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周老夫人就寻了周雅华说她的婚事。在周老夫人那样的人眼里,周雅华生的这般容貌又是琴棋书画教养着长大的,可算是联姻的好筹码。不出意料,她未来的夫君怕是已经定地差不多了。不是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就是哪一家的继室。有时候想想,生的这般模样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周雅华到底不想钱姨娘太操心,只是转了转念头便仰头笑道:“我今天晚膳没怎么吃,饿得不行,等会儿可要大吃一顿。”

钱姨娘乐的戳了戳女儿光洁的额头:“可不能贪吃,你身子娇,吃多了要不舒服的。”

第42章 吾道不孤

楚王这几日心情还不错,齐王那边送来的西域舞娘身材好又听话,既跳的了舞又上的了床,尝起来简直是让人*蚀骨。

不过连着几日*下来,楚王的身子就有些受不住了。看着娇滴滴的金发美人乖乖地躺在跟前任你施为,楚王怎么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了?正好他府上的刘道士整日闲着没事做,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能耐,自告奋勇要炼颗“仙丹”给楚王。

丹药出炉的时候,楚王正好在春风楼的包厢喝酒逗美人,刘道士专门派了身边的小道士给楚王送仙丹的成品,因为楚王是个外貌协会,刘道士专门选了个容貌秀丽的小徒弟去送药。

“嘴巴甜些,若是楚王心情好,说不准还能多给些赏钱呢。”刘道士将装“仙丹”的小瓷瓶递给小道士,眯了眯眼,仙风道骨的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冷笑,“你素日里在后院和那些女人的事老道我也不想管,这正事可得尽了心才好。若是落了老道我的面子,只叫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小道士平日里也就只会说些甜嘴话哄一哄楚王后院那些失宠寂寞的女人,一贯的骨头软、胆子小,被刘道士一哄一吓就直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师父只管放心。”

小道士去春风楼时,正好楚王看上的美人正在台子上的珠帘后面弹琴。美人儿一袭杏衣,素手纤纤,琴声脉脉,端的是勾人魂魄。不过叫小道士说,这美人和后院那些比起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像是女人衣柜里总是少了一件衣服似的,楚王的后院也总是少一个女人。

楚王已经喝了半壶酒,正摇晃着酒杯等美人投怀送抱。略有些醉意,他瞧见送药的小道士便咧嘴笑了笑:“可真是想什么得什么,先拿一颗给本王尝尝。”

小道士赶忙到了一颗丹药递上去:“王爷。”

楚王就着酒吞了药,小腹微热。不知怎的,他心里痒痒就忍不住抓了小道士的手问道:“本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小道士讨好的凑上去,清秀的脸蛋瞧起来倒是讨喜:“小道平日里只是跟着师父在炼丹房练功,甚少出门,王爷自然没见过。”就算是出了门,他也都是悄悄地避着楚王去后院见女人,哪里敢叫楚王瞧见。

楚王越瞧越喜欢,一时间把持不住,便把小道士拉到了身边:“坐近些,和本王说会儿话。”

天可怜见,楚王嘴里的“说会儿话”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众所周知。

所以,当御史向大人不小心被人引错路,推了包厢的门时,简直差点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踩了。

“真真是斯文扫地,荒唐至极。”向东盛几乎差点站不稳,看着包厢地上的两人又瞧了瞧那地上的道士服,差点没晕过去。套句现代话说:他的三观都要被楚王殿下给刷新了。

第二天,御史台就上了弹劾的奏章。向东盛被气得头昏脑涨,但好歹也算是有些当御史的头脑,他还分了轻重缓急,大半个黑锅都砸到那些道士头上,皇帝和楚王只不过是“被迷惑”。他先是大骂了道士害人,迷惑了皇帝还迷惑了一众皇子,再骂皇帝没以身作则以至于“天下皆信道”,最后还把楚王的事专门当做案例用词语委婉修饰之后挑出来骂了一通。当然,他也还留了一点智商——生怕自己这奏折太生猛把皇帝气坏了要咔嚓了自己,全文上下反复强调“为正道故,臣冒死进言,虽死犹贤于生”,也就是说:皇帝啊,我这些话都是为了正道啊,你要是真杀了我,我反而是死的伟大、死的光荣。

好险,皇帝没气坏。他气得头疼,只得又服了一颗仙丹,怒火冲天的令人把楚王叫进宫。

前段时间,皇帝和言官斗智斗勇,好不容易各退一步:言官不管皇帝修道,皇帝让道士搬出皇宫只留下个天极道长。皇帝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清净时光呢,结果楚王这一闹,就好像天涯扎口的帖子又开了新帖,皇帝简直可以想象到以后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这一回,皇帝也没多的心思关心儿子,只一句话:“你回府准备准备,等宁国公主和亲之后,你也回藩地去吧。”

楚王哭得泪流满面,真心的,却被皇帝身边的太监给架了出去。他又去淑妃宫里想要让淑妃或者安乐公主求求情,结果淑妃却已经先被安乐公主给说通了。

“我知道母妃是心疼皇兄。只是皇兄这性子在京里只有惹祸的份。现在还好,父皇多少留了点情面,给皇兄个体面不再追究。等以后父子情分熬光了,皇兄可怎么办?还不如回藩地去,关起门来,只要不闹的过分想来又没人会管。”安乐公主娓娓道来,情理皆有。

方淑妃果然听了进去了不再多说。反倒是楚王,恨得差点卷袖子和安乐打一架:“别人的妹妹都盼着哥哥好,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妹妹!”说归说,安乐公主一向积威甚重,楚王也没敢真动手。

安乐只是冷淡的扬唇笑了笑,看上去神色淡淡:“我对皇兄的一片苦心,皇兄以后就知道了。”不提这次的事是否有人设计,能布出这样一局的人盯上了楚王,还不如让楚王退一步离京的好呢。

安乐公主说完话,便抚了抚袖子站起身来:“我要去见父皇了,皇兄你和母妃慢慢聊。”她一袭红色宫装,衣角带风,英姿飒爽令人见之忘俗。

楚王眼泪都还没擦干呢,一张脸涨得通红:“母妃,你瞧她!有她这样的妹妹吗?”

周清华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据说因为向东盛的奏折,六科言官和御史台的御史们仿佛打了鸡血似的跟着上书。皇帝终于不堪其扰,干脆发挥皇帝不讲理的技能,抓了骂的最厉害的几个言官全部都拉出去打板子。很不幸,向东盛作为发起人就在其列。不过向东盛估计还挺高兴的——因为史书上多了一笔:廷杖御史向东盛等于午门。

这一打可不得了,原先那些还在观望的都被打出热血来了,全都像是赶着领奖章一般的上折子继续谏言,还有人专门跑到在左顺门外跪伏高呼,让皇帝拆道场驱逐国师天机道长,痛哭流涕,声震阙廷。

皇帝本来已经被那几个言官戳着痛脚,心里不悦,头疼得不得了,加上天机道长又因为那些大臣摆起架子宣布要闭关修炼。皇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全部抓下去打,然后关到监狱里面去。

一时间,狱中人头济济,血流成河,伤痛哀嚎者数不胜数,京中的局面紧张至极。公卿之辱,前此未有。

叫周清华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次居然又在卫国侯府里面见到了袁焕。

袁焕上次殿试得了个二甲第七名的名次,后面又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他埋首学习修书,倒是安静了好一会儿,没再在外宴饮游戏。这些时日,袁焕常常带药带书入狱探望那些同年好友或是师长,少年的傲气与天真早早已经被世事世情所磨练。此时的他,面色微有苍白,五官俊逸中带着锐色,眸色却坚定异常,叫周清华想起当初武侠小说里面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侠——我有此心,一剑可平天下。

这一次,袁焕是来告辞的,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年以及好友们一起连名上书,想要请皇帝“网开一面,放出言官,以安人心。”

袁焕看见周清华轻轻地笑了笑,像是过去一样伸手摸了摸周清华的头,语声温和:“我得走啦。等会就会去曲阁老府上,言明利害,请他出面说服皇上赦免那些大人们。”

周清华很有些诧异:“可是,曲阁老他会同意吗?你们就算现在拿名声逼着他去找皇上,他也肯定不是尽力的。”就算她不太懂,可是曲阁老的为人其实很清楚了不是吗?曲阁老的行事准则就是跟着皇帝走,得了空再排挤一下不是自己党派的人。

“所以我是要来告别的啊。”袁焕黑色的眼睛里面似乎含了一些什么,“就算皇上不会追究我等,曲阁老也会追究我的。我估计,应该会直接发配边疆什么的吧。”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又带上了一贯的调笑意味。

周清华不知怎的,忽然心上一跳,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袁焕的袖子:“那你何必去?那些官位比你高、声名比你响的人多不胜数,你何必凑这个热闹?”根本就是往上凑的炮灰嘛。

袁焕穿着的是最寻常的麻布衣裳,如今的周清华摸起来其实也颇为粗糙。就像是袁焕这个人,看着光鲜亮丽,摸上去却好像带了刺。

袁焕摇了摇头:“若都如你这般想法,天子之怒下面还有谁敢仗义执言?”

周清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袁焕。她忽然发现她所认识的那个嬉笑怒骂皆随心的袁焕其实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

袁焕慢慢地把自己的袖子拉了出来,转身离开。他一袭布衣,语声清远:“袁焕一人固然微不足道,但是却可以告诉那些后来的有心之人:吾道不孤。”

第43章 二舅

周清华对着袁焕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沉默的移着脚步朝二舅李修柏的房间走去——李修柏最近病了。

按理说,生母大李氏绝色倾城,大舅李修竹风神秀彻宛若神仙中人,二舅李修柏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帅哥。只可惜,李修柏显然和李家的精致画风有些不符,他肤色白净和长相忠厚老实,不算好看只能说是顺眼。重点是,他自地方调任自京城之后就在御史台上班。

你能想象吗,一个长得老老实实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结巴、脸红的老实人居然可以在被朝廷内部评价为疯狗聚集地的御史台里面占据了右副都御使这么个高位。反正,周清华是想象不能。不过,这倒不影响周清华对李修柏的亲近——她一向尊敬大舅李修竹,对二舅李修柏却是既亲近又喜爱。

周清华一进门就闻到了中草药的那种淡淡的味道,案上放着的药碗散着热气,李修柏披了一件衣裳靠坐在床上,懒洋洋的翻着书。他的面色微微有些病态的青白,双鬓微白,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书生。

周清华恭恭敬敬的上前问好:“二舅舅。”

李修柏缓缓抬起头瞧了眼周清华,眼皮不动,伸手将她唤到自己身前:“怎么来了?”

周清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听说舅舅您病了,就想着过来瞧瞧。”

李修柏认真瞧了眼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侄女,忽然问道:“刚刚在前面碰到袁焕了?”他声音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就像是问人天气一般。

周清华点了点头,忍不住拉住李修柏的袖子问道:“他去找死,舅舅你怎么也不拦着他?”

“我为什么要拦着他?”李修柏黑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周清华,忽然抿唇笑了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清华,你要知道,这世上每一个所追求的的都一样。你将生命视作是重中之重,可有人却将道义排在第一。你可能无法理解,却应该懂得去尊重。”

被人比喻是“燕雀”,周清华忍不住有些不开心,终于决心去揭穿这个卖弄玄虚的二舅:“二舅,你笑的太开心,脸上的粉都掉下来了。”装病都装的这么不认真,真是够了!

李修柏被她的话逗得又笑了笑,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侄女的脸蛋:“唉,你还真像你娘,一点重话都听不得。真是被宠大的。”他停了一下,慢悠悠的端起案上的药碗喝了一口,“我要是不装病,你今天就得到牢里去探监了。”还不知道进不进得去呢。

周清华嘟着嘴,很不开心的盯着喝药的李修柏。

李修柏却是将药碗递过去,不怀好意的道:“要喝一口吗?补身子的。”

“不必了。”周清华最讨厌的就是中草药了。天知道,自从穿越以来她就被这些苦兮兮的药折磨的有多可怜。

李修柏摇摇头:“真不可爱。”他像是享受似的一点一点的把那碗看着就很苦的药喝了进去,然后才轻轻的笑了笑,“等我养好病,大概就要致仕了。”

周清华这一下连吃惊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

李修柏屈指弹了弹侄女的额头,笑意敛去,面色淡淡的:“我若年轻十岁,大约也会和袁焕一样义愤填膺,恨不得以身卫道。不过到底是不比从前。”他叹了口气,“我心性不如大哥,又呆在御史台那样招惹是非的地方,进退都不得自由。与其这般画地为牢,不如退一步,再图以后。”

周清华自带翻译器翻译了一下,秒懂:李修柏是瞧不上今上这种不讲理的嘴脸,干脆秀才不和兵斗,先趁着年轻退下来经营一下名声什么的。等到新帝登基再图起复——反正老爹、大哥、姐夫什么的都在朝里蹲着,他也算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看着周清华那一脸“你好奸诈”的表情,李修柏忍不住手痒又敲了一下对方的头:“真是个刁钻的丫头。”他语声末尾带了点淡淡的宠溺,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放心吧,袁焕估计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他在这一代的士林之中声名极佳,可算是年青一代的领头人。若是真的处置了袁焕,那些读书人怕是真要恨死曲阁老了。曲阁老年纪越大便越爱重名声,不喜欢得罪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周清华松了口气:“那就好。”

李修柏却存心不让人放心似的加了一句:“不过曲元荣这人瞧行事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他骨子里自视甚高看得起的也就那么区区几人,几次屈尊纡贵的想要交好袁焕偏偏几次都被驳了面子。被这样一个人记着,袁焕以后怕也是要倒霉的。”

周清华给他折了折被角,语声温和的不得了:“看二舅您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想来也不需要侄女儿守在床边侍候汤药,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二舅您休息了。”

“行了行了,你走吧。我也不耐烦和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讲这些。”李二舅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高手气场,像是赶人一样的挥了挥手,“对了,出门左拐记得帮我去把董老太医叫进来,就说我说着说着就咳血了。只剩一口气了。”为了维持自己病重的情景,李修柏不仅专门从世交那边请了个老太医来家中小住,还动不动玩一下病危的游戏。简直是瞬间从王熙凤化身成林妹妹,脆弱的不得了。

周清华瞪了他一眼,咬着唇道:“知道了,二舅舅。”

李修柏偏偏还摆出温厚长者的架势,惜字如金的吐字道:“乖。”

周清华只得饮恨而去,往卫国侯夫人的院子走,准备给外祖母请一下安——本来应该是要先拜见一下长辈的,可偏偏她还以为李修柏真有什么重病,赶着过来,没来得及给外祖母请安。

卫国侯夫人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和蔼温和的脸以及朴素中隐见贵重的衣着。她瞧见周清华,面上便有了几分真切的笑容:“你最近功课正忙,怎么有闲来这里瞧我?”

“我想外祖母您了啊。”周清华请了安,忍不住往卫国侯夫人的身边凑,“前些日子,大姐姐写信回来还让我替她多瞧瞧外祖母您呢。”

卫国侯夫人用眼神示意丫鬟搬了椅子,瞧着周清华坐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听说你最近正准备施粥赈灾?”

周清华点了点头:“是我早些时候买的米,并不是很费钱费事。也算是个夫人腹中的弟弟攒些福气。”她就是用这个借口说服小李氏的。反正她吃穿都用周家,无论是小李氏交给她经营的一部分母亲嫁妆还是她的月例银钱花掉的其实很少,倒不如拿出来救济救济那些连吃穿都成问题的灾民。她并非多善良的人,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卫国侯夫人的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仿佛是看着调皮的孩子一般,有着一种奇特的宽容和欣慰:“这是好事,你也长大了。反正现在御史和言官都被关的差不多了,也没人管你这些小事了。”顿了顿,又提醒道,“现下灾民并不多,你派去的人管理起来还行。等到人多了,秩序方面也要注意,老幼病弱,都要真正照应到才行。另外,升米恩斗米仇,这分寸你也要把握好,别一门心思的去犯傻。”

“清华知道了。”周清华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这种事本来应该是由母亲来交代的。偏偏大李氏早逝,周涵华远嫁,小李氏又一门心思保胎,哪里会有人和她讲这些?

李王氏一直坐在一边喝茶听话,等到两人都不说了才缓缓插了一嘴:“晴姐儿最近也无事,不如让她跟着你学一学?多个人也多份力。”李王氏大家出身,赈灾施粥这些事也常做,她知道这名声就如同书本一样,每到用时方恨少。因为宁国公主的事,李初晴和容皓的婚事往后挪了挪,李王氏看着女儿在家无事便打算着占占便宜,让女儿跟在后面学一学。

周清华笑了笑,很是羞涩的低了头:“舅母说得很是,晴姐儿能来我很高兴呢。刚刚外祖母说了升米恩斗米仇,我想着与其无偿施粥,不如让他们以工代赈。我才刚学着管事,安排不了这么大的事,夫人又正在养身子,正想请舅母帮忙呢。”

李王氏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听到这话,险些没呛到。她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难得你有想法,舅母会瞧着帮一帮的。”

晚上服侍李修竹休息的时候,李王氏很是恼火的把这事说了:“真是越发精明了,一点亏也不肯吃。”

“这不正是夫人风范吗?”李修竹笑了笑。他这人可算是把“堂前教子,枕旁教妻”落实到底了,虽然对这李崇文、李初晴甚至是周清华这些儿女后辈颇是严厉,但是对这妻子却是春风细无声一般的潜移默化以及劝导。

在李修竹看来,妻者齐也,只要妻子把分内的事做好,他自然也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他娶妻为的是托付中馈、孝敬父母、延绵子嗣、教养儿女。这几点上,李王氏做的很好。她虽然有时会糊涂、有时又爱占便宜,但是性格简单也没坏心。哪怕是觉得婆婆偏心周清华,周清华又太精明,她至多也就只是愤愤说上几句酸话。

李王氏被他这风华无限的一笑弄得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才推了推丈夫:“你就会使美男计糊弄我。”

李修竹笑叹道:“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就别记在心上了。再说,这也算是给晴姐儿积攒名声,你若觉得不甘心就当作是为了女儿去做好了。”

李王氏皱着长眉想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泄气道:“罢了,就当作是给晴姐儿攒个名声吧。”

李修竹伸手揽了揽夫人的香肩,劝道:“安置吧,夫人。”

第44章 齐王妃

曲阁老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在陈贵妃的宫中休息。这段时间,皇帝忙着上朝斗言官、修炼吃丹药、宠幸新美人,可以说是难得来一趟陈贵妃的宜兰宫。

陈贵妃立在一侧颇有幽怨的瞧了眼皇帝,声音便好似那幽幽远远的琴声:“陛下许久不来,妾还以为您是把妾给忘了呢。”

皇帝扶着陈贵妃坐在自己身侧,缓缓道:“莫气,爱妃。这几日朝事繁杂,朕也颇是犯愁,这不,刚刚处理了事情就来找你了。”

陈贵妃柔若无骨的依着皇帝,声音柔柔的:“许久不见陛下,妾真是日也思夜也想。”顿了顿,她才慢慢的说道,“陛下的身子倒是比妾要热得多啊。”

皇帝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志得意满道:“那是。朕修炼初有小成,现在已经寒暑不侵啦。”

陈贵妃眼中掠过一丝讥嘲似的笑意,嘴角的笑容却是柔媚娇艳,仿佛要笑出一朵颜色绚烂的花来:“陛下乃天子,修炼起玄功来自然有上天眷顾,比常人更加容易进益。”她嘴上说归说,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这大抵是天机道长给皇帝的丹药缘故。不过,她侍奉圣驾多年,这种哄人的活做起来真的是踏雪了无痕,简单又轻松。

皇帝只觉得陈贵妃的每一句话都恰好说到了他的心上,极为开怀的搂住陈贵妃:“唉,知我者爱妃也。”说着便贴着面吻了吻。

陈贵妃面颊微红的垂下头,柔顺的靠在皇帝怀里,乌发披散而下,光滑如同绸缎。她的声音软软的:“陛下,刚刚妾得了个喜讯。齐王妃她......”

陈贵妃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外边的小太监小跑着进了门:“陛下,曲大人求见。”皇帝一下子就坐正了身体,然后站了起来:“爱妃稍候片刻,朕去去就来。”

先前营造的旖旎局面一下子就没了,等到皇帝的背影不见,陈贵妃面色忽变,气得摔了桌子上的酒杯。

酒杯在地毯上滚了滚,便不动了,琼浆一般的酒水慢慢的流淌而出,一时间酒香萦绕。一旁的宫女们早已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拾起酒杯,擦干地毯,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这才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此时,皇后却握着一张字条微微发怔:“齐王妃有孕......”皇后一字一句的把字条上消息念出来,神色阴郁中带着一种引而不发的大怒,“当初,你不是和我说,齐王妃身子弱,怕是很难有孕吗?”

跪在皇后身前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墨大人,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额上早已冷汗涔涔。他清了清喉咙,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难以受孕并非不能有孕。再者,这世上还是有许多可以调养身子的良药。”

皇后轻轻的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一点引人愉悦的情绪却带着一种冷酷到了极点的寒意:“那我令人下在齐王身上的药呢,也一点作用也没有吗?还是说,”她拖长声音,挑高的凤眼里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色,“你给我的药不管用?”

“不,不......微臣岂敢欺瞒娘娘。”墨院首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提出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用药的时间太短,齐王殿下的身子还未完全被药物影响。”这种不能让对方以及其他太医发觉的药乃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在漫长的时间里不断地用微小的药量一点一点的腐蚀患者的身体。

只能说,齐王妃的运气太好了——不仅碰上自己的好运气还赶在了齐王身体还好的时候。

难不成还真是天意?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一晃而过,皇后的心始终是一如开始的冷酷坚硬:就算是天意又如何?事在人为,她就不信她这些年的辛苦谋划就及不上一个所谓的天意。

皇后默不作声的将手上的字条扔进香炉里,眼见着刻着瑞兽的香炉又升起一团烟气,她才慢慢的道:“我等不下去了,太子和太子妃必须有一个孩子。立刻,马上。”话尾末处,已经显出一丝厉色。

墨院首不说话,只是俯跪在下面,满是皱纹的额头抵着地面,用谦卑到极点的态度去讨好着坐在上首的皇后。

皇后沉思过后朝他微微一笑,凤眸里光色流转,妩媚自生:“你去准备准备吧,帮我配服药给东宫。”

“臣领旨。”墨院首沉声应道,终于松了口气。交代了这事,皇后没再理会墨院首,反倒独自低着头发起了呆:“至于齐王的那个孩子。就瞧他有没有运气可以活到出生吧......”她既然能有手段给齐王下药,甚至在皇帝之前得到齐王妃怀孕的事,自然也有无数的手段去对付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齐王妃有孕的事,便仿佛是一阵风,在大越最高处吹出了声响,如周清华这般的却依旧是无知无觉。

这个时候,周清华正陪着谢习风喝茶。“我都不知道这事会弄得这么大,听说那些大人们都还关在牢里?”周清华颇有点内疚——她的坑人业务水平果然不行,第一次出点子坑人,居然还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谢习风却摇了摇头,安慰道:“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说是让这事换了个开头引发罢了。再说,能够把楚王从京里赶出去,也算是件好事。”楚王惹事的本事可算是一流,少了一个他京城估计也会多点安宁。

周清华仍旧有些不乐,不过倒是勉强笑了笑:“今天在这遇上也算是巧了,这茶和点心就当做是我请好了。”挥一挥手,周清华颇有点土豪气魄。且她今日换了一身男装,微微仰起头,颇有点雌雄难辨的英气。

谢习风云淡风轻的面容微微变了变:这所谓的巧遇可是他辛辛苦苦在周清华布施的粥摊前头酒楼守株待兔等了好久的结果,他要的可不仅仅就是所谓的一点茶水和点心!还有,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不过,谢习风到底是谢习风,他微微咳嗽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日打扮成这样偷偷出门,准备去哪儿?”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瞒人的事,周清华实话实说道:“我家下人就在前边布施。我怕他们偷奸耍滑,加上现下也无大事,便准备去看看。顺便瞧瞧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哦。”谢习风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慢悠悠的道,“其实我也没事。”正好可以和你一起去的,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帮上一把的。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面,颇有点不上不下的样子,傲娇毒舌派代言人谢习风只得寄望于周清华能够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出自己愿意帮忙的友好意向。

周清华和谢习风交往越深,渐渐知道了所谓傲娇的表达方式,笑了笑便道:“那不如陪我一起去那边看看。”

“既然你要求的话,那好吧。”谢习风理了理自己洁白无尘的袖子,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周清华抿唇笑了笑,并不在意他的拿乔,反倒站起身来开了门,比了个手势:“那谢哥哥你先请?”她一身蓝色男装,只是身量尚小,瞧着还带着一点稚气。

谢习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那走吧。”佳人在侧,把臂同游,喜笑盈盈,乃是何等的快事?谢习风所盼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罢了。

况且,以他的身体状况,再多的要求也不过是害人害己。这一点,谢习风一直很清楚。

谢习风眉梢微微动了动,转头时还是朝周清华笑了笑:“现下城中多的是难民,你可要小心些。”

周清华正张望着不远处卖面人的小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她想了想,还是有点忍不住,“咱们去捏个面人吧。”

谢习风扬眉看去,看了眼那矮矮小小的小贩,叹了口气:“好吧。”人家和妹子同游都是买花买香囊,偏偏到了他这却成了陪小孩逛街。

周清华很是欢喜的朝谢习风笑了笑,跑到小贩跟前说道:“给我捏个我这样的。”想了想又道,“再捏个他这样的。”也不管谢习风面上的神色,动作迅速的掏出铜钱付了帐——她早知道要出门逛街,已经先换了铜钱。

那小贩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见谢习风默不作声,便很是机灵的应了:“两位公子稍等。”他手上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捏出了男装的周清华。周清华正在惊叹,冷不防一边的谢习风就低头把面人咬了一口:“这个归我好了。”

周清华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记说话了。谢习风却很是镇定的从周清华的手上拿过面人,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周清华恨得不得了,干脆从小贩手里接过新做的谢习风版面人,大口咬了下去——哼,只有你会吃不成

第45章 上善

曲善水是在玉昆宫落轿的。虽然只是一具双人抬的便轿,看上去有些简陋,但这在宫中已经算是极大的隆恩了。

一路上,延绵不绝的殿宇走廊下站着的侍卫都身着飞鱼服,腰间配着刀,肃然而立。只是,到了玉昆宫前,就只看到一些太监和道士一旁侍立。

玉昆宫取的是玉山昆仑的意思。《中荒经》曰:“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最重要的是,传说其上有掌管不死药的西王母(传说中嫦娥偷的就是西王母给的不死药)。《史记.周本纪》里面有:“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见西王母”。可这算是君王寻仙得遇的真实史载。使得皇帝心怀希望、极是向往,干脆把自个儿修道的宫殿取了这么个名字。

当然,在这里召见大臣,多少也是含了点恶心那些不愿意皇帝修道的人的意思。

太监落轿,马上就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前扶着曲善水曲首辅下轿。一旁引人的老太监则默不作声的比了一个手势。这时,两个守门的太监这才暗暗使力,将那扇沉重的门缓缓移开。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庸从里面出来,恭恭敬敬的道:“阁老请进吧。”

曲善水侧头瞧了眼黄庸,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黄庸压低声音:“刚从宜兰宫出来,心情还好。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曲善水这才点了点头,小声道了声谢,与黄庸一起进了内殿。

此时,皇帝没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只是懒懒的坐在明黄的软榻上,身边还放了一卷道书。虽然他现下穿的不是龙袍而只是普通的道袍,曲善水却依旧恭恭敬敬的扣首道:“微臣曲善水叩见吾皇万万岁。”他很清楚的知道,只有眼前的男人才是这大越江山唯一的主人,他权力的来源。

“起来吧,善水。”皇帝随口叫了曲善水的名字,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今天不是你值班,怎么想到来见朕?不会是为了牢里的那些人求情的吧?”一般内阁都会派个人守在宫里等候皇帝吩咐,可今日却不是曲善水轮班。

曲善水叩首请罪道:“臣等无能使得君父受此欺辱,实在是臣之无能,求陛下赎罪......”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曲善水入阁虽然走的是廷推的路,但是皇帝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将其视作心腹。加上曲善水登顶以来一直对皇帝毕恭毕敬、予取予求,便是修道之事也是暗暗支持不说半个不字。几番下来,皇帝对他还是颇有几分旧情,见他伏在地上哭得可怜便有些不忍了:“黄庸,快把阁老扶起来。”顿了顿,又道“不过都是那些谤君卖直、以求虚名的家伙,目无君父,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名声竟是把朕说得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皇帝又生了点真火,“他们想做比干,真想要将朕当做纣王不成。”说着说着便拿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口茶熄火。

曲善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在旁轻声道:“确实如此,这些人乃是罪该万死。”他话锋一转,却又道,“只是若真杀了这些人,岂不正中了这些人的打算?后世子孙不知真相,怕是会对陛下有所误解,有损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