“中档货物么,自然是对准大地主,中层官僚……总的说来,这些人是不会以数百两为贵的!比如一个座钟,你卖他五百两是赚,一千两也是赚,就看怎么开价了。”乐琰淡淡地道,“我想贩回来的货物里,是要以中档货物最多的,或者说,在当地极为便宜的价格买回来的货物,可以分为中档的货物,是最多的。”

宋嘉德无声地点了点头。梁储和蒋冕却还是有如坠入云雾,倒是杨慎和朱厚照都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高档货物,就是对准勋贵侯爵,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僚和巨型地主了。”乐琰喝了口水,“大家不必心虚了,谁不知道如今三品官没钱的,都是少数中的少数……这些人是不会以数千两为苦的。这批货物,却是要等稍后再出售,出售的顺序应当是,先释出一部分低档货……卖上半个月左右,第一批货,是最卖得上价的。”

“之后,再释出一部分中档货,福船走得比较慢,在广东卖出后,肯定会以很快的速度在商人们传播开来,有了低档货的陪衬,这批货就显示出了价值,而有了在广东的铺垫,他们就会以为这是最高档的货物,而且为数有限。”

朱厚照恍然大悟,叫道,“这一次还是要悠着卖,高价卖,这时候会花重金来买的,恐怕不管花多少钱他们都会买去,用以囤积居奇,将来高价出售。所以尽管卖出了一些,但是市面上还是见不到太多中档货的。”

乐琰点头笑道,“接下来就以合理的价格大量倾销中档货,就算山西人有心吃下全部,恐怕在前期的这些铺垫之后,也都是有心无力的,如果他们还要全都吃走,那就再抬价。”她扬了扬眉,“如果按照日走百件货物来计算的话,福船里的中档货大概可以支持多久?”

宋嘉德默算了一下,先感慨道,“娘娘这是要杀那些肥羊一刀啊……您若是有意经商,大明朝的钱都要被您赚光了!”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然还要和王大人仔细讨论,但是怎么都能走上一年多的——福船可真的很大呀!”

“嗯,到了中档货要走完的最后一个月,我们再把高档货摆出来!高价卖!”乐琰冷笑道,“我一向看这些山西人不顺眼得很,在大明做生意,赚了钱却不分国家一份?岂有此理,这次,就要刮一层老抠儿皮!”她森冷地扫了一眼梁储和蒋冕,嘿然道,“也还好我们的阁臣里没有

148、贸易的魅力!...

他们的人,不然……”

梁储和蒋冕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发誓起愿地道,“娘娘放心,我们不会坏了大事的!”话说回来,他们也对山西商人没有多大好感,乐琰要刮他们的地皮,这两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了。就连杨慎,都只是目光连闪,也没有反对,他虽然性格刚直,但听到了山西商人的身家,在对比国库,自然也有自己的取舍。

“高档货是不愁没有销路的。”宋嘉德为众人解释道,“我们有纯金的座钟……小巧的怀表,纯色的宝石,柔软得像天堂一样的羊绒地毯,又大又透明的金刚钻……这些都是稀世精品,有皇家做后盾,也不怕什么强买强卖的事,这批货,绝对是瞬间就会走光,流进勋贵、阁臣和巨富手中的!”

“高档货走完之后,就是走低档货的时候了。到了那时候,恐怕各地也都传遍了西洋货的消息,我们再联系各地的大商人,以较高的价格分批批发给他们。”乐琰接着说,宋嘉德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嘟囔道,“为什么要把定价权交给商人?”

朱厚照却拍掌道,“毒计!务必要做得隐秘些,全国各地找的商人,一地都要找到两家以上,最好还是势同水火的两家……”

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道,“娘娘真是好玲珑的心思!”

乐琰也盯着几个阁臣并杨慎,认真地道,“其实我今日所说的话,是很不入众位阁老的眼的……这我知道,君子不言利嘛!”

朱厚照和宋嘉德都面露不以为然之色,杨慎欲言又止,梁储和蒋冕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起来。

“但是我也希望众位知道,其实国家要运转,最重要的,永远是钱……国库和内库里没有几千万两银子,我们是没有资格打仗的,没资格打仗,鞑靼、女真……现在沿海一带越发猖獗的倭寇……都会渐渐地侵入进来,到时候,我们怎么保家卫国?”

“没有银子,我们也没办法说救灾两个字,百姓出了事,我们官府管不了,他们怎么还会服从我们的统治?治国要用大道理,但是救国却永远只能靠银子,我不希望众位今日在这里听了这番话,回头就骂我夏二姐财迷心窍……我并不缺钱!若是只为了我自己,我是不必要做这些事的!”乐琰的神色渐渐认真了起来,“但是国家没有钱呀!没有钱,我们怎么办事?我们必须得变钱出来!皇上为什么甘冒大不韪对宗室开刀?就是为了省钱……以后我们还会推出更多的新政,都是为了钱,但也都是为了国家,众位要有个准备,皇位交到小包子手里的时候,我是不会让他为钱所苦的!”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震动,乐琰见话已说尽,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说了这半日,我也累了。下去安排一下

148、贸易的魅力!...

吧,明天福船靠岸,所有商人一律不得靠近,水手下船时必须彻底搜身,就当是库银兵一样!搜完了领下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一人拿一百两白银,全都收编起来暂时不要放回家,等到货物发卖完了,从总收入提出一个数字……到时候再研究,按照职务从上到下逐级发放——我想有了这句话,就是赶他们他们都不会走了!”

她侃侃而谈,决断须臾间,连朱厚照都没有插话的余地,众人前思后想,也觉得乐琰这样安排最为合理,当下都没有异议,便一道去广州府驿站下榻——只苦了知府,早就告退下去,鸡飞狗跳地布置驿站,把个平时简单朴素的驿站,布置得如小小行宫一般,又在周边安插满了兵士,连驿丞都被赶了出去不提。

朱厚照和乐琰连日奔波,也着实是有几分累了,两人沐浴过了,朱厚照便帮乐琰擦头发,乐琰趴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乖乖地被他摆布着,一边出神想着心事,一时便问道,“哎,我今日是不是过了点?”

朱厚照愣了下,方才道,“贸易的事,你比我懂,没什么过不过的。”

乐琰却还是觉得自己今日多少有些专断独行,没有给朱厚照留几分面子,便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贸易我比你行,打仗,你比我行!将来虽然不许你亲自领兵……但打仗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在宣府指挥,好不好?”

朱厚照和乐琰说过了无数次这个话题,乐琰却总是不肯松口让他领兵,他转了转眼珠,心道,“到时候我免不得又要带着人溜到宣府去了……嘿嘿,谁叫你不肯我领兵?”口中却道,“好好好,只要儿子肯放人,我就带你去宣府!”

说到小包子和小馄饨,两人沉默下来,乐琰梦呓般地道,“小包子怕是又长高好多了……下次出来,咱们把他也带上吧,他是太子,始终是要知道民间疾苦的。”

朱厚照也点头道,“好!或许也可以把母后带出来转转。”

乐琰不禁失笑道,“母后怕是不会来的……不过也难说,到时候,我们一家几口子一起到天津、通州转转,不要去远了的话,也许她是愿意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刻,朱厚照才自言自语般地道,“新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我还以为,这一次阳明兄能给我说上一番,没想到他们居然没去成新大陆……”

乐琰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自己多年来的潜移默化,终于是比不上这一船真金白银,令小皇帝对大明以外的世界,产生了兴趣,她压抑着兴奋,平静地道,“你若想知道,便让他们下次去欧罗巴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去一趟新大陆吧!我也想知道我们大明能不能在新大陆上有一番作为!”

朱厚照沉默了半晌,才静静地嗯了一声,轻声

148、贸易的魅力!...

道,“这世界真大啊,我们不懂的实在是太多了!”

是你不懂的太多,而不是我们吧。乐琰在心底偷笑了几声,才一本正经地道,“宋嘉德先不是说,带了几百个欧罗巴的工匠和数学家回来么?你有机会知道世界是怎样的!”

朱厚照停下了为乐琰擦拭头发的手,微笑道,“干啦!起来吧!”乐琰不依道,“不,我就要趴着!”说着,这小妮子还故意扭了扭身子。

朱厚照的眼色渐渐地变深了,他低声道,“虽说不知道世界是怎样的,但你啊……我可是一清二楚!”

乐琰放肆的笑声,渐渐转变为了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来更新了OTL

新文预计七号发布,倒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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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相会在广州...

正德八年四月十四日,悠游海外长达两年的福船舰队——官方的名称,应当是正德宝船队,终于正式结束了它在海外的旅程,回归了大明港口!

以十艘巨型宝船为首,数十艘中型、大型商船在宝船身后分列成数队,有条有理地进港靠岸,这都是两年前托了种种关系,和宝船一起出港的商船,只是广州港在宝船离岸之后就再度封闭,这些商船也只能等到宝船回港时,再与它们一同靠岸。虽然说有着这样的理由,但是数十艘巨轮一道入港的景象,依然是十分震撼,给大明做足了面子!

尽管官方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港口,但是禁止的也只是港口水手下船处而已,港口的酒楼、附近的海岸边依然聚满了人,有商人,也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众人远远地见了那巨型船只靠岸,都是彩声连天,赞不绝口,还有好事者买了鞭炮,在人群里就放将起来,惹得人们又是笑,又是骂的,场面极为热闹。

虽说朱厚照和几位阁臣都不方便出面,但广州知府并通判、同知与广州总兵,都早早地等在了警戒圈内,瞪大眼欣喜地捕捉着眼前的画面,说起来,虽然身为高官,但他们目睹这一幕的心情,却依然是与老百姓一样激动的。尤其是广州知府尤广国,只要想到这宏伟的一幕,甚至吸引了皇帝千里迢迢从京城到广州来参与,就不由得笑开了脸,恨不得抱着着饱经风霜的大船,狠狠地亲上一口!

福船身上都油漆着甲乙丙丁的编号,从编号来看,十艘宝船全都没有沉默,虽然丁字号上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但上头涌动的人头却不比其余船只的少,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伴随着船只的靠近,人们已经可以看得清船头水手的笑脸,他们正热情地对祖国子民们挥舞着双手。岸边的人群也卖力地以彩声回报,更有不少当地水手的家人,还大叫着某个名字,匆匆往岸边挤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宝船渐渐地停驻了下来,它们身躯庞大,肯定是不可能和便船一样,停靠到港口边上的,好在尤广国早有准备,匆匆一个手势,民夫们便驾驶着小船驶到了福船脚下,开始搭建浮桥,当然了,这也只是无奈之举,到了天津港,那里有特别为福船修建的水上码头,就要比在广州方便得多了,但是仅仅是补充食水的话,这个布置也就够用了!

在众人焦灼的心情下,宝船上的人反而渐渐散开,一时之间,都从众人眼中消失了,众人焦灼地等待了一会,只见甲字号船头,又出现了一个朱袍冠带的身影,这人赫然是个高官!

尤广国顿时激动起来,他虽然和王守仁并不熟悉,但是此人能成功带领船队从异域归来,根据他昨天听到的小道消息,还给大

149、相会在广州...

明赚了这么多钱财……将来青云直上,是肯定不在话下的!能和这样攀上交情的话,对他自然是有利无害了!

对王守仁的出现,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以掌声回应,只见这位大叔虽然也有四十多岁了,但依然是风采不减,手执长绳自船头滑下了浮桥,身手矫健,不输少年,众人便如看猴戏般,又给了一阵掌声,王守仁在浮桥上大步前行,对岸边众人遥遥抱拳致意,满面红光地走向岸边,尤广国忙亲手点燃了鞭炮,满面堆笑地上前道,“见过王大人!王大人旅途辛苦!”

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王守仁的确是满面风霜,看上去,却多了一股英武之气,他潇洒地拱手谢过了尤广国,接过对方递过的水酒一口饮尽,笑道,“终于回到故土了!不瞒尤大人说,我们的确是十分思念故乡的!”

两人又说了一番客气话,身后的水手们也放下绳梯,鱼贯步出,尤广国见状,忙问王守仁,“不瞒大人,上头说了,要谨防水手们私下偷盗货物……”

“无妨,这帮人都是信得过的!”王守仁挥挥手,不在意地道,见了尤广国欲言又止的神态,不免一笑,方才解释,“货物都是带封条的,用的是樟木箱子,平时也是把守严密——下船前,他们还要被搜身的。”

最后一句才解了尤广国的疑惑,王守仁回头看了看警戒线外人头涌涌的景象,不由得咋舌道,“这都是来接我们上岸的民众吗?”

“都是来谈买卖的商人!”尤广国容光焕发地笑道,“来,王大人,这边请,添食添水的事,就让底下人操心吧!我在那边酒楼里摆了两桌酒席,驸马已是在酒席上等候了!”

“罗公公还在船上——”王守仁有些犹豫。

“无妨无妨。”罗祥的干儿子正好是广州通判,此时也正是找到了献媚的好时候,忙不迭就敲起了边鼓,王守仁沉吟片刻,也就从善如流,几人便在军士的护卫下上了岸边酒楼,酒楼上自然是布置了诸多酒菜,王守仁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对尤广国道,“尤大人,水手们经年累月都在船上,欧罗巴又不如我大明富庶……”

“我等已是安排了下去,虽然说大鱼大肉不敢保证,但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一壶酒,并半斤卤味是有的!”尤广国也是知情识趣呵呵笑道。

王守仁难掩疑惑:虽说福船回国的确是大事,但尤广国也殷勤得太过了些,他只是稍微提起此事,尤广国就答应了下来,这可和他平时给自己的印象不符——不说别的,就是上次福船舰队在广州停靠时,尤广国的态度,就远没有这么热情。

楼下的酒席,是给那些有份上岸的中层水手武官们用的,像王守仁这样的高级官员,自然是有特别的雅房给他们享用,才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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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便是一呆,望着正厅中含笑望着他的朱厚照,惊讶又有些忘情地喊道,“皇上!”

朱厚照呵呵笑道,“阳明兄,远游辛苦了!”说着已是起身快步上前,亲手握住了王守仁的肩膀,拍打着道,“瘦了,瘦了!”

王守仁的疑问,一下就全有了解答:试想如果连皇上都忍不住到广州来迎接福船了,广州知府如何还不尽心尽力?尤广国只是殷勤款待一下将士们,已经算是很有骨气的了!

接下来王守仁就看到了旁边也是满面堆笑的梁储与蒋冕。

他立刻就理解尤广国的难处了……尤广国不是不想再做得过分一些,只是当着两个明显有点不爽的阁老,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王守仁差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扫了尤广国一眼,递给他一个同情的微笑,上前几个大步,就跪了下来,“王守仁见过皇上!”几年没有见面,行个全礼是一定要的,免得众人议论起他立了功就倨傲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王守仁心底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嗯,辛苦王爱卿了,起来吧!大家不要拘束!”他身边也有人笑道,“王先生,你这次可是大大开阔了眼界,快给我们说说海外的见闻!永淳驸马本身就是外国人,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守仁这才看着了乐琰,他略微一呆:虽然说这几年一直在外,但是王守仁是何许人也?老早就听说了二皇子出生的消息,本来还以为这几年来,皇后都是维持着宝船下水前的低调,没想到这一次皇上到广州,她还是跟来了!

说来也是,皇后对宝船的感情,肯定是要比皇上还深的。只是此事是乐琰促成,王守仁现在多少也算是她的人了,倒是不希望她因为擅自离京,再度面临几年前的尴尬局面,因此先略带担忧地望了乐琰一眼,方才道,“有趣的事多得很!本想回京再细细地汇编成册的,没想到在此就遇到了皇上!小臣真是感激涕零……”又说了一番客气话,众人方才各自归座。蒋冕梁储等人也老大不客气,就和朱厚照坐在了一桌,朱厚照这个人的脾气也怪,大家不把他当回事,他反而觉得舒服,自得其乐和乐琰坐了首席,让宋嘉德陪着王守仁坐了次席,众人就七嘴八舌地问起了王守仁在海外的见闻。

宋嘉德本人是欧洲人,在欧洲住了多年,说到欧洲,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守仁却不一样了,他以大明人的眼光说起来,自然是更合大明子民的胃口,他也狡猾,先就说了一点:欧洲的女娃子,都很大胆!没事在街上走时,穿着的衣服,都是很显腰身的!有个别大胆的,甚至还是露出了半边的胸脯。

食色性也,这些士大夫要不是碍着乐琰,早都要哄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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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只是憋着嗯嗯啊啊的,连乐琰见了,都替他们憋屈,她扫了朱厚照一眼,见朱厚照也是满面放光,不由得冷笑道,“王先生,快说说看,当地的绅士们穿的都是什么,据我所知,他们恐怕都穿着的是高跟鞋吧!”

高跟鞋这个新鲜的词语顿时又引发了一阵询问,宋嘉德和王守仁都面露尴尬,但还是痛快地承认了下来:当时欧洲的内陆城市卫生很差,街上屎尿成河,为了避免被弄脏鞋面,当时的贵族男性流行穿着高跟鞋,当然在港口城市一般没有脏到这个程度,但是当地的贵族男性也还是赶了这个时髦。好好的大老爷们穿上那玩意,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十分刺眼,王守仁是很看不上眼的。

众人说话时,罗祥也上楼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慰问,把酒言欢,众人在海外漂流久了,个个都有一肚子的故事,尤其他们这次,可以说是环游欧洲一圈,把贸易做到了每个国家,说起来从英国到瑞典,都去过了,各地的风俗乃至自然风光,真是说也说不完,王守仁和罗祥联袂上阵,还有宋嘉德掠阵,都堪堪说到了华灯初上时,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王守仁更是汇报了大明海军的威武成就:在葡萄牙里斯本港口外,由几支有国家背景的海盗组成的联军意图打击大明宝船一行,而众小国君主对此都保持了耐人寻味的沉默,要不是宋嘉德的家人通风报信,恐怕宝船舰队就要吃上大亏了!

乐琰听了,不由得扫了宋嘉德一眼,少年对她报以苦笑,轻声道,“我虽然是欧洲人,但宝船的事,也是我亲手操办的。”

人,都是对自己亲手安排、催生的事物有舍不下的感情的!

乐琰也没有夸奖或是感慨,而是追问道,“那驸马的家人呢?”要知道这些海盗背后,肯定都是国家在做后盾,宋嘉德的家人既然违背了国家的意志,不管他到底是哪里人,总归日后在那里是呆不下去了……

“我的妹妹选择站到了我这边!”宋嘉德露出了苦笑,王守仁与罗祥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乐琰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估摸着,和宋嘉德曾提到的未婚妻可能有些关系,但是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也没有细问,只是若无其事地道,“宋小姐也算是有功于国,皇上,您看着,是不是也该给她封个爵?”虽说宋小姐恐怕还是第一次踏上大明的土地,但她对宝船舰队的恩情,是必须要报答的!

王守仁和罗祥都面露赞同,罗祥道,“当时真是吓死奴婢了!百多艘炮船就停在港口外头,等着埋伏咱们……要不是宋小姐连夜赶来报信,恐怕我们就要中伏了!”

原来当时在里斯本港口外头,聚集了三四个海盗舰队的人,而王守仁在情况危急之下,

149、相会在广州...

冷静地分析局势,派出宋嘉德,以专属贸易权换来了当时的大海盗头子,同时也是里斯本的敌人,著名的海雷丁的帮助,他的舰队强势介入,与福船舰队一起突围到了友善的港口突尼斯……各种的惊险场面,自然是不用说的了,王守仁说得是绘声绘色,听得杨慎热血沸腾:本来以为摆平南昌的一伙反贼,就算是在军事上有建树了,如今看来,他和王守仁决战于海外,扬国威于欧罗巴的本事,还差了很远!

这也是后世有名的两大才子相交的开始,尽管从未和王守仁深谈,但就是从这一刻起,杨慎对王守仁、对海上贸易的向往初步建立了起来,在正德朝之后的元平朝,他也继王守仁之后,成为了主持海外贸易的中坚人物,为当时已成为财政收入来源之一的国际贸易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号发布的新文倒数中~

话说新文女主的名字我是很喜欢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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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商人们疯了...

说起来,当时的情况只是一句话:得到了海雷丁的帮助,但是详细解说起来的话,却是要牵涉到当时欧洲的局势与海雷丁的底细,王守仁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头蘸了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甚至最后罗祥还被派出去找了欧洲地图来给朱厚照解释,且不说听得如痴如醉的杨慎和朱厚照,就连梁储、蒋冕都也很专心:虽然说对大明这么大的国度而言,能管好自己就实属不易了,但是现在大明既然和欧罗巴有了贸易上的往来联系,那么关心欧罗巴的情形,也就是知己知彼的一部分了。

这一说还了得?首先,要牵扯到欧洲局势,那就必须说明现在欧洲的信仰之争,乐琰要不是当年是大航海时代的粉丝,恐怕对当时的欧洲也是不甚了了,当时欧洲的经济中心其实还是在地中海一带,而简单地说,在地中海的外侧和上侧,基督教是占了上风的,但在地中海的里侧与下侧,那就是伊斯兰教的天下了,两边城市信仰不同,小国林立,当然彼此之间可能也不大友好,这才给了宝船舰队可乘之机,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海雷丁在这次‘义举’中得到了伊斯兰城市的商品专卖权,当时他付出的价钱并不昂贵,但是这笔珍贵的货源,却足以让他在伊斯兰政权中获取当权者的很大好感,让这个大海盗头子拥有自己城市的愿望,能更早些实现了。

王守仁虽然凭着自己高超的政治头脑,猜到了海雷丁的用意,但对此也并不抵触:反正总是要便宜一个人的,与其把宝船的全部便宜了外国佬,倒不如做笔两利的交易。

“海雷丁虽然本人没有参加往新大陆方面的贸易。”王守仁高兴得满面放光,“但是以他在当地的本事,不会没有人脉,永淳驸马本人也有多条人脉,欧罗巴人和我们大明子民可不一样,都是逐利之辈,只要出得起钱,没有他们不肯干的活!想来下次带领更多的船只的话,也可以试着开拓到新大陆的航线了!”

“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蒋冕嘟囔了一句。

“您可别这么说!”反驳他的却是宋嘉德,这位英俊的青年,显然已经完成了角色上的转变,现在言行举止之间,俨然已是把自己当作了大明人士,“欧罗巴在百年之前,尚且贫穷黑暗,深陷内战,当时虽然大明才刚刚安定下来,但是老百姓的生活,已经要比欧罗巴人民强上许多了!现在的欧罗巴之所以会渐渐富庶起来,完全是因为他们开发了非洲与新大陆!”

“欧洲人去得,我们也去得。”乐琰淡淡地道,“我们自称天朝上国,怎么世界上还有我们去不得的地方?”

蒋冕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了,杨慎不由得看向王守仁。

这个士大夫对皇后这明显是离经叛

150、商人们疯了...

道、强词夺理的论点,居然没有任何的异议,反而以热切的眼光望着皇后,就好像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一样!

杨慎不由得盘算了起来:跑一趟欧洲,不过是两年的时间,自己是不是也该去长长见识……

“先不说这个,这一次,我们还发现了一条近路!从大食——也就是欧罗巴人口中的阿非利加州边上进去,有一条狭长的水路,周围只是一些小小的村落,但也有不少淡水湖泊,补给不是问题,走到这条水路的尽头,便是一个狭长的地峡,从大明到这里,其实只能算是走了一般的路程,毕竟之后还要绕过阿非利加州,花费的时间和力气都很多……可是如果之后能得到海雷丁方面的帮助,我们大可以在这里卸货,把货物运到欧罗巴发卖后,再把钱财运回地峡,直接扬帆回到大明……”罗祥却开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

“以前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是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强势崛起之前……”宋嘉德淡淡地,苦涩地说,“如果能和苏丹搞好关系,好好利用这道地峡,是很有可能把航程缩短一大半的!”

乐琰不由得怦然心动,事实上他们在谈论的这条地峡,在未来就是著名的苏伊士运河,地峡本身只有数百里,却极大的阻碍了亚欧交通,可说是命运为海路贸易设下的一个小障碍了,在十九世纪它被凿通之前,贸易商船只能绕过风暴角,费时费力地前往欧洲,要不然就是采用罗祥这样的想法,这一段改采陆路。但是当时的信息、交通都很不方便,没有人配合的话,的确是很难实现这样的设想。

“海雷丁在奥斯曼土耳其的地位如何?”她问,“在和他们的专卖权贸易里,我们的利润必须占到总利润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不然这笔生意都不合算!”

罗祥和王守仁、宋嘉德交换了几个眼色,王守仁干笑道,“说到这个……”

“你只管说。”乐琰不以为忤。以前是没有办法,全国只有她最了解欧洲的情况,那当然是她来出谋划策,现在有了别人到过欧洲,那就不一样了,自己的那点知识,放到真的去过欧洲的这几人面前,只能说是辅助作用。

“现在欧罗巴的情况很复杂!”宋嘉德却是不和乐琰玩客气,直言不讳地说,“新发现的新大陆,是给欧罗巴注入的强心剂,现在的欧洲大陆为了利润,是可以卖掉自己的亲生母亲的,在这样的情势下,我们的贸易规模太大,迟早会惹来有心人的算计。”

“倒不如把目标放在新大陆是吧。”乐琰有些领悟了。“在新大陆一带丰富的资源和矿产,足以让我们分上一杯羹也不会惹来忌讳?”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宋嘉德爽快地承认了下来。

乐琰便把目光调转向了朱

150、商人们疯了...

厚照:虽然自己也有很多想法,但这样的国家大事,还是要朱厚照来做主的。

朱厚照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事等回到京城再看吧!欧罗巴走一趟就赚了这么多钱,放弃,我是心有不甘的。”他倒也不忌讳自己的贪财,“若是能把我们的战船武装起来,联合那所谓的奥斯曼土耳其呢?”

“这……虽说欧罗巴没有宝船这样大的船只,但是也发展出火炮了。”王守仁有些不看好。

“嗯……看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是要把矛头指向火炮啊!”朱厚照却是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乐琰差点脱口而出,“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好在及时咬住了舌头,宋嘉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欢容,“话说回来,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收获。现在的欧罗巴,党同伐异的气息很重,教会对知识分子的压制,让很多学问家心怀不满,这一次,我们就带回了二十多个学问家,多半都是在火药、观星上有造诣的人才!”

朱厚照顿时高兴得站起身来,“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之前不说?”

宋嘉德摊了摊手,王守仁却是有些不满,“陛下!这些毕竟都是雕虫小技,我延揽回来的几个大纵横家,才是真正的人才……”

“你们是去做生意还是买卖人口的?”乐琰好气又好笑,心中却是极为的振奋:那几个哲学家不多说了,反正思想领域的事她没多大的兴趣,但是研究火药的几个外国人,如果是真的有本事的话,那宋嘉德是挖到宝了。

这小子幸亏不是国王,如果被他当上了国王,还真不知道他能发挥出多少能量,连番多次的表现,都证明了他的见识简直超越时代,屡屡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对于当家做主的人来说,会空谈没有多少用处,要紧的是能在生产力上带来突破的人才!

乐琰赞赏地望了宋嘉德一眼,这样的人才,在欧罗巴找不到容身之地,真是欧洲的遗憾,大明的幸运!

宋嘉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微微一笑,又道,“好啦,今日已经很晚了,我们是否该休息休息,明日补给后,大船上北方去,余下的一些货物,我会连夜清点出来,安排一部分绝对信得过的人手在广州发卖,到时候还要请尤大人多多指教了。”

尤广国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听得目瞪口呆的状态,听了宋嘉德的话,又看了看乐琰和朱厚照的脸色,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又恭敬请众人到他府中休息,一再声称,“已经全预备好了。”众人也就欣然前往,没有丝毫客气。

才出了大门,众人就目瞪口呆: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了,酒楼外却依旧是挤挤嚷嚷,无数个商人抢着挤着,就好像后世的追星族一样,全都伸长了头,挤挤挨挨地看着

150、商人们疯了...

酒楼内的动静,此刻一见有人出来,都喊道,“大人!大人!有没有东西卖给小人!”场面之热烈,绝对是乐琰生平仅见。

朱厚照张大了口,痴痴呆呆地望着尤广国,尤广国苦笑了下,道,“一直赶不走!出来一个就喊一个,喊得那些个水手都不敢在外头停留,全都在护送下进了驻军营里休息,那里也派了人保护,不然早就被他们占领了。”

如果大明士兵是以这个热情去攻打鞑靼的话,小王子的坟头早都要长草了。乐琰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道,“我们没有东西卖——”

人群爆发出一阵轰鸣,大意是这些商人都不相信乐琰的胡言乱语,朱厚照哈哈大笑,乐琰也没有办法,白了他一眼,在军士的护送下迅速上马离去,身后犹有人喊道,“什么都行!大人!卖给我吧!卖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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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当时并不算多么富裕,尤广国的官邸也很狭小,乐琰和朱厚照独占了一个小院子,算是待遇不错的了,宋嘉德、王守仁等人就只能住在一个院子里。

夜已经很深了,乐琰却依然是心潮起伏,难以入睡,朱厚照也在她身边辗转反侧,两人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乐琰才轻轻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有想好。”朱厚照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而是直言相告,“你有什么打算?”

“欧洲那边的贸易,我不想停。”乐琰轻声细语地说,“钱是一个方面,最重要是,我不想断掉交流。”

朱厚照不置可否,“那群洋鬼子有什么好交流的?听阳明兄说起,遍地屎尿,黑暗落后……真不知道那样的地方怎么能生得下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