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华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又开口告状道:“夫人还单独给周清华她们送了套头面,那簪子上面的宝石大得很呢。”

孟姨娘瞧了眼女儿愤愤不平的样子,悄悄叹了口气:她一意要娇养女儿,把自己失去的、渴望的甚至是亏待了的都补给她,只盼着不要让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嫡女,可现在想来可是把她养得太娇气了?一个太娇气的庶女,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第17章

孟姨娘并不是周芳华那样没有成算的人。她做事,要么是不做,要么就要认认真真的去做,非要成事不可。

所以,晚上周正声来的时候,孟姨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她并非厨艺出众的人,但做出的小菜却别有几番滋味,尤其一道松鼠桂鱼,正对了周正声的胃口。便是周正声都忍不住多用了一点。

“玉微许久不下厨,手艺倒是一点儿也没疏忽。”用过膳,用茶水漱过口,周正声这才笑着赞叹道。

孟姨娘柔柔一笑,上前给周正声按肩:“我想着芳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点厨艺了,今日教她做几道菜。想起许久未下厨了,便特特给老爷做了几个菜。”

“芳姐儿在诗词上素有灵性,平日里又喜欢舞文弄墨,怎么学得了这些?”女儿和小妾总是不一样的,孟姨娘下厨,周正声只当是情趣,很是受用。可一想爱女平日只写字的纤手去碰那些油盐酱醋,便只有满心的心疼了。

孟姨娘软绵绵地倚在周正声的身侧,语调柔媚,声音温柔:“芳姐儿是庶女,婚事本就是不上不下,若是不多学一点,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周正声转头看来孟姨娘一眼,面色不变,眼神却是变了变:“这是哪里话,我也疼芳姐。她的婚事,我自会好好把关。”

孟姨娘用白色的汗巾子按了按眼角,却是泫然若泣的模样:“老爷疼芳姐儿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芳姐儿是庶女,便是出门的机会都比其他小姐少。不是我多心,只是成王府的宴会,长房就只有两张帖子,芳姐儿便是连面都不能露一露......”

周正声看着孟姨娘娇美的泪颜,微微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擦泪:“我那妹妹你还不知道?成王府就没有一个庶出的,她是绝不会请庶女的。”

“可,可周家到底也是王妃的娘家。看在老爷的面上,就不能破一破例吗?”孟姨娘泪眼朦胧的问道。

周正声却眉目不动,只是温声安慰道:“又不是只有成王府有宴会。下次再有,我让夫人带芳姐儿去。”

孟姨娘悠悠然的叹了口气:“倒是我想岔了。现在想来,当年老爷和夫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成王府吧?”这里的夫人自然是大李氏。

孟姨娘永远都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给大李氏请安时的场景。那容貌绝艳的美人娇弱的靠坐在美人榻上,轻蔑一笑,动人的容色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和不屑:“你记得,妾永远都只能是妾。我和正声在成王府见面的时候,你还在家扫地呢。”大李氏就是那样一个人,娇生惯养,天真不知世事,骄傲到近似傲慢。就算是一句寻常提点本分的话也能说让听的人又气又恨。

周正声的面色一下子有些恍惚了,他忽然想起当初那个在花树下小心翼翼踮着脚替他拂去肩头花瓣的少女,那清新的草木香气和幽兰般的清香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他的鼻尖。微微怔了怔,许久他才慢慢叹道:“是啊。”眉目间不易察觉得带了点复杂之色,“其实,芳姐儿去一次也是好的。宴会虽然不怎么样,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也有许多可以看的地方。”

孟姨娘不做声,只是静静的依偎在周正声的怀里,听着周正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每一次提到大李氏,她总是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可是目的达到之后,她又会想起那难以忍受的屈辱。

大李氏出身高贵,被精明慈爱的母亲护着长大,就算是周正声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曾经真心实意的倾心于她,前半生可算是顺风顺水。可她呢?父亲不过是个小官,懦弱迂腐,家贫如洗,只有一屋子的书。哥哥早早去从军,久久不归家。她在家里不仅事事要亲力亲为,更是寂寞困苦到无以复加。她们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一向如此。

周正声已经回过神来,他摸了摸孟姨娘的头发,温声道:“我去和母亲说说,索性便连雅姐儿也一起带去吧。也是机会难得。”

孟姨娘乖顺的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大李氏千好万好又如何?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周正声亲口应下的事,办起来速度也快。成王妃周雪灵也难得给了个薄面,随后便补上了帖子,把周家的几位小姐全都请了。

周清华对这事并不太在意,这种事本就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她的年纪还太小了,这种类似于相亲的宴会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走过场,混个脸熟罢了。倒是周芳华,拿了帖子一时喜气洋洋,便寻机拿了头面的事在周正声前面告了小李氏一状,结果却被小李氏借机说了一通,便是孟姨娘都好是没脸。

周清华当时也在场,清清楚楚的听见小李氏用那温婉轻柔的声音说着话:“老爷的孩子我自然是一般疼爱的。只是,我送涵姐儿和清姐儿的东西都是母亲额外给我添置的,本就是要给她们的,再没有多的给芳姐儿她们了。”她柔声细语的劝道,“芳姐儿自来念书用功,心气儿高,也是难得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嫡女和庶女自然是一般教养。只是,这嫡庶之别也不能忘了啊——嫡女和庶女本就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婚嫁上头便是天差地别。若是事事都要和嫡女比,等到嫁人难免会有更大的落差。不若先让她心里明白明白,有个准备。”

小李氏亲自端了茶水,泡的是周正声最喜欢的毛尖,用的是周正声最喜欢的水温,一派的贤惠模样:“都说孟姨娘出身,最是懂事不过。现在看来到底还是好胜心强了些,让芳姐儿也学着处处争胜,反倒是落了下乘。”

周正声喝了口茶,长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笑道:“你啊,什么都能说出一通理来。”心里却也觉得是孟姨娘教坏了女儿,想着下次是否要说上几句。

小李氏见周正声听进去了,便抿唇笑了笑,温声道:“说起来,芳姐儿也大了,若是再和孟姨娘住在一起反倒有些不便。”这才是她的目的,周乐礼早早就搬去了前院,孟姨娘眼下只有一个女儿,平日里多少事情是借着女儿的名头办的。小李氏早早就打算要借着让周芳华搬院子,来打压一下孟姨娘的气焰。

周正声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可是选好了院子?”他是个聪明人,小李氏一提话头,他便知道意思。

小李氏脸上的笑容始终温婉柔和:“瞧老爷说的,既然是我提的,自然是已经选好了。”她顿了顿,又问道,“闻墨阁如何?那里安静又临近水榭和书楼,芳姐儿又是爱读书的人,定是会喜欢的。”

周正声放下茶盏,手指却还扣在上面,他似是想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不过芳姐儿那边还是要好好说的。她性子娇,一个人住怕也不习惯,多挑几个丫鬟过去侍候。”

“这哪里还用老爷您说,我自会安排妥当的......”小李氏抬了抬袖子,掩住嘴角的笑意,温柔细致地转头去和周清华说话,“清姐儿怎么不喝茶,可是这茶不对味?”

“没有,有些热,我等凉些了再喝。”说着,周清华端起自己跟前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其实也挺好笑,周正声冷心冷情从来都看不起女人,可无论是孟姨娘还是小李氏都是掐着周正声的脉象来利用他。

所以说,自负傲慢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个缺点。

旁观着宅斗高手小李氏的润物细无声的宅斗十八技,周清华颇有些受益匪浅。男人为了控制女人把女人关在后院里面不让出门这招实在是太烂了,那些女人成天在后院没事干,自然只能想着去算计男人。唉,这不是自作自受吗?周清华瞬间感觉自己这是顿悟了。

不过小李氏晚间把周清华叫来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喝茶。当初成王府周雪灵那容若冰雪、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小李氏印象深刻,所以这次成王府的宴会,她也下了不少心思,专门给周清华等人做了新衣服。

“怎么样,清姐儿这身衣服可是合身?”把周清华推去换衣服,小李氏特意去周正声跟前显摆自己的一片慈心,“涵姐儿,芳姐儿,雅姐儿那便我也送了。都是一式的,到底是一家姐妹,走出门也有样子。”

周正声很是满意:“还是你想的周到。”

周清华也很是体察上意的甜甜奉承道:“还是夫人对我最好。”她朝小李氏笑了笑,面颊上露出浅浅的笑涡,看上去可爱极了。

周正声将她搂到怀里,作势要敲她:“瞧这话说得,爹爹难道就对你不好了?”

周清华使劲忍住起鸡皮疙瘩的冲动,甜腻腻的说道:“爹爹对我第二好。”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似的,依偎在周正声的怀里,眼中带着孺慕与向往。

“这孩子,感情心里都排好顺序了?”周正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怀中女儿的小身子,慢悠悠的道,“看样子,我还得使把劲对你好才行喽?”

第18章

到了出门那一日,四姐妹果然一齐换上了一式的渐变兰色荷塘□□的舒袖小袄和浅碧色绣如意纹路的裙子。只是打扮上,每个人都各出新意。

周涵华梳了个百花分肖髻,上头查了一只镶了南珠的白玉簪子,蓝色琉璃镶宝石蝴蝶配饰和珍珠串成的兰花仿佛盛开一般的配在上面又有金丝编成的发带系着燕尾,光色夺人。周芳华依旧梳了个流云鬓,边上插了一朵稍大一点的玉兰花的绢花,细碎的珠玉垂落下来,衬得她面庞清丽动人。周清华和周雅华都只梳了个两个鬏鬏头,不同的是,周清华上面配了成套的蓝色宝石镶嵌的花朵配饰,周雅华却只是缠戴了些绿松石。

四个姐妹站在一起,当真是珠光盈室。不过,出了门,便分了两辆马车,周清华和周涵华坐在一起,周芳华和周雅华坐在一起。

周涵华半靠在马车的垫子上,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致道:“等会儿到了成王府,你跟着楚洁便是了。别乱走,那里人多,心眼也多。”

周清华有些诧异:“可我才六岁啊!”就算是要竞争,也轮不到她这样打酱油的吧。

周涵华叹了口气,摸摸周清华的头道:“我和太子的婚事,怕是还要再往后推几年。陈贵妃不愿意太子比齐王早成亲,皇后态度也并不坚定,怕是要等上几年。眼下人心浮动,那些想着太子妃位置的人,不能对我下手,自然会想着从你下手。”

“难道是谢晞云?”周清华细思极恐,摆出一张受到惊吓的样子。

周涵华却被妹妹一怔一惊的样子给逗乐了,她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语调柔柔的道:“谢小姐性情高洁,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周清华也点了点头——谢妹子的确不像是那种会使阴招的人。不过,她还是打算听话跟紧楚洁,乖乖不添乱,好好打酱油。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周清华本来跟着楚洁一群人逛园子,不知怎的,只是绕到假山后面看了看下面的鱼池,就不见了前头的人影。

“小姐,我们是往前走,还是等在这啊?”碧珠胆子小些,有些无措,“奴婢瞧着刚刚几位小姐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周清华抿了抿嘴,干脆低头继续看鱼:“再等会儿吧,她们估计很快就会发现人不见,会回头找人的。”她想了想,慢吞吞的从荷包里面掏了块藕糕,拧碎了扔下去喂鱼。

碧珠瞧着周清华这悠然自得的样子便不敢再多嘴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假山背面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少年郁郁而清越的声音遥遥传来。

“阿一,你说,怎么会有怎么笨的人。别人明明是故意吊着她,她居然还傻乎乎的跟在人家后面。我说她几句,她还嫌我话多。”那少年穿着竹青色绣墨竹的袍子,缀玉带子上系了一个半旧的月白色荷包,双颊气得鼓鼓的,很是恼怒的样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真是丢死人了!”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那跟在后头的黑衣书童默不作声的想着,沉默片刻才轻声提醒道:“少爷,这条路我们刚刚已经走过了,您是不是换个方向?”

少年生的形貌昳丽,日光之下仿佛珠玉生辉,令人难以直视。且他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宛若寒潭,不说话时便好似有冷风袭来。只是他一说话......

用周清华的话来说,他不说话时就好像一座冰山,一说话就是个逗比。

他仿佛恼羞成怒的瞪了那书童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喜欢这条路,乐意要多走一遍,你管我?”声音冷冰冰的,就仿佛冰川上吹过一缕凉风。

黑衣书童低下头:“属下不敢。”

他大约多走了也不止一遍,也有些累了,索性停了脚步,懒懒道:“你去找找有没有人,问一下路。”

黑衣书童应了一声,却不迈步,只是朝着周清华这边遥遥一礼:“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在此?”

周清华小小吃了一惊——她站在假山后面,又不出声,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不过周清华的小心脏经过锻炼之后已经很经得起折腾了,她慢条斯理的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姿态优雅,反正世家小姐的谱摆的很大。

“问人来历的时候,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周清华借着年纪小,索性便扬着头耍起了小性子。

那少年一张脸沉沉的,看上去仿佛结了一层冰,只是容貌反倒在这怒容之下更盛了,居然还有几分凌人的威仪:“你刚刚躲在这里偷听?”

“真是冤枉。”周清华摊了摊手,“我只是喂一下鱼。哪里知道有人会在这里迷路?”

听到“迷路”两字,那少年脸色更冷,他瞪了周清华一眼,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再说一遍。谁迷路?!”

眼见着两人的对话要逐渐低龄化,周清华总算收了口,作出一副友好的样子:“你应该还没开宴就在这里走了吧,饿了没,我这有些糕点。”她险险没把迷路又说出口。

还没开宴就和人吵了一架跑到园子里逛的某人咽了咽口水,很是不屑的抬了抬精致的小下巴:“谁要你的糕点,还是留着去喂鱼吧。”他冷冰冰的开口,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碧珠善解人意地插了一句:“后面不远处有个小厨房,我们去那边拿些吃的吧。”

那黑衣书童打量了一下自家少爷的面色,很是和气的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小姐带路了。”

因为今日的宴会开在水榭,临近水榭的后院小厨房亦是很忙,来来往往的丫鬟和小厮都有。那少年死要面子,不肯上前,只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后面负手看风景。周清华只好装模装样的上前去吩咐人端点心:“表姐她让我拿些点心去,大家正在前边的院子里休息呢。”

因为成王妃乃是周清华的亲姑姑,周清华这张脸还是极有辨识度的。

那厨下的仆妇干脆利落的收拾了些东西,专门挑了几样自家小姐以及小娘子们会喜欢的小点心,又泡了壶茶,用雕荷叶莲花木质的托盘一起装了。她细心周到的开口问道:“可要奴婢派人端过去?”

“不用了,”周清华有点小心虚,但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让碧珠端过去就是了。”

“倒是麻烦表小姐了。”那仆妇笑了笑,圆圆的脸看上去颇是和气,“这里忙乱的很,小姐就不必进来了。”

“没事,没事。”周清华摆摆手,示意碧珠端上东西,赶紧撤退。

等回到后面,那少年用眼角看了眼托盘上面的点心和热茶,有些矜持地颔首,语调淡定的说道:“前面有个亭子。”言下之意是可以去亭子里吃。

说句人话会死吗?周清华很是不爽的看着这个时刻摆着冰山脸装雍容贵公子的少年:“说起来,还不知道公子贵姓呢?”

那少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懒懒道:“我姓谢。”

好不容易才从人家那边得到一个姓的周清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笑容,礼貌问道:“谢公子怎么就一个人出来?”

“你不是也一个人躲在假山那边?”那谢公子有些不耐烦的转开头,淡淡道,“你又不是鸽子,怎么还一直叫个不停?”

简直不能忍!周清华真心想转头走人——路痴、爱面子、装模作样、毒舌,各种极品特质究竟是怎么一起其中在眼前这个谢公子身上的啊?他能活到现在不被人拍死真是一种奇迹。

不过因为去取点心暴露了自家身份的周清华还是只能收起僵硬的笑容,忍着气快步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女人就是麻烦。”谢公子不解的瞧了眼周清华气冲冲的背影,然后才缓步跟了上去。

阳光穿过树枝照下来,他有些懒懒的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在鼻翼落下一点扇形的阴影,白瓷一般细腻的脸庞带着一种温润单薄的光。从侧面看,他秀丽宛若珠玉的五官带着一种还未经过世事历练的明澈。

而走在前面的穿着兰色衣裳的周清华便好似一个小小的玉娃娃,精致秀气,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护着。因为走得急,她的面颊上泛起一点红色,就好像一点胭脂落在白纱上。

“这种天气,还真是适合在亭子里喝茶吃点心。”瞧着前面的小女孩,谢公子难得的起了一点好心情,他转头和跟在自己后面的书童说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周清华转头接了那诗的后半句,很是惋惜的叹道,“可惜没有酒......”

“你才几岁,还想喝酒?”谢公子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仿佛冰山消融,春风拂面。

“这位公子,你估计也没比我大几岁吧?”周清华抬头瞥了他一眼,毫不为美人颜色所动。

第19章

周清华原先在宴会上也没吃多少,光顾着和许久不见的楚洁以及李初晴说话,虽然悄悄拿了点糕点想要迟点吃,但后来就喂鱼了。所以,等到坐到亭子里,周清华就开始专心吃点心了。

经过辜先生的礼仪教育,周清华虽然吃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却还是十分优雅从容。从谢公子的角度来看,就像一只小松鼠,小心翼翼的捧着东西咬,可爱极了。这样一来,本来不太喜欢的甜食,反倒变得格外香甜起来了。谢公子顺手倒了两杯茶,递给周清华一杯。

“慢点吃。”他是家中独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此时看到周清华这样小小又有趣的女孩儿,忽然觉得很新奇,照顾起人来也格外的有天分。

周清华拾起一块松瓤鹅油卷酥,小口吃起来:“这个做的挺好吃的。其实用奶油也是可以的,我在家的时候试过一次,吃起来也很好吃。”周清华这辈子就败在一个“吃”上头,一说起吃的,简直容光焕发。

谢公子正转头低声吩咐书童打扇,闻言便笑了一声:“下次我也让人用奶油试试。”他顿了顿,瞧着周清华吃得双颊鼓鼓,忍不住又道,“其实,用鹅油是因为有养颜的效果。”

周清华点点头,正要说几句,就看见不远处有人朝他们走来。

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百花裙的昌平公主正踩着金丝绣凤镶珠玉的鞋快步朝这亭子走来,耳间配着的红宝玉兰花坠子配合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她的后面跟了一位身量更高些的少女,穿戴打扮以及气质都不下于昌平公主,俊眉修目,神采飞扬。她们两人的身后则惯例跟了几位面容严肃的女官,亦步亦趋的样子。

“习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和皇姐都找了你好久......”昌平公主人还未到,那娇娇的声音便已经顺着风传来了。

周清华抬眼看看,对面的谢公子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和表情,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眉目肃冷,反倒显得容色更为秀丽,如珠似玉。

昌平公主见惯了他的冷脸并不在意,笑容满面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找了话题:“我刚刚还和谢姐姐说起你呢,哪里知道你居然在这里躲清净。”

跟在昌平公主身后的安乐公主这时才施施然的走近,她轻轻笑了笑,菱红的唇线优美动人,像是打趣一般的插话道:“我和昌平为了找你都快把这园子给走遍了,你怎么都不倒杯热茶给我们?”她眼角一转,眼波流动,对着周清华笑道,“这位是周家妹妹吧,我记得你们家这次的衣裳都是一式的。”

安乐公主这一提醒,本来一门心思都放在谢习风身上的昌平公主这才抬了抬眼,勉强挤出一点精力问道:“是清华啊。你怎么在这?”她有些警觉的打量了一下周清华,见她年纪实在还小又是一团孩儿气,这才纡尊降贵的开口问道,“你和习风认识?”

“没有,没有。”周清华急忙摇头否认,她故作天真的笑了笑,“我怎么会认识谢公子,只是凑巧遇上了就一起坐了一会儿罢了。”

昌平公主还要再问,谢习风这时却冷淡开口:“两位公主怎么都来了?”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礼数周道的倒了两杯茶递给在座的两位公主。

昌平公主嘟起嘴,懒懒道:“我在宫里无聊死了,难得成王叔叔府上有宴会,就来看看。皇姐她也正好要出门,就一起来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雀跃道,“等会儿,我和皇姐还要去寒山寺看看呢,你也要来吗?”

安乐公主接过茶杯却不喝,只是掩唇笑了笑,温声解释道:“上次我去寒山寺时主持大师欠了我一壶茶。这次正好有闲,不若我们一同去,赏景饮茶,岂不快哉?”她的心思较之昌平更加深沉些,早从皇帝和陈贵妃那边听了谢习风的一二事情,虽然还没得到皇帝的赐婚圣旨却已经把谢习风当做自己的驸马了。昌平那点小心思于她而言不过是不放在心上的小孩把戏,她更关心的反倒是谢习风的为人秉性,这才会跟着昌平出来。

昌平公主正捧着茶杯小口喝着——谢习风亲手倒给她的,就算是白开水也是甜的。她闻言也急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一起去吧。”

谢习风叹了口气,顺手理了理袖口衣角,拂去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尘埃,站起身来:“好吧,不过先把周小姐送回去。”他轻声解释道,“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着总是不安全。”

“能有什么事啊,不都是这样的嘛......”昌平公主小声嘀咕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来朝谢习风笑笑,天真娇俏的模样,“听你的就是了。”

被当做托送物品的周清华可有可无的被送回了宴上。此时一些人去逛园子,一些人正凑在一起说话,便是周涵华都已经陪成王妃离开了,没几个人真正注意到周清华的来去。反倒是周芳华,虽然如同蝴蝶般的满场搭话,倒也百忙之中抽出空关注了一下周清华。见她是被两位公主还有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送回来的,便急忙丢下新交的朋友,凑了过来:“清华,你跑哪去了?刚刚表姐还来问你回来了没有呢。”她红着脸瞧了眼谢习风,柔声细语的说道,“我都担心地不得了呢。”她微微垂眼,面庞看上去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的清丽秀美。

任何多看谢习风几眼的雌性动物都是昌平公主的情敌,她斜睨了一眼周芳华,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冷嘲道:“担心的不得了,我瞧你很开心嘛。你们刚刚不是还在玩行酒令?”

“我,我......”周芳华被噎了一下,很是难堪。她用眼角瞧了眼谢习风,面颊通红,眼底浮了一层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

周清华简直无语——自己这个庶姐真是永远都学不会看形势,对着昌平公主这样的都敢使心眼。就算她不知道什么是一力降十会,也该知道什么是皇权至高。

昌平公主并不在意周芳华的小动作,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芳华:“我们下次再见吧。”因为在谢习风跟前,她倒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等到下次谢习风不在,就说不准了。

一旁的安乐公主长眉微挑,看了眼妹妹又看了眼像是被吓到的周芳华,笑出声来:“呵,难怪以前成王妃都不请庶女呢。”她笑声清朗,听上去有种女子少有的英气。但其中的讽刺意味只要有耳朵都听得出来。

离得近的人听见了这话,都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

周芳华这次是真的想哭了。昌平公主的话让她觉得害怕得骨头发抖,安乐公主的话却让她屈辱得浑身发冷。可是现在她也不敢在这两位公主跟前哭,只能苍白着脸咬着唇死死忍住。

周清华此时倒是有些不忍心了,悄悄拉了拉谢习风的衣角。这种时候,只有台风中心的风眼最安全。

谢习风面色不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清华,风轻云淡地开口道:“不是说要走吗,我们还得向王妃告辞呢。别耽搁了。”他声音有些冷淡,像是有些不耐烦。

昌平公主瞪了眼周芳华,朝谢习风笑笑,甜甜的道:“嗯,走吧。”

安乐公主倒是不说话,只是瞧了眼周清华,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要是见到你姐姐,代我和她说声好。”她笑容满满的样子温柔又可亲,“你长得真像涵华,真可爱。”

周清华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会看到自己拉谢习风衣角了吧。要是旁边没人,周清华真想抱大腿真情表白:“姐姐,我真不会和你抢男人的。真的,比珍珠还真,骗你是小狗。”不过冷汗过后,心底又有些小不平——不就是拉了一下你心上人的衣角吗,至于这样夸张吗?公主了不起啊?

好吧,公主的确了不起。周清华很乖很乖的站在一边目送那三人离开。等人都走了,才转头去问周芳华:“你怎么样啊?”

周芳华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恨恨的瞪了眼周清华,咬着唇说道:“我不用你假好心。”她小小声的道,“你们都想看我笑话。”

周清华目瞪口呆——这家伙不会把怨气全撒在自己头上了吧?这种转移仇恨的方式真的大丈夫?

周芳华流着眼泪走了,她那些原先不敢凑上来的几个新朋友都跟上去小声安慰,只有周清华无语的留在了原地。

小小的周雅华小心翼翼的上前拉了拉周清华的袖子:“五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周清华拉起她的手,轻声问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嗯,挺好的。我还认识了个新朋友。”周雅华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又很不好意思的加了一句,“刚刚我没过去,就是她拉住了我。她说有昌平公主和谢习风在,就没好事,不能凑上去的。”

周清华顺着周雅华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了王瑶禾。她对周清华笑了笑,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儿,看上去是一派的温柔端庄,眼底却有小戏谑。就像一个悄悄做了个恶作剧的小女孩儿一样,独自偷乐。

第20章

“你就站在这里看我笑话?”周清华鼓着双颊,气势汹汹的看着安安静静立在一侧的王瑶禾。

王瑶禾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手里拿了一柄团扇,白玉的柄和白玉的坠子,扇面绣着春日扑蝶景,站在那里便好似一幅绝好的春景。她摇了摇扇子,像是想笑又忍着,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哪里敢上去?有昌平公主和谢公子在,谁还敢上去?”她语气悠悠,偏偏吐字清晰,好似讥嘲一般。

周清华隐约知道,王瑶禾的父亲乃是原配嫡子而王皇后则是继室嫡女——这也是王皇后当初只能被选作太子侧妃的缘故。如今王皇后封后,自然是偏着自己那同胞的弟弟,对着袭爵的异母兄长多有苛责。所以,两方之间的关系反倒没有旁人眼中的好。周清华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我瞧安乐公主好似也对谢公子很不错?”虽然没有昌平明显,但显然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你也瞧出来了?”王瑶禾闻言轻笑了一声,笑声温柔而轻软:“昌平公主把谢习风的左右看得牢牢的,旁的人多看一眼都不行。却不知道,她的好皇姐早早就打好了主意,就等着今上的赐婚圣旨了。”

她的扇子一摇一摆,扇面上的蝴蝶也一摇一摆,仿佛要飞起来了一眼。那语声轻软的仿佛耳语。

周清华却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连王瑶禾都知道这事,想必这事已经定的差不多了。以王皇后把持后宫数十年的手段,没理由不知道,可她怎么还放任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去缠着谢习风,徒惹笑话。

王瑶禾似是看出了周清华的心思,压低声音道:“这些事我们只是闲了说说,你也别多想多打听。宫里的那些人怕是早有打算。”

周清华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索性转开话题,指着周雅华问道:“我这个妹妹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