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和朱守谦大喝一声:“驾!”挥鞭策马往小坡冲去。

被锦曦的模样与这春日美景弄得没了斗志的朱棣和李景隆相顾一笑,不慢不慢的拍马追了上去。

朱棣生于乱世军中,弓马娴熟,虽然晚一步策马,瞬间便赶过朱守谦,堪堪领先一个马头。

李景隆也不急,贴住了朱守谦。锦曦骑术不及三人,落在最后。

转眼工夫,离山坡只有几百尺,朱棣张弓搭箭射向坡上悬挂的皮囊。锦曦看得分明,这一箭远在五百尺外,却气势如虹。她还不及反应,一只皮囊已然落地。

“好箭法!”李景隆大声赞叹。

眨间功夫,马又近了一百尺。不等朱棣再射出第二箭,锦曦手一探从箭囊中取出三箭张弓如满月,连珠射出三箭,弦响箭急霎时三只皮囊被蓝色箭矢射中,挂在木桩上颇为醒目。

当箭风从身后掠过,朱棣剑眉一蹙,以为是朱守谦所发箭枝,他心中生疑,朱守谦苦练这十来日就有此成绩?他冷笑一声倒也不急,反手拿出五箭竟要使出五星连击之法。

这时李景隆与朱守谦也纷纷射出箭枝。李景隆笑嘻嘻地并不射向皮囊,枝枝红箭不偏不斜只对着朱守谦射出的蓝箭而来。他先前倒没有说大话,也没有夸张半点,朱守谦每一枝箭射出,就正巧碰上李景隆的箭,更有一枝箭角度刁钻似无意的就撞开了朱守谦的还射中了一只皮囊。

朱守谦气得大骂出口:“李景隆你这是非和本王作对不可!”

“王爷,景隆不过侥幸射中一只皮囊罢了,若王爷觉得景隆不该射飞您的箭,直说便是,相信燕王殿下也没有比试的兴致了!”

“你!”朱守谦气得无语,两人手中此时已无箭,他只能寄希望于锦曦了。

两人斗嘴之时,锦曦看到朱棣的五箭已飞向剩下的五个皮囊,当下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她的马跑在最后面,前面三人并不知道她已站在马上开弓。

箭带着疾风飞向皮囊,朱棣嘴边已浮起些微的笑容,他从小在军中长大,对自己的箭技十拿九稳。

眼看已中目标,却有后发前至的几抹蓝色撞开了红箭。三人骇然回首。只见锦曦如天人一般站立马上,马劲跑急冲带起马鬃飞扬,锦曦稳稳站于马鞍上,顾盼神飞。阳光在她身后浅浅的围了层光晕,如玉雕的容颜带着难以形容的明丽。三人不觉瞧得痴了。

锦曦趁他们一愣之间疾冲而至,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蓝箭,引弓疾发。

朱棣最先回神,长喝一声抽出余下箭枝射去。也就刹那功夫,气囊已全被蓝箭掉中,朱棣的红箭紧跟而至射中系断了系住气囊的绳子。

“驭!”锦曦拉住缰绳停住马,高兴得笑了,她对朱棣李景隆抱拳一礼:“燕王殿下好箭法啊!这五只就算打平了,我和表哥也比你们多一只。殿下,李兄,承让啦!”

朱守谦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赢啦!”

朱棣与李景隆对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惊诧。原本稳赢的局面瞬间竟输掉了。

朱棣目中晶芒闪动,他深深的望着锦曦。这个谢非兰真不简单,先是用天真的表情迷惑他们,让他们起了轻敌之心。然后能如此迅速的反应,准确判断他的出手,后发先至。单这手功夫除非她是身怀内力的高手!朱棣开始仔细观察着锦曦。

她精致的小脸上一双眼眸里透着兴奋的光,似乎所有的阳光都聚在她眼底。那张脸上散发出的光高傲神圣不可侵犯,正抬着下巴望着朱守谦得意的翻了翻两只手掌。阳光从她手掌中滤过。一双手洁白如玉,朱棣眉梢轻扬,瞧她对着朱守谦无邪而满足的笑心里不知为何就堵了一口气,说不出的郁闷。

锦曦还是小孩心性,又是得意又是兴奋,一心想着后半个月的舒服日子,只看着朱守谦乐,却忘记眼前的朱棣与李景隆也是心高气傲。

她忘了不打紧,朱守谦却是直直吐了一口闷气,竟张狂的说:“天下没有本王赢不了的事情。”

朱棣看着得意的二人,凤目中闪过一道寒意,还没让旁边的人觉察,就已隐去,嘴边反倒浮起一丝笑容来:“谢公子好武艺,本王最重英雄,今日甘拜下风,我们输了。”

“表哥,要去玉棠春!”锦曦想起来之前朱守谦说的话,以为那是应天府最好的酒楼,自己从未去过,当然要去赏鲜。

朱守谦拦之不及,脸已红了。

他是这种风流之徒?小小年纪就盼着青楼寻芳?朱棣原本的看重之心转为不屑,心道此子虽有一身武艺却不足以成大器,便冷着脸寒声道:“谢公子另觅时日去吧,账由本王付就是了。有太子殿下在,纵是输了,本王也不敢请太子殿下去玉堂春!成何体统,哼!”说完朱棣也不理二人,打马而去。

锦曦撇撇嘴也哼了一声,对这位说翻脸就翻脸的燕王殿下当即没了好感。

李景隆忍住笑打马围着锦曦转了个圈,临走时嬉皮笑脸地说:“谢世弟日后当是南京城第一风流之人,景隆也甘拜下风!哈哈!”

锦曦觉得二人莫明其妙,不解地看着朱守谦。

“咳,那个,玉堂春是秦淮河上的第一青楼!”

锦曦一听,脸迅速红了起来,她再不更事,也明白青楼是什么地方,无端端让燕王看不起,让李景隆嘲笑。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却闹了这么出不知进退的笑话。气恼之余挥鞭便打在朱守谦马屁股上,“咴!”马长嘶一声立起,差点把朱守谦惊翻在地:“让我丢人!有太子殿下在怎么可能去青楼!你害死我啦!”

“那是玩笑话呢,好妹妹,”朱守谦手忙脚乱拉住马,急声道:“怪哥哥没说明白!有太子殿下在,再怎么也不能明名张胆去那种地方嘛!”

锦曦心里又一阵不以为然,输了去青楼又怎么啦?听说还有卖艺不卖身的,大不了听听曲儿,在哪儿不是听曲儿?嘴就嘟了起来。

也是她还小,不知道皇上对儿子们管束异常严。若是私下底几个亲王去玉堂春喝花酒倒也罢了,若是邀约将来的一国之君太子殿下也去青楼,这祸就闯大了。

赢了却也没了心情,锦曦想转身回府,又知道太子和秦王殿下还等着,只好闷着随朱守谦回去。

凉棚中燕王朱棣已恢复了平静,悠然地喝着茶,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子和秦王听说是靖江王和锦曦胜了都吃了一惊。朱守谦有几斤几两他们心里都明白,目光自然就望向了锦曦。

“谢公子好武艺!不知将来可有打算?”太子朱标温言问道,目光意味深长。

锦曦心里厌烦去青楼一件小事,这些亲王就可以翻脸,就不想再与他们交往。听太子言语中颇有笼络的意思,当机立断地答道:“非兰只是来表哥处呆些时日,家中尚有老母,过些日子就要回凤阳的。”

太子见回绝,就笑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翠玉来:“非兰年少就有如此技艺,本宫赏你了。”

锦曦眼光一转,已见秦王目光惊诧,燕王眉头一皱,朱守谦却是愣了,知道不是普通的玉,便推辞不收:“太子殿下太客气了,如此礼重,非兰不敢!”

太子仍然坚持,锦曦便笑了:“今天是靖江王爷获胜,王爷早相中了战利品。非兰不敢擅越。”

她脸上露着无害谦卑的笑容,转头却偷偷对朱守谦使了个眼色。

这下朱守谦便明白了。太子那块玉是皇上赏赐亲自系于太子腰间,锦曦拿着可不是件好事。他大大咧咧的对李景隆一伸手:“非兰说的在理,李景隆,本王便要了你的玉笛为彩头吧!”他狡猾地把目标对准了李景隆,心想,这下锦曦只管向燕王讨一彩头便可推却太子赏赐的玉佩了。

李景隆无奈,乖乖的从怀里掏出只通体莹白的玉笛,嘴里习惯的嬉笑着:“王爷看得起下臣每日抚弄的玉笛,乃下臣的荣幸!”

朱守谦马上想起李景隆每天吹笛的样子,想想他的口水,他的话,一阵恶寒,接过玉笛随手就扔给了侍卫拿着。

李景隆拿出了玉笛,朱棣今日身无长物,腰间丝绦上也系有一块玉,要他当面拿银票金裸子也着实丢脸,随身玉佩又舍不得,瞟着锦曦闪烁不定的双瞳心中起恨,暗道这小子真够贼的。他慢吞吞的开口:“谢公子想要本王赏赐什么呢?”

锦曦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不敢接太子玉佩,就故意露出天真的笑容:“燕王殿下只需赏赐非兰一个愿望就好。”

朱棣心里更气,一个愿望?!这可比寻常礼物要难得多。答应他,难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也去摘?唇边却浮起了一个笑意,似在鼓励锦曦大胆的说,又似在威胁她最好不要太过分。

“非兰绝不敢要求燕王殿下做力所不能及之事,只求如果万一得罪了殿下,殿下饶恕非兰便是。”锦曦明白今天给燕王一个下马威,让他败于自己手下,将来要有一天撞他手上就不好过了,讨道护身符也好。

朱棣扬了扬眉,笑意更深,这个谢非兰才十四岁就有如此心计,懂得未雨筹谋,朱守谦身边竟有如此人才。凤目微微一张,含笑道:“本王允了。”

他背对着众人,独独让锦曦瞧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这道目光较秦王先前的目光不同,冷漠中带着股威严。

锦曦生生打了个寒战。在朱棣不动声色的威胁与异常凌厉的目光下起了警惕之心,今日所见三位亲王,太子朱标意在笼络示好,秦王目含深意不知所想,朱棣却是实实在在地警告她以后要小心行事。

她觉得今日比箭实在太不好玩,这几个亲王没一个好惹似的。那个李景隆看似让燕王出风头却每发一箭有意无意的就能击落朱守谦的,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帮朱守谦赢了比箭竟生出众多忧虑,锦曦觉得师傅所言非虚,不该亮出武功出这个风头,唯今之计只能沉默以示谦逊。她再不发一言,吃过饭见月上中天赶紧回府。

街头结仇初惆怅(一)

锦曦回了府,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就听到一声冷冷的喝问:“锦曦,这么晚了才回家,去哪儿了?”

听到喝问,锦曦身上汗毛乍起,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答:“大哥,我,守谦哥哥他……”

“靖江王请你外出吃八宝鸡,从辰时吃到酉时,告诉大哥,什么八宝鸡能吃这么长时间?”

她慢慢地抬起头,大哥徐辉祖负手站在中堂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锦曦回家最怕大哥。徐辉祖今年十九岁,才华横溢名冠南京城,颇得皇上称赞,十一岁便奉旨为太子伴读,如今出任詹士府少詹士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了,甚得太子倚重。他少年老成,父亲徐达这一年来有公务不常在家,徐辉祖俨然就是一家之主。

锦曦肖似母亲,徐辉祖却承继了父母的特点,面若文弱书生,举手投足间带着兵气,不说话只用眼睛淡淡的一瞥,如骄横跋扈的朱守谦见了他也会收敛几分,更不用说才回府一年多一直装乖的锦曦。

本想辩白两句,话说出口却轻若蚊蚋:“守谦哥哥和太子殿下他们比箭,硬拉着锦曦前去,前去助威……”

她低着头暗骂自己怎么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见了朱守谦是母老虎,见了大哥就成小白兔。搭拉着头只盼能混过大哥这关。

徐辉祖“哦”了一声,淡淡地说:“原来又是守谦强拉了你去……”尾音拖得极长。

锦曦赶紧补充:“是啊,大哥,你知道守谦哥哥的脾气,锦曦说了好多遍要回家了,守谦哥哥玩高兴了,不肯走。”说着声音已哽咽了起来。她倒不是真哭,平时装样成了习惯。眼泪说来就来,不见得是伤心。只盼着这般示弱大哥能放她过关。

徐辉祖叹了口气。锦曦心中一喜,偷偷把眼睁开,微抬了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徐辉祖并未注意到这点,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锦曦听话的走了过去。

徐辉祖牵了她的手走向内堂,锦曦心里嘀咕,夜已深了,大哥要带她去哪儿呢?见母亲么?

正想着徐辉祖停了下来。锦曦见进了祠堂,越发忐忑不安。

“锦曦,跪下!”徐辉祖一掀袍角也跪了下来。

锦曦瞟了他一眼,跪在祖宗牌位前。

“锦曦,你虽然在山中呆了十年,要明白父亲的地位和朝廷的局势……”徐辉祖看牢锦曦,见她面带不解,叹了口气又道,“自古以来有多少功臣能全身而退的呢?你们身为徐家长房子孙,家族兴旺就系我们一身了。”

大哥在说什么?他想要说什么?锦曦心念数转,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父亲一生忠心耿耿,他总是不肯相信事实,锦曦,以后大哥的话你要记牢!大哥也是未雨筹谋!”说到最后一句,徐辉祖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徐氏子孙辉祖当以兴家业为己任,祖宗保佑!”

锦曦还在发愣,已被大哥带着磕头。

“锦曦,到秋天你就及笄了,知道了么?”

锦曦呆呆的点了点头,大哥什么意思?她简直要抓狂了。及笄?心思向来敏捷的她猛然反应过来,大哥说的不是会是要她承诺用婚姻去维系家族的兴旺吧?锦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动突略这一想法,装着糊涂瞪大了困惑的双睛:“大哥,我听不明白,锦曦困了,可以先回房了么?”

她还小啊,怎么会懂?以后再细细说与她听吧。徐辉祖摸摸她的头拉她起身,微笑道:“你回府时间不长,大哥忙完事每天总想瞧瞧你,出府去玩也不是多大的事,见时辰晚了不归大哥放心不下。这南京城谁不知道靖江王头大无脑,骄横无比。大哥是担心你。”

他心里是极疼这个妹妹的,就因为小时候算命先生一句话,爹妈生怕会害了他,又怕锦曦会真的短命。就把才三岁的她送到栖霞山的庵堂里养了十年。想到这层,心里对小妹的内疚感便涌上心头,低低叹了口气:“还好守谦知道给给换身男装,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以后要记得你的身份!”

“是,大哥。”锦曦低头应下,独自往内堂行去。大哥一席话让心情有些沉重,她不太满意大哥的行为,在她看来天塌下来也会有父亲顶着。想起在心中如天人一般的父亲,锦曦慢慢露出微笑,迅速的将大哥今晚说的那些颇含深意的话抛在了脑后。

快到绣楼时她放缓了步子,对珍贝轻声细语地吩咐:“珍贝,备热汤,我累了。”

珍贝赶紧扶住她,埋怨道:“表少爷真是的,都提醒了上百遍了,还是顾不得小姐身体。早准备好了,珍贝服侍小姐沐浴吧!”

锦曦点点头,舒服地泡了个澡,上床躺着却又清醒了。

下山时师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锦曦,你回去后,只管在家装着体弱多病,不要轻易显露功夫,就算显露了功夫,也别让人知道你是徐家大小姐,答应师傅。”道衍法师眼中透出深意。他才五十多岁,须眉皆白,露出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凝重神色。

“为什么啊,师傅?”锦曦很好奇。她自懂事起,师傅就出现在庵堂后院中。只说与她有缘,夜夜前来教她武功与兵法。

白天庵堂里的师太会教锦曦琴棋书画针绣女红,晚间便是道衍法师飘然而至。锦曦喜欢道衍师傅,他教她的功夫可以让她背了庵堂师太在后山如鸟一样的飞,自由得很。不知不觉竟也不觉得山中十年清苦孤独。

“还有,不要告诉家人你的师傅是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人在尼姑庵,却每晚跟我学武。”道衍法师没有回答她,又多了重吩咐,他定定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为师曾告诉过你世间有两大名剑,倚天裁云,这裁云剑极为灵异,相传是欧治子在练就名剑之时发现治炼炉内居然有团铁精如水银流动,穷毕生之力炼成。这剑,在你三岁时为师就送给你了!师傅现在教你用法,你运劲到右腕试试!”

锦曦早听过裁云剑的威力,又惊又喜,却又疑惑地望向师傅,不知道剑在何处。只一愣神就看向了右手腕上的镯子。这镯子自小就戴在她腕上,脱解不下,色泽银白似玉非玉,似银非银,隐有云纹流动。习惯了就不以为奇,听到师傅所言,她试着运劲一吐,只见一道闪电般的白光从手腕吐出,在内力震荡下竟抖成了一根两尺来长的银剑。她仔细一看,却是无边无锋。

道衍微微一笑,伸手扯下锦曦一根长发,往剑上一搁,轻吹口气,发丝便断成两截。

“好锋利的剑啊!师傅,若是锦曦没了内力呢?”

“若是没了内力,以你的血滴上,用心力也一样可以抖直它,只是不到万不得以别用此法,此剑通灵,用一次会让你耗尽心血大病一场,久了会折寿的。在你三岁时为师试用此剑,没想到它自动绕上你的手腕成镯,当是认你为主。从前你不知它是裁云剑,动不了心念自然使不了。现在它与你心意相通,师傅送你此剑,是想让你在不得已时能得以保命,你答应师傅,不到生命危急时千万不要用它……更不要以血驱剑!”道衍脸上显出了郑重之色。

锦曦发下毒誓才看到师傅似松了口气。

“记住今天师傅说的话,若是……若是不与皇子有任何交集,便是最好了。”

锦曦躺在床上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师傅必定不会害她。脑中对今天的事情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似乎太子表示爱护之情送的玉佩太贵重,似乎秦王冷冷的眼眸中颇含深意。似乎燕王表里不一,似乎李景隆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草包,他的箭术似乎不比燕王差……

想也想不明白,锦曦觉得自己多半不会再和那些亲王在一起,她对他们也没多大好感,特别是朱棣,才说一句玉棠春,就翻脸。锦曦哼了一声,才山时日短,对外面的世界的好奇心占据了她的思维,她美美的想,府中无人知晓她会武功,不用朱守谦,自个儿溜出去玩也一样,还不会被大哥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精修版情节有些变化,此文不入JJ的VIP。

街头结仇初惆怅(二)

锦曦一旦玩心起了,心里就像有只毛毛虫爬来爬去,痒的她难受。望着院子里春意似锦,围墙外似有无穷尽的玩竟儿在等着她。锦曦嘿嘿笑了,借着午睡支开了珍贝反插了门,将床上布置成有人睡觉的模样,从窗户一跃而出。

她的绣楼面临魏国公府的后花园。当初下山回家时母亲和大哥怕她认生,又想着在山上生活了十年,必是喜爱花草树木,便让她住在了这里,没想到方便了锦曦偷出府门。

轻松翻出了围墙,回头瞧了瞧,她得意的笑了,出府就这么容易!

皇上定都南京后,为让京城繁华,迁江南富户入南京,同时大修城垣府邸。加上航运通畅,内地战事平定,百废待兴,几年光景,南京城内显现出百姓安居乐业,商家生易兴隆,欣欣向荣的气象来。尤其是十里秦淮,沿岸高楼亭阁精巧秀丽,富丽堂皇。更有美女如云,吹来的风都带着脂粉甜香。

秦淮河锦曦闻名已久,想起玉棠春,她便撇嘴笑了,你们觉得面子过不去,我自己去瞧瞧又有何妨?锦曦悠悠然行走在春风里。

天子脚下热闹非凡,朱雀大街上红男绿女熙来攘往,骑马坐轿者川流不息。锦曦独自一人逛得不亦乐乎,不多会儿,眼睛里就装满了东西,五花八门的摊点,杂耍,小吃,酒楼,茶肆……没有朱守谦在旁罗嗦,锦曦自在得很,东看西看,看什么都稀奇好玩。见什么小吃都掏银子买下。

转过几条街,她正对吃到的炸臭豆腐赞不绝口,看到前面扎着人堆便挤进去瞧热闹。人群里只见几名侍卫正拉着一名插着草标卖身葬父的丫头。那丫头不过十岁左右,长得甚是清秀。脸上挂着泪,嘴里哀哀地求道:“我自会跟你们回王府……”

“岂有此理!”锦曦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几名侍卫听到冷哼声,脸色便不好看,回身看见一个衣饰华丽的小公子吃着臭豆腐砸巴着嘴说闲话,仅看衣饰便知晓必是大家出身,忍了忍语气变得和缓:“我等是燕王府侍卫,在此抓逃奴,这位公子别误会。”

听说是燕王府,锦曦就想起朱棣背着众人独对她露出的带着威胁的寒光来。若放在平时,别人府中之事又是抓逃奴自然不方便插手,此时听说是燕王府的事,又看着草席盖着的死者就露出挑衅的神色:“燕王府便是这般宽待下人的么?家中老父过世也不得安葬!”

听她这么一说,侍卫脸色大变,轻飘飘一句话便置燕王府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四周百姓便议论起来,同情起那名被抓的丫头。

侍卫们的脸色更为难看,领头一个拔出配刀指着锦曦喝道:“那来的臭小子,敢管王府的闲事,抵毁殿下声誉,拿下了!”

别的侍卫早按捺不住,听到统领下命呼喝着拔刀冲向锦曦。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啊!燕王府不讲道理啦!不管府中奴仆生死还不准打抱不平!”锦曦大吼着,看似狼狈的东躲西藏,四周百姓同情的喝骂起侍卫来。锦曦在人群里绕来绕去,一刀下去又怕误伤百姓,气得那群侍卫直爆粗口。

她心里暗暗笑着,反正没人认识她,照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今天就打了你们,看朱棣还冷眼威胁于我?拿定主意后锦曦见逗弄得差不多了,两口吃完臭豆腐,拳脚施展开来,没几下便打得侍卫们落花流水四下逃窜,锦曦哈哈大笑:“一群草包还敢当街抢人?!”心中得意之极。

见侍卫去得远了,她却收了笑容,伸手扶起哭着的丫头正色问道:“你即是燕王府的人,父亲过世怎么不禀报上去,燕王岂是这般无情之人?”

那丫头低了头,脸涨得通红,闷了许久才说:“俺是才进府的丫头,受欺负,那敢上禀要葬身银子,便想着跑出来,只要俺爹能入土为安,别的也管不着了。”

锦曦从身上掏出几两碎银给她:“你拿去把父亲葬了再回燕王府认错吧,燕王殿下听明缘由必不会怪你,要知道逃奴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你是燕王府的人,别人也不敢收留你的。”

“好一个侠义肝胆的谢非兰谢公子!”

来得这么快?锦曦笑咪咪地一回头,就看到燕王朱棣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后。朱棣一身银白深衣,宽袍大袖,衣上同色银丝绣着团龙云饰,金冠结顶,越发显出种清俊来。若不是双瞳中闪动着锦曦熟悉的冷意,唇边带着分明的讥诮,她还真以为朱棣是在夸她。

这一刻她就想太子殿下若是春回大地,这位燕王爷就是雪域冰寒了。

朱棣身后站着一群身着黑红紧身箭衣的侍卫,刚才被她痛打的人正鼓着眼瞪着她。

锦曦嘴一撇回瞪过去,双手抱臂,不卑不亢。

“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周围百姓惶恐地跪倒三呼千岁。

锦曦不想跪,梗着脖子越发站得直了。

朱棣瞟了眼锦曦,悠然踱步走到那那丫头面前,慢条斯理地问道:“我说秀兰哪,今年你葬了几次亲人了?”

秀兰吓得浑身发抖,伏于地上直哆嗦:“王,王爷……饶了秀兰,秀兰还小,家中尚有……”

“嗯,家中尚有八十多岁的奶奶,你入燕王府时已拿了卖身银子葬了,家中尚有同龄的姐姐,半年前,你也领了银子葬了,家中尚有病弱的母亲,三个月前,你也领了银子葬了,今日,是你亲爹吧?”朱棣慢吞吞地接过秀兰的话。

秀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跪伏在地上已说不出半句话,朱棣冷哼一声抬脚狠狠地踩向一旁席子里盖着的秀兰爹。

只听“啊!”的一声,席子里的人发出痛哼,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脸上糊满黄泥的汉子滚了出来,紧爬两步抱着朱棣的腿连声呼道:“王爷饶命!饶命啊!”

突来的变故吓了锦曦一跳,这场骗局让她和周围的百姓全看傻了眼。

“大家说,我燕王府出了这等奴才,该怎么办好啊?”朱棣一脚踢飞秀兰爹,看看腿上黑呼呼的泥手印眸子里冷意涌动,剑眉一皱,似极为难的问道。

“唉呀!燕王殿下真是心善,十岁大的孩子就这样狡猾欺主,长大了还得了!竟敢欺骗到燕王殿下头上!实在是太可恶了!”说话间,群情激愤,有人开头往父女俩身上扔了块石子,于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就飞了过去。

锦曦回头看到朱棣摆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再看两父女已被砸的头破血流。被骗是一回事,可秀兰也才十岁,这般打法不死也是重伤。她大喝一声:“住手!”

激动的百姓根本听不进去,锦曦无奈,冲进人群,用脚踢用手接挡开石头,拉起秀兰,扶住她父亲生生打开一个口子就往外跑。

百姓紧追了过来。锦曦目光一凛,对秀兰喝了声:“你们往靖江王府跑!”回身站立,指着追来的人说:“再打会出人命的!再怎么说,她不过也是十岁的孩子!还是燕王府的奴才,要生要死也是王爷说了算,被你们打死了,燕王找你们要人?”

锦曦怒视着这群经不得撩拨的百姓,心里对朱棣借刀杀人成心想打死秀兰父女二人的狠毒着实愤怒。她抬头望去,正对上朱棣不怀好意的目光。那狭长凤眼里射过来的光芒让锦曦觉得他像一条毒蛇,怎么也比不过太子殿下的温柔和蔼。

百姓见锦曦锦衣饰华丽气度逼人,本来就是瞧热闹,秀兰父女跑了,也无趣之极,嚷嚷几句便散去了。

臭小子,坏我好事!朱棣暗骂着,慢慢地走近锦曦。

他身形高大,已比锦曦高出一头。朱棣走近居高临下逼视着她,冷冷的笑了:“本王最恨别人欺骗于我,最恨别人利用本王的好心。你让他们躲在靖江王府也没用,本王要让他们死,他们就活不过明天。”

锦曦情不自禁地说道:“我知道是他们不对,可是,不至于要他们的命吧!”

“哼!”朱棣转身就走,又站住回身,“本来是不至于,最多教训教训,可是你一插手,本王就没办法了,他们死,也是你的烂好心造成的。”

锦曦怒气上涌,救人还救成这样了?!她眨巴着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记得燕王殿下比试输了答应满足非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是请殿下放过他们!非兰相信殿下绝非食言之人!”

朱棣一怔,想起昨日应下的事,看到锦曦小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那眼神却是不屑之极,他想了想,走回锦曦身边低声说道:“本王自是守信之人,不会再为难秀兰父女俩,不过,谢非兰,你给我记好了,本王不是你能惹之人,靖江王,也护不了你。”

锦曦又瞧见朱棣薄薄单凤眼中闪动的威胁,这种眼神实在讨厌之极。但得到他的承诺她也不想再惹事生非。蓦的单膝跪下,大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燕王殿下慈骨仁心,答应绝不为难秀兰父女俩,燕王府向来宽待下人,殿下胸襟实非小的们可比,非兰诚心佩服!”

四周百姓齐口跟着称赞起来。谁家遇上这等奴才还不乱棍打死,朱棣的确算得上是宽待下人的好主子了。

讨好卖乖以为就可以了?狡猾的臭小子!朱棣的手蓦然捏住了锦曦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指尖触到她柔嫩肌肤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随之袭来。朱棣丢开这种怪异感,继续用他轻柔的声音说:“没用的,谢非兰……你的皮肤真好,长的真够漂亮,做清倌正合适,你不是喜欢玉棠春么?”

锦曦听了大怒,一掌拍开朱棣,跳了起来,手掌翻动柔若无骨的就印上朱棣胸口,正待吐劲,猛然想起师傅的吩咐,收气回掌冷冷说道:“殿下别欺人太甚,日后要收敛怒气……”

“啪!”锦曦惊怒地抚着脸望着朱棣,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竟然给了她一巴掌。

朱棣也是一愣,谢非兰的手掌印上胸口的霎那他才知道她武功诡异,不由自主挥出一掌,没想到锦曦收了掌,他却没来得及收手,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那张精致小脸上瞬间就浮上了淡淡的红痕。紧跟着他对上了锦曦惊诧不信的眼神,瞧着那双黑乌乌的眼眸水雾立现,盈盈欲滴,突然觉得后悔,一种极为不舍的感觉袭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