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少夫人生了个九斤半的胖姑娘, 受邀而来的客人在偏厅外说的都是这事儿,纷纷夸这九斤姑娘是个福气的,也庆幸这孩子是投在少夫人的第三胎里, 若是头胎,指不定要闹出人命来。

“我就说呢,怎么不在堂屋里头办,听说生下孩子后人是累晕过去了, 第二天才醒来。”

“可不是,九斤半啊,想当初我家那小子生下来, 七斤八两都把我折腾的不轻,是该让她好好歇息。”

其中一位夫人建议道:“要不我们去瞧瞧吧。”

这些夫人平日里和沈家走的也挺近,来来往往皆有礼节,便点点头, 正好看到沈家二夫人出来,便叫了想一块儿过去瞧瞧。

“睡下了,等出了月子再看也成。”沈二夫人笑着婉拒了她们的好意,“就是怕今天来的人多吵着她,要不然大嫂也不会将洗三的地儿安排在偏厅。”

见沈二夫人拒绝的这么干脆,几个人笑了笑跟着点头:“幸亏是现在的天儿热。”

只不过之前提出来的夫人还没将心思歇下,又说了句:“老二家的媳妇今儿有事来不了,正好托我送了礼,过会儿我再给送过去。”

沈二夫人看了她一眼,脸上笑意灿烂:“把东西交给我罢,总不好让李夫人你再多等,什么时候睡醒也不知道,生孩子这种事儿,就是闯鬼门关的,你们瞧见那孩子了没,当时我在外头听着都吓了一跳。”

李夫人神情微滞了下,再要提去看产妇,这就显得很奇怪了,再加上旁边那几位都在搭话说孩子,她也没法再说。

将这几位夫人送进偏厅后,沈二夫人出来后收了脸上的笑意,叫了个丫鬟嘱咐过几句后,朝着前院走去,沈大夫人正在外头迎客人。

见了面后沈二夫人低声说了下刚刚的事,沈大夫人笑靥着与过来的夫人打过招呼,叫人领进去后,转头对沈二夫人低声道:“再叫几个人去那边守着,别让人误闯进去。”

“已经派人过去了。”平日里再多羡慕,这会儿都是齐了一条心的,关氏还在九庄,刚生下孩子才几天不能大动,怎么也得再过些日子送回来,如今躺在屋里的还是那之前乔装的妇人,孩子也是她生的,万万不能让客人们瞧出来。

沈大夫人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时不时向前来的客人打招呼:“时辰差不多了,去请老太爷他们,二叔公那儿还得看着些,别叫他们闹腾出事来。”

“都在偏厅,不会过去。”

说话间,门口又来了客人。

这边沈府热热闹闹举办着洗三宴,那边皇宫中,永和宫内的洗三显得有些低调。

沈嫣也没有请人入宫,就是永和宫这些人,偏厅那儿,苏嬷嬷抱着小公主正在洗三,边上凑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年初被白显瑜带出宫的方淑华,如今应该叫她侯夫人。

看了会儿后,方沁姝退出了偏厅,朝着主屋那儿走去。

红莺守在外面,见是她,笑着道:“娘娘醒着。”

方沁姝冲着她腼腆一笑:“那我进去看看娘娘。”

脸上写了迫不及待,方沁姝走了进去,内屋中沈嫣正在喝汤,抬起头看到是她,让木槿搬了墩子过来:“一个人入宫的”

“和侯爷一起入宫的。”方沁姝摇了摇头,白显瑜早朝去了,她就来了永和宫。

换下宫装,穿这一身倒是合适,面色红润,瞧着好像是胖了,沈嫣看着她轻笑:“看来白侯爷待你不错。”

方沁姝脸颊微红,捏着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快把手里的帕子给绞断了,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句:“我去看了小公主了,她生的真好看。”

沈嫣笑了,这回连声音都没忍住,方沁姝不由睁大了眼看着她,脸还红透着呢,眨了眨眼。

侍奉在旁的木槿也笑了,除了皇上之外,以往这宫里,也就只有方淑华能让娘娘笑的这般开怀。

“娘娘,您又取笑我。”方沁姝这脸颊快红透了,又不好意思辩驳,就只能这么干瞪眼,胀鼓鼓着脸颊,手里的帕子揪的更用力了。

方沁姝为人单纯,开窍的也晚,要是没遇上白显瑜,可能再过个几年都未必懂情爱之事,所以沈嫣在得知她被白侯爷求回去后,一直放心不怕,担心她会受欺负,她胆子那么小,到时说都不敢说。

如今看她这般,又得知白家是三媒六聘下到方家娶的她,沈嫣放心了许多,朝堂之事万不该牵扯到她这么单纯的人身上来,也不必和她说什么。

沈嫣笑眯眯看着她,方沁姝红着脸,半响,小脸上又露出了一股忧愁来,拉住她道:“娘娘,皇上他什么时候带你和小公主离开这里。”

木槿忙道:“侯夫人,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在外头说。”

方沁姝摇头:“我不会的,我就是担心娘娘。”她虽然对现在这些事还云里雾里不清楚,但皇上被人带走是真,德王登基也是真,娘娘留在宫中像是被囚禁似的,往后可怎么办。

“我没事。”沈嫣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样的话在白侯爷面前也不能说,知道吗?”

方沁姝认真点点头:“娘娘,我还和阿怡有书信往来,她说她陪着陶大人去泰州走了一趟,发现那边的地又旱下了,之前说的河道还会挖吗?”

方沁姝口中的河道是皇上去年在泰州旱事后定下来的,由工部主持,原定下几年二月开工,但因出了那事耽搁了,到现在为止还被搁置在工部,如今已是六月,泰州那儿十年中得赶上七八年旱事,今年恐怕又免不了。

“会的。”沈嫣简短说了句,“你在侯府内每天做什么?”

“侯府内都没什么人。”方沁姝认真想了想,却是想不出什么来,她进侯府的时候府里没多少人,也不用侍奉公婆。

头两个月时侯爷不让她出府,如今她能时常回家去看爹娘了,除此之外,她原本就喜静,就爱呆在府里做些女红的活计。

想到这儿,方沁姝记起来自己这回入宫带了好些给小公主做的衣物:“我还想呢,是皇子还是公主,幸好我都做了。”

沈嫣打趣她:“怎么不给自己留着。”

方沁姝的脸颊腾的又红了:“我…我用不上那些的。”

沈嫣又笑了。

在屋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后,隔壁的洗三结束了,苏嬷嬷将孩子抱了回来,方沁姝又十分欢喜的抱了会小公主,直到外面有人来请,早朝已下,白侯爷来接她了。

方沁姝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永和宫,走过两道宫门口看到白显瑜,原本神情还挺高兴的,可随后想到了什么,又耷拉了下来。

白显瑜见她这般,轻揉了下她额前的头发:“怎么了?”

方沁姝抿着嘴不做声,直到两个人出宫上马车,方沁姝转过身看着他,白显瑜笑了:“想说什么?”

记得皇后娘娘和她说过的话,最后方沁姝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怎么会是没什么的神情,明明藏着事,白显瑜很有耐心,握着她的手问:“今天不是入宫看小公主洗三。”

“小公主很像皇后娘娘。”方沁姝说完这句后顿了顿,央求他,“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入宫看娘娘。”

皇后在永和宫等于是变相囚禁,除了沈家人能破例来看,宫外的人基本都不被允许入宫探望,这回小公主洗三,白显瑜也是想了些法子才把她带进来的,若是要时常来看,肯定是不能。

但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白显瑜不忍心直接拒绝:“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入宫。”

方沁姝看了他一会儿,幽幽道:“你在哄我。”语气里那责备意味十分的浓重,他这是欺她笨呢,什么下次有机会,下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白显瑜笑了,无奈的看着她:“你就对皇后这么上心。”但凡是提到皇后的事,她就不迷糊了,一点都不好骗。

“皇后娘娘开心我就开心,皇后娘娘现在过的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方沁姝嘴角微翘,一脸“皇后娘娘最重要”的神情。

白显瑜被她逗的不行,便问她:“那我重要还是皇后重要。”

原本只是随口问的,好歹他是她丈夫,可他问完之后,却见她犹豫了,坐在那儿迟迟不回答,两条秀眉蹙在那儿,仿佛是他丢了个天下第一大难题给她,可算是把她给考倒了。

“在你心里,皇后比我都重要。”

前头那句话是玩笑,这句可有些吃味了,可方沁姝迟钝啊,许多事都容易慢上半拍,他又抛了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给她,想说是,想想也不对,他是她的相公,想说不是,可皇后娘娘真的很重要嘛。

于是方沁姝抬起头看他,一双盈润的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可怜的像是受欺负的兔子,太过分了,为什么要难为她。

倒打一耙!

白显瑜活了二十几年,可从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于是白显瑜认真的告诉她:“姝儿,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

慢半拍的方沁姝终于反应过来了,点了点头,又与他强调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入宫。”

白显瑜胸口一闷,不能再说改天,也不能再说下回,亏的反应快:“过些日子荷花开,宫中宴会,你不就可以见到皇后娘娘了。”

方沁姝终于笑了,算了算也就半个多月,那时娘娘还没出月子,等出了月子小公主举办弥月宴,她又可以入宫。

将这件事放到后头,方沁姝这才想起他今天早朝下的有些迟:“今天朝中很多事么?”

方沁姝是随口问的,晚下朝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只不过今天这早朝,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去年派去南平的孔大人和郭大人回来复命,当初对王国公处以绞刑时常大人他们还遭受了不少百姓的冤枉,就连皇上也没少被他们说,如今他们回来,带回了王国公过去在南平草菅人命的证据,朝堂上那些个人,包括杨大人在内,也哑口无言。

打仗是一回事,要杀那些南平俘虏的官员硬要说也给圆过去了,可残杀普通百姓,这是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妃子他都敢害,再打的功绩都修饰不过去,绞刑算是便宜了,王家上下没跟着一块儿被斩首,还是当初皇上开恩。

这件事儿说出来时,堂上哗然了一阵后也就过去了,王国公已经死了,事情到刑部结案后,就是洗刷一下常大人他们受的冤枉,孔大人提起这个,是为了引出后面钱大人的事。

工部钱大人在去年四月因为家中父亲意外猝死,回祖宅丁忧,之后大佛寺闹出了出尘大师被杀一事,查到后面还牵扯到了钱大人,但等常大人赶去钱家祖宅时却发现钱大人已经死了,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失踪,祖宅内十几条人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事儿原来是瞒着的,包括出尘大师被杀一事,今天在朝中说出来时,郭大人提到钱大人的儿子还活着,指认凶手就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十一时,朝堂之上才是真正哗然。

钱大人的父亲是十一所杀,祖宅那儿钱家上下这么多口人也是他所杀。

刑部尚书常大人还将这个孩子带到了朝堂上,不少大臣认得他,钱大人的独子,才不过五六岁,这会儿成了孤儿,还是被人给解救出来的,在看到十一之后,拦不住扑上去就说要报仇。

这件事避不过,肯定要审问,皇上拖了一阵,后来这早朝是匆匆结束的,相关的人都带去了刑部,白显瑜是因为奉了命才提前离开,接她回府之后还要去办事。

但这些事,他都不会和她讲。

于是他告诉她:“没什么事,等会儿先送你回府,我再出去。”

哪知方沁姝一下揪住了他的袖子:“这么快回府,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天从宫里出来后要陪我去镇山寺祈福。”

第117章

白显瑜因为要陪方沁姝去镇山寺祈福, 耽搁了小半日,将她送回侯府后才赶去办事。

自然是来不及了。

但其实,就算是他按时赶过去, 依旧是来不及的。

钱大人的案子刑部那儿是查足了证据的, 此时去补救,做什么都是晚的, 刑部那儿审理此案很迅速。

纪灏登基后,十一就从暗卫调配成了近身侍卫, 即便是过去没有人见过他, 荣昌侯他们也都猜得到之前在宗庙内皇上承认的一系列事情中都有他的手笔, 如今有活下来的亲自指认,更是证据确凿。

当天傍晚,阜阳城中便隐隐传起了有关于钱大人一家的死因。

第二日早朝时, 连同刑部尚书在内,朝中有二十几位大臣联袂上书,要求惩治杀害朝廷命官之人。

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可言下之意已经足够明了, 钱大人的事不能善了,交出杀人凶手,皇上这儿还能将这责任推脱, 倘若皇上要保十一,这事就要引到皇上身上去。

很快的,十一被关入刑部大牢的事,传到了秋瑶的耳朵里。

彼时她还在私刑所后面被关着禁闭, 得知这消息后,直接打伤了门口守着的几个宫嬷嬷,前来乾清宫问皇上。

六月天,还未来得及添冰盆子,乾清宫的殿内有些闷,纪灏伏在案上的头抬了起来,看着秋瑶,眉头微蹙:“你打伤了宫嬷嬷,到时候母后追究起来,就不是关半个月这么简单了。”

秋瑶的身体其实并没有恢复,三十大板下去后,这才休息了三四日,多站一会儿都会觉得疼,可此时她的神情有些急切:“皇上,您真的要杀十一?”

纪灏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扶住了她后到一旁坐下,让李福给她倒了茶:“刑部过审是正常程序。”

刑部过审是正常程序没错,但过审之后呢,十一的确是杀了钱大人,还有钱大人的父亲,十一若是招认那就是死路一条,若是不招认,刑部那儿连那个被带走的孩子都找到了,如何狡辩,更可恨那王家大老爷,竟然抖出十一曾在王国公府养伤,是当初香柳弄中被追杀的人其中之一,而香柳弄中那些杀手,都是与大佛寺杀僧一事有关。

脱了这条罪无法开脱另一条,那常德奎这几个月里闷声不吭,竟然是在暗中调查这些事,连她安排藏在辽城的孩子都找回来了,这肯定是预谋:“他们就是想将十一赶尽杀绝,皇上,一定是纪凛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纪灏抚了下她的肩膀,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和六弟有关,他离开之后朝堂上这么平静,沈老侯爷直接抱恙在家,荣昌侯又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明宗庙那日他们都在场,现在却都在装聋作哑:“十一不会有事。”

“我这就派人去杀了那个孩子,当初就不该留他性命。”秋瑶做事素来如此,在她眼里,凡是在之后会带来影响的,在这之前就都应该掐断可能性,钱大人家一个活口不用留,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不要冲动,那边守卫重重。”

秋瑶紧咬着嘴唇看着他,第一次觉得做事缩手缩脚,他们原本都是在暗处办事的,如今摆到台面上,任何事都要顾及着,却是让她觉得十分的憋屈,永和宫那晚也一样,她直觉事情不简单,闯入时已经晚了,太后还因此要关她禁闭,才几天的功夫,十一就出事了。

半响,殿内响起秋瑶的声音:“那皇上是决定弃了十一。”

“那孩子见过你我,倘若他在殿中指认出了朕,朕也无话可说。”

“皇上怎么会无话可说,五岁的孩子本就会撒谎了,他可以是刑部尚书故意教他这么说的,就是想借此除掉十一罢了。”

“他被救回来时候是刑部尚书常大人和杨大人一同去接的。”换言之,这案子杨大人是参与进去的,常大人若是有什么异样举动很容易被发现。

纪灏看着她,目光沉静,秋瑶忽然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已经决定要弃车保帅。

这案子翻出来若是受纪凛指使,十一不死,案子就还会往下翻,之后宗庙里的事情就会被人提起,也许沈老侯爷他们等的就是这时候,像当初卫老国公他们那样来刁难皇上。

道理是对的,他们黑旗军,就是为了皇上全军覆没都不过分,皇上若是有危险,她秋瑶二话不说会为了他去死。

可这件事却不该这么来的,十一是父亲的养子,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习武出任务他们都是在一块儿的,就连最后父亲和大哥要判出时,十一都是坚定不移站在她这边,帮她一起杀了父亲和大哥,夺回黑旗军后去营救皇上。

他们可以去死,但不能死的这么没价值,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阴谋在先,若是如了他们的意,之后便是步步紧逼,今天死一个十一,明日呢,黑旗军都没了还拿什么保护皇上,这买卖划不来,不应该这么做。

自从皇上登基开始,就没有以前那么的果敢了,许多事都要权衡很多,往往这些权衡过多的,最后都给自己留下了把柄,纪凛该杀不杀,那沈老侯爷不听话也该杀,皇上对他们都留情了。

这样很不应该。

秋瑶幽幽道:“皇上,妾身想去见见十一。”

一个时辰后,秋瑶在刑部大牢里见到了十一,关在最偏的角落里,脚上和手上都锁了链条以防他逃走。

她看着那些粗重的黑链,她没有料错,说是审问,其实已经定罪了。

十一见到她有些意外,第一句话便是催促她赶紧走:“你不是在关禁闭,这样闯出来,到时太后责问起来,皇上又会为你为难。”

“你可以逃走。”秋瑶得了应允,能够走进牢里去,她伸手摸了下他手上的链条,他们的功夫虽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这样的锁扣却是能够缩的掉的,一群人逃走不容易,一个人从这儿杀出去不难,“你可以把罪都拦在身上,畏罪潜逃也好,总之不要留在这里任他们宰割,杀了你之后他们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你也知道他们会有别的动作,那就更不应该鲁莽行事,我若逃走,皇上就会因此落下个指使的名头,连你都有危险。”十一对自己要死这件事看的很淡,身为暗卫,没有在计较能活多久的。

“你怎么和皇上一样,自从住进宫后什么事都要畏手畏脚。”秋瑶直呼他笨,“你逃出去后还可以用暗卫的身份回来保护皇上。”

“还有十七他们在。”十一看着她,认真道,“秋瑶,这里是皇宫,不是在山里,主子是皇上,以前我们在暗处,做什么都不会露人眼前,现在主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观察。”

秋瑶冷哼:“对我来说现在也一样,皇上做这些事太缩手缩脚了,宗庙内皇后娘娘都挟持了,杀个孩子又能如何,你看朝上那些人,就是心知肚明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他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这就是杀了那孩子!”

“你站住!”哗啦的链子声传来,十一拉住了她,低声道,“你既然知道那些大臣心知肚明,就该知道我若不死,他们就不会罢休,钱大人的案子只是个引子,眼下你要做的,是在阜阳城里把纪凛找出来,那日救他的人,其中一个人的剑法有些眼熟,和当日在林子里救人的那个很像。”

秋瑶眼底闪过一抹狠辣:“就是他打伤了我。”

“那些人不是他养的暗卫就是真正的南平人。”十一的声音更低了,“这边的事你别管,先找到他们。”

找到之后自然是杀了,秋瑶一直在后悔没有杀掉纪凛,听了皇上的话留他一命是最错误的决定。

十一从她眼底看到了杀意,这回他却没有阻拦,他本意里,这回的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皇上的决定的确错了,为了避免以后更大的错误,不如今早掐灭。

秋瑶与他对看了眼,明了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不用请示皇上,需暗中进行。

秋瑶在大牢里呆了半个时辰后离开了,此时天色微暗,她没有即刻回宫,而是去了八公巷。

而正当她派人满城搜寻纪凛的下落时,此时的纪凛就在永和宫中。

傍晚的天色,沈嫣看到他时吓了一跳,这么轻易的出入宫,二哥迟早会发现的。

“那个侍卫关在刑部,所有的罪拦到他一人身上,私自行事杀人。”沈嫣在中午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也知道是皇上的安排,黑旗军里这个十一算是领袖人物,杀了他之后,皇上等于断了半臂。

卫老国公可以为任何事保驾,唯独是这件事不能,钱大人是朝廷命官,还牵扯到大佛寺的事,事关天下苍生的,就保不得。

纪凛看她气色好了许多,从怀里拿出了个小锦囊,里面放着一断头发,黑而软,像是胎发。

沈嫣抬起头看他,纪凛指了指上面的红绳结:“睿儿的。”

孩子出生后沈嫣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就被抱走了,如今他送来剪下的头发,沈嫣捏在手中,就剩了思念。

“他吃的多,也顽皮,席嬷嬷担心天热会起疹子,就给剪短了些。”纪凛知道她想孩子,这几日吃了几顿,一天重了几两,夜里哭醒几回,都告诉了她。

沈嫣将胎发放回锦囊中,轻轻摸了摸:“那你可抱过他了?”

纪凛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尴尬,抱过了,抱的时候就哭了,放到床上还哭,他就替他解了兜儿想叫人进来替他换尿布,结果这孩子…

沈嫣初始没有意会过来他的意思,等意会过来之后,却也只能憋着笑了。

纪凛不能在这儿多留,看了眼天色,趁着她笑时在她嘴上亲啄了下,不愿松开,意犹未尽又加深了下去。

待松开,纪凛勾了她的长发:“什么都不用担心。”

一刻钟后,纪凛离开了永和宫,出现在了乾清宫外。

第118章

往年的这个时候,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就会安排去避暑山庄渡夏,今年这件事暂且搁下了。

原本皇后不能理事, 宫中事务往下应该交由郑贵妃, 但她入宫之后不愿掌这些,整日呆在昭阳宫内, 之前要给皇后请安,现在请安都不必时可以好几天都不见到她, 太后心中对郑贵妃也是有些歉疚的, 便将那些事交给了陈贤妃和德妃二人。

两个人对宫务本就熟悉, 五月底六月初时就让让内务府准备各宫各院的冰例,到了六月中三伏天将至,要再多添一些, 以免闷出病来。

相对而言,位置正中的乾清宫这儿会更热一些,但殿内,入夏之后就一直没有添冰盆, 正中午时李福会在殿内的角落里添上两个,等到了下午太阳往下歇时就得撤掉,他们伺候的人热了一身汗, 皇上却觉得刚好。

入夜后稍微凉快了些,李福替换上换了茶后退出大殿,在门口抹了一把汗,抬起头看天色, 一会儿没风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外面守着的两个小太监殷勤的给他让了个位置,哪边稍微能吹得到一些风,哪边站着最热,但效果都不太大。

过了会儿,那小太监提醒:“公公,时辰差不多了。”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取药。”就这会儿功夫,李福的额头上又布了一层薄汗,他边走边想,这肯定是要下雨了。

这时候的乾清宫内,刚刚还坐在案桌那儿的纪灏不见了,往主殿后园子的两扇窗户敞开着,静止的风下微动了下,归于平寂,像是有人才从这儿出去。

园子内,靠近内庭的方向,之前搭在墙角的棚窝内空空荡荡的,无风的天里,四周很静,从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是夏日里最独有的,一阵阵,心静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若此时心烦意乱的,听着便叫人更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