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可能有四个吧。”

其实远不止,但这并非必要任务,他本来就不打算说。

柏钦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明日,我们就离开太原吧。”

柏钦一行,恰巧截杀了晋阳遣往遂城的信使有四名,也不知有无漏网之鱼?

若有,再晚的话,怕会有麻烦。

第59章 毒计

安山城。

晏庆招众将幕僚议事, 马旭姗姗来迟,进得大堂后,诸人纷纷看他, 他却对上首使了个眼色。

晏庆目光微闪,沉声吩咐:“诸位且散了吧,今晚再议。”

连连吃败仗, 他神色隐带晦暗,议事大堂气压很低, 不过, 晏庆还是十分尊重马旭的。

诸人心知有机密, 但无心探听, 主公一发话,纷纷站起拱手,鱼贯退出。

葛宁混在人群中, 照例不起眼, 他撩起眼皮子瞥了下上首,无声同出。

看来,是有大事了,不知是情报还是什么?

孝义城丢失以后, 因为细作突然发声扰乱军心,西河大军很是整肃一番,葛宁谨言慎行, 再没传过消息。

霍珩在事前, 也传信给他, 无重大事项,勿要传信。

葛宁斟酌几番,还是觉得该冒一次险。

……

“主公,柏钦来信。”

马旭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的小竹筒,晏庆精神一振,立即伸手接过,检查蜡封火漆完整无缺,他迫不及待打开。

宾主二人是凑在一起看完这封信的,实在如今晏庆左右掣肘,西河军前景很不乐观。

“太好了!”

晏庆大喜,一击掌,“陈佩此人,果然不会无的放矢,居然能把那娘们母女诓往遂城。”

马旭亦面露喜色,他固然知道陈佩援助他主公的目的不纯粹,可那又怎么样?

结果能解西河困境即可。

他立即道:“主公,此事我们需立即议定部署,那彭夫人虽病弱,然思君心切,必不会缓缓徐行。”

要做文章,肯定是在彭夫人母女接近遂城,而遂城未曾接报遣兵出应的时候。

柏钦信使星夜快马送信,彭夫人乘车,速度肯定会慢一些。然而再怎么快,遂城距晋阳不足三百里,留给他们时间并不多。

而且,柏钦虽说了,他会在派人在几条必经之道截杀晋阳信使,但事关要紧,谁知道晋阳会不会让信使绕远路呢?

反正部署越快越好。

当务之急,商定计策。

“主公,渠王张三位将军不是在遂城孝义附近和盟军交战吗?您赶紧下令,让他们佯装不敌,兵卒退逃,而后这些兵士逃过遂城,在后方悄悄重新聚集。”

不管怎么样部署,这袭击彭夫人一行的将士都不能少,且为保稳妥,人数至少得倍于敌。

孝义落入敌手以后,这些天双方一直进行小范围交战,眼下就有三处,分别由渠良等三将率领,在遂城至孝义这短短范围中杀得热火朝天。

遂城孝义安山这些城池,是各自的门户,牢牢扎在边境,一夫当关,敌军要是想绕过并不可能。

因为发动战争不仅是前线的事,粮草军需等补及,还有军报传送也是重中之重的,这些都需要占据城池以确保安全无虞的。

所以敌军想要进攻,必须先拿下这些城池,以免被人阻截步兵后勤通道,从而掐住咽喉。

但若真要绕,却并非没有操作空间,毕竟城池只是一个点,附近总有些村庄乡镇,或者旷野山林等等。

大批军队,甲胄整齐,旌旗招展过去,肯定不行。遂城守军如今虽不多,但也有几万,他们不是瞎子,会阻截报信的。

所以马旭才让兵士佯装溃败奔逃,四下乱窜,设法绕过遂城后,再悄悄集结。

晏庆道:“先生所言极是。”

他立即招了心腹进来,先给三位将军传了密令。

接着,就该商议具体部署了。

晏庆如今最迫切的,不是歼灭敌军,而是夺回孝义,守住门户不再被动。

“孝义城虽被敌占,但我们里头还有些内应,城池又临汾水,水道有处暗门,再潜进些人,里应外合,必能速战速决!”

当然了,以上计策的前提,是必需先将盘踞在孝义城的盟军大军诓出,不然说什么都白搭。

那该如何利用此事做文章呢?

马旭眉心蹙了松,松了蹙,沉吟良久,最终道:“主公,我等立即率大军在遂城前二十里的要道设伏吧,再分兵围困遂城。”

“而后,再遣人送信到孝义。”

没错,马旭想说的是,围点打援。

十数万大军,黑压压一大片,再趁盟军不明所以之时,加紧修筑工事,完全堵住西河通往遂城的必经要道。

同时,将仅剩几万将士守城的遂城被围困,遂城援兵无法折返太原。

这是要逼孝义大军出。

听说,霍珩与新婚妻子感情极佳,想必会立即遣大军冲关吧?

倘若他不愿?

没关系的,晏珣父子肯定愿。

晏庆很了解晏珣父子对家人的的看重,绝对会立即驰援相救。若霍珩不愿,那也很好,盟军随即分崩瓦解。

两家结盟也有了一处不可填补的裂缝。

晏庆虽接连两次大败,但手上还有约二十万兵力。带出去十来万,先分几万攻遂城,然后设伏大军虚晃一枪,随即赶回,先占据孝义城下有利位置,盟军即使回师也晚了。

这个非常逼真的围点打援,其实是幌子,最终目的是夺回孝义城。

“大善!先生此计可行!”

晏庆重重击案赞叹,马旭捋须一笑:“至于遂城之后那一万将士,若能速战速决,先将晏氏母女活捉,那便更妙。”

“妙极!妙极!”

晏庆露出久违的大悦神色,事不宜迟,他立即传令下去,加紧部署。

由于此事关键,他传的都是密令,也不解释,经手统统都是心腹,以防细作泄密。

*

小范围的战役连连告捷,但霍珩并没有太高兴,陆礼也捏须道:“主公,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是有些不妥,渠良等人也是猛将,小范围战役以往总各有输赢的,今日对方连败三场,似乎,多了点?

晏珣和晏辞也若有所思。

不过没等他们再多议论,哨骑接连来报,安山城突然大开城门,西河大军出,浩浩荡荡,怕是有十数万之众。

霍珩蹙眉,立即道:“命霍望赵武黄奎立即收兵回城。”

这三位,就是和渠良进行小范围战役的大将,若和晏庆大军迎面碰上,恐怕要吃大亏。

“传令,诸军整装待命。”

霍珩一连下来两道命令,陆礼眉心紧蹙,“莫非,西河大军欲攻遂城,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怕是不行吧?

遂城还有五万守兵,城池高深,正常操作三五天功夫肯定打不下来的。孝义这边大军早就驰援解围了,不过白费功夫。

晏庆好歹是一方霸主,没这么蠢的。

霍珩道:“他必定另有图谋。”

不知敌人意欲何为?以不变应万变是上策,他命哨骑严密监视。

霍珩这话,很快得到证实。到了傍晚,他先接到西河大军停在遂城前数十里建筑工事,并分兵围攻遂城的信报。

“真攻遂城?”

那大部队停在半路干什么?设伏吗?!

开玩笑吧?围困遂城的兵马不过数万,遂城还稳稳的,驰援不急,自可徐徐击破。

哪里可能明知有诈还埋头冲?

虽不合常理,但霍珩还是立即下令,点十五万大军,准备奔赴遂城方向。

一力降十会,不管晏庆想干什么,大军直接压上去即可。

两场大胜,盟军兵力多出西河约八万,即是分了几处,孝义城也有二十万。

这就是优势。

霍珩又点了将,正要出发,这时葛宁冒险送出的信报,递到了他的手里。

“莫非,是陈佩来信?”陆礼灵光一闪,就想起这么个人。

若说有什么人不想霍珩一统北方的,陈佩必然是一个。因云川先生之故,冀州上层人人皆知这二人有勾连的。莫不是,陈佩给出谋划策?

可是他不是在攻打豫州邓通吗?两地距离这么远,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呀。

陆礼做梦也想不到,因为有彭氏母女在手,导致陈佩直接把心腹谋士都遣了过来。

晏珣父子欲言又止,因为晏祖父之死,霍珩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一时倒不知。

正要开口一问,不想这个时候,外头突然想起霍望的大嗓门,“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主公!!”

外面同时响起的,还有沉重的奔跑脚步声,霍珩乃至冀州诸人立即心头一凛。

霍望虽粗豪,但也不是没规矩的人,议事大堂外奔跑,战事期间大呼大喝什么“不好了”之类的晦气话,他是不干的。

霍珩倏地站起,“何事?!快进来说话!”

霍望领的是前军,方才已经下去了,如今一身重铠,手提大刀,另一臂竟挟了个一头一脸鲜血的传信兵,一脸肃然,蹬蹬蹬旋风般折返议事大堂。

他又惊又急又怒,“主公,有虚假军报送进晋阳,谎称晏公病危,晏公夫人大惊失色,执意奔往遂城,我家夫人陪同,如今已在路上!!”

他一把放下传信兵:“这是从遂城来的传信兵,说是晋阳连发军报,最早送达遂城的竟是绕偏僻小路而来的一封!”

遂城刚接到晋阳军报,便被西河军围住了,对方攻城节奏不算猛烈,围得倒很严实,骑兵冲刺一轮,只成功送出来一封军报。

那传信兵也知情况很紧急,不然也不会走捷径让霍望提进来,他一落地就跪呈军报,急急禀道:“遂城已被西河数万精兵包围,霍将军命骑兵掩护标下杀出。”

他顿了顿,又道:“二位夫人昨日午间启程的。”

晋阳遂城,相距不足三百里,以现今的道路状况,马车赶路,需要四天左右。

不过若是日夜兼程,则缩减一半。

晏珣都“病危”了,彭夫人晏蓉既然决定要来,那肯定会披星戴月赶路的。

现在日近黄昏,母女二人已经走了一天多了,约莫明日午间就能抵达遂城。

当然了,这个抵达得建立在在毫无阻滞的情况下。

葛宁密报,西河大军古怪行径,个中缘由,已呼之欲出。

第60章 重见

晏珣激愤之下, 胸腔一阵绞痛, 身躯晃了晃。

晏辞同样惊惧, 他来不及说些什么, 赶紧快一步搀扶住父亲, “阿爹!”

霍珩早勃然色变,冀州诸人从没见过主公露出如此神色,既急且怒, 棱角分明的面庞甚至隐隐有几分扭曲, 若晏庆在跟前, 毫不怀疑他能将对方剁成肉酱。

他一把抄过传信兵手里的竹筒,快速拆阅,一目十行。

韩光道:“难道,难道晏庆欲围点打援!”

主母肯定要救的, 西河大军设卡以逸待劳, 再分兵围遂城,孝义大军不得不出, 恐怕会落入对方筑工事建起包围圈当中。

他急急道:“幸好在晋阳信使未曾被杀尽, 我等提前获得信报。趁着西河大军工事未曾筑好, 主公,我方应尽快挥军,以免地利尽数落于敌手!”

“挥军自然越好。只是那晏庆的目的, 必不是围点打援。”

霍珩声音冰冷, 断言道:“他此举必为夺回孝义!”

他紧紧捏着那封信帛, 心急如焚, “传令!黑甲营立即点选一万骑兵,为前锋军!”

这点的一万骑兵,是要星夜回援晏蓉母女的。霍珩一获悉妻子岳母被诓往遂城的消息,立即想起西河今日连续三场的败仗。

这些“溃逃”兵士,必然偷偷绕过遂城潜入太原再集结了,毕竟不袭击晏蓉母女,诓出毫无意义。然而就这三场小范围战役,满打满算,最多“溃逃”了将士约莫一万。毕竟,也不能让盟军发现不妥不是?

一万骑兵对上一万步兵,多了一匹马,可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骑兵能以碾压姿态收割步兵。

一万骑兵足矣。

霍珩思绪快速转动,算了算晏蓉母女行程,再算算“溃败”步兵脚程。

应该来得及!

他心略安了安,沉声道:“诸将听令!”

霍珩不单单是晏蓉的夫君,他还是一军统帅,不管多心焦,他也必须应对好当前战局。

“十七万大军出,剩余三万留守孝义。”

霍珩是个越危险越急乱,思维却越清晰的人,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有了全盘计策:“孝义四城门,东西南统统烧铜汁铸死,仅余北城门。城内戒严,但凡出者,一律诛杀!”

霍珩的计策,需大军尽出。而洞悉晏庆的最终目的是孝义,那不难猜测他有内应之流的把握。他索性将三个城门全部铸死,届时任内应有通天本领,也是无法打开。

若是自己人,自然知晓绕道到后面的北城门。

方法非常粗暴,却是最有效的。

陆礼连连点头,听霍珩道:“陆先生,孝义城就交给你了。”

他肃然拱手:“某领命,孝义若有失,某提头来见!”

“十七万大军随我出,其中一万骑兵驰援太原,其余十六万大军全力助其冲刺!”

“待骑兵冲过时,晏庆必趁机回师直奔孝义。”

霍珩看向霍望黄陵,“先放他过去,不必急于追赶。黄陵!”

“末将在!”

“你领三千骑兵,伐草木缚于马尾,多举旌旗,随后立即奔往安山城,来回奔动,佯装大军正面攻伐安山之势。”

经历过孝义事件的西河军,必定深深忌惮,夜色之下见尘土飞扬,难辨真假,守将必大惊,会立即报信给已奔赴孝义的晏庆大军。

晏庆已失孝义,必不能在失安山,孝义内应不好使,他即使有挣扎,也必然会回援安山城。

霍珩回身,在墙壁悬挂大幅的并州地域图点了两点,“此二处,正适宜设伏。”

“霍望,十六万大军伏西河十万,你可有必胜把握!”

霍望热血沸腾,“末将有!”

“好!”

霍珩眸中厉光闪烁,晏庆设计他的妻子,正触了他的逆鳞,他将计就计,危机即转机,此一战,如无意外,盟军将彻底击溃西河大军,长驱直入娶并州七郡。

“传信给李原,得信即可攻伐离石!”

李原,就是奉命领着三万将士潜入西河境内,埋伏在西河治所离石不远的那位心腹大将。

陆礼应了一声,他又问:“何人率一万骑兵营救二位夫人?”

晏辞闻言立即出列,拱手大声道:“我愿领此一万骑兵。”

他面上难掩焦急,一万骑兵应该点得差不多了,他恨不得立即救援母姐。

谁料却被霍珩断然拒绝,“你随霍望,待骑兵冲过阻截以后,一同设伏晏庆大军。”

晏辞心有不甘,只是他相信姐夫会安排好的,犹豫半晌,还是拱手领了命。

陆礼心有所感,只是他还很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信,他试探性地说:“那……何人?”

“我亲自回援!”霍珩沉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军统帅,其实更应该留下的,但方才几番斟酌,始终无法放心将妻子性命交托他人之手,哪怕霍望等人绝对可信任,能力也毋庸置疑。

霍珩第一次尝到这种火烧火燎的焚心滋味,他必须亲自去!

思绪急速转动,霍珩确定计策再无纰漏。

以骑兵疾奔速度,回援了妻子再折返,正好是酣战最激烈的时候。

自己暂离半场完全无妨碍,回来还能亲手砍杀晏庆这个胆敢算计他爱妻之人。

他毫不犹豫下了决定。

陆礼非常讶异,甚至是震惊,闻言一时忘了尊卑,抬头直直看向霍珩。

他的主公唇角紧抿,双眸隐隐带赤色,怒火喷薄而出,俊朗的面庞隐隐扭曲,可见他恨怒之深。

陆礼从没见过霍珩这模样,霍珩虽年轻,但统军多年,早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何曾这般过。

他隐隐心惊,看来得重新评估主母在主公心中的地位了,以前以为的还不够。

陆礼拱手:“某领命,望主公顺利解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