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咳了几声见没有反应走进去坐在床边,板着脸道:“今日本王要去兵营巡视,你代本王招待景隆吧!”

锦曦迷迷糊糊听到,想睁开眼,眼皮重得很,身体酸疼,心想莫不是真受凉了。只哼了一声。

还装?朱棣暗笑,继续板着脸:“岂有此理!王妃当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竟敢不起身回本王的话!”说完拂袖而去。

锦曦听得明白,心里更气,又没气力和他说话,见他走了,想起今日要见李景隆,便硬撑着起来打扮妥当。吩咐侍女把琴音水榭布置好了,披上斗蓬就出了寝殿。

她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刻意放得缓了,扶着侍女慢慢走了过去。寒风吹来,锦曦脑袋反而冻清醒了些。进了水榭靠在软椅上,强打精神等着李景隆。暗想不会这么倒霉,让李景隆瞧着她病蔫了模样吧。

巳时李景隆依约前来。

锦曦神采奕奕。剪水双瞳在他脸上转了转笑道:“李世兄风采依旧,另来无恙!”

李景隆笑道:“锦曦,没想到你生了孩子更显韵味,王爷好福气!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想见我,为什么?”

锦曦淡淡的笑了:“云南的茶,不过是往年不舍得喝的陈茶,李世兄勉强笑纳!”她提起水壶开始温杯,一丝不苟地沏茶。

李景隆眼睛微眯了眯,露出针一样的锋芒。当日在韭山玉蟹泉,锦曦便这样煮过一次茶。今日她重新为他煮茶,神态自然,语笑嫣然倒叫他看不懂了。从来都是他掌握一切,锦曦的主动打乱了他的心思。

“李世兄请!”锦曦把茶杯移过。

李景隆默然的端起,嗅了嗅茶香,浅啜一口,果然是雪露红芒,韭山上煮过的那种茶!

“我和你没有什么客套话讲,”锦曦慢慢地抬起头,逼视着李景隆毫不退让,“事情你也清楚,你告诉我的,我也没法告诉别人,你以为这就是痛苦?你很得意?不过,今日我想与你打个赌!”

李景隆转动着茶杯,心里疑惑,锦曦何时变得这般强势了?他不动声色地笑道:“锦曦,你想要什么,我能办到的,我都能为你做。”

“你不是拿皇上赐的龙凤行天下的玉威胁我么?不是说只要王爷起兵,你绝不会让他得逞么?你要我知道了这一秘密,不敢让王爷知晓,怕勾起他的野心,又畏惧于你,怕你告诉太子相忌于他。我和你赌十年。这十年之内你不吐露北平的举动,十年之后,我必会助王爷成一方霸主。不管将来如何,你若没这心气,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向太子进言,让他防范王爷,甚至去皇上面前说道,让他打压王爷!”锦曦气定神闲的看着李景隆。神色轻松,似开玩笑又似认真。

十年,你以为十年后的朱棣就有这能力让我惧怕他?李景隆讥讽地想。嘴里却道:“十年,你觉得十年后朱棣就能赢我?告诉你,他一生都不可能,只能偏安于此,还要看看太子将来是否高兴!”

脑袋很重,身体酸软,锦曦保持着灵台的清明笑了,这笑容宛若春花绽放,李景隆瞬间又回到了魏国公府的后院树上,被她的笑容迷惑。这才发现她今日穿着浅紫色的大袖衫,水榭升着火盆,暖意融融。

“锦曦,我答应你。只是十年太长,让我再好生瞧瞧你。”李景隆目不转睛的看着锦曦,喉间溢出轻笑声。“你真聪明,我怎能忘了你,锦曦!可是我也很伤心,你为了燕王百般设计,竟连当日未出阁时的装束都记得扮了来迷惑我。”

锦曦脸一红,有些咳嗽,掩住嘴轻声道:“被你识破了,随你吧。不管朱棣如何,我总是随他一起的。”

见她轻咳,李景隆皱了皱眉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适应北平的气候还是生产之后体质弱了?请了大夫瞧过么?”

锦曦听得他关心,身体一抖,手臂上就起了层鸡皮小粒子,禁不住苦笑起来。李景隆就是如此,转眼是魔鬼,瞬间工夫就能化成温柔可亲之人。被他一语识破,锦曦蔫蔫的靠在椅子上笑道:“没有大碍,受了点寒罢了。”

“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竟答应你。”李景隆见锦曦明丽的脸上隐着病容,脸也转得红了。不用试也知道她在发热。腾身站了起来背对着锦曦道,“十年,我答应你,我在北平所探得的消息,绝不会对燕王不利。十年之后,但凭燕王福气吧。”

他慢慢走出水榭,停了停轻声道:“锦曦,这次是你赢了。”

看着他消失,锦曦一下子泄了气,身上出了密密一层细汗。李景隆往日说的话全在脑子里浮现,她早猜到他的一品兰花必是为皇上办事。在韭山煮茶时便是用的这种雪露红芒,她清楚的记得李景隆后来告诉过她这种茶来历时的情景。

“我是想告诉你,皇上赐了我一块。而且,我知道,你爱饮此茶。”

“我的意思嘛,你不明白么?只有最得皇上信任之人才会得此赏赐,你说,我是皇上跟前的什么人呢?”

锦曦微微笑了,以往知晓李景隆说的秘密只觉得痛苦,今日却能利用他说的秘密定下十年之约。不知道这十年能为朱棣赢来自保的能力否。

她缓缓起身,因为放松了心神反而支撑不住,唤了声:“来人!”身体一晃就昏了过去。

迷糊中锦曦感觉床前人影晃来晃去,像群苍蝇在眼前飞。她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那双手略微粗糙,干燥温暖。是朱棣么?她轻轻的睁开眼。

朱棣眉心纠结,担心的瞅着她。锦曦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我病了!”

那张英挺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凤目里满是带着怒气的寒意。两人就这么相互瞪着,锦曦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心里的委屈就涌上来了:“你走!”

“哼!”朱棣冷哼一声,动也不动,目光锁住锦曦。

这眼神直让她想起初见朱棣时,他背对众人对她露出的寒意和威胁。锦曦便使劲想抽出手,却纹丝不动。她一急就想运内力,朱棣冷冷地说道:“你当有武功就是神仙啊?有这力气就别晕倒在水榭里!”

两人都是桀骜不驯的人,朱棣语气生硬,锦曦也犯了倔,偏不让他握自己的手,使出全身的劲去拉扯。

她昨晚受了凉,一晚上没睡好。今日又打起精神对付李景隆,全然不知身子烧得厉害,看似用足了劲,却轻飘飘没有半分力气。

朱棣总算找着锦曦柔弱的时候,觉得两根手指头就能拎起她来。见锦曦涨得满面通红,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欺负我!”锦曦低吼出一句,靠着棉枕无力的喘气,眼泪就冲了出来。

朱棣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想借机训她,手松开站了起来,吩咐道:“把药端过来!”

“我不喝!”

“王妃不喝,你们就跪请,什么时候她把药喝了,你们才起来。”朱棣说罢站起身就走了。

三保满意的点点头,觉得王爷终于有王爷的样了。当日锦曦拿枪胁协燕王的一幕记忆犹深,见朱棣冷然离开,他就大模大样的站在房门口看情况。

隆冬腊月,烧着火坑,摆着火盆,寝殿温暖如春。因为王府初建,一时半会儿还未来得及铺设火龙。一群侍女太监就这么跪在冰冷坚硬的石砖地上哀求锦曦服药。

锦曦听得心中烦闷,又不忍心。暗骂朱棣奸诈,撑起身一口将药喝完。她实在气不过,操起药碗对朱棣消失的方向摔去。听到瓷碗清脆的碎裂声,心里的气才仿佛找着一个发泄口冲了出去。

她无力的躺下。又是伤心又是心痛,只哭得一小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朱棣在书房听三保低头贼笑着说完情况,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这是对本王忠心耿耿呢?还是巴不得王妃与本王闹得越大越好?”

三保正高兴着终于治了锦曦一回,绘声绘色把锦曦气极摔碗捂被窝里哭的情形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猛得听到朱棣没好气的话,吓得一哆嗦便跪了下去:“奴才当然是盼着王爷与王妃好的。”

当我眼瞎了没瞧见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朱棣瞪他一眼,埋头处理王府官员呈上的公务。“去,把燕十七和白衣找去陪王妃解闷。”

“是!”三保轻身蹑脚退出书房,摇头想,明明忍不住又想威风一回,又舍不得了。明明问得详细想知道王妃情况,还端着架子支使别人,干嘛不自己去?三保迅速得出经验,在王府里还是唯王妃之命是从得好。

朱棣这回下了狠心,锦曦养病期间不准她出房门半步。

锦曦也犯了浑。干脆呆在房中不理不睬,把侍女全赶了出去。连燕十七和尹白衣都不让进去。每餐照吃不误,还换着花样点菜。

三保几次提着食盒前去,锦曦一见是他拎起食盒就砸,别的侍女却无事。朱棣知道锦曦瞧三保是他的贴身太监,打狗看主人,这是做给他看的,直气得发抖。

过了几日侍女回报锦曦身体好了。他只“嗯”了声便不再问。

三保小心地赔笑说:“王爷,王妃身体好了,我看水榭那边的梅花开得正艳,今日要不请王妃赏梅?”

朱棣心中一动,又拉不下脸来,便冷冷道:“去,就说本王在水榭赏梅,让王妃为本王抚琴添趣!”

三保得了令,一溜烟跑到寝殿,又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大声说:“王爷请王妃赏梅,抚琴共乐!”

他自动把朱棣居高临下的语气给改了,正想着听了这话王妃该顺着梯子往下走了。

“珍珠,去把水榭的梅给我折几枝回来,放殿内瞧瞧就是了。”锦曦慵懒的靠在躺椅上不理三保。

三保一听就急了:“王妃,王爷……王爷挺惦记您的,您就去吧!”

惦记?锦曦火气还没消,抬手摘下金钗当成暗器射出,三保话刚说完,金钗就擦着脸颊“夺”的一声□了门框中,钗头珍珠尤在颤抖。

他吓脚一软,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哭了起来:“王爷真是在惦记您,你不喜欢三保,他每日都细问小紫她们,在房内干什么,睡得可安稳,吃了什么,您换着花样要吃江南的菜蔬,王爷知道前日就嘱人去加急运来。每天晚上王爷在书房忙碌,每晚都睡不好,他都这样了……三保求您了,您就去吧,别再让王爷伤心了。”

锦曦听得又酸又痛,看到三保哭得伤心,知道把他吓坏了。此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恨恨地站起身来喝道:“你再哭,我就再不理你家王爷!”

三保一呆,马上擦干眼泪,抽咽着看着锦曦。

燕十七伸手拉起三保温言道:“你去回王爷,王妃过会儿就到。”星眸望向锦曦含着一丝怜惜。她是爱上燕王了,才会这样。

“锦曦,你这般撒气就不对了。王爷也是关心你,才不想你出房门,好好养病的。他听说你晕倒,比谁都着急。从兵营拍马赶回,一个时辰的路,墨影身上落了不少鞭子,大哥瞧着都心疼。王爷是爱马之人,平时他常亲自给它喂料刷洗,不假人手,舍得这般抽它鞭子还不是为了你。”

“别说了,我只是气他故意要摆威风……”

燕十七对小紫使了个眼神,小紫赶紧把大麾给锦曦系上。是那件火狐大麾,燕十七瞧见,想起当年在草原为锦曦捉得火狐时的情景,心中一痛,想起她心中挚爱是燕王又平静下来,他耐心劝道:“锦曦,若是你心中真没有王爷,我绝不劝你。你才十八岁,但是总也是当娘的人了。”

锦曦没有说话,默默的迈步出了房门。她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明白。就纳闷朱棣为何如此生气。是自己过份了么?无视朱棣的身份,还用武功欺负他?

离水榭还有些距离,锦曦停住了脚步。

洞开的水榭窗户前,朱棣穿着银白锦袍,脸隐在貂毛围脖中,俊逸潇洒。锦曦的心便咚咚跳了起来。没见着他时生气,看过这一眼,只有思念。想起这些日子的冷战和三宝说的话,不仅涑然泪下。

“王妃!”小紫见锦曦停下脚步,心中有点着急的喊了她了一声。

锦曦带着泪嘴角轻浮起笑容。似有意无意地声音大了起来:“梅有什么好看的,前几日才看了,回去!”

转身的瞬间,她分明瞧到朱棣恨恨瞪过来的目光。锦曦笑容更深。

就走了?没什么可看的?朱棣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这般示好,她居然不领情?

三保见朱棣脸色铁青,讷讷道:“王爷,三保可能传错话了,王妃不知道你在……”

还想帮她说话?朱棣看着锦曦的身影,那抹红色在雪地里犹为刺眼,轻飘飘的走远,蓦然发现她又瘦了。心里酸得不行,反而起了一股倔强。“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从这日起,朱棣也不让白衣再当门神。锦曦也不出房门。

朱棣却每晚在院子里练枪。想起锦曦初嫁时的那晚的比试,他就等着看锦曦能忍到什么时候。

听得院子里三保呼好声阵阵,锦曦呆在房里左思右想,对朱棣的气早就消了,就等着找机会和解。

这晚听得朱棣又在院子里耍威风,锦曦想起与李景隆定下的十年之约,再也按耐不住。换了衣裳,推开窗,脚尖轻点,如鸟般轻盈迎上了朱棣的银枪。

手中长剑与枪尖一触,借力荡开。

朱棣收枪一瞧,锦曦换了紧身衣,眉目如画,睥睨着他:“王爷深夜练枪,枪法精进,妾身想与王爷再赌一回可好?”

明知道我没有内力,赌什么?朱棣见终于引出她来,心中高兴,又知打不过锦曦,脑子一转懒洋洋道:“武功内力本王没有,赌什么?”

“便不用内力,只比招式,王爷也不敢?!”锦曦开始激将。

不用内力?朱棣嘴边噙得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爷若赢了,我便从此不用武功对付王爷,若是输了么,这王府内务明日起由我掌管!”

不论是输是赢,都对朱棣大有好处。明里输了让锦曦掌管内务,但本来就是她的份内事,若是赢了……朱棣目中已露出兴奋。不用武功,锦曦还不是他案板上的鱼!“看枪!”

锦曦当真没用武功,只凭着身体灵活与剑式精妙和朱棣缠斗。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接过王府内务,免得朱棣成天忙里忙外。想想朱棣是堂堂燕王,坐镇北平,自己总是仗着武功忤逆于他,让他下不来台,心里也是愧疚,若朱棣赢了,她真的不再用武功欺负他。

锦曦起了退让之心,而朱棣却志在必得。几个回合下来,锦曦就吃惊地发现朱棣的武艺当真不差,在枪法上是狠下过功夫的。自己放话说不用内力,这怎么抵得住他凌厉的枪法?本想认输投降,见朱棣嘴边不怀好意的笑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不仅脸红起来。

这一分神,朱棣枪尖一挑打飞了她的手中的剑。锦曦吃惊地看着朱棣得意,恨的一跺脚,转身就回了房。

朱棣把枪往三宝怀里一扔,慢条斯理的往寝殿行去:“本王今晚在此歇下了!”

三宝低着头闷笑不己,朱棣扬手就是一巴掌,笑骂道:“去,把我给王妃买的紫玉镯拿过来!”

进了房间,锦曦却背着他躺下,一声不吭。

朱棣捉住她的手。锦曦一用劲就听到朱棣笑嘻嘻地说:“不用武功,你才说的。”

锦曦脸一红,恨恨道:“时辰不早,王爷回书房吧,别耽误了你的公事!”

“我的王妃要接管王府内务,我留在这里就是谈公事!”说话间已将紫玉镯抹进锦曦腕中。侧着头欣赏了会儿道,“锦曦,紫色衬着你的肌肤格外好看呢。”

“我才不用你讨好!反正这些日子王爷都一个人习惯了,有公事明儿犀照阁议!”

“你还在生气?你只有生气才叫我王爷!”

锦曦脱口而出:“你生气还自称本王呢!”她说完忍不住想笑,头不自然的偏过一边。

朱棣拂过散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柔声道:“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怕李景隆,万事有我在。我不想他瞧到你的模样。”

“我还想让他瞧到我抱了孩子高高兴兴的出现,让他得意不了呢。”

锦曦说完,朱棣便笑了。两人目光中都闪动着对李景隆的算计,两人没有说话,就相互这般对望着。

过了良久,锦曦才扯了扯他的袍袖轻声道:“朱棣,我不习惯……”

“什么?”

锦曦声音更轻,手指在他胸前划来划去:“这里太大,很冷清。”才说完,就哭了起来。

朱棣长叹一声,伸手抱了她入怀。“不哭,我错了。”

“你说不哭就不哭,你不想想这些日子你就这样对我?!”

朱棣突然抱着她道:“那晚我看到你踢梅树了。”

“唉呀,是谁成天半夜练枪的,挠人清梦!”

见被她识破,朱棣有几分不好意思,嘴硬道:“明明我练枪时你熄灯睡了,好哇,躲在旁边偷瞧我练枪的英姿!”

躲开他炽热的眼神,锦曦打了个呵欠装睡:“比剑累了。睡啦。明儿去犀照阁给你说正事。”

想睡?朱棣轻轻一笑吻了下去。

齐心协力笑扬眉

北平燕王府建于元皇宫的基础上。建筑方正,大明门进去两侧千步廊环抱形成中轴线。依中轴线先后建有两殿一阁,犀照阁是幢两层挑檐建筑,位于王府中轴线的最末端,是燕王就藩北平时新添建筑。

揭去了原来皇宫的黄色琉璃瓦,红色的宫墙依然保留下来。原有的两大殿分别成为朱棣接见王府官员处理政务的场所以及他的书房所在地。而犀照阁却是燕王府的军机重地。

初夏时分,风朗朗吹得天空如洗。

锦曦换了窄袖襦裙,端庄中显出富贵之气。微笑地坐在犀照阁里听朱棣讲解王府各部情形。

审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定所、纪善所、良医所、典仪所、工正所,管理王府仓库的大使、副使……

锦曦眼睛随着朱棣如数家珍的报来,已越瞪越大。目光由惊叹转为心疼,原来生孩子这一年多,朱棣居然要处理这么多事情。

朱棣好笑的瞧着她,柔声道:“知道你生孩子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想管么?”

锦曦吁了口气,眨巴了下眼睛笑道:“这么多人陪我玩啊,不错!”

“玩?”朱棣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这么庞大的机构还不算内庭中上百名的太监侍女,好玩?他理解不了锦曦的心意。

“是啊,好玩!我在王府闷得发霉了。除了在寝殿描描绣绣,逗儿子玩,那些太监侍女有什么好玩的?就说小紫吧,与我熟了,也没多少话。”锦曦抱怨的说道,暗暗决心一定帮朱棣分忧。

朱棣笑道:“难道你没有强拉了十七白衣出去骑马?我的那个鹿皮箭囊真是库房里找出的皮子做的?还有,听说棋盘街上新开了三家江南绸缎庄,一家酒楼,一家客栈,听坊间传言来头极大,据闻北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并无插手,难道全是李景隆的产业?”

锦曦脸涨得通红,嘴硬地道:“当然打的是李景隆的旗号,难道燕王府还要出头做这些?”

“哦?李景隆如此相帮于我,图什么?”朱棣不动声色的诱锦曦说出她与李景隆的约定。锦曦说了好多回要在犀照阁和他说正事。他就猜是说这事。

他也不急,知道锦曦是为他好,可也足足压了半年就看锦曦要做些什么事。

锦曦见朱棣目光闪烁,又露出那种了然于胸的神情,知道他什么都明白。她对朱棣一直有摸不透的感觉。他心思细密,如同当年在凤阳治军,不喜欢自己出头,常在不知不觉中让别人去帮他做了。除了军中之人觉得他礼贤下士,肯和军士一同吃苦外,燕王府的官员常觉得政务都是由白衣帮着处理的。

“王爷,我一直在想,皇上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听话,有点能力,打仗应该可以,别的事不见得。”朱棣毫不犹豫的说道。

“别人都道王爷有勇无谋呢。”锦曦嫣然。

朱棣板下了脸:“这就对了,有勇有谋,可不是好事。”

锦曦赶紧接了一句:“王府事务繁忙,想来有勇无谋的王爷是忙不过来的,不还有王府的军队和守卫王府的侍卫么?你一个肯定忙不过来。我可是和李景隆达成了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朱棣剑眉挑闪了一下,白衣告知他那日在琴音水榭,太液池边锦曦与李景隆煮茶赏梅。他叮嘱了白衣要知晓谈话内容,白衣却道李景隆武功高强,不敢靠近。锦曦居然和李景隆达成了十年之约?

心中有些惊喜,又有丝疑惑,以李景隆的心思,锦曦是如何做到的?

锦曦见他等着自己解释,得意的扬开了笑脸:“李景隆的一品兰花王爷还记得么?”

“嗯。”

“我猜这一品兰花可不是简单的江湖杀手组织!因为,李景隆的言词间已透露一个信息,他,是皇上在民间的耳目!”

朱棣笑了笑,他已经猜到了,这就是锦曦和李景隆定下十年之约的原因么?想起李景隆一走,锦曦便晕倒,一股温暖和愧疚之情在胸口翻搅。锦曦还是没说出如何办到的,他也不想问。两人在对视之间已将对方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眸底深处。有些东西已不必再说出来。

凝视锦曦良久,朱棣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锦曦微挣扎了下,嗔道:“这是犀照阁!王府的军机重地!”

“没外人……”朱棣把头靠在锦曦肩上,在她耳边呢喃,“辛苦你了。”

热热的呼吸扑在耳间,锦曦甜甜的笑了,为他做什么也是值得的。她转过身搂住朱棣叹息道:“瞧你,生孩子这一年,这么多事情怎么忙得过来?交给我吧,反正我也无事。”

朱棣呵呵笑了,手收得更紧,目光像温暖的阳光定定的看着怀中的锦曦:“我不舍得。”

“王爷!”锦曦抬起头正色道,“你忘记皇孙满月时……”

不用她再说下去,两人心中都明白。要想在北平偏安一隅,要想不再被人宰割,就必须要有实力。

锦曦想起龙凤行天下的玉佩,突轻声道:“王爷可有野心?”

朱棣朗声大笑:“怎么?真当你嫁了个草包?!我早明白了。只是,锦曦,我只想这样,像现在这样……足矣!”

阳光透过二楼的花窗照在他们身上。朱棣心中温意融融,目光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他是做父亲的人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憾!

良久锦曦才轻轻推开他,指着外面说:“你瞧,枝头又绽新叶了,时间过得真快!朱棣,你只管带好你的军队,专心你的军事,这王府事务,就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