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问道:“太后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 近日天气闷热, 太后娘娘这是一时胸闷, 喘不上气导致的。”

近日的天气的确闷热, 还没到酷暑那种炎热,无风的时候却四处透着说不出的闷, 又不下雨,是叫人难受的很, 但延寿宫内早早备下过冰盆子, 远不止于因为这个晕过去,沈嫣问方太医:“是不是之前没好转。”

方太医原是不敢说的,太后娘娘有吩咐, 但皇上和皇后娘娘问了,他也只能如实交代:“当初二皇子出事,紧接着皇上驾崩,太后娘娘病过之后,这身子一直就没能转圜过来,那日…那日听闻皇上和娘娘在围场遇袭,太后娘娘就已经晕了一回。”

纪凛和沈嫣双双怔住,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

方太医跪了下来:“太后娘娘吩咐在先…”他也有为难之处啊,太后醒来后命他不许说出去,延寿宫上下到太医院都不许往外传,他们怎么做都是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纪凛看了他一会儿:“如今是要如何治?”

“太后娘娘是心中郁结,得仔细调养才行,尤忌大喜大悲,会是娘娘心神不宁,神气不足,平和些才更利于娘娘复原。”

说白了,是刺激不得。

沈嫣请方太医起来:“那就有劳方太医了。”

“皇后娘娘严重,臣自当全力而为。”

方太医背着药箱退下去开方子,沈嫣转身看纪凛,太后娘娘那脾气,方太医却有难处,如今这般,却是不知道如何安抚太后娘娘。

二皇子过世时,对先帝而言是失了最宠爱的儿子,对太后娘娘而言,却是唯一的儿子,两个儿子一个没养大就去世了,一个正值年纪被害身亡,连尸骨都寻不到,尽管后来三皇子和四皇子被处置了,但这心病却是落下了。

太后娘娘也没能悲伤多久,先帝驾崩,皇位悬着,她还要携卫家,与沈白姜三家一起将皇上扶持上位,立后,维持后宫,那时她身为主心骨,也倒下不得。

沈嫣入宫后,这些宫事交给了她后,太后娘娘是闲下来了,但这时再把这些忧思拿出来,已经成了病,每每想到心中就郁闷难解。

皇上是明君,太后没有看走眼,这是值得欣慰的,皇上和皇后感情越来越好,朝堂上信服皇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太后娘娘也高兴,可围场遇袭一事,又将她心中那些不安苦闷给翻出来了,担心皇上出事,想到两个儿子,忧思过度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这事儿还要瞒着他们俩个小的,沈嫣想着便替太后难过:“母后这是怕我们担心,才叫人瞒着。”

纪凛深觉得惭愧:“是朕没做好这个儿子。”

“臣妾每天都来延寿宫请安,也没察觉,说起来,臣妾才更失职。”沈嫣每天过来,纪凛来的也频繁,每隔两天都会到延寿宫来陪陪太后,可饶是如此,他们也都没发现太后这些异样。

平日里都是她关切他们的多,一团和气,二皇子的事又不能当面提及,时间一长便熬成了病。

沉默了一阵,沈嫣说起如今的天气:“若是入秋也罢了,如今天越来越热,今年雨水少,往后只会越渐的闷,如今这时节,实在是不适合养病。”

纪凛眉宇微皱,很快下了决定:“今年去避暑山庄。”

沈嫣意会过他的意思,令湖那儿天气要凉爽许多,适合避暑也适合养病:“那倒是个好去处。”

“宴会在几时?”

“就在下月初六。”

“派人去各府重送帖子,改六月十六,到避暑山庄。”

话音刚落,内屋的门开了,守在里面的嬷嬷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们进来。”

屋内已经针灸好了,太后娘娘靠在那儿,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脸色好了不少。

她抬手让沈嫣过去,在旁坐下,拉着她的手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就是天太热一时闷的,休息几日便可,皇上要以国事为重,不必常来。”

沈嫣笑眯眯道:“这天是太热了,今儿起来,才没动几下就要出汗,等迈了六月,正午时门都出不去,黄城这儿太阳往下晒,连个遮蔽都没有,原本下到下月雨,这月就没了,今年肯定比往年还热,皇上正与臣妾说呢,要不今年去避暑山庄住两月。”

这天到底多热,太后活了这么些年,也能有基本的判断:“今年怕是要旱。”

“母后放心,已有应急。”纪凛也不提太后晕过去的缘由,只道天气太热,宫中是呆不住。

太后点点头:“不过去这一趟,耗费可不少。”

“在宫里,来来回回的从北岭运冰,这耗费也不低,住宫里和住山庄都是一样的。”

以往太后娘娘操持这后宫时,去一趟避暑山庄花费可不低,不过如今宫里就这么些人,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妃子,都带去都多不到哪儿去。

只是太后担心遇袭一事,尽管避暑山庄守卫森严,这有了一回,心里就忌惮上了。

纪凛便安抚了她:“母后放心,人犯已抓,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太后微动了下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微眯上眼:“你们不必留在这儿,先回去吧。”

沈嫣和纪凛对看了眼,拧不过太后的脾气,行礼后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那边的门关上后太后娘娘才睁开眼,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侍奉她多年的嬷嬷端上来了安神茶,安慰道:“娘娘,这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您的一番孝心。”

“凛儿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容婕妤还在世,也能享福。”

太后支了身子,林嬷嬷赶紧扶了她一把,将靠垫取来,加了个搁手的的扶枕:“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娘娘您想它做什么,您现在更应该放宽心才是。”

太后微眯上眼,神情凛了几分:“白侯爷年纪轻轻就有这作为,的确了不得,不过他这儿子却养的不怎么样,迟早还会闯祸。”

这可是大事了,林嬷嬷便是懂也不好插嘴,便替太后按摩穴位,让她睡的能更舒服些。

太后嗯了声,没再说什么,许是睡着了,林嬷嬷轻轻唤了她两声,没回应,便叫守在门口的宫女过来,悄悄的将太后娘娘扶了躺下,盖好被子后又将冰盆的位置挪了挪,开半扇窗透气。

做完之后守在了一旁。

……

太后娘娘病了的消息没传开去,宫里这边,白贵妃她们都前去探望了。

宫外卫家也来了人求见,张贵太妃听闻此事也想入宫看看,但正好临了要出发去避暑山庄,没赶上,也就没好当面炫耀一下她那刚出生两个月的宝贝孙子。

这几日宫里十分的忙。

将宴会的日子延后到六月十六后,宫里都在准备前去避暑山庄的事宜,四五日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后,一部分宫人提前出发,两天之后,沈嫣他们出发前往令湖。

避暑山庄建在令湖内的一座岛上,过去只是一个小岛,后来填宽了后才行程今天的山庄模样,一座吊桥通着山庄和湖岸,还能有船只来往。

车马过了吊桥后,到山庄外的空地,诸多官员跪迎圣驾,后边是使了软轿将人抬进去,安顿好了太后娘娘后才是各位娘娘。

等安顿好所有,已是下午。

沈嫣所住的院子在主殿的后左侧,白贵妃的在右侧,倒不是刻意,论身份,这山庄不如宫中大,是得这么安排。

太后娘娘所住的地方是山庄内最为幽静的一处,靠西南的位置,正好是令湖那儿的通风口,经由林子,开了窗就能吹着,十分的凉快。

方容华挑了距离太后寝居不远处的小院子,不为别的,距离主殿远,还很安静。

其余的都是按着自己喜欢的挑,沈嫣也没限制。

虽说山庄内比城里要凉快许多,沈嫣还是叫人安排了一些冰盆,各院去管房那儿领,膳食也是从后厨房那儿备过来。

到傍晚时纪凛还接见了大臣,沈嫣看过管房那儿送来的册子后,再抬头,天都黑了。

脚边传来了喵呜声,大宝走了过来,跳上坐塌,到了沈嫣腿上,抬起爪子就开始拨她的袖子。

这都成大宝的习惯了,每天到了这时辰就要拉着沈嫣去看看自己的孩子,皇上若是在,就都拉着过去,等沈嫣一个个摸过来后才肯放人。

说不是炫耀,那绝对是假的。

沈嫣禁不住它这么缠,放下册子跟着它过去,避暑山庄这儿它还很陌生,幸亏是连着窝一块儿搬来了,大宝在周边绕了一圈后才进窝,把孩子一只只叼出来。

出生十来天的猫,才刚刚睁,还不会走,在垫子上蹒跚爬着,都想往大宝怀里供着,哼哼唧唧的叫着,声音连绵。

沈嫣轻轻揉了揉,挨个儿摸了,无奈看着大宝:“就数你最清闲。”

大宝喵了声,不再拦沈嫣起身,走出屋时,外头已经是玄月高挂,朗晴的天,半点云都不见。

在望过去就是主殿的方向,这时主殿内,大臣们刚刚离开,李福端了一盏茶上来,见皇上还在批阅奏章,便问:“皇上今夜可去娘娘那儿?”

以往李福问的是:皇上今夜去哪位娘娘宫里?

如今都不用挑,皇上大都歇在皇后娘娘那儿。

纪凛端起杯子喝了口:“华阳宫那儿多久没去了?”

李福算了算:“围场狩猎回来之后,皇上就去过一回。”

纪凛看着奏章上写着的内容,淡淡道:“那就去她那儿。”

李福即刻朝外头喊:“摆驾西殿。”

第58章

通传声来时, 白玉滢正要歇下, 她是没料到皇上回来西殿。

去年下半年那几月,皇上去华阳宫的次数就减少了许多,围场狩猎之后长达两个月里又只去了一回, 白玉滢心里清楚,是和白家有关。

反应过来后披了衣裳匆匆出去,走到外屋时皇上已经进来了,白玉滢下跪行礼。

纪凛从她身边经过:“起来罢。”

白玉滢起身,看皇上在塌上坐下了, 还是怀了些期许的, 笑着命人上茶:“皇上还未用膳吧?”

在宫里时, 通常这时辰忙完后会去永和宫, 自然是没有用膳, 纪凛点点头, 白玉滢叫人布桌, 膳食房也不远, 宫女跑得快,一刻钟左右就将食盒拎来了。

六道菜加个盒子, 盒子内四道点心,宫女还捧了一瓮汤上来, 白玉滢亲手盛了一碗端到皇上面前:“这是一个时辰前臣妾亲手炖下的, 皇上您尝尝。”

纪凛看了眼撩口欲的汤,色清味香,闻着是不错, 便问了句:“你亲手炖的?”

西殿这儿也是有小厨房的,不过今天才到,收拾齐了后就只有个白玉滢炖的汤,旁的什么都没有,白玉滢也不想叫人随便做些,膳食房那儿都是御厨做的,分毫没差也得体。

“是啊,臣妾平日里没别的喜好,就喜欢炖煮些吃的。”白玉滢嫣笑着,尚未对上视线,皇上已经低下头去喝汤了,她眼神微滞了下,轻轻捧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随即笑意又恢复。

纪凛喝了半碗,白玉滢笑着问:“皇上觉得如何?”

尝了几口菜,总觉得味儿不足,御厨做的也不差,但还是少了几分说不出的,纪凛点了下头:“还行。”

白玉滢握紧了杯子:“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下次再给您炖。”

纪凛将汤碗往旁边别开,端起饭碗吃起来,这一瞬,就剩下皇上吃饭的声音,安安静静的,而白玉滢这儿一直没等到皇上对她的话给予回应。

一刻钟后,侍奉在旁的宫女将桌子撤了下去。

送上茶盏,纪凛低头吹了吹,抿了口后道:“听闻你大哥病了。”

白玉滢一怔,反应过来,将杯子放下后双手放在了膝盖上,轻握了衣服:“臣妾看家中送信,大哥病了有一阵子了,说是染了风寒,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

从围场狩猎之后白显诚就没再上早朝,白家对外都是说他病了,偌大的身板,说病就病,说反复就反复,说好不了就好不了,倒是也有大臣前去探望过,躺在床上脸色不好,人却没见消瘦。

一告假都是两个月,朝中也就白家有这魄力敢这么来,白玉滢和家中来往过几封家书后也知道大概情形,自然也清楚之前的难题已经解了。

纪凛嗯了声,显得漫不经心:“反反复复不见好,往后就在家好好修养,别的不必劳心。”

白玉滢蓦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沉下去后心却跟着提上来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大哥辞官回家修养?

纪凛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还是要以身子为重,他的差事朕已经命人代之,等他养好身子再安排也不迟。”

白玉滢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一直有猜测,皇上是知道遇袭一事与大哥有关,不过是苦于证据不足,一旦等握足了证据,白家迟早会被动。

到那时,就算是还立足着也要被剐肉剔骨,皇上不好相与,是父亲他们过于自负了。

“皇上所言极是,朝堂之事为重,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也知该如此,不能因为大哥病着就把事儿给耽搁。”白玉滢反应的很快,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抬手去握杯时指间还有些颤。

“贵妃明白事理。”纪凛淡淡评了句,是夸的,到了白玉滢耳中,更像是鞭策。

她明白了,皇上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敲打她,再深说一些,不就是在警告白家,大哥赖在家中两个月都不上朝,是装病还是真病,旁人又不傻。

而想到这些,白玉滢心中又满腹了委屈,大哥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到她在宫中的难处。

屋内安静了会儿,白玉滢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臣妾这儿藏了一副象牙子,不如臣妾陪皇上下会儿棋。”

……

这厢东殿那儿,掌灯时辰过去了许久,沈嫣得知皇上去了白贵妃那儿,便让木槿备水洗漱。

洗漱过后,沈嫣靠在床上,却不知为何,睡不着了。

她不是认床的人,今天累了一整天,就在刚刚她还觉得困乏,让木槿按摩了会儿后,减了酸软更想早早歇息,可现在躺在床上了,人反而是清醒。

没睡意。

沈嫣翻来覆去,就是没睡意。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

躺在屏风外守夜的木槿听到动静,起身询问。

安静了会儿后,帐内传来娘娘的声音:“有些闷。”

木槿看向窗户那儿,开着的呀,山庄这儿夜里凉爽,可比宫里舒服多了,就添了一个冰盆子,下半夜木槿还打算给撤去,免得娘娘着凉。

她躺在地上都感觉到夜风徐徐,怎么会闷呢。

心里想着,木槿身子也没停,起来后掀开帷帐:“奴婢给娘娘倒杯水吧。”

沈嫣点点头,坐起身子看向窗户那儿,想到了皇上,没由来的,就是感觉心里闷闷的。

喝了一杯水,沈嫣没能舒缓多少,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是堵在心口上,不叫人难以呼吸,也不会让人窒息,但就像是有什么堵在那儿,咽不下吐不出,算不上很难受,又去不掉。

就是不舒服。

沈嫣叹了口气,干脆起身坐到靠窗的卧榻上,迎面吹着初夏的风。

玄月天,再有五六日就到了月圆,此时四处都是静谧的,阜阳城内也已经到了宵禁,几条街上来往的人很少,八公巷那儿,一间不大的府宅内,由上往下看灯火通明,与周遭形成着对比。

府宅的前厅之中,一群人跪在那儿,男女老少都有,神情也都是战战兢兢的,带着恐惧,其中还有孩子的哭闹,让人捂住了嘴,只有呜呜声。

前厅内站着一些人,穿着黑色劲服,蒙了脸,其中一个坐在最高,露出来的眼神里没见多少凶恶,但这些跪着的都很害怕。

不知说了什么,跪在前面的两个男子忙摇头,旁边的黑衣人没这么好的耐性,拿起刀子架在了年纪大一些的脖子上,那刀锐利的,脖子上立见了血,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不答应就杀人。

年轻些的男子抬头看坐在那儿的,脸色煞白,这两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早一步晚一步的事。

只犹豫那点功夫,原本贴着脖子的刀即刻就抹了下去,这么近的距离,温热的血直接飞溅到了年轻男子的脸上,他颤抖着身子,瞪大了眼,几乎是不能喘息。

“爹!”

“老爷!”

哐一声,一个花瓶又另一边砸碎,奉茶的桌子上,娇小的身影手里还捧了个花瓶,看着他们不耐烦道:“闭嘴!”

跪在后头的夫人见自己丈夫被杀,直接晕过去了。

但凡是有点气血,这会儿也该上前拼命,可他不是一个人,若说前一刻他还存了侥幸心理能拖延时间,这一刻,看着死在面前的父亲,他几乎是要崩溃。

他身后还有一家老小,这些人真的是杀人不眨眼,他要是不答应,他们可以杀了他全家。

“钱大人,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被称为钱大人的男子颤抖着,声音不稳:“他们是无辜的。”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办,他们都不会有事。”

他还有的选择么,钱大人转头看这一家老小,再看被妻子抱在怀里捂着嘴,怕哭闹太大声会招来杀祸的年幼孩子,除了低头,再无选择。

见钱大人答应了,男子将事吩咐过后,命人从钱夫人的怀里,将那年幼的孩子被拖了出来,钱夫人死命护着,被一手劈了脖子晕了过去。

钱大人看着被强行带走儿子,连最后寻求帮助的心都死了,一家子呆坐在前厅中,对仅是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没能反应过来。

请大夫,缝寿衣,挂白绫,钱家丧事。

月儿还是那般,安安静静挂在天空,看着这世间又多了件悲事。

下半夜时阜阳城里也起风了,不知那儿飘来的云层,遮掩了月光,天越发暗。

更夫在大街小巷走着,经过八公巷时,发现刚刚经过时还没什么动静的钱府,这会儿已经挂起了祭奠白灯笼,进出的仆人个个脸色苍白,余惊未了。

只当是府里有丧事,府中上下都难过着,更夫上前询问,才知道是府里的老太爷过世了,夜里睡到一半,忽然就猝死了。

更夫继续朝巷子另一头走路,一路敲着,已是四更天。

这时辰避暑山庄那儿,膳食房中已经开始忙碌,皇上将要起来,过会儿前来上朝的官员们就在湖边候着了,等着吊桥放下来,另一处,管房内的负责采买的公公们已经从庄外回来。

天还黑漆漆的,小船载着他们往山庄后头驶去,船尾那儿还坐着个戴帽遮掩的太监,大约是累了,靠在那儿,一张荷叶遮着脸。

快到时抛了绳子,岸边有人拉着,这时吊桥已经放下来了,官员纷纷进庄,他们这边下了船后,齐力将东西从后门抬进庄子,拿出令牌检查过后,将东西运送到了管房。

忙完这一圈,天色已蒙蒙亮。

东殿这儿,沈嫣起的很早,昨夜睡的迟,夜里又不踏实,半梦半醒的,今早大宝在外面一叫她就醒了。

醒来后用膳,沈嫣看过管房那儿送来的册子,半个时辰后众人前来请安,白贵妃告假了。

说是身子不适。

方容华她们倒是很高兴,过去有机会来过避暑山庄一次,如今住在这儿,可比那时来的还要舒服,沈嫣吩咐了些十六那日宴会时的事,没多留她们,很快散了。

回到了屋中,沈嫣那莫名的情绪才露出来,看什么都不甚顺眼,茶不好喝,册子中记的数目不对,窗外的花太香了,冰盆子放太远,风不够大,嗯,这塌子也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