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多么遥远的名词。曹国公府内有他的母亲,就凭这一个秘密便真想要他一生为太子忠心?不仅为太子,还为太子的儿子,不到两个月的皇孙?李景隆在心里说,不是不能对太子忠心,却绝对不是为了那个身世之秘。

回到王府,锦曦搬进了烟雨楼。她细细向朱棣说出皇上所问的一切。拿出了那瓣兰疑惑地说:“若不是这兰提醒,我根本不知道皇上究竟想让我参悟佛经中的什么道理。”

朱棣叹了口气,拥住了锦曦喃喃道:“锦曦,你太美太好,所以他们都舍不得伤你。我不过利用了这点,把你日渐消瘦隐忍不住的消息传了出去。我舍不得,他们也不舍得。你怪我么?”

“王爷,我以前觉得看不透李景隆,如今发现,你们俱是一般深沉,这人心呢,可真真是悟不透呢……不过,我相信你。”锦曦俏皮地笑了。

别人与她无关。李景隆为何要帮她,就算是帮了她,最初害她的也是他。她不想去想,细想下去,就有太多的为什么要想了。

她拿出洪武帝赐的凤玉和那块龙形翠玉,还是觉得奇怪:“不是天子,有这样的玉终不是好事呢。”

龙凤行天下,朱棣目中再次浮出深思。他把两块玉并在一起,龙凤交合,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像一泓湖水……“凤阳治兵,我不仅得了九千亲卫,还得了件宝物。”他拿出一柄鲨皮银吞口的剑来。

只一按机括,剑便从鞘内弹出半尺寒芒。

“倚天剑!”锦曦惊叹。

“这是父皇私下赐我的。道远去北平,以此剑斩尽元寇,让我守护北方要塞!”朱棣流露出一股豪情。

锦曦轻抚着腕上的裁云,暗想要不要告诉他呢。想起师傅说起,若不到危极时分,断不能动用此剑,也许,这一生也用不着吧。

她温柔地笑着,手一探,已从朱棣手夺得此剑,还剑入鞘,撇撇嘴不屑道:“王爷,你说上战场杀敌也会带着我的!”

朱棣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啊,生怕就呆在府中闷着了。我还不知道那天才能启程去北平呢。”

“还不是怪你锋芒太露,皇上为太子起了猜忌之心么?”

“若真是如此,为何将龙凤翠玉和倚天剑都赐给我?皇上有皇上的用心……”朱棣想了想道:“好吧,那就多在府中陪你,练兵习武就变成闺房之乐吧!”说着走近了锦曦,眉梢眼角都荡着淡淡的笑意。

锦曦脸一红,想起宫中佛堂来,狠狠一跺脚,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走。

朱棣也不追,悠悠然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堂,趁她轻笑的时候捉了她入怀。

“你不怕我用武功踹你出去?!”锦曦涨红了脸歪着脑袋看他。

怕!我怎么不怕?但你真当我没办法么?朱棣噙了丝不怀好意的笑来,只顾搂着她在她耳边落下浅浅的吻,呢喃道:“你说如果每个女人都这般不听话,岂不是翻了天了?”

锦曦一愣,只觉身体绵软,气极道:“你怎么使出这等……”

“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日前宫里送来母妃旧物时顺道送了点香料给我。我不过燃了一点试试罢了。”朱棣呵呵笑道,抄抱起锦曦大步走向床榻,见她娇怒红晕遍布的脸不由得痴了,温柔地拂落她的长发,拈起油亮的一缕送到唇边一吻。

锦曦不服气的一掌挥过去,软弱无力地落在他胸前,朱棣执了她的手故做凶狠样:“还敢打我?!当日凤阳之时本王便发誓一定要报仇!哼,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我……有你好看!别忘了皇上说过,这王府内我有一半的权力!”锦曦见朱棣动手解她衣衫,又羞又恼,不甘心的吼道。

朱棣也不急,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有我的骨肉,你舍得让我好看么?”

锦曦一愣,见朱棣脸上带着一种满足与爱怜,心似醉了一般伸手搂住了他,突然发现力气恢复了有些讶异。

“本王可不稀罕那些宫中物事!”朱棣偏了身子,撑着头看她。

棱角分明的唇微翘着,凤目中沉淀着倔傲的神情。锦曦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唇,手指慢慢往上移到他的眼睛,叹息道:“刚开始认得你时,我可讨厌你这眉眼,真如守谦哥哥说,是长在头顶上看人的。不过就说了句去玉棠春,变脸可真快啊!谁知到了端午,还出手和我抢着捧花魁!”

朱棣板着脸哼了声,想起当时比箭被她巧技抢先,端午当晚又被她摔了一跤,实在太没面子。

锦曦察言观色,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把话题转到一边:“我还是和守谦哥哥去了玉棠春,结果,唉,李景隆居然火烧玉棠春,也不知道到最终他是救了我,还是在害我。”

朱棣一激灵坐直了身体,严肃起来:“是李景隆?”

锦曦点了点头,便把李景隆意外救了她和朱守谦之事说了。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抱住了锦曦道:“你知道天子脚下出这等大事,照父皇的意思会大怒,彻查。然而,却是不了了之。还有你中毒之事,虽交待严查,也是不了了之。我想,李景隆的神秘,父皇定是知晓的。难道,一品兰花……”

两人对视一眼,均为这个惊天秘密震惊。

皇帝自登基建国以来,贬功臣,夺军权,杀了不少人。这些难道都是李景隆在暗中帮助?

朱棣缓缓道:“锦曦,你是我的王妃,我从不想瞒你。我也有我的人。若不如此,不能自保。我的燕卫十八骑一直是我的贴身死士,另有燕翼暗中负责别的事物。日后,这些都交给你了。我要我的王府如铁板一般,水泼不进,连根草也别想长,更别说李景隆的兰!”

锦曦叹了口气,想起当日李景隆的难言之隐,她要的是朱棣这般的信任,是这种不分彼此的亲密无间。锦曦勾下他的脖子轻吻了下他:“我说王爷,这些事原是该我为你分忧的,不是么?”

她眉目如画,浅笑嫣然,朱棣一呆,已笑了起来:“本王被李景隆一激差点忘了,若是被他人知晓面对王妃这般丽色,还板着脸说事,岂不被人耻笑本王不解风情?”说话间已深深吻了下去:“锦曦,在大内佛堂,我那般大胆总想着母妃会保佑我,若是有个万一,我和你一并领罪便是了,瞧见你,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锦曦心中感动,嫣然一笑:“我也是。”

朱棣被勾起记忆,激情退却,搂锦曦入怀,满心的温柔牵动。闭上了眼道:“母妃是被父皇处死的,有人进谗言说,母妃生下的孩子不是龙种,父皇当时盛怒……锦曦,我时常会觉得孤单害怕。害怕这一世就我一人。如今有你就好。”

“不会的,我细观面相,你与太子秦王长得不像,可是你却与皇上神情最为肖似,这宫闱之中秘密太多,不能为人道的事也太多,莫要为一些传言乱了心神才是。我总觉得皇上是极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赐下宝剑和翠玉了。”锦曦温言安抚着朱棣,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填满了她的心,纵然为他身死也是应该,只盼着他能开心一点。

朱棣想起李景隆手上略略用了点劲,李景隆为什么如此得皇上赏识,他的一品兰花中杀手如云,行踪诡异。这么多年相交也只能窥视一斑。没想到他真的应了自己的感觉,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他亦正亦邪,我都分不清他是在帮谁,他自己又有何好处了。”

朱棣低头看锦曦,突然就吻了过去,霸道的不准她再有空闲去思考别的人。

烟雨楼中红烛吐蕊,爆出一室热情,暖洋洋不似冬日。

就藩北平任展翅

经历过皇孙满月风波之后,朱棣果然除了正常进宫请安,办理差事。放九千亲卫于郊外大营不管。成日只陪了锦曦四处游玩,时不时去东宫逗弄小皇侄。

偶尔也会遇到李景隆,甚至看到雨墨带着小皇侄,他还像少时一样与李景隆打趣,邀他饮酒作乐。李景隆没有再提及锦曦。

就连太子偶尔问及,朱棣也只淡淡回答锦曦身体不适,从宫中回去后突然喜欢了佛理,成日窝在佛堂诵经。

百般示弱加上刻意隐藏锋芒。洪武十三年三月,皇上终于下旨令燕王就藩北平。

朱棣沉稳的接了圣旨,准备行装。携了锦曦去魏国公府辞行。

两年,锦曦望着府门泪光盈动。为了能让朱棣早日就藩北平,这两年她几乎没有回来过。就是出府游玩也只带了燕十七还有白衣随行,从不铺张。

“我扶你!”朱棣伸出手来。

这一瞬间锦曦想起未嫁他之时出府狩猎,他也这样伸出手来,当时却是做做样子。如今么……锦曦嘴角一弯,高声喊道:“大哥,扶我下轿!”

徐辉祖叹了口气,无奈的走到车轿前小心道:“对不住了,王爷!”

锦曦搭着大哥的手利落地跳下轿来,朱棣瞧得胆战心惊,一把从徐辉祖手中揽过她,责备道:“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惊了胎气,看我……”

未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消失在嘴边,眼中的锦曦比以前更动人,清纯中带着些许成熟的风歆,眉眼如水,嘴已嘟了起来。

他暗暗咒骂,动作却更加轻柔,扶着她走进府去。想起徐辉祖便回头笑道:“锦曦就这个脾气。”

徐辉祖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唤侍女扶过锦曦,这才小声问道:“我快做舅舅了?”

朱棣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徐辉祖感概万千,那个娇柔蛮横的妹妹居然要做母亲了?眨间工夫而己。他摇了摇头笑道:“听说皇上下旨三月上旬便要起行,锦曦……我只是担心。”

“多谢,本王自会照应好她。”朱棣含笑回绝,他不会放锦曦独在南京。好不容易盼到今天,北平自是他的天下,他自会照拂好妻儿。

锦曦与母亲说了会儿话,想起出嫁时回门,看到兰叶,在绣楼里瞧见李景隆,算一算,竟然有三年没有见着他了。

往事如风吹过,那时的少女情怀,锦曦微微笑了。李景隆不管是什么人,他没有再来找她相吐秘密,以后去了北平也不会见到他了吧。

想到此处,锦曦站起身道:“娘,我去绣楼瞧瞧。”

“锦曦,我陪你去吧。”珍贝已出落成风姿宛约的少妇,熟络地扶起锦曦。

我有这么娇嫩么?锦曦目光在自己平坦的腰上一扫,不禁失笑。却由得珍贝扶着她慢慢走向后院。

“锦曦,这几年你大哥时常记挂着你,你不回府,他也常嘱人打听的。”

“我知道,府中时不时就会接到大哥送来的物事,珍贝,大哥是挺好的人。”事过境迁,锦曦对当时大哥想把她嫁给太子的心境了然也释然了。

绣楼没有变化,还如当日离开府中的摆设一模一样。锦曦知道必是爹娘还有大哥给她留住了,那份亲情油然而生,拉住了珍贝的手道:“我此去北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南京,你帮我多照顾爹娘。”

“放心。”

锦曦留恋地看了眼只住过两年的绣楼,拾步来到园中。

春天又来了,园里花草焕发了生机,她懒懒的坐在美人靠上,笑道:“我独自在这儿静静,你去忙吧。”

珍贝笑了笑离开了。

锦曦瞧着水池发愣。朱棣就藩北平,百事待兴。还不知道此去又会有多少事等着要做呢。想想再不用像在南京城一样韬光养晦,可以大施拳脚,她兴奋地笑了。

不经意抬头时,锦曦吓得“啊”叫出声来。

园中大树新发绿叶中,李景隆痴痴的看着她。

锦曦迅速地左右张望,心里着急。手下意识地护着了小腹。

李景隆轻轻跃落在她面前,微微一笑:“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罢了。”

“你想怎样?”

“锦曦,我不过是来送送你,你说,我能怎样?燕王还在前厅,瞧不见你人,不多时便会来寻你,我再瞧你一眼就走可好?”李景隆的声音一如从前他每晚趁月而来时的轻柔。

一身浅绿袍子衬着他越发的丰神俊朗。那眉眼锦曦再熟悉不过。她哑然失笑,自己怎么还是怕他?三年未见,他的出现依然会让她绷紧了神经。

“三年了,锦曦,我真的一面也没来瞧过你。”一缕伤感在眼中慢慢蓄集。“从前,我倒是常穿了这样的绿色袍子,隐在树上瞧你。”

瞧着锦曦瞪大了眼睛,李景隆叹了口气:“你居然比从前更美,”他语气突然一变,厉声道:“我得不到的你以为我真的就能让他得到?!做梦!”

锦曦打不过他,又顾及腹中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景隆在她面前发怒。

“锦曦,我说过,知道却不能为人言的事是最痛苦的事情,你要随他去北平,是打定主意不再回南京,在北平逍遥,可是,我今日却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离锦曦很近,嘴里呼出的气在她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小粒子。

“你害怕了?害怕你也只能听着。”李景隆冷笑道,“别以为靠住了朱棣就摆脱了我。实话告诉你,皇上之所以送那龙凤行天下的翠玉给你们,就是想着有遭一日,太子不争气,这天下便是朱棣的了。我巴不得这消息被太子知道,被朱棣知道,还记得佛经上说的么?应如是生清静心……若是被朱棣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有野心?若是被太子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想要朱棣的命!”

“啊!”锦曦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她有怀疑,却没李景隆这般来得笃定。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哪个男人不想?眼前的李景隆,生生吐露秘密,不管是朱棣还是太子知晓都是天大的祸事。朱棣若无此心倒也罢了,可是怀壁其罪?!

“你真是个魔鬼!我真是庆幸当初没有与你纠缠!”锦曦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我是燕王妃,李公子请自重!你若再不离开,我便唤人前来。”

“你敢么?你不怕我扔你下水池,你肚子里的孩子……”李景隆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欺身更近,趁锦曦木立之时,伸手挥落她的发钗,后退了一步啧啧赞道,“我最喜欢你散落长发的样子。”

锦曦怒极顾不得别的,翻掌袭了过去。

李景隆侧身闪过,身形飘乎已贴在她身后:“若是燕王看到他的王妃与景隆这般亲密,你说他会做何感想?”

锦曦回肘就是一拳。手臂一紧已被李景隆握住:“锦曦,不要动怒,动怒对孩子不好,我只是想你呆在王府两年,怕闷坏了你,我逗你玩的。”

他松开了锦曦,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你对我动怒,我心里却极是欢喜。三年未见,锦曦,我太想念你。”

李景隆说完就走,临走之时又回头道:“我绝不会让朱棣有机会君临天下。朱棣若偏安北平也就罢了,若是他敢起兵,景隆必定会让他大败而归。你记住了。”

锦曦胸口烦闷欲吐,才一张嘴竟吐出血来。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

燕十七奉朱棣令来后院寻锦曦,远远的瞧见她倒在地上,燕十七一惊,跃了过去。

锦曦面色如纸,长发披散,唇边还隐挂着血丝。迷糊中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她努力睁开眼见是十七,微微一笑:“十七,我……别让王爷知道。”

燕十七顾不得其它,探手把脉,见锦曦脉像不稳,伸手抱起她来:“闭嘴,不要说话。有我在,不会有事。”

锦曦撑着一口气死死的抓着十七的衣襟哀哀地企求。

燕十七知道必是有什么变故,抱了她径直回了绣楼。一脉真气缓缓地注入锦曦经络之中。过了良久,锦曦才缓和过来,神色依然萎顿。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锦曦眼中浮起一片水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我不小心,又不敢用内力,就跌了下去。心里担心孩子,气怒攻心这才吐血。现在没事了。”

燕十七见她不语,暗自决定查个水露石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你躺会儿,我去请王爷过来。”

锦曦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的探视自己,除了精神不好,别的都无大碍。她放宽了心,阖上眼慢慢想李景隆说的话。断不能让朱棣瞧出半分不对,也断不能让朱棣知晓。该怎么对付李景隆呢?锦曦开始盘算。

温暖的手停在她脸上,锦曦听到一声叹气。睁开眼,朱棣满面怒容瞪着她。

她心中发虚,咧开嘴讨好的冲他笑。

“转个身怎么就成这样了?还有武功,有武功连走路都不会了?”朱棣听得燕十七说锦曦摔了一跤,吓得魂飞魄散,见她没事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发脾气。

锦曦扯了他的衣袖轻晃着撒娇。

朱棣好笑的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再有气也烟消云散。只板了脸训道:“你得答应我三件事,不然,从现在起我就不准你下床。”

见锦曦眨巴了眼睛,他沉声说:“以后,不管你去哪里,十七或是白衣必跟定了你,不准再遣开身边的人。第二,北平王府才建好,百事待兴,你生下孩子之前,不准插手任何一件事!第三,不准仗着有武功就飞来飞去,要吓死人的!”

“王爷,你其实第三点是想说,最好日后不要用武功欺负你吧?”锦曦调侃道。话才说完,居然吐了起来。

朱棣哭笑不得,又是唤人又是给她抚背,叹息道:“瞧你这样子,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武功好,有的话,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

锦曦又吐又呛难受得不行。

徐辉祖跟着侍女赶来瞧见,忍不住又道:“还是让锦曦在南京生养吧,她这样子去北平……”

“不,我要去!朱棣,”锦曦大急,顾不得在人前便直呼朱棣名讳,手更紧紧握住了他的,力气之大让朱棣暗暗皱了下眉。他拍拍锦曦笑道,“我带你去,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锦曦这才放心。若是独自留在南京,她实在怕李景隆又出现。

徐辉祖挥手遣开侍女,关上房门离开,留下他夫妻二人。

锦曦只闭得一会儿眼便睁开,见朱棣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瞅着她,酸楚就冲上眼睛。

“怎么了?你歇会儿,我去前厅和魏国公闲谈几句,晚点来接你回府!”

朱棣还没起身,锦曦又拉住了他,睁着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眸,楚楚可怜。朱棣只好回身坐下,“今天怎么回事,锦曦?”

“我,我一个人害怕。”锦曦伸手抱住朱棣,不肯让他离开,把脸藏在他的胸前不肯抬起来。

朱棣沉吟会儿道:“我们现在回府?”

锦曦大喜,使劲地点头。

朱棣脱下披风裹住她,抄抱起来,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有事瞒不住我,在这里不肯说,回府说与我听。”

锦曦呆住,不知朱棣如何瞧出来的,讷讷地道:“我,就是想回府,这里倒呆不习惯了。”

“上次你初嫁回门,这次告别双亲去北平,你又看到兰花还是兰叶了?”朱棣大步向前,沉声问道。

他只是揣测,并无实据,然而,锦曦来时欢天喜地,这会儿却巴不得离开,朱棣心想,叫我不生疑都难。

走得几步见锦曦没了声音,低头一看,已沉沉睡了过去。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那排凤羽似的长睫在眼脸下方扫过一排阴影,显然已疲倦之极。他怜惜的瞧了瞧,脚步放得更轻,手抱着更稳。

洪武十三年三月十一,燕王朱棣带着锦曦,由燕卫左右护卫队计六千多人从南京出发前往北平,开始了他的藩王生涯。

春去冬来,锦曦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朱棣说什么也不准锦曦插手王府中的事务,不管锦曦如何吵闹威胁,朱棣铁了心不予理会。

知道是为自己好,锦曦也不敢拿孩子开玩笑,见几个月下来,朱棣明显的黑了瘦了,就盼着早点生下孩子,把府中事务接管过来。她嘴里也不说,但每晚却等着朱棣办完事回来才睡。

朱棣不知道锦曦性情好动外还有这样的韧性,也就这一招,便逼得他不得不放缓了手里的事务,生怕锦曦等得太晚,睡眠不足。

站在院子里,看到寝殿窗户上透出的锦曦做绣活的身影,朱棣叹息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种感动。这种感觉是大婚前他从没有过的,闭上眼想象锦曦的模样,梭角分明的唇扬起温柔的笑容。

她等着他,不论黑夜再长,冬季再冷,终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有时候,哪怕一灯如豆,也能驱散黑夜里所有的孤寂。

三保掀起厚重的棉帘,一股暧热的气流扑了过来,瞬间融化了纱帽上的轻雪。朱棣解下银鼠缀边锦里披风递给三保拿着,搓了搓手轻轻走进里屋。

锦曦却早听得分明,扬起一张笑脸便扑了上去。朱棣赶紧伸手撑住她的肩,免得锦曦西瓜似的肚子撞着了,接着便苦笑:“还这般莽撞,伤着孩子怎办?说过多少次早睡了,就是不听!”

锦曦低下头,揉着他的锦袍不吭声。

朱棣小心捧起她的脸,原来的一张瓜了脸变得圆润,便笑笑点了点她的鼻头:“珠圆玉润!”

锦曦听了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圆润的身材,沮丧极了:“你也不让我做事,走哪儿都唤一堆人伺候着,我数了数,今天我从房中走到院子里再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一共才一百三十七步。你知道吗?这身后至少跟了十个人,我就像拖了个大扫帚,多累啊!还不如不走,不走能干嘛啊?一个时辰就端一回吃食来,我,我真成猪了!”

“呵呵!”朱棣被她说的哈哈大笑,猛地把她抱了起来,“秤秤,看多重!”

锦曦搂着他的脖子,使了个千金坠,朱棣只闪了闪身又稳稳地站住了。见锦曦面带诧异便笑了笑:“白天忙活,有时顾不得脱甲胄,力气倒见长了!”

脸色又是一变,放了锦曦坐在榻上,冷声道:“到临盆还不到一个月,居然还敢使内力!”

锦曦一呆,哼了声扭过了头。

“还敢哼?不服气?!信不信你生下孩子我就让白衣废了你的武功!”

“你敢?!”锦曦跳了起来。

吓得朱棣赶紧接住她,简直拿她没办法。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气极败坏的扭了扭她的脸:“我说着玩的还不成么?你倒底想要怎么样啊?!”

就想看你着急,就是挺着大肚子哪儿都不能去心里不舒服。锦曦闷声不吭,倒下去扯过被子盖住:“睡了。”

朱棣轻笑着摇头,侍女为他换下厚靴,轻袍,这才挨着她躺下。

他也实在是困了。初到北平,没想到王府的官员设置,各衙门安排一天到晚就忙不过来。他知道在北平要建立自己的王国,军队的战斗力少不了,每天都会抽几个时辰去军营。头才挨着枕头,人已发出轻轻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