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字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他们先鄙夷了一番魏云清的字,这才仔细看纸上的内容。越看,他们越是惊讶,脸色慢慢变了。

这张纸上的内容,是魏云清专门找来了资料统计的数据,包括近一百年来有记载的各种洪水,火灾,蝗灾,瘟疫等等,她统计了总数,平均数,以及专门选取了一些年份单独进行统计——比如高皇帝六十大寿那年,仁皇帝登基那年等等,都是些有贤德之名的皇帝。

估摸着他们看得差不多了,魏云清冷冷一笑:“高皇帝六十大寿那年,有记载的各地水灾一十二次,蝗灾三次,火灾六十五次,造反两次,瘟疫三次,饥荒六次,仁皇帝登基那年,有记载的各地水灾九次,蝗灾四次,火灾四十七次,造反一次,瘟疫四次,饥荒五次…而你们递上来的奏折上如今加起来的各种灾祸,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次!你们倒是说说,高皇帝和仁皇帝在位时的灾祸,怎么就如今多那么多?说什么‘牝鸡司晨,天下大乱’,那你们告诉我,高皇帝和仁皇帝是被老天所厌弃降下灾祸于大梁,还是说他们都是女人不成?!”

第九十二章

魏云清这话,没人敢随便接。

高皇帝和仁皇帝岂是他们能随意议论的,偏偏她就是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说这种话!可她敢说,他们却是万万不能乱接的!

于是只见乾清宫前一片寂静。

在这片寂静之中,有人眼尖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居然来到了宫门口,他们顿时眼睛一亮,期待着皇帝对魏云清这种肆意编排高皇帝和仁皇帝的举动进行惩治。

然而,杨奕的表现注定会令他们大失所望。

听黄八斤禀告说一直跟他冷战没有再来主动找过他的魏云清就在乾清宫门口,杨奕立刻跑了出来,他没有惊动魏云清,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并且打从心底里觉得她说得太有道理——至于说编排先祖什么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心中,魏云清永远都是天上的仙女,有资格说任何人的不是。而且,明明是这些该死的官员咄咄逼人,说什么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真真是胡说八道!他的命是她救的,她自己还是天上的仙女,老天怎么可能因此降下灾祸?再来她也说了,明明她帮着处理政事的时候,灾祸还少了不少呢!

杨奕的心完全就是偏向魏云清这边的,此刻他呆站在一旁,心里感叹着不愧是他的云清姐姐,对付这些迂腐之人就是有办法。

因此,那些期待着当场捉住魏云清“不敬言论”的杨奕能大发神威将她处置了的官员们就看到他们所仰仗期待的皇帝悠闲地站在那儿,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意思。

“谢大人,灾祸这事,算不到我头上,对吧?”魏云清继续望着谢昇问道。

谢昇欲言又止,低头对着那张宣纸看了又看,企图看出些端倪来。可他不过是个文科书生,算学一般,他觉得按照这纸上所总结的,这天下的灾祸似乎真的怪不到皇贵妃头上,高皇帝在位时的灾祸还更多一些呢——当然这话他死都不可能说的。

“怎么,觉得这是我作假?”魏云清见谢昇一直在看她的统计数据,便笑道,“你们尽管可以再去查找,看我有没有伪造。”这可是她带着延禧宫中的人花了好大精力才搜索制作出来的总结报告,复核过的,她还就不怕他们复查。

见魏云清如此坦然,谢昇便觉得,这张纸上的东西并没有作假。

他为人正直,也有些书生逃不开的迂腐,一向认为女人不当干预政事,否则这天下必乱,平日里他也跟同僚们痛斥过皇贵妃专权之事,愤愤不平,怒而上书,只求皇帝恢复三纲五常,莫让女流之辈毁了大梁基业。

今日是他与皇贵妃的第一次见面,而她说的话,他发现从前并未深思过。他们说她越权擅专,扰乱朝政,可却从未有人受她迫害,也从未听说她有任何敛财任用私人之行,甚至在皇上又不上朝也不跟内阁议事的情形下,是她站了出来。而他们反对她的理由,不过就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不,这世道合该是男尊女卑,女流之辈无知又无能,善妒又器小,如何能担起这整个大梁?然而面前的这位皇贵妃,似乎却又无法用无知来形容,她并非胡搅蛮缠之辈,还用这些无法更改的事反驳了“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的话,甚至令他们无法驳斥,这实在是…

谢昇越想便越是混乱,他不是那种迂腐到底的人,也能接受一些新的思想,因此在魏云清这件事上,他过去所受到的教育中深深植入他内心的思想观念与他如今的理智相冲突,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没有异议?”魏云清并没有等谢昇厘清他自己的真正想法,见他不说话,便又环视了一圈,“各位呢?”

没有人敢对此发表任何言论。

魏云清笑道:“很好,‘牝鸡司晨’这事便算是过去了,本宫希望将来不要有人再提。那么咱们再接下来说说其他的。”

她面色微冷,厉声道:“对你们这些官员来说,男人本该凌驾于女人之上的自负比整个大梁基业更重要,是也不是?”

跪了一地的官员全都愣住了,这也是他们向来不会深思的问题,而他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反驳。

要知道,就算有些女人偶有反抗男权的意思,但几乎不会有人会如此尖锐的向整个男权社会发出呐喊和反抗。而魏云清如今敢这么做,也是仗着目前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现在还在宫外混吃等死,过自己的小日子,自然只想管好她自己,管不到别人身上去。但既然她有了条件,她便想试试。

“皇贵妃,你这是何意?”有人高声愤愤道,“我等对大梁忠心耿耿,为了大梁宁死不惜,你怎能如此侮辱文人的气节?!”

魏云清看向男人,嗤笑道:“侮辱你们气节的是你们自己,与我何干?说什么为了大梁宁愿去死,不过是空口说大话罢了,你们连让一个女人干预政事的气量都没有!”

“你…女人又怎能干政!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大梁数百年基业受此所累,恐会毁于一旦啊!”有个头发微白的老臣惨呼道。

魏云清此刻也不讲什么尊老爱幼了,看向他道:“女人又怎么不能干政了?”

那老臣吹胡子瞪眼道:“自古便是男尊女卑,女子天生头发长见识短,若让女子掌权,这国家亡矣!”

“其一,所谓的自古便是男尊女卑,是你们太过想当然了,在更早史书无记载的时候,咱们人类乃是母系氏族,那可是女人当家。真要算‘自古’,如今你们把当家地位还给女性如何?

“其二,说什么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有意思,你们若不读书没人教,能认字能写文章?你们一边不让女人读书,一边骂女人见识短,可真是讲道理啊!

“其三,女子掌权又怎么了?你们三五成群,结党营私,每日里斗来斗去,又何时完全将大梁的数百年基业放在首位?而我跟你们不同,我在这个世间无父无母,不会想着为任何人谋取私欲,也绝不会偏颇任何一方,若不信你们便去问问内阁的几位大人,平日里议事之时,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全无私心。你们倒是问问自己,若你们当了首辅,位高权重,难道就不会任用自己人,排除异己,指望着一家独大?”

魏云清的话过于直接和犀利,有些官员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难看。只是,能接受她话的官员仅仅在极少数,大部分官员认为她的话是在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有个中年官员大声道:“其一,史书没记载的东西,你又是如何得知?什么女人当家,荒谬!其二,即便让女人读书,女人的见识也不可能跟男人一样,男女有别,天资所限!其三,下官绝没有结党营私,即便位高权重,亦不会以权谋私!”

见对方一脸正气凛然,魏云清问道:“这位大人是?”

“下官都察院佥都御史刑守道!”那官员并无任何惧意,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报复处置。

“邢大人,你这三个问题,我便也一一回答你。”魏云清说着,表情似乎有些神秘,“其一,我自有我得知的渠道,我不但知道过去有过女人当家的时候,我还知道人类是猿猴在数百万年间变成的。其二,邢大人说得有道理,空口无凭,那便按照邢大人的意思,办女子书院招收女学生,与男人比上一比。其三,邢大人有气节,回头我便跟皇上商量看看可以给您升个什么官,我大梁缺的正是您这样有气节又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官员!”

刑守道懵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刑守道出来说话已经做好了要被问罪的打算,可他不怕!然而这事情的发展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其一就不说了,说什么人是猿猴变的,简直荒天下之大缪!其二,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开办女子书院了?这也太莫名了!最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其三,他出来驳斥她,她反倒要给他升官?这…这该不会是他还没睡醒吧?

其他人的想法跟刑守道的也差不了多少,魏云清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们吃惊,最让他们不解的是,她说要给反驳她的人升官!该不会…是明升暗降吧?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而这时杨奕忽然扬声道:“不用商量了,正好内阁缺个人,朕封你为华盖殿大学士,入内阁。”

魏云清猛然一回头,便看到杨奕端着架子,肃着脸慢慢走过来。他走路的动作看上去虽慢,可却难掩步调间的急切,一直走到魏云清身边他才停下。

而杨奕的命令一下,现场的大臣们更懵了。

这…这就升官了?那可是内阁!他们一辈子的目标,就因刑守道驳斥皇贵妃,就入了内阁?这,这也太儿戏了!

魏云清心下微叹,虽说她知道杨奕出来是为她撑腰站台,但他这直接把人弄到内阁的举动,却有些过分了。其他官员由皇帝任命还不要紧,可内阁一向就是群臣推选上来的,若是不能服众,就算进了内阁也无法开展工作,一个空降兵对于群臣来说是很犯忌的。

不过这时她也不是不能顺水推舟。

只见魏云清扫视了一圈,微微一笑:“各位大人们若觉得皇上这命令有所不妥,直说便是。你们也瞧见了,直谏非但无罪,还有功。”

魏云清这话一出来,还真有些人大着胆子出声:“皇上,微臣认为内阁人选不可儿戏,还请皇上三思!”

附和的人不少,连刑守道本人都说:“回皇上,微臣才疏学浅,目前实在无能进入内阁,请皇上收回成命!”

杨奕看看那刑守道,视线微微一转,又落到了魏云清身上。

魏云清浅笑:“既然邢大人也这么说了,我看皇上还是收回这命令如何?至于给邢大人升个什么官好让他发挥他的才能,稍后可再议。”

见魏云清笑容温柔,杨奕心都酥了,连声道:“好,好,那就稍后再议!”

原本在场的官员跪在乾清宫门口请命是为了让魏云清下台,都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谁知露头的不但没被问罪,还要升官,这令人始料未及,有些擅长投机的官员心里便有了小九九。

但依然有些固执的官员并不吃魏云清这一套,见杨奕又出现了,有人立刻跳出来高声道:“皇上,为了大梁数百年基业,请您亲政!将皇贵妃赶回后宫去!”

魏云清心里一叹,视线不自觉转到一旁的春凳上。刚刚被打的大臣已经被抬下去治伤了,所以他们是看这里位置空出来了,所以迫不及待要填补空缺了是嘛…

第九十三章

杨奕前几天被这些官员的固执弄得烦了,这才重新捡起了庭仗之刑,他本以为这些人在酷刑面前总该收敛一些了,谁知依然有人死不悔改,就是要惹他生气。

杨奕怒气冲冲地看向那人,大怒道:“朕早说过了,你们再有妄议此事的,朕定不轻饶!你也想吃板子吗?”

没人想受皮肉之苦,然而此时在群臣之中,却又流传着这样一种扭曲的心思——被打庭仗是一种荣耀,说明自己有气节,胆敢反抗皇上做下的不义之举。

因此当杨奕那样威胁之后,那说话的官员反倒更是正义凛然:“皇上,微臣吃板子事小,可大梁江山事重,还请皇上三思啊!”

“你,你这个老匹夫!”杨奕之前早就被这些人弄得一身火气,刚才见魏云清表现得如此之好,他还以为这些迂腐的官员能变通一番,谁知道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他可是皇上,他们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眼看着杨奕又想对人动手,魏云清忙拦住了他,低声道:“阿奕,你没见他们根本不怕庭仗,甚至还挺乐意的吗?别上当,他们这是想用你的昏庸,衬托他们的气节。”

杨奕一愣,原本高涨的怒火顿时就像是被浇了盆冷水似的冷却下来。他想,这些老匹夫也真是太可恶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多亏云清姐姐提醒他,不然他就要当昏君了!

“朕不打你,你们爱跪着便跪着吧,反正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杨奕哼着说完,转身便拉住魏云清,“云清姐姐,我们进去,别理他们!”

然而,魏云清挣开了他,面上神情淡淡的:“我那儿还有些事要做,先回去了。”

杨奕有些失望地低头看着自己被甩脱的手,心里一阵难过。原来云清姐姐并没有原谅…

魏云清并不打算理会杨奕的情绪,今天她已经演了一场,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至于这些个官员能有多少被她打动,就不是她能够干涉的事了。之后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她不会让这些官员妨碍她的。

回去的路上,曹军欲言又止了好久,最后终于憋不住了问道:“娘娘,咱们人真是猿猴变的?”

魏云清一愣,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曹军想了想,皱眉道:“猿猴身上那么多毛,还有尾巴,可咱都没有啊…”

“所以说,这是数百万年进化的功劳,不是几代人能完成的,别多想了,人类从什么东西变过来的并不重要。”魏云清笑道,“重要的是…吴尚文回上京了吗?”

“…呃。”曹军本还等着魏云清说些什么大道理呢,谁知她突然话题一转,转得一时间他根本跟不上。

好在魏云清也不催,曹军愣了会儿后便道:“回娘娘,还没呢,您放心,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呢,人一回来就会有人过来通报。”

这时,有个小内侍忽然跑了过来,低声在曹军耳边嘀咕了几句,只听得曹军眼睛一亮,忙凑过来对魏云清喜道:“娘娘,吴尚文回京了!”

魏云清大喜:“好,立刻让他进宫…不,等等,你让他装扮一番,不要让人认出他来。”

“是,娘娘,奴婢这便去办!”曹军忙道。

而魏云清则吩咐蓝田回延禧宫去把她过去准备的东西拿来,她自己先去了乾清门那儿等着。

因为内阁集体罢工,乾清门这儿魏云清可以放心使用。魏云清想着刚才在乾清宫外头看到的那些人,直想摇头。内阁的那些人,还真是老狐狸,乾清宫那儿跪了一团的人之中可没有一个内阁成员,想必他们是拿那些人当枪使,而他们自己在幕后坐享其成吧!

不一会儿,蓝田拿着魏云清要的东西回来了,魏云清整理了一番后,吴尚文也在曹军的指引下进来了。

一见吴尚文的模样,魏云清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曹军也是神人,居然把吴尚文扮成了女人的模样,也不怕吴尚文生气砍他一刀。

吴尚文是钦天监的官员,品级不高,权力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曹军如此折腾他也毫无顾忌,可见一斑。

此时被逼扮作宫女的吴尚文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好在他为人本也随和,并不太介意扮作女子,若换一个人来,怕是死也不肯就范的。他本来还以为要见他的人是曹军,还想着自己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司礼监掌印太监把他一个小人物专门召进皇宫,而现在看到坐在主位的人是魏云清,他顿时面露吃惊。

魏云清只把曹军和蓝田留在屋中,并让他们一会儿听着就好,别插嘴,这才看向神情复杂的吴尚文。

“吴大人,请坐。”时过境迁,如今魏云清已经不能亲切地叫他“甜心兄”了。

吴尚文面色稍有些犹豫,看向旁边的曹军,见曹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这才略有些局促地坐下。钦天监本就游离于大梁权力中心之外,里面的官员基本上就是父传子,子传孙,权力的更迭比较稳定。吴尚文并不关心朝廷中的事,因此对于魏云清居然会和曹军凑到一块儿,他并未想到。

“吴大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找你来,是希望你看在我们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帮我个小忙。”魏云清开门见山道。

“娘娘请说,若小人能帮忙,必不会推辞。”吴尚文谨慎地回道。听到她说起两人间“有几分交情”,他不禁心生感慨。那时候他还以为晏如松的妻子便是她了,谁知造化弄人,如今她入宫为妃,而晏如松也即将成亲,真真是世事难料啊。

在吴尚文略微走神的时候,魏云清笑道:“我希望吴大人能‘夜观天象’后对外宣布,我乃是天上的仙人转生,有我在,大梁必国运昌隆,延绵万世。”

吴尚文呆了:“…这、这个,小人做不到啊。”

“吴大人,我听说你的观星术十分了得,在上京城中,你的名声也非常好,想来只要你公开发文,就会十分有公信力,我想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请吴大人帮帮我,我感激不尽!”魏云清恳切地说。

吴尚文迟疑道:“这个…娘娘啊,您这处境,要解决也不难,只要您…”

他没说完便被魏云清打断了:“不,我绝不回到后宫去。”

吴尚文怔住,他回想着过去跟魏云清打过的交道,死活想不出当初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孩怎么就变得权力至上了呢?

“吴大人,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先打了感情牌,魏云清又适时地抛出利诱的橄榄枝。

“小人…并不缺什么。”吴尚文哪敢接这话?他可不想卷入朝廷纷争之中。

“所以,这些银票也无法打动你是吗?”魏云清将左手边原本盖着的一叠纸掀开,赫然是银票。

吴尚文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家境殷实,不缺钱也不贪财,对于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自然不愿意多看。

“小人家中并不缺银子…”吴尚文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只想着怎么尽快拒绝离去,“回娘娘,小人忽然记起…”

就在这时,魏云清又一掀开了右手边的第一张纸,那纸上画着的是个相当立体形象的圆球,吴尚文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魏云清见他好奇,便道:“吴大人,您知道这是什么?”

“是什么?”他果然好奇问道。

“是我们居住的大地。”魏云清道。

吴尚文瞪大了双眼。

这个时代,还相信着天圆地方的说法,因此魏云清这话自然会令吴尚文吃惊。

“你是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居然是个球?”吴尚文吃惊过后,便只剩下无奈和好笑了,显然他觉得她的话是异想天开。

魏云清笑道:“对,我们就生活在球的表面。我知道你想说,为什么在球下方的人不会掉下去?那是因为这个球内部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名叫万有引力,能将球体表面的东西牢牢地吸在球面上,却又不会妨碍它们的动作。”

“这、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吴尚文依然不信。

魏云清道:“吴大人,不知你是否观察过从海面远处驶过来的船只?”

吴尚文摇头。这儿可是内陆地区,他从未见过大海。

她笑道:“没见过也没关系,我便说给你听,你以后可以亲自去大海边看看,或者问问曾经在海边生活过的人。当船从海平面行驶过来时,最先看到的是帆,之后整个船身才慢慢出现。这便是我所说之话的佐证。”

魏云清将一张纸折了数折,弄得硬了些,这才将它弄成弧形,弧形的一边对着吴尚文的眼睛,而另一边则倒拿着毛笔从弧形的下方慢慢向上移动。

当毛笔笔尖先出现在吴尚文眼睛中时,他瞪大了双眼,抢过纸纸,自己拿着试了好几次。

好一会儿,吴尚文原本安静的神情忽然变得狂热起来。

“娘娘,此事你是从何得知?”吴尚文热切地询问道,“可还有其他关于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圆球的事?”

魏云清神秘一笑:“我说了,我是天上的仙人转生,这些事我自带记忆,你想知道的话…若我心情好,并不介意同你多说几句。”

她的手指轻轻盖在桌上的其他宣纸上,笑得意有所指。

第九十四章

吴尚文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魏云清的手盖着的那些宣纸上,满眼的渴望,然而神色却挣扎不休。他清楚她的要求意味着什么…可她口中的那些东西太具有吸引力,即便是他父亲过来,恐怕也会被说动的。

挣扎再三,吴尚文表情放松下来,眼里只剩下不可动摇的坚定:“娘娘,前几日小人正好在外头夜观星象,发现天有异象,原先东方角宿与亢宿间的瑞星天保已然不在原位,想来娘娘定是天保星的化身,瑞星现世,我大梁将国泰民安,绵延万世啊!”

虽然不知道吴尚文口中的角宿什么的都是些什么鬼,可魏云清听懂了瑞星这个词,明白这事算是成了,她面上露出舒缓的笑容。

她会想出这个计划,首先是杨奕在群臣面前说她是仙女给她的提示。这时代世人多迷信,以往或许她会很无奈,但这时候却成了她可以利用的一点。给她一个“仙人转生”的光环,在舆论上造势,就是她这一系列行动的目的。

她故意在群臣面前现身,让他们看到她的不同,给他们一个直观的数据感受驳斥他们关于“牝鸡司晨”的说法,又特意提出猿猴变人、古代女人当家这种在他们听来十分荒谬的事,还故意弄得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他们来源,就是为了配合吴尚文将来对她的“仙人认证书”,让他们联想到她的消息来源是“老天”,毕竟远古无史书时代的事,在这时代的人看来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而为了说服吴尚文,她便准备了现代的不少常识来打动他,或许现代人在许多方面不如古代人,可至少在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上来说,一般古人对现代人是拍马难追的,这是整个时代的局限性,跟个人的智商能力无关。

虽然现在吴尚文说的“瑞星”跟她所说的“仙人转生”有些差别,不过结果怕也是大同小异。如今搞定了吴尚文,她就等着他的“瑞星认证书”发表后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吧。当然,她还会让曹军悄悄在民间造势,把她的瑞星身份在民间好好渲染,赢得舆论上的大优势。到时候,牝鸡司晨这种早已被她用数据驳斥的说法再也站不住脚跟,而大臣们若继续反对她这个“瑞星”帮着大梁,那就是有异心见不得大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