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了然的点头:“所以,我会等,一直等。”

夏令姝蓦然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如许情深的眸子中光华流转,似乎有什么从黝黑深处一点点泄漏出来。她讶然:“你……”

“我等你。”他说,扫向棋盘:“我,赢了。”

昆旻殿,梁公公最后一次替顾双弦整理发冠衣摆,就听到头顶上帝王冷哼:“给朕去查,看看这个皇宫里到底还有多少机关,多少暗道。朕倒要看看,夏家能够控制皇宫到几时。待到……那时……”话音渐小,手中的赤霄剑已经迸发出冷冽的光芒,嗜杀,血腥。

侍寝十七回

梁公公伺候了顾双弦多年,从他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到封为太子,然后成为天下第一人,对他的性子比皇后了解更深。对这一对至尊夫妻的爱恨情仇也看得比谁都分明,当下也不点破皇帝的壮志凌云,只低声回了一句:“皇上苦老奴看着,可皇后苦,谁又望见了。”摇了摇头,退后几步。

珠帘之外,已经有小太监扬声道上朝。

顾双弦心头一震,随着人流再一次登上那宝座。

宝座硬、且冷,像是一条孤舟远远的离开了大海,在海平线上漂泊着。大臣们在海岸的那一头,呼喊万岁,却没有一人真正靠近他。面圣的使臣们,如同海面上的波涛,或轻或重,或高或低的敲打着船边,有时候会溅起不高的浪花,将他退离岸边更加远;有时候又卷起狂涛,倾头而来,差点将船只打翻。他一个人双手稳稳地揪着船边,风雨飘摇中,只看到船桨‘扑腾’一下,跌入了水中,慢慢沉下去,逐渐再也看不见影子。他突然有点恐慌,自己毫不犹豫的离了岸,是不是太草率了?他孤身入海,是不是太胆大了?他一人在船中安坐,是否会被吞噬?吞噬之后,大臣们会转头奉承新帝,嫔妃们各自出了皇宫,然后,只有皇后陪葬在他的墓穴中,一百年,一千年。

不管,她甘不甘愿。

他突然打了冷颤,不由得想起去年雪夜烈火中,她的绝情。

那个女子,若是他赶将夏家赶尽杀绝,她会不会将他给杀了?这么一想,他只觉得兜头兜脑满盆子的冰块砸了下来,将他浑身都侵透了。

昏昏沉沉中,就听到底下一个半大的孩子磕头道:“臣恳请皇帝陛下赐名。”满朝动容。

“你是说许国送来一名皇子,给大雁朝为质?”鼎衡宫中,太后刚刚听得了前朝的汇报,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太监垂首,答“是”。

皇后端坐在太后身边,她的另一头是赵王王妃夏令涴。

夏令涴随着赵王去了封地,对大雁朝周围各国的朝政也听说了些,当即道:“据闻许国国主年事已高,众多皇子各自为政自相残杀。这位十一皇子姓许,名旷,是当朝贵妃的最疼惜的儿子。这个时候送来,其实也是寻求一个庇护。毕竟,任何人都知晓大雁朝的白鹭书院最不拘身份地位,广纳贤才的地方。”

夏令姝笑道:“皇上给许旷改名许衡,子承恩,封为了庆恩王。想来,以后也是要当大用。”他国的质子,要么是死在了异国他乡,要么就是放回去搅乱本国朝政,乱其朝纲,为大雁朝所用。夏令姝的话没有说完,众人就已经领会了里面更深一层的意思,叽叽喳喳发表了一下对皇帝和太后、皇后的祝贺,收了一个便宜儿子。

太后突然叹息:“十一皇子,而我们大雁朝才三位皇子。唉,为何皇上的子嗣这般艰难。”

下首陪坐的嫔妃们捂嘴暗喜,春心鸾动。哎呀呀,太后都发话了,皇后也出宫了,这《承恩册》上的名号应该重新排过,皇帝也该按照祖宗规矩招人侍寝了吧!

这头有人轻笑道:“想来是后宫里人都老了,皇上腻了,所以看着都提不起兴趣。听闻这一次有邻国送来公主和亲,个个国色天香,兴许能够让皇上重开龙颜,为皇家开枝散叶。”

话音刚落,从她周身前后左右俱都甩来无数的眼刀子。好好的,你提什么公主啊!一个皇帝本来就不够分了,还来三个异国的黄毛丫头争宠,还让不让人活了。

夏令姝瞥了瞥原来的德妃,现在的周美人,淡淡的道:“那就宣三位公主进宫来见见,让皇上看过之后,封了名号安置了,挑一个侍寝吧。”

嫔妃们好不容易容光焕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暗暗计算皇帝要多少日才会从三位公主销魂的身子骨上爬下来,然后才想起其他的美人儿。

安怡怯怯的问:“皇上要是不满意呢?”

夏令姝笑道:“那就让皇上按照祖宗规矩来,《承恩册》上轮到谁了就是谁。”

众多怨妇突然迸射出精光,让整个鼎衡宫为之一亮,差点闪白了夏令姝那一张淡定的脸。

有人开始悄悄的整理发丝,有人摆弄衣裳首饰,有人已经下意识挺胸收腹,嗯,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胸部壮观的美人。更有人已经开始推测《承恩册》上自己的名次和日子,雨露啊,平常的嫔妃们一月才能品尝一次,真是……饿死了

夏令涴瞧着夏令姝短短的几句话哄得下面一众嫔妃们的喜怒哀愁,不觉好笑。笑过之后,又黯然。她作为赵王妃,还能与赵王一起一世一双人。可妹妹令姝作为皇后,就算再有多少手段,也不能阻止皇帝不去三宫六院,更不能阻止一个个的皇子皇孙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她的苦,她的泪,当真是无人明白,也无人安抚。

待再过半个时辰,外间只听到叮叮当当的环佩之声,太监来报:“许国安国公主,雪国圣公主,启国无双公主到!”

众位嫔妃皆起身,朝外望去。

雕凤门廊处,刺目的日光正攀在蓝白的天空上,衬托得天更亮,影更暗。宫廷红瓦上银涔涔一片,与金黄的秋色交相辉映,红的如血,金的如泪。那三抹摇曳的身影,就在朦胧的冷光中一步步行来,走一步,那些脆响就争先恐后的钻入人的耳膜,像是催人的心魔,敲打着人心底最深处极力压抑的疯狂嫉妒。

夏令姝的身躯仿佛承受不住这明晃晃的炫耀,微微往后靠着。凤座太深,她一退再退,居然就这么深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待要开口,发现平稳的声调中,有根弦咯吱咯吱的拉扯着喉咙,让她哑然。

殿外,再响起一声:“皇上驾——!”唱诺还未完,皇帝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即将下拜的夏令姝道:“皇后先等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疑惑。

夏令姝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平静的问:“皇上让臣妾等什么?臣妾等得,其他人可等不得了。”

皇帝一愣,旋身望去,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饿女,齐齐地盯视着他,吓得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天啦,他该不是掉入了兔子窝吧?而且,还是一群饿了大半年的兔子窝。一个个千娇百媚,睁着看到肉的红眼睛,咄咄地围住了他。

夏令涴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顾双弦突遇救火的人,赶紧拉住一个是一个,大呼:“原来赵王妃在此,赵王为何没来?”他摆摆手,似乎赶野兽似的轰开众人,先对着太后恭身,皇后带着其他嫔妃对他下摆。

顾双弦拉着夏令姝的手坐在太后身边,对夏令涴道:“打完了海国,让他来一趟,朕跟他说说贴己话。”

夏令姝欲挣脱出手来,两人在广袖中暗自争抢了一番,夏令涴目光有意无意的瞅着,笑道:“臣妾定然一字不错的转达。”

太后笑道:“你们两兄弟说话从来没有正经,倒是打架得多。下次赵王来了,你若有气打他一顿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又活蹦乱跳了。如今我朝百方来贺,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还多着。”一个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大雁朝的皇帝,也算是太后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上阵父子兵,太后也不是为了亲生儿子会刻意偏袒的人,在皇朝中,国家往往比父母兄妹的感情重要。

太后明白的表态,皇帝随即笑着点头:“儿臣揍完了他,再让他去揍别人,为大雁朝扫平逆贼,扬我国威。”这些话是刻意对着夏家姐妹说的,听到这里皇后也暗暗松了肩胛,任由他在衣袖内骚-扰她的掌心。修整圆润的指甲轻轻刮着手心的嫩处,痒痒的,仿佛撩拨着心怀,拨一下,心口就跳一下。夏令姝在众人面前端着皇后的礼仪,只能暗自忍耐一动不动,这越发让皇帝得了趣,恨不得将昨夜的仇给赚回一个大大的礼包才好。

她心里有怨,他知道。他也由着她发泄,只要影响不了国家的根本,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就好。在外,两人依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私底下,如何闹腾他都由着。

皇帝,他永远分得出什么才是最重要,又有什么才是他手中最大的依靠。

权势,有了它,他就是君王;皇家正统,利用了它,他就是大雁朝公认的皇帝。

今日的百国朝贺给了他无数的赞赏,和无尽的信心。他相信,夏家迟早能够打压下去,皇后自然而然逃不出他的控制,先皇留下的遗臣迟早都会成为他的心腹。赵王,他可以防备,更加可以为己用。只要,在他脖子上架上一把刀,用得好了,也就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去。如今,大雁朝用得着赵王,顾双弦就必须忍着对方日益庞大的私军。也亏得他想出了损人利己的主意,这一次攻打海盗之后,赵王也就不已为虑了。

“皇上今日的早朝散得快,急急忙忙过来可是有其他要事?”

“嗯,是有正事。”顾双弦指了指殿中高调着进来,更高调的被众人忽视的异国公主们,笑道:“这三位,朕准备指婚给还未成亲的几位兄弟。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一怔:“皇上一位也不留?”

顾双弦肯定地道:“不留。”皇帝答得太干脆,久居深宫的太后也猜到里面有了什么变故,当即笑道:“那就依了皇上的意思。现在几位王爷中,二王爷定山王,八王爷定兴王和九王爷定唐王的正妃之位都还缺着,改日请他们入宫来说说。”当着未出嫁的公主面将她们当作没有主权的丫鬟讨论,实在是无礼。嫔妃们当日入宫之时也早就面对过,倒也无甚感触,只是公主们地位非凡,那雪国的圣公主俨然变了脸色。

夏令姝一一关注,笑道:“既然如此,臣妾先安排几位公主的寝宫,等到王爷们娶亲之时,说不得臣妾还能讨几个大红包。”太后隔空戳了戳她,“就你最爱作弄人。你先别顾着王爷们了,皇上的事儿你也要看着办了。”绕了半天,又到了侍寝上来。

顾双弦这一次头也不抬,直觉自己是热锅里的肥鸭子,插翅也难飞,只等着众多嫔妃们拿着筷子开动。这种感觉很不好,以前只有他虎视眈眈别人美貌的份,没有别人盯着他下筷的份。如今的美人恩,他老人家觉得比那加了料的补品还凶猛,一不小心估计他骨头渣子都留不住。嗯,享受美人就好比喝高汤,需要慢慢熬煮,一口一口的品尝才好。汤水太热,会烫伤了他的舌头,补坏了身子。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地掐住夏令姝掌中一小块肉,皮笑肉不笑地道:“昨夜,朕受了风寒,今日还没好全。此事皇后也知晓,对吧。”

底下众多红眼睛兔子齐刷刷询问皇后。那阵势,那气势,那……

夏令姝淡淡地回答:“太医院早上已经开了方子,皇上如今看起来精神气也都不错……”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帝打断她,另一手撑着额头:“不如,先等朕病好了,再议。”他顿了顿,随即笑道:“而且,朕与皇后也大半年未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

商议着就慢慢滚到龙床上去了。这是皇帝刻意挑拨皇后与嫔妃之间的矛盾?或者是皇帝直接宣布对皇后的专宠?

若是专宠,倒也是时候。毕竟夏令姝的姐姐夏令涴是赵王的王妃,宠了皇后就是宠了赵王,这打战的事情不就顺顺当当?

夏令姝,说到底也只是家族与皇族的一个纽带而已。她不能反抗,也不能反驳,只能默默承受。

她的肩膀上,负担着家族的荣华富贵,也负担着太子的性命。

夜,亥时一刻。

看完奏折,与众位大臣开完小会的皇帝站在巽纬殿的正门口。

兜兜转转的内院,每十步一盏琉璃灯。璀璨的光芒将周围的景色衬得晶莹剔透,有种一碰即碎的脆弱,一如夏令姝被家族舍弃之时的茫然。

那个时候,是他逼着夏家放弃她;这个时候,又是他拿着夏家压制她。压得她的神情越来越沉静,也压得她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对皇帝盈盈下拜,表示臣服。

他再一次执起她的手,翻开来,掌心中他掐过的地方已经显出一条条红印,像是两人缠缠绕绕的红线,剪不断理还乱。

他褪去了白日的温雅可亲的面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含笑而问:“今夜,你还准备如何耍朕?”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篇文有亲提出有部分章节比较乱,我现在手上有现言稿子还没赶完~~~等完了那一边,我在将这篇文整体理顺一遍吧

多谢大家的体谅了,咳咳

另:多谢穆小童,腐猫喵喵 ,sunyu.200808,等更真苦,年等几位美人的补分,捂脸~~~

还有,KK啊,你太彪悍了,泪流,让我受宠若惊,我……其实真的不是后妈

还有还有,等更真苦美人儿的长评,真是深得我心,扑倒一个

P.S:这一章打过分的美人们再次的打分记得用‘0’分,泪流~~

唉,又是夜晚啊,皇后的侍寝之路……

侍寝十八回

夏令姝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就好像看一个一天到晚跟娘亲捣乱的大孩子。

她问:“皇上的伤寒好了?”

顾双弦一挺胸膛:“好了。朕是真龙天子,那一点小病痛算得了什么。”

夏令姝轻轻叹口气,颇为贤惠地道:“皇上龙马精神,正当壮年,自然有什么病痛也好得快,可也不能忽视了固本培元。”她招来宫女,亲手捧过漆盘里的药碗:“再喝三日的汤药,去了病根才是真正的好全。”

药汁浓稠乌黑,像是乌鸦身上褪下来的皮,放在火上熬了七七四十九日,让你看着就腻,想吐。

顾双弦推开药碗,闭着鼻息道:“皇后,你就别耍小阴谋了,朕在很久以前就不敢喝你亲自嘱咐的汤药。因为,喝了它们,轻则,朕会浑身无力发痒发麻;重则心如刀割皮开肉绽。”他绕开两步,离那药碗更加远一些,坚定地道:“不喝。”

夏令姝目无表情的再问:“真的不喝?”

顾双弦摇头。他们成亲的第一个月,他就被夏令姝‘温柔体贴’给害惨了,整整几个月近不了所有嫔妃的身边。只要他想去吃哪位美人的豆腐,都会全身如针扎似的疼痛,还麻痒难当。那段日子,太惨痛,至今记忆犹新。以后,但凡是两人有了矛盾之时,夏令姝亲自送到他手上的吃食,一概拒不接受。

“好吧,”夏令姝颇为失望的放弃,“其实,它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汤药。”

皇后口中的普通汤药是皇帝心目中的毒药。嗯,不上当。

一计不成,再来一记。夏令姝一边伺候着顾双弦宽衣解带,一边问他:“太子呢?”

“朕让他在东宫好好住着。他快要周岁了,朕那时候都能够自行歇息,从来不给父皇母后填麻烦。”

夏令姝母性光辉十分强大,忍不住嘀咕:“太子还小,离皇上身边太久了,不好。到时候有嬷嬷们照顾不周,他说又说不清楚,旁边的人也瞒着,等皇上发现太子委屈的时候,也就晚了。”

顾双弦大手一挥:“那也不差这一晚。明日,等明日我们再去抱得他回来就是。”

夏令姝竖起眉头道:“半夜可有人替他更衣,换被褥?太子尿床在这皇宫里都不是秘密了。”

“那朕让梁公公去照看太子。”他钳着夏令姝的手腕,自信满满的笑道:“皇后,春宵苦短,你就别想用太子来坏朕的好事了。”

夏令姝道:“皇上,你不疼惜他。”

顾双弦已经拉着她去了内殿,两人坐在龙床上,他笑眯眯的吻了吻夏令姝的手背,道:“今夜,朕只想好好疼爱你。”

夏令姝眼眸眯了眯。大红绣缎的床帐给她周身添了些喜气,倒像多年前两人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带着点羞涩,一点喜悦,还有一点点的惶恐,让顾双弦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你别怕,朕不会伤了你。”

夏令姝的视线空空的落在他的腰腹之下,也说:“臣妾怕的时候,皇上你永远都不会留情面。所以,怕也没用。”

顾双弦笑了笑:“也不一定。朕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也许,只有等你流泪了,朕也就心疼了。”

夏令姝盈盈的凝视着他,眼角还真的溢出了点泪:“那臣妾哭一哭,求皇上饶了臣妾,成不成?”

“啊?!”顾双弦一愣,盯着她那还没有指甲盖大小的泪水,十分苦恼:“皇后,你做戏也不做全套。美人流泪不该是你这样,你要脉脉不得语,或者哽咽难言,或者暗自垂泪还要强颜欢笑,再或者……”

夏令姝脸色一变,就要站起身来:“皇上,臣妾可哭不出,挤出这么一点泪水也不容易,你到底放不放过我。”

顾双弦猛地一拉她,将其整个人扑到在床榻上,鼻翼在她脖子间嗅来嗅去,像是讨食物的小狗:“皇后,梓童,令姝,你饿了朕好久。”

夏令姝暗里气得冒火。她下药,他不喝;她用亲情打动他,他不上当;她都难得的装柔弱了,他居然比她还能装委屈。

这是皇帝嘛?

这不是皇帝吧!

好吧,他们两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虚情来我假意,都是玩弄世人的高手。

可她不是泥巴捏的人,她有脾气,有傲骨,有尊严。她冷心冷情之后,哪里会轻易被他的小打小闹给说服,更是不会因为他的假装示弱而心软。

当即只说:“皇上饿了的话,臣妾给你安排其他妃子来伺候。周美人是老人,最懂得皇上的需求;程充媛也保养得当,轻侬软语最能安抚你那苍老的龙心;还有安美人和邝美人,含苞待放真是需要皇上滋润的时候;若是还饿,后宫里七十二妃任君选择,保管将你喂成大雁朝历史上最英勇神武的……肥龙。”

顾双弦手下给皇后宽衣解带,嘴巴也不停,在对方唠唠叨叨的时候不时的去亲吻她脸颊,咬她耳朵,浑身是劲的拱来拱去像一只费力爬行的虫子。

夏令姝火冒三丈,去推他,正色道:“皇上,臣妾不想侍寝。”

顾双弦去咬她的手背:“可是,朕想吃肉,吃皇后夏令姝的肉。”夏令姝气得去打他额头,顾双弦腆着脸笑道:“果然还是皇后够劲,乖乖的,让朕好好疼爱你。”

夏令姝瞪着他:“你想要疼?”

“对。”

“很好。”夏令姝等得他压下,也不知道哪里来得滔天怒火,齐齐地凝聚在膝盖之上,对着某条肥龙鼓鼓胀胀的双腿之间,顶了上去 |||

“嗷————!”的惨叫,响彻了灯火阑珊的皇城内院,惊起轮值侍卫的警觉,嫔妃们的春-梦,还有无数路过北定城南飞的大雁,它们由一字改成了人字,叽叽喳喳的八卦着,继续长途飞行。

从太子东宫听到惨叫的梁公公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巽纬殿,只看到一个佝偻着的半-裸男子从内殿跌跌撞撞的倒退着出来,指着里间发抖道:“夏令姝,你,你狠!”

梁公公泪流满面:皇上哟,不狠的话,她就不是皇后了。让你性急,让你威胁,让你两面三刀反复无常……

夏令姝撩开层层叠叠的薄纱帘子,每踏出一步,那些帘子仿佛铺散再凝聚的火焰,翻腾着卷翘着,如火幕簇动,而她就是那死寂中即将的凤凰,眉间的血滴红宝石摇曳着,像暴怒中喷发的火红舌信子,张狂的,渴望血的洗礼。

夏令姝手中、拿了长剑,剑尖停驻在了某龙的裤-裆间,隔空划拉着。顾双弦先是受到凤膝的全力一顶,再面对利器的‘威胁’,当即陪起了笑脸:“皇后,你小心些,别伤了手。”一边狂给梁公公打眼色,你倒是想办法把皇后的剑给夺下来啊!这殿里的宫人全部都要扣月钱,扣赏银,扣口粮,扣每季度的衣裳水粉配额……天杀的,皇后在龙凤玉枕里藏了宝剑,还是没上剑鞘的,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养了一群废物啊!

梁公公在宫里多年,对皇帝的眼色很有心得,当下点头:老奴明白了,要奴才们都退出去是吧?嗯,皇帝的倒霉是不能见证的,皇后的怒火是不能围观的,你们夫妻之间的‘恩爱’更是不许任何人窥视的。

老公公良心稍微挣扎了那么一弹指的时辰,就做好了决定。他背着双臂打着手势,一群太监宫女毫不犹豫,打雷似的进来,闪电似的退了出去,干干净净。留下宫殿中这一对至尊夫妻上演恩怨情仇。嗯,在梁公公的眼中看来,这是皇帝的情-趣,也只有皇后可以陪他玩。

“皇上,”夏令姝像是隔着一条银河似的,注视着他:“臣妾一直未曾违抗过皇上的圣旨。哪怕是做太子妃之时,还是做了皇后。你要留我,我留了下来;你要我出宫,我也出来了。可是,你不该得寸进尺。”她抖了抖剑尖,于是,那利器也就得寸进尺了些。皇帝虽然有武艺,可他刚刚遭受‘重创’,那地方比男人的命还重要,夏令姝下了死劲踹的,他就赔了半条命的疼了,现在还提不出一点力气。

夏令姝继续道:“臣妾是女子,被你伤了,心也冷了,可到底还活着。活着就有尊严,不会容人践踏。”她剑尖挪到对方的心口,微微刺了下去,顾双弦猛地扣住它。半条命重要,可若是皇后发了疯,真的对着他的心脏给刺了下去那就是整条命。

这个时候,顾双弦也知道自己拨动了夏令姝的底线。他叹息一声:“朕以后不为难你就是。”

夏令姝哼了哼:“你当然不用为难我。杀了我又舍不得,冷落我也不愿意,只能拿着太子威胁我,拿着家族逼迫我,拿着姐姐弟弟压制我,就凭着这些,不需要皇上你亲自动手,我就四面楚歌生不如死了。”将长剑转了半圈,喝过血的剑刃上再次见了红,是顾双弦的血。

血顺着胸膛一直滑到腰际,侵染了金色的扣带,成了结伽的深褐色,丑陋,污秽。

“事已至此,臣妾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陪了葬,然后让夏家把持朝政,扶持太子登基,你说如何?”

顾双弦脸色一变,掌心再一用力,踏前一步,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掐在了她握剑的虎口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敢!”

夏令姝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不敢!”她不惊不怒,“我有没有告诉你,先皇真正的死因。”她倏地闷笑了起来,眼底有汹涌的潮水涌了起来:“先皇是被静安太后亲手毒死的。你是静安太后的亲儿子,我是她的儿媳妇,你说,若我学了她的,趁着不备,一剑捅死了你,如何?”手臂倒抽,硬是将长剑从顾双弦的掌中给抽了出来。

“你的娘亲杀了你的父亲,我也杀了你,我们这一代的恩恩怨怨就彻底了结了。你也不用威胁了我的家族,不用利用太子博取我的同情,更是不用反反复复的试探我的真心。”她将剑比在顾双弦的脖子上,“反正,我以下犯上,换了任何皇帝,也不会轻易饶了我的性命。”踹了他的命根子,刺伤了他,再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十个皇后也足够灰飞烟灭了。

她的神色太冷淡,握着剑的手太稳当,说话的音调毫无高低起伏,显然早已做好了平静迎接死亡的准备。她情愿死了,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恩宠;她情愿杀了他,也不愿意再受到他的一丁点威胁,哪怕是善意的逼迫;她情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将家族和太子压在他的性命之上,明白的告诉他,她恨他!

这还是他那温良贤德的皇后吗?还是那冷静自持大度包容的夏家女儿吗?还是那温柔慈善的太子生母吗?

面前的夏令姝,被逼到了绝处,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也不要了,她只想挣脱牢笼,挣不开,不如玉石俱焚。她刚烈、狠辣且凶残,她不再是过去那一个爱他,所以容忍他,放任他,听命于他的皇后了。

顾双弦爱着的夏令姝,在这一年的岁月中,消失殆尽了。

他突然明白,方才夏令姝问他的那一句“你想要疼”中蕴含的意思。

他疼了吗?身子的疼痛只在表面,可心底的绞痛如像决堤的水坝,争先恐后的垮了下去,坠落入海,成泥,让他一阵阵恐慌,茫然失措。

他自作多情了,他以为任何事情都可以靠着他一方的宠爱就能够解决,夏令姝根本不需要他的宠爱。

他自作聪明了,他以为放过了赵王,利用了夏家就能够让她死心塌地的感激他,夏令姝的骄傲不容许欺骗。

他自作自受了,他以为帝王再多的过错都不是错,任何人都会因为皇权而忽略他过去的错误,感恩戴德他的‘不计前嫌’,夏令姝睚眦必报,有仇报仇,她的心冷了之后哪里还会顾及别人的错误,她只会撕裂了它,让他一错再错,从而再也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