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回到家中,殷氏也常常见她一面练那古里古怪的动作,一面捧着书看。

原先殷氏是不能理解苏禧做这些动作的意义的,可是自打她抽条之后,殷氏便觉着女儿不仅长高了,而且身段匀称,窈窕有致,尤其是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扪心自问,殷氏可没有这么长的腿,想来应该是苏禧自个儿的功劳。

殷氏顺着道:“少出点门也好,翻过年你就虚十三了,是大姑娘了,行事举止都该注意着些,可不能再像儿时那般任性了。”殷氏现在可不敢随意让苏禧出门了,她这张脸生得太招摇,若是不慎被什么人看入眼里,也许只能是祸不是福。

苏禧娇嗔道:“娘也知道我是大姑娘了,还同我说这些。”

殷氏心里装着事儿,没跟她说明白。正好丹雾端着煮好的饺子进来了,殷氏便让她吃几个。

苏禧虽乖乖地吃了,可如今她胃口小了,只吃了两三个便搁下筷子摇摇头道:“吃饱了。”

本来就不怎么饿,傍晚刚同家人一块儿吃过年夜饭,这才过去一两个时辰。殷氏也没勉强苏禧,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让她早些睡觉。

这儿是苏禧在秋堂居的闺房,她熟悉得很,隔三岔五便要回来睡一觉,是以很轻车熟路,笑盈盈地送殷氏出门了。

过得两日,唐晚来将军府看望苏禧。

因两人关系好,就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唐晚直接进了苏禧的闺房寻她。

唐晚拨开璎珞珠帘,见苏禧正穿着散花绫裙子练舞,她骨架本就纤细,瘦下来之后更加苗条,穿着这一身自己设计的裙子,就像是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笋芽,娇嫩甜白,生机勃勃。

苏禧平时不会在闺房练舞,要练也是去董先生的跨院,今儿是看书看得累了,这才站起来练了几步。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动作,可那一举手一投足流露出的柔美,让唐晚呆愣楞地看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苏禧停下动作,扭头看见唐晚,甜吟吟地一笑:“唐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晚这才把目光放到苏禧的脸上,只是短短两年,她就好像有些不认识苏禧了,昔日白嫩圆润的小姑娘长开了,竟然出落得如此貌美绝丽。饶是这两年里已经见过许多次,唐晚还是又一次被惊艳住了。

苏禧见唐晚不吭声,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唐姐姐想什么想得出神?”

唐晚抓住苏禧的手,眼睛定定地瞅着她,有些语无伦次道:“幼幼,你怎么…若是郁姐姐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肯定会跟我一样说不出话的,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郁宝彤家规甚严,加之她今年十五,到了说亲的年纪,荣国公世子等闲是不会让她出门的,苏禧已经有半年不曾见过她了。

苏禧歪头:“嫉妒我什么?”

唐晚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脸颊,噘嘴道:“嫉妒才貌双全,满意了吗?”唐晚知道苏禧喜欢听别人夸她什么。

果不其然,苏禧抿起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有些小小的得意还有一丝羞赧,这般生动的表情,更加叫人只管盯着她花朵般娇嫩的脸蛋,移不开视线。

唐晚好不容易回神,想起正经事来,道:“差点儿被你迷惑了,我今日来是有事同你说的。宛平翁主要在京西马场与人比赛骑马,邀请咱们前去观看,我和郁姐姐都去,听说齐王世子和几位世家公子也去,幼幼,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苏禧下意识摇头,“我…”苏禧不会骑马,况且马场尘土飞扬的,她委实提不起兴趣。

唐晚趁她拒绝之前使出杀手锏:“郁姐姐好不容易得到家里同意能出门一趟,你们有半年没见了吧?说不定下回见面,郁姐姐都出嫁了,以后再见面可就难了。”

女子出嫁后确实不如做姑娘时自由,一旦嫁为人妇,不知不觉便与以前的闺蜜疏远了。

苏禧犹豫片刻,点点头道:“好吧,我会去的。”

唐晚满意地笑道:“那到时我来接你,咱们一同前往京西马场。”

苏禧说好。两个小姐妹许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苏禧把唐晚留下来共用午膳,一直到了寅时,唐晚才站起来说要走了。

苏禧把唐晚送到二门,目送唐晚离开后,才踅身走回花露天香。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穿宝蓝色绣金莲纹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四爷苏祰跟朋友喝了一点酒,头脑还算清醒,就是脚步有些虚浮。他前儿刚娶了安平侯的小女儿窦锦儿为妻,窦锦儿是个性子要强的,管他管得严不说,还跟郭氏婆媳不和,见天儿吵得他脑仁儿疼,这才总往外头躲。今日若不是郭氏叫他回来,他这会儿说不定还在游芳院听曲儿呢。

苏祰瞧着前方粉蓝色的倩影,眯了眯眼睛。

恰好苏禧偏过头跟丫鬟说话,侧脸便毫无防备地被苏祰看了去。苏祰呆了呆,一时想不起家里何时出过这样的绝色,再看她举步走进了花露天香,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大房的九妹妹住的院子正好叫这个名字。

印象中九妹妹一直是圆滚滚肉呼呼的,何时出落得这般水灵漂亮了?

不怪苏祰如此惊讶,他成日花天酒地,常常留宿外面,连将军府都很少回来,更别说进内院来了,便是进了内院,也是闷头在自己院子里睡觉,极少操心别人。认真算一算,他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见过苏禧了,今年除夕他是在游芳院过的,老太太都有些看不过眼,冷着脸数落了郭氏两句,怪她把老四惯得如此不成气候。

所以苏祰猛地见到苏禧,若非身边的小厮说那是九姑娘,他还真有些不敢认。

到了初十这一日,唐晚来接苏禧去京西马场。

京西马场位于上京城外,坐马车约莫两刻钟,俩人到时,马场外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苏禧和唐晚一同走下马车,因马场里有别的男子,所以俩人头上都戴着帷帽。进了马场,便有公主府的下人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宛平翁主是寿昌长公主的女儿,深得寿昌长公主喜爱,听说性子很是骄纵大胆,从今日这场骑马比赛便能看得出来。虽说京城贵女大部分都会骑马,但公然举办比赛的可没有几个,况且还邀请了这么多人观看,那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不知道跟宛平翁主比赛的是谁,不管是谁,都该称赞一声勇气可嘉。

唐晚一边走一边道:“当初约定比赛之前宛平翁主曾说,对方若是输了,便要…”唐晚附在苏禧耳边说了一句,又道:“这不是故意刁难人么,叫人输也不是,更不能赢她。”赢了只怕更没好日子过了。

苏禧倒不关心这些,因为她远远地看到了几个身影。

看台前面站着几个姑娘,最中间穿一身烟霞色洒金百蝶穿花纹大袖衫的正是傅仪。好些日子不见,傅仪长高了许多,身条娉婷,胸前鼓鼓的,已有十四岁少女该有的样子了,玉颊洁白,芳颜娇美,只静静地站在那儿,便让人觉着无比美好。

傅仪周围好几个姑娘,苏禧大都认识,其中还有她外祖母家的两家姑娘,殷萋萋和殷芃芃,另外一个裹着樱色披风的是庐阳侯府的厉安宜。

不知谁道:“唐妹妹和禧妹妹来了。”

唐晚拽着苏禧的手,往那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卫沨:我只想问一句。

卫沨:幼幼究竟是我的还是傅仪的?

卫沨:为什么相爱想杀的总是她们两个?

卫沨:再不让我出场,连女配都能跟我抢媳妇儿了(拿剑指作者。

胖月:下章保证让你粗来(⊙v⊙)嗯。

关于“两岁了还不会挑灯笼”这个梗,这是个真事儿

我是农历十二月底生的,过年那天小朋友们都在挑灯笼玩,我不会…

三爷爷见到就说:别人两岁都会走路了,你怎么连灯笼都不会挑??

其实我那时候才三天…后来才知道三爷爷在开玩笑,不过想想我也是冤枉(趴地。

第22章 冰肌玉骨

还没走到跟前,侧面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驶出。

马蹄从苏禧面前踏过,走了几步,稳稳地停在看台旁边。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袭天青色织金柿蒂窠纹华服,腰上垂挂着檀色香囊和翡翠荷叶鱼玉佩,身如修竹,人如玉树。

看台前的姑娘放柔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忍不住的,悄悄拿眼睛余光扫了过去。

卫沨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将鞭子交给一旁的仆从,朝宛平翁主走去。

宛平翁主身穿红色窄袖胡服,脚蹬一双透空软绵靴,打扮得干净利落,正在抚摸她的爱马白绒。见着卫沨过来,宛平翁主停下动作,欣喜地上前道:“表哥。”

卫沨道:“听说你要与威远将军之女比赛骑马?”

“正是。”宛平翁主顾合黎骄傲地承认,转身把白绒牵过来,让卫沨帮忙瞧瞧,“表哥看我这匹马如何?这是我让人从漠北买来的,听说能日行千里,别说是吕驰的女儿,便是赢你的汗血宝马,我看也不成问题。”

卫沨面色不变,只道:“吕驰身经百战,以骑射著称,他的儿女自然也不在话下,这场比赛你未必能赢。”

顾合黎还以为能从卫沨这儿听到几句鼓励,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打击自己的,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噘嘴道:“我的骑术可是连陛下都称赞过的,表哥既然不是来给我助威,而是给我泼冷水的,就到别的地方站着吧。你一来这儿就不安宁,扰得我不能安心比赛。”看台上投过来的目光太灼热了。

卫沨轻轻掀了掀唇,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过轻敌。”

顾合黎可不领情,催促他赶紧离开。

正此时,马场另一侧传来异动。

一人一骑横冲直撞地闯进马场,那匹马明显是受惊了,不受马背上的人控制,直直地朝着看台冲去。看台上的姑娘们花容失色,纷纷往后退去,眼看着便要撞上看台,好在骑马的男子骑术娴淑,最后关头生生勒紧了缰绳,强迫马停了下来。

男子俯身趴在马背上,用手掌轻轻抚摸马的头部,不一会儿,那马不再狂躁不安,安静了下来。

男子直起腰身,想向看台上的姑娘们道一声歉,视线一转,却呆呆地愣住了。

苏禧就站在看台前,马失控的时候,从她眼皮子底下险险地擦过去,掀掉了她头上的帷帽。这会儿她小脸一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余悸未消的表情,浓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晶莹剔透的泪珠,像往湖泊里洒了一把星辰,璀璨夺目。

一时间,吕江淮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的眼睛更漂亮的东西了。

苏禧吓得不轻,后退半步,低头用手指擦了擦泪花,若非唐晚在一旁拉着她,恐怕她这会儿已经腿软得坐到地上去了。

吕江淮从马背上跳下,走到苏禧跟前,喉结滚动,冒昧道:“姑娘,你没事吧?可有伤着你?”

吕惠姝匆匆骑马追上来,见着这边的状况,吃惊地问:“哥哥,你伤着人了?”一边说一边跳下马背,从地上拾起苏禧掉落的帷帽,送还给苏禧手中,“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吧?实在是对不起,这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发起疯起来了,我哥哥是为了制服它,有没有伤着你哪儿…”

吕惠姝便是威远将军的女儿,身形高挑,头发全部束上头顶,乍一看英姿潇洒,有些像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匹马是吕惠姝跟宛平翁主比赛时骑的马,刚才吕惠姝给它喂草料的时候,它突然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便狂奔了起来。这匹马素来温和,极少有这种反常的行为。

兄妹俩都这么道歉了,苏禧自然也不能再责怪人家,虽然她刚才真的吓坏了,如果吕江淮没有控制好方向,那马蹄兴许会从她的脑袋上踩过去。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去一旁坐一会儿就好了。”

苏禧接过帷帽,正要重新戴在头上,旁边一道声音不可思议地问:“…禧姐儿?”

苏禧看去,见殷萋萋站在几步之外,满脸的惊疑和不确定。

苏禧弯起唇瓣,微微一笑:“萋姐姐。”

竟然真是…殷萋萋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印象中苏禧一直是圆润润、肉嘟嘟的,因五官生得精致,大家伙儿都觉得她玉雪可爱,然而到了十岁左右,再胖就不如小时候那样好看了,所以她和殷芃芃也不太爱跟她一块儿玩。

可是谁能想到昔日的小胖团子长开后会漂亮得这样惊人?不仅身段儿变得纤细窈窕了,五官也长开了,皮肤白得跟雪一样,一身冰肌玉骨,站在太阳底下随时可以融化。

殷萋萋突然就想起一句话——

美目涓涓,涵着一泓秋水;芳颜皎皎,带着几度清风。

这般容貌,再过两年,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殷芃芃也凑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你真是禧姐儿?你,你可别骗我们…”仔细把苏禧看了看,嘀咕道:“禧姐儿耳朵上有一颗小痣,你有么?”说着凑上去,一看果真是有。

这下殷芃芃没声儿了。

傅仪算几个之中最镇定的,含笑问道:“好些日子不见禧妹妹了,没想到变化这样大,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忙什么?先前好几次邀请你,你最后都没来。”

苏禧看向傅仪,眼睛眨了眨,解释道:“仪姐姐知道的,前阵子我祖父病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家里照看祖父,加之族学的课业又有些紧张,这才没有出来,仪姐姐不会怪我吧?”

傅仪道:“禧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你?不知苏将军现在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苏禧抿唇,道:“已经大好了,多谢仪姐姐关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傅仪邀请苏禧坐在看台中央,这个位置极适合观看一会儿的比赛。苏禧其实很想坐下,方才那一顿惊吓使得她这会儿都没缓过劲儿来,只是跟傅仪她们许久不见,有好些话要说。

“哥哥,你怎么还不走?”见哥哥半天没反应,吕惠姝骑马发问。

吕江淮恍然回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咳嗽一声道:“驾!”

吕惠姝握着缰绳,离开前朝苏禧展颜笑了笑,道:“等我跟宛平翁主比赛完了,再来好好与你道歉。”

苏禧还没来得及说不用,兄妹俩便已经骑马走远了。

这厢,宛平翁主瞧着那匹马被制服了,脸色沉了沉,轻轻一哼:“真是走运。”

说罢,见卫沨立在一侧仍没有走,疑惑地问:“表哥,你不是刚才就走了么?”

卫沨收回视线,看向顾合黎,问道:“你在那匹马身上动了手脚?”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很确定。

顾合黎扭开头,抬了抬下巴道:“只是下了点药而已,挫一挫吕惠姝的锐气,谁知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论骑术顾合黎自认不会输,但是既然下面的人出了这个主意,她也没有阻止。

卫沨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下回别再做这种事。”

顾合黎以为卫沨只是指马失控这件事情,不以为然地应了,又道:“不是没伤着人么,那个吕江淮倒是有几分本事,马都失控了他还敢上去安抚,若是我赢了吕惠姝,也要跟他比试比试…”话没说完,扭头一看,卫沨已经骑马离开了。

顾合黎不满地撇撇嘴,牵着马走去马场。

苏禧坐在看台上,左边是唐晚,右边是郁宝璋。郁宝璋来晚了,骑马比赛开始后她才过来,见着苏禧先是一愣,然后向唐晚投去一个“这位是谁”的目光。

唐晚说出“幼幼”两个字时,郁宝璋不可置信地翕了翕唇,还以为唐晚在骗自己。

直到苏禧拉了拉她的袖子,仰头叫了一声“郁姐姐”,声音与以前一模一样,郁宝璋才肯相信她就是苏禧。

眼下三人坐在一块儿,一边观看宛平翁主与吕惠姝的比赛,一边亲密地谈话。

吕惠姝换了一匹棕色的骏马,跟宛平翁主的白马相比有些逊色。只不过吕惠姝到底是威远将军的女儿,骑术精湛,比赛开始时稍稍落后宛平翁主一段距离,待跑到了后半圈,她紧追而上,很快便超过了宛平翁主半个马身,一直到了终点,稳稳当当地赢了这场比赛。

吕惠姝笑道:“翁主,我还需要帮你捡马粪么?”

宛平翁主愤怒地摔了鞭子,剜了吕惠姝一眼。“这局不算,我们再比一局!”

看台上,兴许是刚才马惊的时候扭住了脚,苏禧觉得脚腕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一开始不大明显,到这会儿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她见唐晚和郁宝璋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比赛,便没同她俩说,只道:“唐姐姐和郁姐姐先看着吧,我去后面走走。”

人有急事,唐晚和郁宝璋便没有多想,点头说好。

苏禧离开看台,往马场后面走去。马场后头有一个八角亭,周围是假山池塘,树木蓊郁,比看台那里阴凉许多。苏禧领着听雁、听鹤走了几步,想坐在亭子看看脚腕肿了没有,只不过仍未走近,远远便瞧见亭子里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骑马比赛开始没多久就离开的殷萋萋,另一个侧对着她,苏禧看了看,竟然是卫沨。

殷萋萋低着头,面色赧然,伸出了手将一个绣好的鱼戏荷叶纹香囊递给卫沨。

因上辈子殷萋萋同卫沨定过亲,虽然这会儿距离他们定亲还有一年,但苏禧见到这一幕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下意识往一旁躲了躲,不想被亭子里的人发现。

卫沨没有接殷萋萋的香囊,隔得太远,苏禧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见卫沨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便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殷萋萋的脸色也不会白了又白。

殷萋萋僵立半响,泪水滚了出来,转身又羞又恼地跑开了。

苏禧是领教过卫沨的冷淡和不留情面的,这会儿居然有些同情起殷萋萋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这时候卫沨拒绝了殷萋萋,后头为何还会与殷萋萋定亲?

苏禧在这儿想得出神,一时不察,脚底踩中一截枯木,就听寂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卫沨抬眸,不动声色地朝这边看来,道:“谁?”

苏禧踟蹰片刻,乖乖地从树后站了出来,见卫沨眯了眯眼睛,她心里一虚,立即飞快地举起一双手捂住了眼睛,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23章 粉粉润润

苏禧等了半响,没听到任何回应。

周围静静的,只听见头顶树影婆娑的声音,听雁和听鹤也不知在后头做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苏禧捂着眼睛看不清形势,等得不安,便悄悄把手往下移了移,只露出一双乌黝黑亮的大眼睛,从指头缝里往八角凉亭里瞅去。

一抬眼,见卫沨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卫沨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勾着一丝淡淡的浅笑。

苏禧一惊,条件反射地后退,却忘了自己扭伤了脚,一动牵扯了脚上的伤处,皱起眉头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听鹤与听雁上来扶住她,听雁担心苏禧被卫沨误会,主动朝卫沨解释道:“卫世子,我们姑娘方才扭伤了脚,想来这亭子里歇一会儿,并非有意听到你与殷姑娘的谈话的。请卫世子行个方便,让我们姑娘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卫沨的眼眸垂了垂,落在苏禧的脚上。

苏禧今儿穿了一双樱粉色绣蜂蝶赶花纹的绣鞋,鞋子藏在了月白色彩绣裙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小小巧巧的鞋头,鞋头上分别缀了三颗明亮的东珠,衬得那双小脚更是说不出的可爱。

苏禧不自在地把脚往回缩了缩,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懊恼和不知所措:“庭舟表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装傻看来是不行的,卫沨这么聪明,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如果他担心她出去后乱说话,那她先表明立场,他应该就会放过她吧?

早知道就不因为一时好奇胡乱偷听了,苏禧这会儿后悔也晚了,希望卫沨能看在她脚扭伤的份儿上,不同她一般计较。

卫沨微微抬了抬眉,这一声“庭舟表哥”倒勾起了他不少回忆。那个在藏经阁蹭了一脸脏兮兮、粉嫩圆润的小丫头仿佛仍在昨日,不安地睁着大眼睛看向他,如今竟然已经长成了漂亮得惊人的小姑娘了,只是这双眼睛仍旧没有变化,又大又亮,灵动得就像能说话一般。

卫沨静了静,揶揄道:“禧表妹不是什么都没听见么?”

苏禧脸蛋一红,心道这卫沨记得可真清楚,她只是随口一说,况且他和殷萋萋站在亭子里说话,又没有刻意避人耳目,被她看见也是在所难免的。她道:“确实没听见,隔得太远了。”只是看见罢了。

卫沨轻轻笑了笑,很快又消失了,“亭子留给你,我会命人在周围守着。”

苏禧眨巴眨巴眼,有些不相信卫沨居然这么好说话,直到他的身影真的走远了,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听鹤和听雁道:“扶我去亭子里坐坐。”

两人扶着苏禧进了八角亭,待苏禧坐在石凳上,听雁才忍不住说道:“姑娘,殷姑娘的胆子真大,前头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竟然敢…给卫世子递香囊。”“私会”那两个字咀嚼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听雁跟着苏禧七八年了,神经比较粗大,跟苏禧说话也较随意一些。

苏禧环顾周围一圈,不见旁人,看来卫沨果真命人守着这里了,便让听雁和听鹤在跟前挡着,一边掀起裙襕一边道:“萋姐姐胆子大不大,或是给谁递香囊,这些都与我们没关系。听雁姐姐,这些话你在我跟前说就算了,出了亭子就不能再乱说。”

听雁这才晓得自己说得多了,说了一声是,蹲下身,轻轻地褪下苏禧的鞋袜,替她查看伤势。听雁常年习武,跌打损伤是常事,这种小小的扭伤自然也会看的。

就见苏禧一截皓白胜雪的脚腕裸露在空气中,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还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脆弱得好像一扭就断。眼下那里泛起了一片红,果真是扭伤了,听雁仔细观察了下,对苏禧道:“姑娘,奴婢先帮您按捏两下,就不那么疼了,您先忍着点儿。”

苏禧刚点一下头,听雁的手就开始动了,左一下右一下,饶是苏禧做好了心里准备,也不免疼得泪眼汪汪的,连连叫道:“轻点,轻点…呜呜,疼死我了。”

听雁依言放轻力道,但苏禧还是觉得疼。

过了一会儿,听雁总算是按摩好了。“姑娘再动动试一试?这儿没有药酒,待回府之后奴婢再给您上点儿药酒,过不几日便没事了。”

苏禧眼里含了一包泪,差点儿没忍住滚了下来,本来不怎么疼的,刚才被听雁这么一捏,反而觉得更疼了。苏禧将信将疑地转了转脚踝,又转了转,惊喜道:“好像是不怎么疼了。”

听雁一笑,道:“听鹭不在,这种伤奴婢也能解决,回府后再让她好好看看。”听鹭是四个丫鬟里最精通医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