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从中抽出一只手,从衣领内翻出护身符,圆铜片串在上面,瞧不出哪里特别,但很好认:“她瞧见过一回,盖棺那天白侯爷扶她去道别,她见尸骨旁放着的遗物中并没有这个,就去问了人,尸骨身边也没有这些铜片,这才确定的。”

串联铜片的绳子可以烧断,这些铜片却是烧不毁的,刑部尚书带人去查时,但凡是现场能找到的都找了,尸首附近若是有的,肯定不会遗漏,方沁姝知道那是皇上留给皇后的,一直带着从未离身,她便知道皇后娘娘还活着。

皇后还活着,小公主肯定也没死,她们只是逃出去了:“九月末我们到了锦州,阜阳城那儿肯定有你的消息,她知道你在锦州,就猜想我也肯定在这儿。”

纪凛想到她那怯怯的样子:“倒是看不出。”见过一回就记得这么牢。

“你们都说她迷糊,她呀只是不爱想。”

“既然过来了就将她安顿在这里。”纪凛也没慈悲到要把人送走,既然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他也不介意将她“扣”在这儿,到时就看白侯爷会怎么做。

“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也不适宜再送她回去。”沈嫣听她说了不少事,阜阳城内如今的气氛不大好,荣昌侯他们被变相禁在家中,看着是没什么危险,但这性命是悬在那儿的,“不知太后娘娘现在如何了。”

“二哥将齐王世子带入了宫。”

沈嫣神情一震,扭头看他,眼底是那意思。

纪凛点点头:“他要立齐王世子为太子。”

三月时宫中采选,新进了那么多的妃子,其中并没有一个怀有身孕,如今他要立齐王世子为太子,这意味着他已经打算好了今后无所出,否则后宫中妃子生下皇嗣,太子的身份可就会变得很尴尬。

再往深处想,沈嫣倒抽了一口气,不是打算好,是他知道自己今后不会有子嗣。

屋内安静了会儿,沈嫣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二哥对皇位的执念,二十年的太子当下来,与他而言,皇位是他的,这大晋天下都是他的,但沈嫣无法理解他为了这皇位做的事,若是今后不会再有子嗣,就意味着他这帝位从登上去那一刻就是不稳的,朝堂不稳,天下又怎么能安。

他做这些的意义何在。

沈嫣是看不懂他了,从他死而复生回来沈嫣就看不懂了:“齐王肯定不会愿意让世子成为太子。”如此一来,皇上说的这个“立”字,恐怕背后又不知发生了多少事。

“张贵太妃如今也在宫中,齐王和齐王妃留在齐王府内。”纪凛顿了顿,轻抚了下她的长发,“来的那几批刺客,是为了试探锦州这边的兵力。”

屋内的气氛还是平和的,纪凛说这些时语气都很淡,沈嫣却是知道,避不过的,就快要正面相对。

……

淮阳以北的雪越下越大,临近年关,大晋各处都有着浓郁的新年气氛,距离阜阳城越远越浓郁,有些偏僻之处,消息闭塞的,甚至还不知道这天下已经变了天。

就在过年前半月,皇上立下太子,这本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阜阳城中,懂的人不见得有多高兴,不懂的还在疑惑,皇上登基一年都不到,怎么就立了齐王世子为太子。

新年气氛中还夹了暗涌。

十二月二十,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小年时,从北岭召唤的数万兵马已经抵达阜阳城外,二十里地驻扎。

二十二这天,皇上昭告天下,要平锦州叛乱,捉拿叛贼纪凛和乔将军等人。

纪凛是在皇上登基大典上被人救走的,之前囚禁多日,他的身份既不是皇子也不是王爷,无封无府,什么都没有,从侍卫手底下逃走的,那就是犯人。

逃走的犯人皇上不追究,他还在锦州举旗,集结一些官员将士,拥兵自重,看来是要自立政权,对于皇上而言,这就是叛乱。

他纪灏是正统嫡出,锦州那儿便是谋逆反叛,这本就是不被允许的,有叛贼要抓,有叛乱需平,召回数万兵马平定锦州,便是为了黎明百姓的正义之举。

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而这消息传出阜阳城之后,许多人的新年过的很不踏实,这战事都要波及到皇城根下了,住哪儿都不安全,从阜阳城往南,淮阳不安全,锦州更不安全,那就只能往泰州和顺州两边。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现象,往年这阵子都是在家过年,到了元宵之后才会出城去,今年的阜阳城,有不少百姓年初六七开始出城去了,大包小包的堆了满马车,有些甚至还专门拉了一车放箱子,看似是走亲访友送东西去的,实际上,他们这是要离开阜阳城出去躲一阵子。

但这样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还安分的留在阜阳城内。

到了十三这天,元宵灯会开始之际,这天早晨醒来,百姓们发现城中戒严,忽然多了许多巡逻来去的士兵,进出城门口需严查路引,到了快中午时,各条大街开始准备夜里的元宵灯会,有人看到数名将士从宫中离开,出城之后,去了二十里地驻扎的地方。

到了晚上便有那样的消息在城里传开,城外起营了,二十里地驻扎的那些兵马,在傍晚时集结出发,往南而去。

要打仗了。

那是只有住在官道附近的百姓才能有的体会,大批兵马经过,日夜都有马蹄声,闹哄哄的。

这里的百姓几辈人下来都没有经历过战争,这阵仗,光是瞧着就让人心生了不安,有些距离近的,吓的收拾了东西想找地方躲藏起来,若是真打到了这儿,吃亏的还是他们。

而锦州那儿,乔将军集了兵力守在锦州城内外,小乔将军则是带了一部分人,从百步岭外离开,在陈统领率军前来时,小乔将军绕过了锦州,悄悄往泰州而去。

第131章

初春, 三月的锦州城美如画卷般,四处是郁郁葱葱,迎春花开, 明黄色的小花朵绽放在灌木丛中, 蔓延出花坛,垂落在地上。

这幅安逸宁静的情境, 洋溢在锦州城内。

暖风送花香,正是踏春好时节, 每年的这时候会接连热闹上好两个月, 天天都有人出城去游玩, 好游山玩水的能在外面呆上半月一月。

但今年却是另一番光景,从三月初兵临城下时,锦州城就处在紧张的状态, 再无人出城去游玩。

陈统领率三千兵马在锦州城外五里地驻扎,第二天就派了人到城门下,要求见乔将军。

陈统领的目的是为劝降,要是乔将军开城门投降, 皇上便不会追究此事,乔家不会因此受难,锦州城的百姓也能免遭战火波及。

与陈统领一同前来的杨大人就是这个负责说服的人, 他不仅是要说服乔将军,还要来劝拥兵自立的二皇子不要再执迷不悟。

但这些话,更像是说给锦州城的百姓听的,而不是说给纪凛听。

提他被南平人救走, 再提他拥兵自立,听起来就是六皇子和南平人合谋,企图覆灭大晋,要给当年的南平人报仇。

乔将军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他与陈统领不熟,和杨大人倒是旧相识,习武的不愿和文人为伍,乔将军嫌的就是他们这幅文绉绉的样子,说话也喜欢拐弯抹角:“杨大人,执迷不悟的到底是谁你心里不清楚么,德王那身子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还得从齐王那儿过继世子立为太子,你们这群人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把正统挂在嘴边,齐王世子这都隔了一辈,你们也能接受,这算什么正统嫡出?”

“还有那卫国公,一把年纪非要争什么嫡长,皇上登基三年,可有什么对不住大晋的地方,在位期间多的那些事你们都没瞧见?你们这群人啊,我看就是太闲了,就该把你们扔到北岭去,尝尝那边吹上半年风雪是什么感觉,整天喊着为国为民,泰州那儿的旱情你怎么不去管,平府水患你怎么不管,四处造谣生事,编排皇上的不是,也是皇上仁慈,换做当年的先祖皇帝,你们还有命活么,你为官多年,说的这些话老脸羞不羞!”

“我告诉你们,本将军支持的就是正统,是先帝过世之后,太后娘娘亲自主持,四家合力拥护登基的皇上,没争没抢,也不是那个连四朝元老都下的去手的德王,杨大人,你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这大晋迟早会毁在你们手里,你也不看看这天变成什么样了!”

放狠话谁不会,文官最为擅长的,武官也会时,就没什么优势了。

乔将军说完后看着远处的杨大人,瞧那神情,怕是气的不轻。

杨大人的确是气的不轻,更多的是乔将军话里的意思,一旁阴霾着神色凉凉了一句:“杨大人说的这些有何用,若这样就能劝的他们开城门交出逆贼,我这几千兵马就是来做戏的。”

“你!”

杨大人转头,区区一个从营里提拔上来的佐将,做了统领后这么嚣张,这陈家比那姜家还要会仗势。

“杨大人还是去后头坐着的好,以免刀剑无眼,伤了您的尊贵。”陈统领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了声转身下令,“投石准备!”

这边乔将军下了城墙后,见到等在下面的谢岐,哈哈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多亏谢大人出的主意,痛快啊。”

看起来比乔将军年轻许多的谢岐,修身而立,颇有几分仙骨味,他笑着提醒乔将军:“劝说不成容易恼羞成怒,将军要提防。”

“就陈家那小子,哼,老子在拢州打商国人时,他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乔将军脸上的笑意褪了下去,转而是来自军人的凌厉,在他看来,德王将驻守在北岭的兵马召回来这么举措就十分的不妥,虽说这些年来北岭那儿太平了许多,可依旧是存了许多隐患,现在一下抽走了上万兵马,届时想补救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城墙上有士兵匆匆赶来禀报,瞭望塔的守卫发现,三里地外有大批人马逼近,前面是投石车。

来的比谢岐预计的还要快,看来他们本就没打算劝服,乔将军对谢岐拱手,沉凝着面色,带人上城墙。

一刻钟后全城戒备,锦州城内,距离城门口较近的地方,卖菜的老汉刚收下钱,由城墙传过来的低沉号角声,惊的他险些把铜钱都抖掉了,众人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城墙外的天空忽然变得雾蒙蒙的,像是烟尘滚起来,还有马蹄嘶吼声传来。

还没反应过来,众人的视线里,有什么从远处飞过来,朝着他们的方向。

不知谁喊了声小心,就在菜摊子前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远处看很小的东西,突然变的很大,砸在了摊子前的一个草屋,将草屋顶砸了个大窟窿。

众人都被这巨响给砸懵了,好半响都没有人反映过来,大家木楞楞看着那草屋。

轰的又一声,整座草屋坍塌,烟尘四起来。

众人纷纷退散开去,神色慌张的朝四周张望,朝那东西投过来的方向看去,又有砸过来的,城墙附近顿时乱做了一团。

行人的脚步变得匆忙,往家里赶去,城墙附近的人谁也不敢再呆在这儿了,收拾了东西赶忙往锦州城里避。

不断有投石抛进城,越过高高的城墙,落在近一些的地方,巡逻的官兵有序的组织住在城门口附近的百姓往里面撤。

距离城中心最近的一座书院内,暂停授课的屋舍内已经安顿了不少百姓,沈嫣从后院出来,抬头看了眼城墙方向,前边灵珠带了几个人过来,分散开后分别带去了还空着的屋舍,安顿好之后朝沈嫣走过来:“娘娘,您怎么来这儿了,我送您回府里去。”

“三月天还是有些冷的,你去瞧瞧这儿的棉被够不够,这些人匆忙从家里赶过来,怕是也没带什么。”透过窗户沈嫣看到屋内百姓脸上的愁容,心中也不好受,“傍晚放粮时记着些,别让人争抢。”

灵珠点点头,将她扶到了后面,还是不太放心:“我先送您回去。”

沈嫣知道她是在担心有人混进城后一直埋伏着,如今城内有些乱,再生出些什么事来都顾不及,便点点头:“好。”

灵珠陪着沈嫣离开书院,书院外府衙还征了些客栈来用,城中无人进出,客栈也没生意,老板做了顺水人情,届时衙门再补贴些,也都应下来了。

沈嫣望向那一处,城门外的天空,和靠近百步岭的分成了两色,一面清澈一面蒙尘。

忽然,靠西的位置,一群鸟雀惊起,从她们的上空略过,朝着东侧那儿极速而去。

可西侧那儿并没有什么动静,那是另外一个小城门口,守在上面的士兵也没有发出什么警报。

“风向不是这样的。”灵珠看着那群飞走的鸟儿觉得有些奇怪,开春时节由南往北,这方向也不太对,而且看起来像是逃命。

灵珠心中咯噔了下,扶了沈嫣上马车,坐在面前让车夫驾车回府,一路上越想越不对。

等到了同知府后,送皇后娘娘进府,灵珠借了马,往北城门赶去。

……

靠近城门附近的屋舍被毁了很多,灵珠赶到的时候,城外战况激烈。

灵珠匆忙找到了在内营中的阿爹,谢岐正在和乔将军商议百步岭中的安排,灵珠拉住谢岐:“阿爹,我看到有一群鸟从西城门那儿飞过来。”

西城门挨着百步岭,若是鸟儿迁徙也不像是如此,倒像是被什么惊起来,一群飞过,由西向东,并非是往南北。

谢岐与乔将军对看了眼,即刻派人前往西城门,就这时,皇上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西城门附近的林内似乎有异动。

当天夜里,西城门外的林子内,紧挨着百步岭的坡上,乔将军部下率人放烟,熏出了数百企图偷袭的士兵。

西城门不比北边松懈,但因挨着百步岭,在巡查上增加了些难度,十里之外进山就看不到人了,若是沿着林子过来,这边瞭望塔上的守卫也不容易察觉。

陈统领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想趁着夜色遮掩偷袭西城门,人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时辰到来,却反被林子内突起的滚滚浓烟给逼了出来,出了林子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放烟的办法是谢岐提的,林子内不能乱投火石,一旦着火,整片林子都要遭殃,若是这边带人进去,黑漆漆的看不清,还会被他们偷袭,于是谢岐用了个老办法,当年他们从南平王宫逃去山里,担心大晋的那些士兵会发现端倪追进去,在山中的低谷处曾接连数日放过浓烟,燃烧稻草桔梗会产生大量的浓烟,吸入之后能呛到视线模糊眼泪直流,根本无法再在林中坚持。

虽说这不是杀人的办法,却能将人逼退,用于此处也十分的有效。

将藏在林中偷袭的人悉数抓获后,消息回禀到了府内,纪凛亲自去了一趟府衙,与谢岐和乔将军商量过后,将这数百士兵的衣服统统脱下,乔将军这边的人穿上这些衣服替换,让流云和流风也混入其内,趁夜返回那边的军营。

天没亮,停歇不过几个时辰的城外,十里地处扎营的地方,突现了火光。

第132章

倒不是营里的哪处被人放了火, 而是从锦州西城门回来的这些人突然发难。

天没亮,外面黑漆漆的,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数百人回来, 穿的还都是自己人的衣裳,便不会起疑, 等到这些人进了营后,两边火柱立着, 环境明亮了些后再被人认出来, 为时已晚。

嘈杂声传到主营帐那边时, 统领陈冠正忙于安排偷袭之后的事,他最初设想的也算齐全,西城门那儿偷袭成功主要是为了烧粮仓, 来之前他看过锦州城内的分布图,府衙距离西城门比较近,而锦州城背靠着百步岭,等于是处在包围圈内, 若是断粮的话,他们就不得不退到百步岭去,这样锦州城就可以拿下了。

可他没想到安排过去的这些人连墙根都没碰到就被抓了, 前方消息没传来,偷袭未成,反被他们打进了营。

听了手下禀报后,陈冠即刻命人全力捉拿混入营中的人, 若遇反抗的,无需禀报,直接斩杀。

此时营内乱做了一团。

认得出脸孔的还好辨认,认不出脸孔的,就不好确认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担心错杀了人,打起来不免有了约束,陈冠见此又下令,认不出的都先拿下。

流云和流风在部分人的掩护下直奔了杨大人的军营,年纪不轻的杨大人又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很快就被拿下了。

还有跟随杨大人的几名官员同时被擒。

数百人如何敌得过军营里上千人,在抓获这些人之后,流云他们很快撤退。

撤退前还放了几把火,让他们忙于救火,分身乏术。

等火势扑灭后已经大白天,从陈冠到底下的将士都是狼狈不堪,对他而言偷袭未成反被将了一军,又是奇耻大辱。

到了下午,陈冠集结兵力攻城,又派人送信前往阜阳城,请求援兵。

而被带回锦州城的杨大人他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关去了府衙牢里,真就成了俘虏。

期间乔将军去过牢里几次,每每去了都要将战况说一遍,从三月到五月,接连不断持续了一个多月,陈冠依旧不能将锦州城拿下,两方陷入了僵局。

锦州城内兵力有限,折损不起。所以一直未开城门迎战,一个多月来抵御破城门的攻击,虽是挡住了,却也有些残破,而陈冠手中的两千兵马,加上后来抵达的援兵,已经所剩无几。

任何一方再添几千兵力,这僵局就会被打破,输赢也就在即,而锦州城这儿的兵力是可以预计的,乔将军手底下这点兵马,加上锦州这儿驻守的,远不及那从北岭那儿召回的。

这时,阜阳城那儿,纪灏决定要御驾亲征。

二十几年前,南平和大晋打了三年,战事不能平,先帝御驾亲征又是两年才将南平拿下。

如今纪灏御驾亲征,便是有了熟悉感。

这样的熟悉感应该就是胜利。

可行至半路,途径淮阳时,北岭那儿忽然传来了流民造反的消息。

组织起来的流民从北岭往阜阳城,一路壮大,在泰州之外时已有四五千人,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可见之处尸横遍野,比锦州外这儿的战事还要惨烈。

消息传过来之后,朝野轰动,还留在朝中没有跟随亲征的卫老国公看到那奏折彻夜未眠,派人追赶前去将消息传给皇上,而锦州城这儿,纪凛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亦是震惊。

北岭那儿很是荒芜,许多年前那儿就只有些荒山,因为环境恶劣,没什么人住在那儿,是被流放过去的人一锄一刀开辟出来的。

但开辟了这么多年,那边依旧贫瘠,和别的地方比起来,那边还是很艰苦,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天寒地冻的,再开辟都无用。

消息中所说的流民就是那些被流放过去的人,其中有官员,也有被牵连的,齐家被流放到那儿的富家贵公子,身份低一些的还有一块儿被流放的家仆。

既是犯人,不论犯的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心狠手辣之辈有,诡计多端的有,即便不是因为犯事而是被牵连,几年下来也被磋磨的没了善意。

所以北岭那儿时常会出人命,石场内砸死人的事儿不在少数,因为这些都是犯人,权当是累死的,也不会多在意这么一条性命,久而久之,北岭的人戾气都很重。

因为其条件太艰苦,流放过去的人许多都活不长,之前像白显诚那样熬不住逃回来的也不在少数,可被抓回去的更多,纪灏从北岭调过来的兵马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之前是用来看守这些流放犯人的。

去年十一月,纪灏将人召回时,北岭那儿还没闹出什么事情来,为数不多留下看守的人也能管得住这些人。

但入了十二月,北岭那儿大雪封山时,消息传不出也传不进时,外面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早已蠢蠢欲动的那些犯人开始闹事,经历了一场厮杀后,看守流放犯人的官员士兵,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自由了的这些人随后开始在北岭召集人马,等开春大雪融化可以出山时,他们一路往阜阳城的方向杀过来,队伍不断壮大。

而白玉滢口中,本来该在锦州城内,不会回北岭去的白显诚,就在这些人之列。

一个居心叵测之人能做的坏事有限,一群居心叵测之人聚在一起,就是一群土匪,还是一群聪明狡诈的贼,要让他们这么闹下去,泰州的百姓不知道还会死多少。

纪凛更不放心阜阳城那儿的人,白显诚这个人阴险毒辣,与他为伍的那些又会好到哪里去,流放北岭的那些人中,有不少是背了数条人命的,必须要拦住他们。

纪凛即刻派人给已经抵达阜阳城外的小乔将军送了信,祁风这时已经在阜阳城内,让他与周将军他们接应上后,联合城外的小乔将军,应该是能抵御一阵,之后就得靠二哥手底下那些从北岭召过来的人。

但几乎是同时的,纪灏率军亲征的部队抵达锦州城外时,那边流民到了崇山,距阜阳城仅半日行程。

从北岭一路过来哭嚎遍地时,锦州城外的兵马不为所动,西北两城门外皆有列阵,战事是一触即发。

僵持的第三天,西城门这儿白显瑜的营帐内,却是收到了一份“贺礼”。

两天前方沁姝生下一女,如今妻女二人,都在纪凛手中。

第133章

白显瑜倒是想嘲讽, 堂堂六皇子,登基三年,竟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他。

可白显瑜无处可讽, 他手里的不过就一封信而已, 连送信的人他都没看到,想也知道是纪凛身边的暗卫, 这样的人能在军营里来去自如却没有直接对他下杀手,只是送了一封信。

又像是在讽刺杀他是易如反掌的事, 留他性命不过是为了让他有选择的余地。

此时白显瑜也猜到了, 皇后和小公主并没有死, 自己的兔儿从家中一声不响的离开,报的平安信中还不透露她所去的地方,让他误以为她去了拢州, 原来是跑锦州这儿投奔皇后娘娘了。

自己的兔儿是主动投怀送抱当人质的。

她肚子大起来,临盆,孩子出生,就连这洗三也要错过了, 他甚至可以相信,他要是不按贺礼中所说的不去见她,她还是会跟着皇后娘娘很愉快的活着。

她的皇后娘娘可比他这个相公要重要多了。

白显瑜能怎么办, 隔天入夜,他离开了军营,悄悄进了城。

他只身前去,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进城之后就有人接应他, 带着他去了同知府。

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进府之后到了小院他就见到了纪凛和沈嫣,还有两个他并不认识的男子,看他们所站的位置和神态,也不像是普通人。

朝中官员他都认得,这两个人让白显瑜想到了南平人。

沈嫣看到白显瑜的第一句话,开口便提起了以前的事:“沁姝曾向本宫哭诉在御花园里被人欺负的事,当时本宫还在想,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中对妃子图谋不轨,却不想那人就是白侯爷,不知这算不算是缘分呢。”

说罢,沈嫣还笑盈盈的看着他。

白显瑜眼角微抽,过去他并没有直接接触过皇后,但光是从沁姝口中听到的就已经足够多,这世上最傻的只有他那妻子而已,剩下的,但凡她说好的人,都是聪明人。

“先进去看看她吧,孩子有七斤八两,把她累的不轻。”

白显瑜的心颤了下,七斤八两听起来并没有多重,可放到生孩子上,这么重的孩子对于头胎而言,意味着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