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江淮目光痴痴,顺着她的话道:“改日你们可以出来见一面。”

苏禧颔首道好。见时候不早,便没有与吕江淮多言,让他早些回去,自己则坐上了晋王府的翠幄清油车。

就在苏禧踩着脚蹬上马车时,身后一个下人推着推车从后面经过。货物太高,挡住了下人的视线,就见最上面的黄杨木箱笼摇晃了晃,在她头顶上方掉了下来。

苏禧恍然未觉。

吕江淮惊了惊:“当心——”

说着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苏禧身后。那箱子恰恰好砸中了吕江淮的后背,箱子里装了一个掐丝珐琅双螭瓶,掉在地上摔了粉碎。他只闷哼一声,皱了皱眉。

倘若没有吕江淮,那瓶子很可能就砸在了苏禧头上。

今日陪着苏禧出门的是听鹭和听鹂,会武功的听雁不在。是以箱子掉下来时,她们竟没人察觉。

那推车的下人连连道歉,表情好似要哭出来了。且不说他差点伤了世子夫人,单这一件贺礼就不够他赔的…

苏禧看着满地碎瓷,再看了看吕江淮,惊愕道:“吕大哥…”

吕江淮勉强笑了笑,对她道:“上去吧,我没事。”

苏禧还想说什么,一偏头,却见卫沨面无表情地立在豫王府门口。卫沨也看见了方才的那一幕,神色一变正欲赶来,却因为吕江淮离得更近,被他捷足先登。

卫沨眸色微冷,很快恢复如常,上前将苏禧上下看了一遍,“可有哪里受伤了?”

苏禧摇摇头说没有。

卫沨这才看向吕江淮,有礼道:“多谢吕公子出手相救,吕公子伤得严重么?”

吕江淮道:“小事一桩,卫世子不必挂在心上。”

然而卫沨并非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何况这人还对苏禧别有用心。他让李鸿去请了大夫,让大夫去威远将军府给吕江淮看伤,随又让人送了几件谢礼送到威远将军府上。

*

回到云津斋,苏禧洗完澡从净房出来,见卫沨冷着一张脸坐在翘头案后看书,就知道他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她自认坦坦荡荡,对吕江淮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今天吕江淮只是帮她挡了一下箱子,他至于到现在都不理她吗?

苏禧撅了撅嘴,认为卫沨太小气。他不理她,她也不跟他说话,于是头一扭,便钻到了床上睡觉。

大抵是今日太累,苏禧只想闭着眼睛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过去。她醒来时屋里的灯还亮着,夜已至深,卫沨却还在桌案后坐着,手边点着一盏灯,照着他丰神疏朗的俊脸。

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没休息?

苏禧这时候已经不生气了,她光着脚下床,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到卫沨身后,咕哝道:“庭舟表哥怎么还不睡觉?”

卫沨放下手里的书,见她没有穿鞋,一双白嫩亭匀的玉足踩在深色的毯子上,十个指甲盖上染着鲜艳的蔻丹。他把她抱到腿上,手掌自然地把她的脚丫子包住,道:“天气凉了,怎么连鞋也不穿?”

苏禧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顺势环着他的脖子,“你都不理我了,还管我穿不穿鞋。”

他回来到现在只顾着看书。

卫沨捏住她的鼻子,生生让她打到一半的哈欠憋了回去。“我不该生气么?”

“唔。”苏禧憋得脸颊通红,赶紧拍掉他的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跟吕大哥没什么的…今天只是偶尔遇见,说了两句话而已。”

卫沨把双手扶着她的腰,让她面对自己,嗓音低低的:“说两句话也不行。”

她这小傻子对吕江淮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吕江淮看她的眼神,可没那么简单。

何况当初她便是听信了吕江淮的话,一走三年。卫沨认为自己没有对吕江淮动手,已经是仁至义尽。

苏禧慢吞吞地“哦”一声。她坐直身子,趴在他身边小声地咕哝:“小气鬼。”

卫沨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

在这方面,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大方。

苏禧见天都快亮了,道:“我以后不再跟他说话就是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吗?再不睡天都亮了。有什么东西非得今夜看完不可?”

卫沨顿了顿,说了声好,便吹熄了灯抱着她走向床榻。苏禧如今很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他怀抱宽敞,还有一种清雅的香味,没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困了。

就在苏禧快睡着时,卫沨捏捏她的脸,把她叫醒,“幼幼,我有件事跟你说。”

苏禧最讨厌他总是把自己叫醒,嘟着嘴,带着睡腔道:“什么呀?”

卫沨顺势亲了亲她嘟起的小嘴,低声道:“我要去洛州一趟。”

半响。苏禧消化了一下他话里的内容,缓缓掀开浓长的睫毛,怔怔地瞧着他,“什么时候?”

卫沨道:“后日。”

苏禧没有说话,旋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我要睡了。”

卫沨重新把她转过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哄道:“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嗯?”

苏禧有点生气,不吃他这套,推了推他的胸口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卫沨抱着她解释,“黄河水灾,陛下也是今日才将此事交给我…”

方才他看的文件便是黄河水灾的情况。这件事昭元帝原本是交给卫渊去办的,只不过今日卫渊大婚,昭元帝放了他几日假,治理水灾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头上。

前阵子黄河泛滥,河道决堤,沿岸十几处地方遭受水灾,死伤的百姓数千人。此事刻不容缓,是以才会临时决定后日出发。

卫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樱唇,“我会早些回来。李鸿留在府中,倘若有什么事,便找他立即通知我。”除此之外,他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包括不许让苏禧随便出门见吕江淮等人。

倘若不是黄河沿岸灾情危险,他确实想过带苏禧一起过去。只不过她太娇气,一路上奔波劳碌,他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加之洛州那里疫情蔓延,他更不可能让她涉险。

为了苏禧的安全着想,卫沨在云津斋里里外外又多安排了十几人,看守得跟铁桶似的。并吩咐李鸿,他不在的日子里,不准许寄安堂那边的人踏入云津斋一步。

很快便到了卫沨出发这一日。苏禧站在门口送别卫沨,他身后跟着随行的官员,她不好意思跟他多腻歪。可卫沨的脸皮就厚多了,握着她的手站了快一刻钟,末了将披风一卷,挡住身后人的视线,低头吻住她的小嘴,缓缓地说:“幼幼。”

苏禧莫名:“什么?”

他薄唇轻启,贴着她的,“我不想走了。”

第94章 日上三竿

话虽如此,但卫沨最后还是非走不可。

苏禧目送他骑马的身影远去后,转身与丫鬟一起回了云津斋。

俩人成亲不到一个月便要分离,苏禧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个人,她反而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便是日后能好好睡一个觉了。自从跟卫沨成亲后她便很少能睡一个完整的觉,更因此荒废了许多练舞练琴的时间。

卫沨离开的第二天,苏禧不必去寄安堂请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起床后她先练半个时辰动作,再擦了擦自己的绿绮琴,用过早膳后去后面花棚浇了浇花。下午在书房看了会书,又练了练字,很快一整天便过去了。晚上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头一次觉得床榻这么宽敞,没有卫沨的手臂枕着反倒不习惯了。

不晓得他现在到哪了?洛州距离京城不远,应该四五日便能到了吧?

接下来的几日,基本与第一日相同,云津斋的下人将院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苏禧费心,晋王府的事情也不需要她管,她每日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有一日苏禧给吕惠姝写信,约见她在御和楼见面。俩人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说,在御和楼坐了好几个时辰,又去了一旁的多宝斋看首饰。

多宝斋里只有一位妇人,穿着秋香色的褙子,手里正拿着一对金镶玉的耳坠犹豫不决。

苏禧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瞧着她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六堂姐苏凌芸。

自从二房与他们分了家,苏禧回京后便不曾见过那两位堂姐。苏凌蓉和苏凌芸此时早已嫁了人,苏凌蓉嫁给了庆安侯府的吴二,苏凌芸嫁给惠安侯府的孙睿。

苏禧并未刻意打听过她们两人的下落,也不晓得她们过得如何。今日猛地一见,很有些出乎意料。苏凌芸未出嫁前也是清秀丽质的姑娘,她只比苏禧大一岁,眼下瞧着竟如同二十几岁的妇人一般面色发黄,鬓边也多了几根白发,拿着那支金镶玉耳坠犹豫不决,既是想买又有点为难的模样。

苏凌芸察觉到苏禧的视线,循着看来,目光落在苏禧那张丰泽莹润的脸上时,脸色狠狠变了一变。

苏家的九姑娘嫁给了晋王世子卫沨,这是半个京城的姑娘都知道的事。

曾经多少人倾慕卫沨的才貌,谁都没想到他最后会娶名不见经传的苏禧。

当初他们成亲的阵势,苏凌芸远远地瞧见了。她想起卫沨芝兰玉树般的相貌,再想了想自己那有谷道之好的夫君孙睿,便一肚子不平。然而这门亲事是她亲自点头的,便是后来后悔了,她那位嫡母郭氏也不会帮她。加之二房又与苏府分了家,她没脸去求苏老太太,这里面的苦头只能自己品尝。

孙睿把家中的积蓄都拿去养了外头的戏子,如今她想买一个耳坠,都要斟酌许久。

苏凌芸看着苏禧身上的簪子、镯子、玉佩,每一样都精致且价值不菲,且她脸色红润,一看便是过得十分舒坦。

苏凌芸想起那时候她摆满首饰的柜子。她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比别人好。

相比起她的金贵,自己却显得颇为寒酸。

吕惠姝显然也认出了她,道:“咦,这位不是苏家六姑娘…”

苏禧颔首,尚未开口,苏凌芸便迅速扔下耳坠,一声招呼也不打地转身走了。

吕惠姝道:“她怎么走了?”

苏禧垂眸,摇摇头道:“不知道。”

她对二房的这两位堂姐,一开始便没有什么情分,也不关心她们究竟过得如何。苏禧和吕惠姝各自挑了首饰,便坐上马车各自回府了。临走时苏禧看了一眼那个被苏凌芸扔下的金镶玉耳坠,很快又收回目光。

*

次日是苏禧去寄安堂请安的日子。

苏禧与晋王妃袁氏一同用了早膳之后,正准备告辞回去,袁氏叫住她道:“等等。”

她回身,不解地问:“母亲还有什么事?”

袁氏命古嬷嬷将两个容貌秀丽的姑娘带进来,道:“这两人已经签了卖身契,你将她们领回去,日后放在身边伺候。沨哥儿身边的几个丫鬟年纪都大了,日后总要打发出去的,正好让这两人填补上。”

这两个丫鬟一个穿绿衣,一个穿蓝衣,模样姣好,身段袅娜,不像是普通的丫鬟。苏禧看了她们一眼,斟酌道:“云津斋的下人已满,每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怕是没有她们两人的位置。多谢母亲一番心意,这两人还是暂且留在您这里吧。”

袁氏看着她,“不过是多了两个人,你便不能打理了?日后这偌大的晋王府都要交到你手中,到那时你怎么办?倘若当真连两个人都放不下,我看日后你也不必当家了。”说着又道,“长辈赐,不可辞。苏家的女儿熟读圣贤,难不成连这句话都没听过?”

既是拿长辈之名,又是拿圣贤道理来压苏禧,倒是让苏禧一时无话可说。她沉默片刻,屈膝道:“儿媳知道了。”

那两人一个叫绘珠,一个叫画钏。回到云津斋,苏禧将两人安顿在后罩房里,与另两个三等丫鬟同住一间房。

听雁一面给苏禧端茶倒水,一面口无遮拦道:“姑娘,晋王妃是什么意思啊?咱们云津斋又不缺人,她还特地塞了两个人进来。奴婢瞧着那两人生得一脸妖媚,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丫鬟。”

苏禧默声不语。连听雁这种粗心的都看出来了,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袁氏的打算?

且袁氏又说得那般清楚,让她安排那两人到卫沨身边伺候。

她与卫沨成亲没几日,袁氏便迫不及待地往云津斋塞人了。

只是有一点苏禧想不明白,袁氏既然想往云津斋塞人,为何是挑卫沨不在的时候?她想了想,道:“听雁姐姐,这几日你安排两个可靠的丫鬟,看着绘珠与画钏。倘若她们有什么动静,随时都来禀告我。”

听雁颔首道是,又问:“姑娘,那还需要给她们安排事情吗?”

虽说苏禧嫁给了卫沨,但听雁几个大丫鬟还是习惯叫她“姑娘”。

苏禧道:“安排一些不打紧的事情吧,不要让她们两个进屋。”

云津斋有专门管理下人的嬷嬷,姓金,是个规规矩矩、恪尽职守的老人。听了苏禧的意思后,便安排绘珠与画钏两人打理后面花棚的花,这门差事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一旦哪盆花出了问题,苏禧便可以用“办事不利”将她们打发出去。

苏禧对金嬷嬷的这个安排还算满意。

*

接下来几日,绘珠和画钏还算老实,安安分分地打理花棚,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倒是苏禧收到了卫沨寄的家书。

这应当是他刚到洛州时写的,上头简单交代了一下路上的事情,兴许是太忙,信上没有多少内容,倒是随信一并送过来一个紫檀雕花的箱子。苏禧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洛州特色的小玩意儿。卫沨知道她喜欢琴和香料,里面不仅有失传的琴谱,还有几种名贵香料,以及数不清的珠钗首饰。

苏禧托腮看着卫沨的信,忽然就想他了。

其实这半个月她每天都会想他,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强烈。

苏禧坐在翘头案前提笔写回信,写到一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袁氏送了两个丫鬟的事情说了。写完之后,便去外院将信送给李鸿。

这头,寄安堂。

晋王妃袁氏与二爷卫汛坐在玫瑰椅中,下方跪着一个穿粉蓝色衣裳的丫鬟,正是绘珠。

卫汛喝了一口茶,看向绘珠:“打听到卫沨何时回京了么?”

绘珠低着头道:“世子夫人不让奴婢接近正屋,奴婢与画钏只负责打理花棚,暂且没有探听到世子回京的消息…”

卫汛皱了皱眉,道:“不让你们接近,你们不会想办法接近么?我再给你们十日时间,倘若还是问不出来,便回扬州去吧。”

扬州不是指地名,而是指专门培养扬州瘦马的地方。一般从那里出来的女子,便没有想再回去的。绘珠身子缩了一缩,抬眸看向卫汛,“求二爷不要将绘珠送回去。”

这般可怜的模样,委实是楚楚动人。然而与另一抹身影相比,便差得太远了,卫汛陡然失去兴趣,挥挥手让她下去。

屋里仅剩下卫汛与袁氏二人。袁氏问道:“汛哥儿,你确保能万无一失么?”

卫汛沉思片刻,道:“别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能清楚卫沨回京的时间,孩儿保证不会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袁氏不大放心,“可若被人知道此事是你所为…”

卫汛安抚道:“娘大可放心,待事成之后,那些人一个都不会留,不会有人知道此事与咱们有关。”

一刻钟后,卫汛从寄安堂出来,走在回二房瑞思居的路上。

恰好苏禧给李鸿递完了信,正好回云津斋。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蓝色绣金短襦,下面配一条同色凤穿牡丹纹的裙子,腰上佩一块鱼纹石榴银腰饰,随着她的步伐叮铃作响,清脆好听。就见她偏头正在与丫鬟说话,唇边挂着浅盈盈的笑,杏脸桃腮,嗓音软濡。

尽管不是与卫汛说话,但听着那声音,也能让人心旷神怡。

瑞思居与云津斋在同一个方向,苏禧走在前面,并未看见卫汛。

卫汛慢吞吞地走在苏禧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看着看着,眸色渐渐转深。

卫沨真是好福气。不晓得拥着这般美的妻子入怀,是何等销魂蚀骨的滋味?

第95章 秋意正浓

这头,洛阳灾情严重。卫沨到了地方之后,不仅要控制灾情,还要巩固河堤,改道分流,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夜阑人静时才能坐下休息一会。

桌案上一盏油灯滋滋燃烧,卫沨身子后仰,倚着黄花梨扶手椅,揉了揉眉心,道:“收到夫人的回信了么?”

穿着靛青色衣裳的侍卫道:“回禀世子爷,尚未收到。”

此人名叫常鹄,与李鸿出自同一师门,皆是卫沨培养的一批忠心耿耿的侍卫。

这几日卫沨每日都要询问一遍刚才的问题,便是再忙,也不忘翻阅一下信件。常鹄忍不住想,世子爷前儿寄的信,这时候应当才到京城,即便夫人立即写了回信,寄到这儿也应该是好几天之后了。这般沉不住气,反倒不像是世子爷的作风。

卫沨闭目休息片刻,没再多言。正欲继续翻看各地的灾情汇报,屋外敲门进来一人,穿着松花色圆领袍,正是洛州的知府王棣。

卫沨这些日子便是住在王知府家中。王棣一听说卫沨是来查办黄河沿岸河道的,可谓是殷勤至极,眼下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笑容满面地进来道:“世子爷,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卫沨掀眸朝他看去一眼,随手翻了一页书,开门见山道:“王知府有何事么?”

“下官生怕世子爷累着,特来看一看您。”王棣笑得一团和气,往前走了两步,露出身后的一个人来,“正好小女做了几样糕点,世子爷深夜还要处理公务,想必这会儿早就饿了吧。小女别的本事没有,这点心做的却是好,不如您尝尝?”

这王棣看着大腹便便,生得女儿倒是个清秀佳人。就见他身后的姑娘一袭蓝色襦裙,身姿绰约,姿容秀丽,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案上,轻声细语道:“世子爷请慢用。”

卫沨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目无微澜。

王知府的女儿王诗语悄悄抬眸打量了一下卫沨,然后又羞赧地低下头去。原本她以为被皇上指派来做事的都是些须发斑白,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未料晋王世子不但年轻昳丽、芝兰玉树,更是才能兼备,听说不过短短几日,便将洛州河道管理得有条不紊。她芳心悸动,一边自作主张地将糕点摆上桌,一边含羞带怯道:“世子爷不妨尝尝,这都是洛州的特色点心。小女厨艺不精,还望世子爷莫要嫌弃。”

卫沨重新拿起书,弯起食指不紧不慢地叩了叩桌面,“端下去。”

王诗语怔了怔,看着他:“世子爷…”

卫沨淡声道:“我看书时不希望有人进来打扰。”话是对着后头的王知府说的,他眉宇清清冷冷,带着些不容置疑,“常鹄,送王大人出去。下回若是有人再擅闯书房,我便问你的罪。”

常鹄对王棣和王诗语做了一个“请出去”的姿势。

王棣还想说什么,只见常鹄拇指一顶,拔出了一截腰间佩刀,他立即噤了声,领着女儿王诗语讪讪地出去了。

两人离开后,卫沨目光转向桌案上的食盒,少顷,垂眸平静道:“拿去扔了。”

*

自从苏禧收到卫沨的第一封信后,此后每隔两日,便有一封他的家书寄过来。

苏禧不晓得自己的回信送到卫沨手上没有,反正他的信上是没有关于那两个丫鬟的内容。天气渐渐转凉了,院子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满地金黄,秋意正浓。

算算时间,卫沨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苏禧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去晋王府后院转了一圈。外头风大,她只走了一会,小脸便被风吹得微微发白。回到云津斋,她紧了紧身上的樱色苏绣缠枝牡丹披风,正准备进屋,便见廊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听雁,一个是袁氏前阵子送来的绘珠。

听雁面色愠怒,模样严厉,正在训斥绘珠。

至于绘珠…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此刻正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听雁见苏禧上前,忙停止训话,叫了一声“姑娘”。

苏禧道:“怎么回事?”

这时候便能看出卫沨将云津斋管理得多么井井有条了,便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一个人上来围观,各个埋头做自己的事。听雁狠瞪了绘珠一眼道:“姑娘方才出去的时候,这贱蹄子说是受了您的指使,要把那盆新开的墨菊搬您屋里。奴婢当时不在,是拢春将她放进去的。奴婢听说后觉得不对劲,赶紧进屋里一看,竟然看见她在翻您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