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吹浓了入春的寒气,绿荫沙堤,东风抚面不胜娇气。徐府长廊处的灯都熄了,月色照在地上,映出一片白光。

明心堂的灯火还没有熄,除了国事他从今天开始还有更多的事要忙,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做也做了,还能当那不是他自己。

徐知乎起身,打开窗,风从外面吹进来,也扫不去他天人交战的事实。

他以为他会很恶心她,毕竟是如此不要脸的事,事实上却没有什么值得厌弃的!只能说他真如她所说,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本里就污秽,要不然怎么会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少忧走进来,将浓汤放在桌子上,相爷动了很多地方的人,调遣了徐符,一直忙到现在,还在算种种可能,哎,皇后娘娘真是好本事:“相爷,天色不早了。”吃点东西,休息了。

“早膳可准备下了?”

“相爷,现在是夜宵。”

少忧见相爷久久不说话,恭手道:“回相爷,厨房都备下了,都是……夫人爱吃的。”庄子里新送来的食材,绝对安全,厨房里的大师傅也换了,娘娘常吃的御厨也请来了,应该能伺候好夫人的口味。

徐知乎点点头:“再多多准备一些吧,库房里是不是有一套蓝宝石的餐具,拿出来,去年得的那一套玉器也用上,饭菜种类比较宫里的标准,规格也照着来,不管她用不用,照做三套,让她选。”

徐知乎揉揉眉心,明早定然是要闹的,哎,想想就头疼。

“老夫人哪里……”

“老夫人若是想去庄子上住两天也好,免得饶了她老人家清净。”

少忧看看桌上的浓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难得相爷关心关心家里的琐事,库房里经年不用的东西也想起来了,也算是好的。

天边范起一丝白光,风吹过竹林,廊下的灯照亮了木雕的长廊,早起的仆人们已经开始打扫庭院。

端木徳淑坐起身。

戏珠急忙掀开深紫色图绣百宝穗床帏,将娘娘的腿搬到床下。

端木徳淑掀开眼皮,看到坐在对面的徐知乎,连身的慵色顿时收敛,全身竖起硬刺。

徐知乎看她一眼,头发散的乱七八糟,起身,转身去了外间。

“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一会。”

端木徳淑将鞋一踢:“徐子智!”

“徐子智!”

卧房里伺候的人闻言均安安静静的捧着衣服站好。

戏珠左右看看,没有自己人的感觉,始终一言难尽,吉梧又不知道回去报告什么了,还不如不来。

“徐子智你信不信我一直喊到你今天晨会!”

徐知乎走进来,慢悠悠的看着她,你喊到太阳落山谁能把你怎么样?

“给我穿鞋。”

房里的吓人们顿时垂下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端木徳淑得意的扬扬脚,示意他快点啊!

徐知乎站在门边不动,审视的看着她。

端木徳淑也不动:“怎么?相爷觉得自己降尊纡贵了?还是这个动作配不上相爷的身份?”

徐知乎转身向外走,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徐子智!你如果走出去,我就这个样子蹲你明心堂正殿不出来了!”

徐知乎转回来看着她。

端木徳淑眨巴着眼睛回视。

徐知乎看眼地上的鞋,别说她是不是他妻子,就是是,也没有这样使唤相公的:“不会穿的话你就这么去明心堂坐着吧。”说完直接转身向外。

端木徳淑立即跳下床,推开窗,向外面跳去。

徐知乎立即折返将她拉回来:“你干什么!”

“从这里跳出去到明心堂!快!”端木徳淑直直的盯着徐知乎:“你不是不介意吗,我就这幅样子去坐着!”说着拉开衣襟:“大家都看看你昨晚对我做了——”

徐知乎立即将她衣服撤回来,遮住了上面的痕迹,单手把她抱起来扔床上,蹲下身,接过戏珠递过来的鞋。

端木徳淑瞬间坐好,捉住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至今摇:“你敢摔我!你敢摔我!”

“别动了!”已经穿了,还想怎么样!

端木徳淑撩撩落下来的头发,气的胸口起伏,见他果然在帮她穿鞋,心里才平复了一些,下一刻又不老实的倾身趴在他蹲着的背上,左脚上刚刚穿好的鞋踢掉:“再穿一遍!”

徐知乎看着被她踢远的鞋不想动。

戏珠急忙帮相爷将鞋那回来放到相爷手能够到的地方,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下去。”

徐知乎懒得跟她废话,帮她把鞋子穿上,下一刻将他从悲伤震下来,不等她发脾气,主动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拿过侍女放在托盘上的衣服,抖开给她套上。

“我不要穿这个——”

徐知乎立即扔了。

下一刻立即又侍女端了新的过来。

端木徳淑顿时皱眉,看向戏珠。

戏珠垂着头,外面还站了一派,估计相爷会换到您老人家满意为止!

端木徳淑气的将他床上的外套脱下来扔地上:“既然都带来了。”扫眼徐知乎:“就挑个跟你一样的颜色好了!”

徐知乎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谁的一样,过来!”说完转过身盯着她。

端木徳淑才不怕他看,你看!你随便看!脱了给你看!

徐知乎又把给她拉上,有瘾了是不是!

端木徳淑一身青紫色的抹胸长裙,外面罩了同色的衣衫。

徐知乎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怒气冲冲的眼睛,若不是场合不对,就她这个样子,她自己都会没脸见人:“需要我帮你梳头!”

“不稀罕。”

最好。

焚心院的早膳很丰盛,珍瓷玉盘,五谷精粮,每一种都是另一个极致。

端木徳淑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衣服上绣工精湛,腰带上百纹环绕,朱钗羽环,每一种均价值不菲。

端木徳淑踹了椅子坐下:重新梳了头?

旁边的侍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戏珠:你们主子平时都这样!?

你们相爷平时都这样!

徐知乎看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脚。

端木徳淑见状直接扑了过去,按住他的头就打,打完优雅的坐下来,拿起筷子。

徐知乎脸色难看的擦擦嘴角,嘴角上有新鲜的血珠,徐知乎气的一肚子火!扔了筷子盯着她看!

端木徳淑将筷子放下:“换一把竹筷过来。”她没有用玉箸的习惯。

服侍的下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立即换了一把崭新的过来,又能认出来娘娘身份的又不知道的,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伺候的小心翼翼。

轻梦谨慎的上前:“夫人,这是今春的新笋……”

端木徳淑默默的吃着东西。

戏珠见状接过来:“我来吧。”

端木徳淑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因为旁边有个下饭的,加上昨天只吃了两块糕点,用的还可以。

徐知乎看着她擦擦嘴,让人伺候着净了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他什么。

端木徳淑转身:“出去走走如何?”

“昨晚的加上今早的,你觉得我们两个适合出去?”

“有什么不可以吗?”是你被挠了又不是我被挠了。

“抱歉,我没有那个爱好。”

“真是可惜,看来我只有约徐老夫人出去走了走了,毕竟天天跟他儿子这么鬼混,万一给她徐家生出一个逆子来,她还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不去看着我抓两包药吃吃,她老人家能睡的着觉,还是说相爷现在有功夫扫清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端木徳淑说完漫不经心的看着徐知乎。

徐知乎的心骤然一紧,像是已经有了,要被她生生打下来!手紧紧的握了一下放开,眼睛克制的不去看她免得过去把她掐死!慌乱的去取桌上的茶,却发现没有!端木徳淑!某些事你可以随便乱来!但某些话你说不该说!

第338章 谁敢(三)

端木徳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你那么看我做什么?难道咱们的关系,你还想生个孽子出来?!徐知乎,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如此了得,曾经连碰我一根指头都觉得脏了你徐家的门楣,如今还想生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jian生——”

——哐当——“住口!”徐知乎眼睛通红。

端木徳淑无辜的摊摊手:“恼羞成怒了?哦,我想起来,婚生的你也没有……那么义正言辞的你关键时刻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想捡了。”

徐知乎冷静的看着她,有些事情他经验不足没有想到过孩子,可不代表他就可以任她胡言乱语!她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那是一条生命!

徐知乎移开目光,克制着语气:“端木徳淑!一事归一事,不要拿孩子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和有妇之夫弄出个外生子来,你还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是不是。”端木徳淑冷哼一声,径自向里间走去,边走边不忘挑衅的开口:“戏珠去喊老夫人,否则本宫可不敢保证,肚子里有没有他徐家的耻辱!”

“你没完了是不是!”徐知乎突然恼火!

端木徳淑却看也没看他,直接去了里间!

徐知乎突然烦躁不已!

少忧瞧瞧看眼相爷,娘娘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徐知乎哐当摔了面前的碗!还吃什么吃!

少忧更不敢动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隐隐期盼,小主子?!他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呀!他们还可以有小主子!突然觉得皇后娘娘也不是没有优点呀,至少有可能给生一位主子!再好不过了啊!

明心堂内,徐知乎一身青衫,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朗月星目,端如外面清风朗月,即便脸上几道抓痕也无损他俊逸出尘的气质:“人呢?”

“回相爷,已经在套马了。”

徐知乎脸色难看。

少忧掀掀眼皮,相爷脸上有几道痕迹是粉底遮也遮不住的,出去确实不好看,可……就让夫人吃药吗……避子汤啊……吃?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少忧叹口气,也不知道希不希望夫人喝避子汤了。

过了好一会,徐知乎深吸一口气,所有不甘吞进肚子里,声音一字一句的吐出来:“出府。”

端木徳淑怎么会愿意坐马车,这样‘露脸’的机会,自然是为徐知乎量身定做。

徐知乎踏出徐府起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没什么好惊讶的。

少忧垂着头安安静静的跟着。

戏珠也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子智,你看这个绢花好不好看?”端木徳淑拿了一朵绢花笑盈盈的别了一枚在头上,眼睛亮亮的看着徐知乎。

徐知乎扫了她一眼,真心实意:“不好看。”

小贩闻言立即不干了:“这位相公你说话小点啊,这一片都是我孩子爹的,这绢花哪里不好看了,我看小娘子戴上就很好看,看着你穿的人模人样的,给夫人买个绢花都这么吝啬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端木徳淑对徐知乎笑笑:听见了没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徐知乎扫眼卖花的妇人,负手而立,一派爷不说话,爷等着你自己认错的样子。

卖花的老妇人哪懂那些,说我东西好就是顾客,诋毁她东西不好就是仇人,管你是谁,真厉害,你扔下一锭金子走人,我老婆子伸长脸让你打!脸上挠的花里胡哨的,当谁不知道你装大尾巴狼!

徐知乎气的不轻,绢花多是未出阁的姑娘戴的,你好好看看她那张脸,违不违心!再说这绢花什么质地,戴小仙头上,配的上她真金白银保养出的头发吗!好心没好报!她若是不介意卖蠢,她愿意在头上戴满也每人管她!

徐知乎转身就走。

“这位小娘子长的真好看?小娘子前面的可是你相公?!”

“这位娘子你的簪子哪里买的?”

“小娘子夫君很俊吗?晚上挠的吗啊哈哈!”

“滚开!不想活了是不是!”少忧赶这些人都赶了四五拨了,没完没了了!

徐知乎将戏珠手里的面纱抖出来:“戴上。”

不带。

“让你把面纱带上。”徐知乎将面纱扔她脸上!

端木徳淑一把拽下来:“嫌热不行吗。”

徐知乎看着周围看过来的目光,心里异常烦躁:“不戴是不是。”

“废话。”

“慕国公是你……”

端木徳淑急忙将面纱遮脸上迅速绕到少忧身后。

徐知乎瞥她一眼,冷哼一声,懒得再看她。

端木徳淑恼火的顿时要扯下脸上的面纱,想了想,最终没有动。

少忧扫眼戏珠:我们相爷有办法吧,全看愿不愿意用你们娘娘身上。

戏珠瞪他一眼:谁稀罕。

端木徳淑本意是带徐知乎出来露脸,现在什么心情都没了。

徐知乎见状,几次想主动找她说话,又觉得自己犯jian,她能安静会不是更好,他何必上赶着找罪受!但看着她兴致不高,又觉得不自在。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突然停下脚步,眼睛漏出孩子般的笑意。

徐子智顿时精神紧绷!

端木徳淑笑笑,脚步轻快的向药房走去,想要是不是?

徐知乎下意识的抬头,看眼门匾上几个大字,身体顿时僵直的一动不动。

少忧看眼戏珠。

戏珠神色没什么变化。

少忧心想也是,你们娘娘又不缺儿少女自然没感觉。

端木徳淑见徐知乎脸色顿变,突然心情大好的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怎么,不进来?”

徐知乎收回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连这点银子都不想出吗?”端木徳淑继续挑衅,虽不能理解他这幅表情做给谁看!但徐知乎现在的神色还是取悦了她:“不想认账了?”

他们的孩子?他从未敢想象过什么样子,她却混不在意。

两旁的小摊贩忍不住看两人一眼?

“客官里面请。”

端木徳淑不三不四的抬抬下巴:“我是肯定请的动,就看那位爷了。”

徐知乎声音很冷,带着不易察觉的茫然:“我有说不让你生了吗?”这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在心里念了好几遍,仿佛只要口气对了,真的会有一个孩子跑向他,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见世子……

“呦,piao完认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咳咳!”少忧瞬间垂下头,赶紧将头扎的更低一点,害怕被人认出来。

徐知乎淡淡的看着她。

端木徳淑烦他这样的神色!:“怎么!不是前两天抓到这种事恨不得浸猪笼的样子了!看什么看!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就算良人你容的下,家里的尊夫人也容的下我们母子啊。”说着掏出手帕,抽噎的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迎人的小官忍不住看了门外的男子一眼:看的挺人模人样的啊!

徐知乎顿时恼了:“看什么看!你主子没教你眼睛不能乱看!”

小官人冤枉的要死,看的又不是他一个,凭什么只喊他!有那个时间给你的姘头买药去!切!他还不伺候了。

徐知乎不想当街跟她吵,声音疲惫道:“你闹够了就回家。”说完转身。

端木徳淑猛人皱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会真想一个不能见光的孩子!这天可怕了:“戏珠。”

“去抓一副避子汤。”端木徳淑嘴角漏出一抹了冷笑,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别人下手!

徐知乎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少忧看看主子又看看夫人,想了想,站在原地没有动你。

戏珠抓了药出来,跟在娘娘身后慢慢的走着。

少忧安分的跟在夫人身边。

端木徳淑慢悠悠的走着,徐知乎不在身边,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年一个样子,如今又是另一种样子了:我记得那边有一个卖灯笼的作坊的。

“回夫人,您可能是十五来看的,这条街租金昂贵一般没有租来做灯笼的。”

“哦!给我把这里租下来做灯笼。”

“娘娘人家卖布卖的好好的……”戏珠急忙追着娘娘走远。

少忧站在原地到底买不买,也急忙跟上去。

“回来了?”

“回相爷,回来了……”

少忧等了一会见相爷不说话,开口道:“回相爷,药,戏珠姑娘已经抓了,让人去煎了。”

徐知乎没有说话。

少忧也不好再说什么!

徐家后院内,徐老夫人听老妪报完厨房里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避子汤,他们真敢!真是不要命了啊!

“老夫人,您挺住,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我还死不了,我要是现在死了谁有时间给我收尸!”

“那,咱们还去庄子上吗!?”

徐老夫人气的脑子晕乎乎的,可被问到这个问题又没了声音:“厨房里在熬避子汤?”

“是老夫人。”

“相爷没有说什么?”

“回老夫人没有说话。”

徐老夫人冷哼一声:“逆子!一帮逆子!”

端木徳淑坐在贵妃椅上,懒洋洋的晃动着,眼皮要抬不抬的看着面前的汤药,闲闲的开口:“叫你们相爷过来。”

叫相爷做什么:“是。”

不一会少忧恭敬的来报:“回夫人,相爷在忙,敢问夫人有什么是奴才能代劳吗。”相爷不想多看您一眼。

“告诉他一刻钟后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他的明心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