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再往下我要踹你了。”

魏云清警告的声音传来,杨奕面色一僵,倏地收回自己的手,没敢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

魏云清哼了一声,满意地再度闭上眼。

杨奕又按了会儿,偷眼看魏云清,见她好像又睡着了的模样,却是不敢再造次了。他怕她又是装睡,一会儿真踹他。

只是,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胶着在那美好的轮廓上,扯也扯不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年初一这天,杨奕始终没有占到魏云清的便宜。整个过年期间,两人虽时常在一起,但私下的交流并不多,直到出了元宵,才稍稍空下来。

天气依然还冷着,气温低,魏云清便不太乐意出宫门,参加完女子书院的开学典礼后就没再出宫了,躲在自己的寝宫里,看书练字写教材,找蓝田下下五子棋,时间过得飞快。

杨奕上午一般都很忙,下午才能过来延禧宫坐一会儿。看他风尘仆仆地进来,寝宫里有地热暖着,手里还抱着暖炉的魏云清总是诚恳地道一句:“真是辛苦了。”

她的态度不太认真,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杨奕总能看呆,心里一片熨帖。

边疆稳固,朝中无大事,日子便过得不紧不慢。

只是前朝送上来的奏折之中,时不时有劝说杨奕赶紧开枝散叶的,不然大梁朝根基不稳,江山基业危矣。如今杨奕与魏云清的感情一天天稳固升温,他很满意,不想节外生枝,拿这些破事烦她,这些奏折都被他截了下来。

春天天气回暖,魏云清终于愿意离开延禧宫多走动走动,带着人往乾清宫去。没想到她刚到乾清宫就遇到杨奕在发火。

“怎么了?”她快步走上去拦下杨奕,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内侍身上扫过,又落在杨奕身上,“你生气呢,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别气坏了身子。”

杨奕恼怒的神情在看到魏云清时一缓:“他居然在我跟前说你坏话,岂有此理!”

魏云清看了那内侍一眼,他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她道:“你先出去吧。”

那内侍飞快地抬头看了看她,那是一张年轻的脸,随即他起身,闷不吭声地退了出去。

杨奕瞪着那人,余怒未消:“居然敢背地里说你坏话,真是气死我了!”

魏云清摸着他胸口帮他顺气,笑眯眯地说道:“我这当事人都不生气,你就别气了。来,坐下喝杯水。”

杨奕被魏云清拉着坐在桌旁,她亲自为他倒了水,递到他跟前。

杨奕不接,看她:“你喂我。”

魏云清嗔道:“你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杨奕想了想,还是自己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下,杯子放回去时重重地一声,看得出来他还气着。

“那人说我什么坏话了?”魏云清有些好奇。

杨奕怒道:“他居然说我独宠你会惹来天下大乱,让我把你打入冷宫,重选皇后和后宫,真是胡说八道!他一个小内侍懂什么!”

旁人对自己的敌意,魏云清早已习惯,她粲然一笑:“你也知道他不懂,用得着跟一个不懂瞎说的人生气么?”

杨奕沉默,抬头看她好一会儿,话题莫名一转:“我们何时能…快快来?”

魏云清不解:“…什么?”

杨奕悄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摩挲着说道:“就是…”他凑过来,热气喷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早上起来,裤子都是湿的…”

愣了愣才听明白他的话,魏云清老脸一红,推开瞪他。

说起来虽然她比杨奕大五岁,可论经验,她肯定不如他丰富。大学里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在一起了三年,毕业的时候分开的。这儿毕竟是古代,男人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也不知道杨奕他…

“我跟你说个事。”魏云清认真道。

杨奕不知她要说什么,看她表情严肃,他也收起了旖旎的心思,认真看着她。

魏云清道:“我从前…就是在仙界的时候,有过男朋友。我们那儿,都是自由恋爱,先在一起试试,若合适了才会谈成亲的事。所谓‘男朋友’,就是在一起试试的对象。而我们那儿的贞操观,与凡间不同,虽不至于乱来,也没那么看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奕怔怔点头,随即皱眉想了想,然后又一次点头:“我懂的!我才不在乎呢!”他明白魏云清在说什么,只是他早知道她并非处子之身了…那时候那个该死的李卓欺负了她!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欢她,就只要她。

“真的?”魏云清有些不信。她并不知道好多年前还在李卓那儿挣扎的时候,杨奕就误会了。

杨奕保证道:“我发誓我真的不在乎!”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在仙界的‘男朋友’,不会追到凡间来吧?”

魏云清愣住,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放心,他追不过来的。况且我们那时候是和平分手,谁也不留恋谁。”

杨奕撇撇嘴:“他可真没眼光。若那时我能当你的‘男朋友’,必定死也不松手。”

魏云清笑得甜蜜:“你现在不松手也来得及啊。我们约好,你要是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直接跟我说,我们也和平分手。这就是仙界的做派。”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杨奕立刻表决心。

魏云清道:“我是说如果…有备无患。”

杨奕见她神情认真,咬咬牙道:“…好。”可他发誓,他不会让这“如果”成真的。

这一晚,魏云清在杨奕这边坐了会儿,说了些话还是回了延禧宫。因此杨奕第二日清晨依然只能湿了裤子。

这几日天气都很不错,魏云清便想约上柳慧娘等人,一道去踏青。她本不想叫上杨奕,怕别人觉得不自在,可杨奕非要一起去,说是每天处理政事快憋出病来了,需要好好放松一回。她想了想,干脆让有家室的人都叫上自家的相公,到时候男的归男的玩,女的归女的玩,也能玩得尽兴。

女性这边主要是女子书院的学生,包括孟宛如,柳慧娘,孙思思,金芙蕖还带上了她的龙凤胎,而男性这边,晏如松又去了边疆并不在,柳慧娘的相公蔡直来了,孙思思的未婚夫,翰林院的一位翰林也被孙思思硬拉了过来,内阁之中,金俨,文淮,李山都来了,他们还带上了夫人。

魏云清这边虽说有些长辈,但她的地位最高,女性长辈们想端庄,可魏云清却偏偏带人玩了起来,而年轻的一辈都是熟人,都很给她面子,大家玩玩闹闹好不自在。反观另一边,杨奕坐镇,作为一名皇帝,他要端着架子,而其他的文武大臣在他面前也要拘谨一些,这边因此便显得很沉闷。杨奕看看魏云清那边,眼里满是羡慕,他也很想到她们那边玩啊…

踏青回宫,魏云清面色红润,笑容满面,好像把一冬天的坏心情都释放了。而杨奕却闷闷不乐,长吁短叹。

魏云清挑眉问:“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了?”

杨奕摇头,叹息了一声:“一点儿都不好玩。”

回想男性那边的沉闷气氛,魏云清笑道:“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就算有人带也玩不起来呀。”

杨奕很郁闷,低头不吭声。

魏云清凑过去,笑眯眯地问:“回宫后要不要我陪你玩玩游戏?就刚才我们一群人玩的蒙面捉人。”

杨奕眼睛一亮:“要!”

他这模样让魏云清很想摸他脑袋,她也这么做了,杨奕羞恼地抓下她的手,顺手把她拉进怀里,不满道:“别像摸小孩儿一样摸我脑袋。”

魏云清在他怀里笑得抖起来,连声道:“好好好,我不摸还不成吗?”

杨奕顿了顿,低声道:“…可以摸其他地方。”

魏云清愣了愣,掐了他的手臂一把:“耍流氓!”

杨奕哎哟叫了一声,笑得傻里傻气的,紧紧地抱住了她,心情多云转晴,格外舒畅。

回宫之后天色已暗,魏云清陪杨奕在乾清宫吃过晚膳,休息了会儿,果真陪杨奕玩起了游戏,她把杨奕的眼睛蒙起来,自己便混在宫人之中,笑着指挥他:“这边,这边!我在这里哦!”

玩了会儿她忽然发现,他们这样真的好像电视剧里昏君和宠妃的玩闹…唉,皇后该有的端庄都被她抛弃得一干二净了。

魏云清不过就是感慨了一小会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时不时凑过去拍拍蒙着脸的杨奕,逗逗他又飞快远离,偶尔还把身边的内侍往杨奕怀里推,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石大义看不下去了,悄悄走到得意忘形的魏云清身后推了她一把,她顿时直挺挺地撞入杨奕怀里,被他死死抱住。

“石大义,你徇私舞弊!我要罚你!”魏云清高声叫道。

石大义叫屈:“哎哟娘娘,老奴冤枉呀,老奴也并非成心的,一时不慎,一时不慎呀!”

杨奕一把抓下手里的布条,眉飞色舞地看着吵闹的魏云清,抓着她把布条绑在了她的眼睛上:“到你了!”

魏云清愿赌服输,乖乖让杨奕绑了,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她挥舞着双手去抓人,可周围的人好像泥鳅一样,她往往只能摸到一片衣角。

杨奕笑看着魏云清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对石大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其他人都带出去。石大义无声地咧嘴笑了笑,立刻一招手,安安静静就把人带走了。

魏云清感觉有些不对,停下脚步扬声道:“喂,你们都在吗?”

“我在这儿!”杨奕回了一声。

魏云清立刻循声扑了过去,可惜杨奕敏捷地一躲,她扑了个空。因为他躲开时扬起的微风,她立刻判断了他的新方位,身子一转又抓过去。

杨奕左躲右闪,连片衣角都没被魏云清抓到,反倒是她动作幅度太大,累得气喘吁吁,后来只能站在原地休息,耳边听着周围的动静。

安静下来,她才发现,周围似乎太.安静了些。

魏云清正疑惑,唇上忽然多了个温暖的触感,她一愣,手抬起便触到了一个温暖强壮的胸膛。

“杨…”她刚开口,尾音便被吞没。杨奕紧紧抱着她,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躲。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觉便分外强烈,魏云清起先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后来便软化在杨奕怀里,呼吸与心跳一同变得急促。

一吻结束,眼睛上的布条被取了下来,魏云清抬眼去看杨奕,双眼和嘴唇一样湿漉漉的,媚人心魄。

杨奕喉结滚动,心跳猛地又快了几分,哑声道:“今晚留下…好吗?”

魏云清靠在杨奕怀中,有点舍不得离开,他的问题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她秋水似的双眸颤了颤,轻轻点头道:“…好。”

杨奕大喜,一下把她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紧接着后背便碰到了柔软的床铺。

第二日清晨,魏云清先醒来,只觉浑身酸痛。

三年禁欲,一朝爆发。前半夜没睡,后半夜时常被弄醒,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睡眠严重不足。

侧头看向身侧,杨奕睡得香甜,整个人散发着欲望得到纾解的愉快气息,嘴角笑容恬淡。她恼怒地瞪他,半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披衣下床,赤脚走在柔软地毯上。刚下床的时候她差点腿软,心里暗想,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真是差点被折腾死。

昨夜杨奕把人都赶了出去,如今他们也不敢进来,魏云清草草穿好衣服走到外间,见珠帘后有个内侍,便低声道:“帮我打盆热水吧。”

外头的内侍低低应了一声,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魏云清有些奇怪他怎么不去打热水,抬眼看去,却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天…惹杨奕生气的内侍。

她正要张口,对方竟快步走过来,她心道不妙,忙后退,然而却快不过对方,腹部狠狠一痛,全身的力气顿然消失。

与魏云清骤然倒下同时的还有不远处脸盆落地的声音以及一声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魏云清捂着剧痛的腹部抬眼望去,那内侍恶狠狠地盯着她:“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你若在一天,大梁必亡!我这是为大梁除害,为天下百姓除害!”

被害妄想!中二病!

可魏云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见着那内侍举起匕首又一次向她刺来,一切在她眼中仿佛成了慢镜头,刀尖距离她的心脏越来越近,在离她只有不到十公分时,那内侍被人连匕首一起踹翻,很快被冲进来的锦衣卫制住。

救了魏云清的,正是听到叫声急忙冲出来的杨奕。此刻他满脸的惊惶,双眼里映照着魏云清满身的鲜血,颤抖着双手扶起她抱入怀中,哆哆嗦嗦地说:“别走…别离开我…”

魏云清说不出话来,她唯有的一丁点儿力气反握住他的手。她曾经中过箭伤,濒死过一次,对这种生命垂危的感觉并不陌生,如果她这次真的挺不过去,她希望杨奕能认为她回天上去了,好歹留个念想。

只是她才刚觉得能跟杨奕过下去,就要死去,真是十分不甘心啊。

“别离开我,求求你了,别离开我…”杨奕重复着这句话,紧握着魏云清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他看到她脸上的血色渐渐散去,脑子里空白一片。

老天爷,求求你了,别带走她!就给我百年时间,不,五十年也好的,求你了,我就只要五十年,五十年后我陪她一起去仙界请罪,求求你了!

之后是一片的兵荒马乱,御医匆匆赶来,为魏云清诊治上药。杨奕片刻不离,空茫的双眼紧紧盯着魏云清苍白的脸,他问赶来的曹军:“她不会走的,对不对?”

曹军也是一脸焦躁担忧,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皇上您放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化险为夷的!”

杨奕茫然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问赶来的石大义:“她不会走的,对不对?”

石大义连忙道:“回皇上,娘娘必定舍不得您的,您看御医正给娘娘瞧呢,她必定会安然无恙的!”

杨奕又点点头,面色仓皇。对,她舍不得他的,她会没事的,她一定能挺过去的!

御医忙碌了许久,才对杨奕道:“皇上,微臣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娘娘的了。若能挺过今明两日,她便能醒来,调养之后恢复如初,若不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杨奕紧紧握住魏云清的手,面容里藏着说不尽的忧惧和彷徨。

魏云清面色苍白,几乎如同白纸般,呼吸清浅得都快听不到,双眼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杨奕赶了出去,他坐在床前,握着魏云清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知道仙界比凡间好,可是云清,你答应我了要跟我试试的,我们还没有和平分手,你不能这么走了…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宠你,让你看到我已长成个男子汉,再不用你操心,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在一旁看着,我又变成了昏君怎么办?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昏君最后的下场都很惨,你怎么舍得我沦落到那境地?

“那天我差点就死了,是你从天而降救了我。那时候我那么混账,可你还是对我那么好,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没有你我早不在了…如果你真要走,等等我好不好?你跟你师尊求个情,让我也去仙界行不行?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啊…”

杨奕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到后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沉睡面容,再没有力气做出任何表情。

第一夜,魏云清高烧,脸色红得发烫,杨奕手忙脚乱地指挥宫人,又亲自上阵为她擦身降温,折腾了一宿她的情况才安稳下来。然而不过几个时辰,高烧再度侵袭,她甚至在高烧中说起了胡话,可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杨奕胆战心惊,谁来劝也不肯回去休息,他很怕他再回来,她就不在了。

一直到第二天夜里,魏云清的高烧才勉强退了些。

杨奕继续守在她的床前,他身体很疲惫,然而精神却依然亢奋,不守到她醒来,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魏云清醒的时候,浑身酸痛得堪比被一辆卡车碾过,视线也不太好,眼前模模糊糊的,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才聚焦,视野中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杨奕,他侧对着她,正在神神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她凝神细听,顿觉封建迷信害死人。

“师尊大人在上,我乃大梁皇帝杨奕,在此祈求您莫将云清带走,为此我愿自减三十年阳寿,年年供奉祭司您。无论是牛羊,还是童男童女,只要您要的,我都给您…”

还童男童女,你以为我家师尊是妖怪啊!

…不,师尊是她编的,根本没这个人。

魏云清晃了晃脑袋,却觉得脑子更乱了。而她的这一动作,终于惊动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杨奕。

他的视线猛地回转过来,当看到她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困惑时,他眼睛一亮,狂喜地凑了过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大声道:“云清,你回来了,你不走了是不是?”

魏云清眼睛疼,耳朵也疼,杨奕声音太大,震得她鼓膜嗡嗡作响。她皱了皱眉:“…你别这么大声。”

高烧烧得她嗓子眼也疼,出口的声音自然低弱得几乎听不清,可杨奕听到了,他用力点头,声音刻意压低,连声道:“好好好,我不那么大声,你不走了是不是?”

他固执地询问。

魏云清虚弱地笑道:“我能去哪儿?”她顿了顿,实在难受,便道,“我要喝水。”

“水?哦哦,好,水,你等等,我这就去拿!”听到她的反问,杨奕心里一定,刚要起身去拿水,可又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便抬起身子对外叫道,“来人!拿水来!”

宫人们都候在外头,听到杨奕叫,立刻便拿了水进来。

杨奕小心的将魏云清扶起,一点点喂她喝水。水是温的,刚刚好,魏云清只觉喉咙里淌过一股清流,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