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他就被一刀砍死了。

可惜人虽死了,但他的话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引发一阵恐慌,兵士交头接耳,一脸惶惶。

这样的兵士,晏庆大军还有孝义城里还有好些,人虽被赶紧杀了,但闻者难免人人惊慌。

这必然是盟军从前就安插下来的细作,晏庆及诸将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控制不了士气大落。

霍珩亲率大军,势如破竹,天未亮,他已攻破孝义城。

随即,将城中诸事交给晏辞,他一口气不歇,立即往奋力突破重重阻截,已越逼越紧的晏庆大军掩杀过去。

*

“主公,孝义城已破!”

听了哨马回报,马旭一脸悲怆,只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孝义城已落入敌手,霍珩携大军而来,只怕我们难以夺回。”

不是难以夺回,是根本已经不可能。

孝义安山两城,西河东境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历来城高池深,易守难攻。霍珩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拿下,一来渠良领大军离城,城防力度大大削减。

二来粮草失事人心浮动,他又下令细作将煽动一番,将恐慌情绪提升到至高点,他率大军挟雷霆之势突袭,骤不及防,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此消彼长,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只是现今孝义城落入敌手,晏庆再想夺回来,成功率就几近于无了。

马旭虽痛心,但他不得不劝:“敌军挟胜而来,气势如虹;我方刚失粮草,士气低落。若是眼下再大战,胜算甚低。”

胜算低就算了,关键是此去为的是驰援孝义,眼下孝义落在敌手,不能夺回,此刻继续往前,只是作无谓损耗。

马旭道:“主公,大军退回安山报存实力为上策。另外还有粮草,我等应立即分出兵马前去接应渠良。”

那么多的粮草,尽数焚毁的可能性不大,既然孝义城都失了,保住余下的粮草才是当务之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些道理,晏庆也不是不懂,只是他太不甘心,虎目眺望远处尘土飞扬,敌方大军来势汹汹,他怒吼:“霍珩小儿,老夫早晚有一天要将你碎尸万段!!”

放完狠话,他当机立断下令掉头,一边往安山城退去,一边遣兵马接应粮草。

此一战,晏庆损失惨重,失了孝义城,连同里头的几万守军,还有半数粮草。

霍珩亲自率军追杀到安山城下,眼见,安山城门急急关闭,他勒马眺望片刻,下令:“鸣金收兵。”

安山城城高池深,城中还有十数万大军,不要说他一行没有攻城器械在手,即使有,眼下亦并非攻安山的好时机。

略蓄势些时日吧,安山孝义二城乃西河门户,一旦拿下,便可长驱直入,攻往二百里外的西河治所离石城。

离石城一破,西河大军一灭,距离并州七郡落入他手,已不远矣。

*

此次大战,其实还有人围观了全场。

这个人就是柏钦。

柏钦夜半就到了,就站在十里外的高坡上,一直眺望前方战况。

及到寅正,孝义城城头火光混乱,他缓缓吐出一句,“孝义城已被攻破。”

这个年约四旬的男子一脸阴沉,他和主公固然觉得晏庆不敌冀州,但也没想到孝义城会失得这么早 。

“这个霍珩,果然是主公日后大敌。”

柏钦眉心紧蹙:“若无助力,只怕西河大军彻底溃败,已不远矣。”。

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柏钦低低骂了一句“废物”,随即下令:“诸位,我们立即启程,折返晋阳。”

他不再观战,立即下来高坡,率一众乔装打扮的亲卫们,打马日夜兼程,火速赶往晋阳。

第57章 就范

若说首战是小胜, 那第二场就是彻头彻尾的大胜了。

焚毁敌军粮草过半, 歼敌加降卒过了五万,攻下了孝义城。西河门户,仅剩安山。

战报传回晋阳时,正值午后, 晏蓉和母亲彭夫人恰巧往前面来了。

晏珣虽从来不禁止妻子往前头来,但彭夫人是个安分性子,以往夫君在家, 她即使牵挂, 也只安静留在后宅,不给夫君添乱。

这不是晏珣也往前头去了吗?

彭夫人的担心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了,晏珣胎里带出的体弱,一贯不堪操劳,奔马急赶, 前线战争,这些因素都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负担。

她有说不出口的隐忧, 总担心夫君累出大病,因此女儿略劝几句, 她就一起往前头来了。

进了值房,刚接到军报的周玄一脸欣喜若狂,“夫人!我方大胜,已攻下孝义城, 歼敌降卒过了五万!”

他激动之下, 声音非常大, 连外头都听得清清楚楚,院内诸人闻言大喜,兴高采烈互相恭贺。

晏蓉母女狂喜,自不必多说,她一个箭步上前,接过军报,和母亲二人仔仔细细看过几遍,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此乃太原上党二郡之大喜,周尉丞,我等应立即宣告于民,让百姓心安。”

“正是,正是!”

周玄连连应是,大战起后,晋阳乃至两郡官民都瞩目此事,既有大捷军报,理应广而告之,好让百姓欢喜,民心安定。

晏蓉母女就不留下来妨碍周玄安排事务了,照例取了二封家信,二人携手出了值房。

迎面碰上彭澈。

彭澈闻得姑母前来,正过来问安。军务军备所属跨院,若无特殊情况,其余人等一律不得进入,他刚站定在跨院门前等待就闻听喜讯,喜形于色。

“大捷大喜,澈恭贺姑母表妹。”

彭夫人扶起拱手见礼的侄子,笑道:“此乃晋阳大喜,两郡大喜,安是我母女二人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容光焕发,除了消瘦苍白了些,已不见丝毫病态。

不过彭夫人说的真心不假,最起码于彭澈而言,此事也是大喜,两郡好了,太守府好了,晏氏好了,他才能好。

因此他笑意盈眉,“姑母说的是。”

玉树临风,介乎于少年与青年间的俊美男子,笑意如沐春风,果然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旁观的晏蓉不禁有几分感叹,难怪她母亲说,彭澈的婚事,倒过来上太守府说亲的,络绎不绝。

她也笑了笑:“好了阿娘,表兄仍有公务呢,我们勿要多打搅他。”

晏珣奔赴前线,带走了好些人,勤慎堂大小官吏都很忙,彭澈自然也不例外。

彭夫人恍然:“那我们先回后头去了。”

彭澈自然没有不应的,他亲自送姑母表妹到连接前后院的内仪门,又嘱咐褚玉居的仆妇好生服侍,近来天气反复,有些倒春寒,勿让彭夫人这了凉。

“你这孩子呀,就是爱瞎操心,这么多人照应我一个,还有阿蓉,怠慢不了的。”

彭夫人嘴里嗔怪,实则笑意盈盈,侄子孝顺,她还是极受用的。

“阿娘,我们回去吧。”

晏蓉含笑颔首,而后才扶着母亲往入了二门。

彭澈站在原地目送,直到彭夫人晏蓉被仆妇侍女簇拥这上了回廊,拐过了一个弯道,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匆匆折返勤慎堂去了。

捷报大喜,诸人兴奋,连工作效率都提升了几分,包括彭澈。

忽忽就到了下值的时辰,诸人意犹未尽,笑着互相说极几句,才三三两两离开太守府。

彭澈略作收拾,也站起身,和关系不错的两个同僚一起出了太守府。

大门前的台阶下,已有各家下仆牵着马赶着车,等主子出来。彭澈和同僚拱手告别,正要往冯央方向走去,不想这时,对面墙角却有个小孩儿一溜烟冲上来,递了一个匣子给他。

匣子雕花漆绘,十分精致,二同僚又笑又羡,“季泓,又来了呀!”

彭澈数月前及冠,晏珣取字季泓,他极受晋阳城的小娘子青睐,如今世风尚算开放,便经常接到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同僚们早见怪不怪了。

彭澈无奈摇头,那小孩已一溜烟跑了,以他风度自然不会随手丢弃,只得先拿着。

“澈甚是无奈。”

打哈哈几句,几人就分开了,彭澈来到冯央等人这边,翻身上马前,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匣子。

他接这类东西太多了,绝大多数都是直接给冯央等人处理的,只不过,眼前这个匣子却属于极小那一撮。

楠木胎的小匣,精雕细琢,云鸟纹的花样勾勒栩栩如生,单单一个匣子,就十分贵重,明显不是一般人家拿的出来的。

这样的人家,晋阳城不多,就算他不接受人家小娘子的情意,怎么也得打开看看是何物?免得他日人家问起,他一慨不知。

“我家郎君人才出众,自是让这晋阳城的小娘子为之倾心。。”

冯央神色掩不住自豪,彭澈无奈笑笑,摇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太麻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挂在匣子上头精致小锁,打开匣盖,随意往里一瞥。

然而,就是这么一瞥,他的瞳仁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惨白。

只见那仿佛是贵女认真挑选的精致漆匣里头,赫然放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手指纤细白皙,明显是个女子所有,而其上,戴了一枚牡丹纹样的羊脂白玉戒。

彭澈做梦也不会忘记这枚玉戒。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母亲就戴在手上的,据说是刚成婚时,他父亲所赠,母亲爱若珍宝,二十余年来一刻也没摘下过。

玉戒与手指根部严丝合缝,显然主人也戴了这个玉戒多年,指跟位置,还有一颗非常熟悉的褐色小痣。

彭澈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根手指,确实是他母亲的。

“郎君?郎君!”

冯央见主子死死瞪着匣子,面色大变,又惊又担忧,忙探头往前一看。

彭澈“啪”一声,先一步阖上匣盖,“无事。”

这根手指柔软,而且断处血迹还红着,尚未变得干涸黑褐,显然是刚被砍下不久的。

他的母亲还活着!!

这消息震得彭澈头晕眼花,只是此情此景,却让他来不及欣喜,就被浓浓担忧焦虑占据心头。

那匣里除了一根指头,另还在匣盖黏了一张绢帛,四个斗大的字“不得声张”,和断指一样引人瞩目 。

彭澈不免多看了眼,只见下头还有好些小字,“乔装出门,独身而行”。

冯央等人道:“郎君,可是生了什么事?不若去找姑太太……”

“住口!”

彭澈暴喝一声,厉色扫了诸护卫一眼,“我说了无事!”

“回府。”

众人不敢再说,彭澈勉力镇定,在护卫们惊疑担忧的目光下勉强爬上马背。诸人一路疾奔,返回彭府,他吩咐冯央,悄悄拿一套仆役穿的布衣来,

彭澈接过匆匆回屋,立即脱下冷汗湿透的内衫,套上布衣,冯央的叔父冯乡闻讯来了,一脸担忧,“郎君?”

“冯叔,我母亲尚在人间。”

眼前这个,是曾经的彭府大管事,他父亲的心腹,历来稳重,彭澈也不隐瞒,他低声道:“有人以断指相挟。”

一路回来,彭澈已经冷静了下来,不要说乔装独行,即是刀山火海,他都得闯一闯。

冯乡大惊,“竟是这样?!莫非,莫非是那陈佩?!他有何目的?!”

“尚不知。”

提到陈佩,彭澈脸色阴了阴,他往脸上掬了一把冷水,让头脑更加清醒,“冯叔,我得独自出去一趟,你赶紧嘱咐冯央几个,切不可声张。”

冯乡一句小心有诈卡在嗓子眼,最后还是应了,眼睁睁看彭澈抹了一把脸,匆匆出房。

从后门而出,对方没有提下一步信息,彭澈也不敢让人跟着,唯恐害了母亲性命,只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对方,必然一直关注自己。

他走了几条街,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不少店铺开始打烊,没打烊的就挑起灯火。街上行人多了起来,个个行色匆匆,各自赶回归家。

在这样繁忙之下,彭澈突然发现,斜对面街角,有人直直盯着他。

对方带着斗笠,一身布衣十分平凡,见他望来,露出一个笑,转身进了身后小巷。

就是他了!

彭澈立即跟了上去。

这二人一前一后,左拐右弯,绕了很长的路。最后,斗笠人倏地停下脚步,身侧巷子一个院门同时打开,他立即进了去。

彭澈紧随其后。

院门“啪”地一声,立即紧紧闭合。

那斗笠人就站在院中,彭澈冷冷问:“我母亲身在何处?”

斗笠人没开口,屋里却传出一个略带磁性的男性声音,对方道:“你母亲甚好,还有你的幼妹。”

一个身穿宽大.麻衣,布巾束发,举止洒脱如隐世高士般的中年男子站在门槛后,他表情很闲适,不紧不慢地说道:“彭公子不妨进屋说话。”

他笑笑:“公子切莫喧哗,喧哗无用,若反因此害了汝母妹之性命,恐悔之晚矣。”

彭澈冲进屋,只见空荡荡的宽敞屋子一角,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被捆住手脚缩在地上。

这两个女人在尤带春寒的傍晚,仅穿了一件半新不旧薄薄布衣,嘴唇失去血色,形容狼狈,却还是能从娇嫩的肌肤中,看出她们曾经的养尊处优。

年纪大的风韵犹存,右手中指不久前被生生砍下,血迹斑斑还溅在身上。这女人的眉眼,彭澈曾午夜梦回多次,即便身死,怕也不会忘记,正是他的生身之母,彭许氏。

小的那个才十四五,容貌有一丝陌生但更多的是熟悉,彭澈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他的胞妹彭贞。彭氏被灭已快四年,她当年才十岁出头。

“娘!阿妹!”

彭澈泪水滚滚而下,他以为彭家仅剩自己一人了,上天垂怜,今儿竟让他看见活生生的母妹。

彭许氏母女也很激动,她们嘴巴被堵住无法发声,一直死气沉沉的眸子却迸出激烈的火花来,一直缩着的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了,挣扎着要往这边扑。

却被旁边其中一个持刀大汗踢了一脚,二女又重重摔回去,痛得眼前发黑,蜷缩成一团。

“你们住手!”

彭澈迅速从母子兄妹重见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他扫了一圈屋内,竟发现里头立了不少人,这些人无声无息,屋里不点灯光线昏暗,竟一时没有察觉。

他心头一凛,都是高手。

柏钦笑笑:“彭公子多想无益,我既然敢直接让你来此处,自然有十足把握。”

“你们是陈佩的人。”

柏钦一笑,明摆的事也不需要否认,他直接道:“公子不是笨人,宵禁在即,我也不说废话了。”

他盯着彭澈一双溢满着深深痛恨的眼睛,也不在意,道:“我家主公有言,只要你供他驱使,事成之后,便放你三人安全离开。”

彭澈心中一震,“你们竟与晏庆有勾连?!”

没有勾连,不可能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

“这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柏钦缓缓踱步,微笑道:“公子有二个选择。头一个,佯装答应,回去后即告知你的姑母,用你母妹的性命,换你继续在晋阳城苟且。”

“第二个,供我主公驱使,竭尽全力把事办好,我主公为人你想必听说过的,他说放你母妹三人,必然会放。”

陈佩心狠手辣不假,但他却有个好处,就是绝大部分时候都言出必行。

据柏钦对主公的了解,放彭氏三人这等小事,不值得他出尔反尔。

彭澈脸色阵青阵白,须臾说了一句,“我虽在晋阳城为官,然主事的不过法度典仪,诸如军务,鞭长莫及。”

他自然要竭尽所能保住母妹的性命的。母子兄妹本情深,更何况他经历过血亲尽丧,血流遍地,孤零零世上唯独自己一人的滋味,若现在让他用自己的命换,彭澈也会毫不犹豫的。

然而对方并不需要他的性命。

对方要的是他背叛太原,背叛晏氏,背叛姑母一家。

对于彭夫人这个姑母,曾经以为是仅存于世的唯一血亲,彭澈还是有感情的。彭夫人十分心疼唯一的侄子,日常关怀备至,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哪怕因借兵和晏蓉许嫁的事,他也曾无法控制地有过些许怨念,但说到彻底背叛,事到临头,彭澈发现自己还是不愿姑母面上露出震惊失望的神色。

况且,人只要不死,总要继续生存的,背叛了姑妈家,此后即如丧家之犬,世间虽大,他却再无处容身。

彭澈极力推脱。

柏钦一笑,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你不答应,你母亲妹妹会是什么下场吗?”

彭澈倏地抬眼,死死瞪着对方。

“你瞪我无用。”

柏钦丝毫不在意,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我们历来不留无用之人,既然这样,那就投入营中,充当军.妓罢。”

他冷冷道:“公子若有闲暇,可提前一观。”

前线战况瞬息万变,时间紧迫,柏钦懒得多费功夫,速战速决吧。他直接一挥手。

看守彭氏母女的四五个亲卫,立即放下刀,转身看向彭氏母女,其中一个年轻人看来和柏钦关系很不错,嘴皮子又利索,哈哈笑道:“谢先生了哈。”

他一边松腰带,一边说:“好歹是世家贵女出身,脏是脏了点,我也不挑,先尝尝滋味也不错。哎,你们留个位置给我,我先尝这个小的。”

这几个中青男人办事得力,不过半句话的功夫,就一把扯烂二女上衣,露出白花花的皮肉,小小兜儿遮不住风光,已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了上去。

彭氏母女激烈挣扎起来,被捆住的手脚乱蹬乱踹,堵住嘴说不出话,呜呜叫着,眼泪横流。

刚才说话的年轻人被踹了一下,他勃然大怒,照着彭贞的脸就是一记响亮耳光。后者被打得嘴角破裂,脑内轰鸣,几近晕眩。

年轻人冷哼一声,直接伸手探向她的兜衣。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