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华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就恶狠狠的伸手去扯他的长发:“呵呵,当初你还说要找一个可以和你一起平肩而立的妻子呢。这时候就想把我撇开了。”

崔成远被她这么一捉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接着道:“那这样吧,你先把培训班办好。我已经和世家那边说过了。这次士兵受伤的的确很多,军官那边也跟不上进度,你的想法很不错,值得一试。毕竟,哪怕是女子,只要愿意为国尽一份力,我们也不该拒绝的。”

周清华点点头,还是眼睛亮亮的看着崔成远:“然后呢?”

崔成远看她这样子,更加心中温热,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稍稍一碰就放开了,温存而怜惜:“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做完了,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乐宜县一趟?”

难得接触到正事的周清华很激动:“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崔成远将她搂到怀里,卖了会儿关子才轻声道:“没有,皇后那边很担心你,给你捎了信和话,派来送东西的使者也想见你一面再转回。”

所以,她就是个吉祥物跟着晃一晃了?周清华用力扯了扯崔成远的衣袖,有些气闷。

崔成远搂着她,感觉怀中温软,自己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的语调渐渐柔和了下来:“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你要做事不急一时。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若有闲暇也可以依照你的心意去城里逛逛,看看有什么问题。清华,你不要急,在我看来,你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他的声音就徘徊在周清华的耳侧,明明是很平淡的话却生生的说出了一种温柔缠绵的问道。周清华有些羞意,便扯开话题说道:“那个,抚恤金的事情怎么解决。”这事涉及世家,偏偏又不好在这时候翻脸,倒是有些难办。

崔成远眸光微微动了动,心间微动已经有了主意。他俯身在周清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轻声道:“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听上去还行。”周清华皱了皱眉,“就是便宜了那些黑心肠的家伙!”

“便宜了他们?”崔成远淡淡笑了笑,神色里是成竹在胸的笃定和从容,“你这是小瞧了那些世家的气度了。”

崔成远和周清华这边定了计,到了世家那边又是另一番说法。或者说,这也算是崔成远原本就预料到的情景。

陆家家主陆皓雪坐在自家别院的书房里,看着崔成远令人送来的银两,神色有些阴沉。

沈家家主沈敏仪嗤笑一声,桃花眼上波光粼粼:“没想到这会儿崔将军倒是慷慨解囊了一回。往时,都是咱们为他往外掏钱,现在却专门送钱上来,倒是叫人受宠若惊啊。”

“够了,你少说几句!”墨家家主的胡子颤了颤,声音有些严厉,“这算是什么得意事?你没觉得自己的脸被人‘啪啪啪’的打吗?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

沈敏仪冷笑一声,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唇:“这与我何干?反正抚恤金又不是我贪的。现如今怎么又成了我的事了?”

安家家主阴沉沉的瞪了眼沈敏仪,冷冷道:“我们五家一直都是一气连枝,同声共气,难不成其他几家落了脸,你能得什么好?”

祁家家主只得在旁跟着劝架:“行了,这时候也别吵了。没得叫人看了笑话。”他顿了顿,又转头去看陆皓雪,“这会儿出了这种事情,这可怎么好?”

陆皓雪正转着自己的碧玉手串,听到这话只是眉间动了动,神色已经缓和下来了:“还能怎么办,既然人家送了钱,那就收下来,在添一倍上去,当做抚恤金发下去。”

他抬头巡视了一□侧这些人的神情,语气淡淡的:“既然崔成远暗地里把钱送过来要让我们当做抚恤金发下去,就是说明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我们翻脸。不过是敲打我们一下,做个提醒作用罢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按着他的意思添一倍的抚恤金发下去,既是全了他和我们的面子,也是对他买一个好。”

“那下面那些贪钱的人呢?”沈敏仪玩着手上的扇子,漫不经心的笑着问了一声,眼神却是似是而非的在安家家主和祁家家主的身上一掠而过。

安家家主和祁家家主都有些恼火,但又发作不得,只得憋着气不吭声。

陆皓雪沉默片刻,抬眼看了安家家主和祁家家主一眼:“这种时候除了这样的事,这样的手下,即便是崔成远那边不吭声,我们怕是留不得了。”这种时候,也不要求人要多么的深明大义,但大概的道理也应该要懂吧?把抚恤金吞个一干二净,这不仅仅是贪心和恶心,更是蠢到家了。这种手下,与其留着拖后腿,还不如趁早拉出去解决了。

安家家主和祁家家主连连点头:“我们也不知道这回事。哪里晓得天高地远的,凭白养大了拿起子人的胆子,即便世兄不开口,这事出来,也是饶不了那些人的。”

陆皓雪白皙的手指慢慢的摩擦这水色极好的碧玉珠子,仿佛有绿水在他指尖荡漾。只见他微微笑了笑,不轻不重的道:“也并不是我不给面子,只是在这里,我得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如今正在战时,湘国那边的情形几位也都是亲眼看到的。我早年上过战场,更是知道里边的厉害,这才带头捐了米粮。我知道你们原先捐的不甘不愿,背地里阳奉阴违、骂我傻的也有。只是这时候,确实是要抓紧了才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几位也应该都是懂的吧?”

边上的几个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沈敏仪“唰”的一声收起扇子,却也不再说话。

倒是祁家家主,忍不住堆起笑脸:“世兄这是哪里话?真是严重了......”

陆皓雪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便道:“事情到了这时候,崔成远那边,我觉得我们还得送份大礼,这才能表明我们的立场。”

“什么大礼?”墨家家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的出声问道。

陆皓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而又复杂的神情,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桌上的茶盏,轻之又轻的说道:“几位应该还都记得吧?当年我们在方家,除了军械之外还找到了什么?”

沈敏仪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面色一变,咳嗽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道:“世伯的意思是......?”他声音有些发紧,像是顾忌着什么似的,微微有些颤。

“既然是准备要送大礼,自然是要准备一份天大的礼。”陆皓雪慢条斯理的开口,不动声色的押了一口茶,语气轻缓却有力,“干脆就把我们分开收藏的方从廷亲自写的军策拿出来吧。”

此言一出,这整个书房都陷入了一片难堪的沉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六千大章哦。我说过后面会有他们关系的一大进步,就是在乐宜县上。还有几章才会写到吧。

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112章 喜事

陆皓雪唇角笑意清浅,就好像无云的夜空上挂着的一弯浅浅的月牙一样的淡而冷:“当年我们一起去了方家,从方从廷的书房里头发现了那本刚刚写完不久的军策。因为这东西事关重要,我们当场就抄录了几本副本分别收藏,把原本给烧了。对了,当时沈兄还在呢,沈世侄还在家中念书呢,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什么是世家?世家,谓世世有禄秩家也。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陆、墨、安、沈、祁这五家早就不止五世了,当然文家还没落罪抄家的时候也是其中之一。对他们而言,财富、名望都已经足够了。当年会冒险赶在京城来人之前去方家肯定不是为了拿一些自家也有的军械器材。他们要的是方从廷写下来要作为家传兵法的亲笔军策。只有知识才是无价的,值得他们冒这样大的险。多一份这样的东西,就多一条退路。若后代子孙在这上头有什么天分,也算是有些底气。

所以,把军械送出去的时候,他们虽然也觉得肉疼,但也不是特别的不舍得。现在说起这军策兵书,反倒是真心有些舍不得了。

祁家家主首先开口:“这不太好吧。上回已经说是要把东西交上去了,这会再把兵书交上去,岂不是自打嘴巴?”他神色微动,忍不住接着开口道,“若不然,我们再把要给的物资加一倍,这已经是足够丰厚了。”

“不行。”陆皓雪摇摇头,“物资是我们和崔成远抗衡的根本。我们手里握着物资,才能放心他手上握着兵。若是一口气给了那么多,你晚上睡得着吗?”

这话倒是讲到点子上了。祁家家主面色有些发白,倒是不再开口。

安家家主插了一句:“若不然,先写张单子,后续再慢慢把东西分批送上去。”

“不好。”陆皓雪再次摇头,他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掩去唇角讥嘲的笑意,轻声道,“我说了,既然要送礼就要准备一份大的。你我都是百年世家出身,难不成还要学那市井妇人,斤斤计较。”

这话倒是有些难听了。安家家主脸色绷得有些紧,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陆皓雪这次给他没脸,最主要的还是气他手下的人出了这般丢脸的事,现在还要他们其他人一齐来挽回。他自家理亏,被人当年讽刺了也只能咬着牙不吭声。他闷了许久,终于首先点了头:“好吧,这事我觉得可以。”

安家家主点了头,后面的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虽然心里头都很是心疼,但到底家大业大狠得下心。

陆皓雪终于轻松了些,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拍案下了决定:“当年我们五家一齐收藏了东西,本就立下约定除非五家一齐同意否则不得外泄。这会既然我们五家意见一致,那么晚间就一齐把东西送过去吧。”

墨家家主摸摸自己的胡子,唉唉叹了口气:“何苦还要拉上我们?你一个人去不就得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看那崔成远那样的黄口小儿的脸色,想想就觉得自己可怜。

陆皓雪笑叹道:“墨兄着相了。我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崔成远总是要还礼的。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也好叫他多让一些利出来。”

沈敏仪已经换过起来,他在旁点了点头,扇柄顶着桌面,一派顺水推舟的闲适——反正面子不能当饭吃,自然还是利益重要。

周清华午膳是和崔成远一起用的,因为周清华的心情依旧不好,崔成远暗地里吩咐厨子多备了点菜。

厨子得了命令倒是好一会儿感叹:崔将军和崔夫人倒是好生恩爱,互相体贴啊。

正好有一道烩鸭四宝做得极有味道,鸭舌、鸭掌、鸭胰、鸭脯本就是鸭身上最鲜嫩的地方,且这“鸭中四宝”各有滋味,汤水更是鲜味十足,入口生津,膳食前喝上一点果然很是开胃。周清华尝着喜欢就多喝了一点。

崔成远看着笑了笑:“平常倒是不见你喜欢鸭子,这次倒是用了不少,可见厨子是下了苦工的。倒是要赏一赏才是。”

“你适才破了一笔财,这回儿还是省一些吧。”周清华被他作怪的语气逗得一乐,再也绷不住脸,只得开口道:“我平时也是吃的,只是你没见到罢了。秋天的时候我还很喜欢燕窝秋梨鸭子热锅呢。”她看了眼崔成远跟前那碟火腿炖肘子,忍不住笑道,“这东西尝着倒是不错。不过在家里的时候,还是我家太夫人最喜欢吃。”

食单上面的火腿炖肘子做法也很简单,用料也很平常,所以常常可以见到。这肉炖的很软,极好入口,如周太夫人这般的老人最是喜欢,因而周清华看见崔成远前面摆着一盘倒是觉得诧异。

崔成远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他本就是要开解周清华,眼见着把人逗乐了便不易察觉的引着人拉开话题:“说起来,这次京里来人,捎了不少消息过来。周夫人这一次又有身孕了。”

周清华吃了一惊,小小声的道:“我出门前还没有动静呢。”语调里面还是挺替小李氏高兴的。

崔成远令人给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的鱼肉,漫不经心的道:“也是意外之喜。据说是淑妃那头总是见不着皇上,在太后跟前哭了好几次。帝后一向恩爱,太后也拿皇后没法子,淑妃哭一次便把周夫人唤入宫说一通,接机敲打皇后。结果周夫人这回直接就晕倒在慈宁宫了,被查出有了身孕。便是太后那头,都被这事闹得有些下不来台。”

周清华咽下鱼肉,急忙问道:“夫人没事吧?”

崔成远倒是觉得周夫人这晕倒很有点水分,估计有点做戏的成分。不过在周清华跟前却没怎么透露,只是笑道:“自然是没事的。除了这样的事,太后那头也不好再无故把人叫进宫训斥了。”

周清华松了口气,心思已经转到了小李氏身上:“这样也好。我父亲那边其实也盼着有个嫡子呢。夫人现下已经有了我八妹妹,若再给父亲添个儿子,那就算是儿女双全了。等会儿我就让人收拾收拾,准备份礼单,送点礼回去。”李家的女儿在生育上头总是有点艰难,如大李氏先是因为生了个周涵华伤了身体,后面又挣扎着生了周清华,彻底缠绵病榻了。小李氏虽然身体更好些,可是在子嗣上头却是久无声息,嫁进周家这些年,也就只有一个八小姐,平白养大了孟姨娘的野心。

崔成远见她喜笑颜开是真心欢喜,长眉轻轻一挑,仿佛远山投下的倒影,清俊的眉目瞬间生动起来。他温声道:“我认识一位老太医,极擅妇科。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就带你回京城让他帮忙调理一□体。你若想要儿女双全,也是行的。”

周清华正在喝汤,险些呛到——崔某人的脸皮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厚啊,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不过因为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一次落水,周清华的身体的确需要调理,每回遇到一月一次的大姨妈,她总是痛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所以听到崔成远这话,她还是默不作声的,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她的面颊通红便如桃花,娇嫩鲜艳仿佛可以自生一段芬芳,摇曳生姿。崔成远静静的看了会儿,还是笑着低头给周清华添了一小碗的汤。

周清华急忙摆手:“够了够了,我都吃得差不多了......”居然又有了小时候被当做小猪快速养肥时候的感觉。

吃过饭后,满血复活的周清华立刻就蹦起来去找谢习风了。看着自家妻子的背影,崔成远的心情倒是颇有的复杂——好吃、好喝、好话哄好的媳妇就要去哄别人了,这滋味真是......

他甚少有这种复杂难言的心绪,在心上轻轻一掠,就觉得实在是自己太闲、想得太多了。他少有的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干脆继续回书房工作。

好在世家那边反应极快,早上才令人送了银两过去,午膳用过之后就有消息说是要发抚恤金,每人一百两,比原先和他们那边扯皮扯出来的五十两足足多了一倍。

世家那边,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大约都有些成算,远远不是当初他刚到东地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打前锋的使者来客可以比的。若他明目张胆的揭了这事,肯定是要和世家打对台,只会逼着对方为了面子、碍于形式硬撑着,无论最后如何反倒是要误了事的。他这次暗地里送了银子去世家,一可以敲打一下世家,也不很得罪人;二则是表明自己愿意交好对方、信任对方的态度,对方必然也要投桃报李表明态度和立场;三则是预料到对方会把抚恤金的数额再往上提,这样一来就可以惠及那些阵亡的士兵,有这笔抚恤金做先例,后面那些将士们只有更加齐心、奋勇杀敌的勇气。至于那些欺上瞒下的人,世家那边自然会替他处理了,用不着他出面去得罪人。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小李氏终于有孩子了,周清华有弟弟了。

大家发现没有,崔成远现在对周清华的态度比以前要真实一点有没有?以前的话,他只会甜言蜜语,更多的是哄人,实事一点也不做,我们听着感觉话很动听,可是其实很违和——尤其是和他日常行事对比一下就知道不太真心。现在他已经会哄人会逗人,会说点比较实在的情话了。因为他也渐渐对周清华放开胸怀了。我挺喜欢写这种男女感情渐渐升温的故事的。

然后,今晚还有二更,大家等着我哦~~~

第113章 周家

小李氏再次有孕,的确算是周家的大喜事。对于周清华和崔成远来说,因为隔得有些远,所以也不过是心上替人欢喜一会儿,口头上感叹一声罢了。

对于掰着指头数日子,心心念念想着要让周正声实现诺言,给儿子定下名分的孟姨娘来说却不亚于当头棒喝。这一回儿,孟姨娘不仅咬碎一口银牙,更是连着几夜睡不着觉,一下子就病倒了。

周正声这会儿正满心满意的盼着自己的嫡子呢,心里头虽然多少知道孟姨娘的心病,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当初许诺时太过轻率只是暗暗的觉得孟姨娘心理素质太低——这头儿正房太太有了身孕,她做姨娘的就跟着病倒,岂不晦气?

不过,孟姨娘到底是伺候过他许多年,又有一双儿女。周正声也不好给人没脸,听到周芳华回来探病也只是随口应了下来。临了,周正声还是认真嘱咐了女儿一句:“你也别总往家里跑,外边的人见了可不是又要有话说......既然你婆婆近来消停了,你就赶紧趁着机会和女婿生个孩子,我也就放心了。”天地良心,周正声是真心替周芳华着想,这种话本该由母亲来说,可他为了女儿还是厚着脸皮提点了一句。

周芳华成婚许久,总是这事那事的烦扰着,倒是比在家中是更加清减了,细腰盈盈一握,如同弱柳扶风。她闻言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头柔声道:“难不成是父亲嫌弃女儿,不愿女儿回来给您丢脸?”

她这欲语还休、默默神伤的招数近来用得多了,周正声多少有了点抵抗力,心上微有不喜,干脆甩了甩袖子:“行了,就当我多嘴,你自去寻你姨娘说话吧。”

周芳华第一次被赶,面上不免有些讶异,也做不出那般柔弱堪怜的模样。她到底怕惹恼了周正声,不敢再多话,急忙行礼退下了。

周正声赶了人,自己心头却也不好受——毕竟是自己从小疼着长大的女儿。他想着自家女儿日子也不如意,回家使使小性子也是有的。念头这么一转,倒又心疼起女儿觉得自己适才的话说得重了。

边上的小厮瞅着他的脸色,急忙开口道:“夫人那边刚刚来人问老爷要不要一起用膳呢。”

周正声听到这话,倒是立刻就把周芳华的事情给抛下了,忍不住笑道:“别说,夫人房里传膳那一桌子的菜,就没有几个我是吃得下去的。瞧她这般能吃酸,这一会儿怀的肯定是个少爷。”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他这心里却已经转到正房那边去了。

小厮奉承道:“夫人特地交代了,若是老爷要去,她就让厨子给您做几份爱吃的。”

“她素来都是会体贴人的。”周正声低头自语了一句,便带着小厮往正院去了。

另一头,周芳华出了周正声书房的门,越想越委屈,想起自己那靠不住的夫君以及粗俗惹人厌烦的婆婆,心里头更加不好过了。又不是她不想生,只是,想着也许自家孩子以后也许会长得如她那个婆婆似的,她就倒胃口。况且,她的身子......

周芳华含着眼泪去找孟姨娘说话,进了孟姨娘院子的大门,看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孟姨娘,顿时吃了一惊。

“姨娘这是怎么了?”周芳华顾不得自家的烦心事,急忙伸手去扶要起身的孟姨娘,替她拿了枕头垫在身后,“这才几日不见,怎么这幅样子了?”

孟姨娘苦笑一声:“无事,你莫要担心。就是夜里吹了风,病了几日罢了。等天气暖了,养养就好。”

周芳华原本被周正声赶出了后就有些羞恼,此时见到生母这般落魄的样子,忍不住落了泪:“父亲也真是的,姨娘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来看看。只顾着正院那边。”

“别这么说话,夫人有了孕,是大喜事。”孟姨娘咬着牙说话,面色不免有些凄惶。

周芳华多少知道孟姨娘的心事,见到这般情景,更是心酸:“姨娘还是别再想那些事了。到底是命里无缘,由不得人不认输。”想起自己不如意的婚事,也跟着掉了眼泪。

瞧着周芳华这样子,孟姨娘心下更是心如刀割,强撑着身子抚了抚女儿消瘦的面颊,心疼的不行,低声泣道:“我可怜的儿,你自小被我和你父亲宠着长大,那里受过半点苦。是娘没本事,在你父亲那边说不上话,叫你嫁了那么一户人家,受了这么些委屈......”

母女俩个说到伤心处抱头哭了一通,周芳华出了一口郁气,感觉心情好了一些,反倒耐心安慰了孟姨娘一会。

边上丫鬟婆子,连忙来劝,一个说“柳公子近来高升,来日说不准会给小姐讨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呢。”一个劝“这般哭着,教大哥儿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孟姨娘擦了眼泪,心里头反倒添了几分精神,振作了起来。她用丫鬟递来的温水泡过的帕子给周芳华和自己擦过脸,强笑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做娘的,倒是叫你跟着难过。”她叹了口气,“我让厨子做了你喜欢的菜,咱们娘俩一起用饭,不管那些人了......”

周芳华忍不住笑了一声:“听姨娘的。”

她们一齐用了饭,周芳华又耐心陪着孟姨娘说了好些话,感觉自己胸中郁气也没了,便精精神神的回去了。

孟姨娘送了女儿,立马就躺回床上了——她到底身子虚,经不得累,适才不过是强撑着身子陪着周芳华说话。

她身边的宋婆子凑上来给她捏被子,劝道:“您还有大哥儿和四姑娘呢,养好了身子,日后定然有福的。”

孟姨娘眼神微动,有些发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涩的光:“你也瞧见了,正院那头刚刚有了孕,就这个样子。若真是有了哥儿,我这一双儿女,岂不是要由着她作践死?”

宋婆子在孟姨娘身边服侍久了,瞧她病里憔悴,也很有几分心疼:“姨娘快别多想。大哥儿已经是举人了,等来年中了进士定是要做大官的呢。日后一定会孝敬姨娘的。”

举人?放在平常人家,周礼乐这个举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可是孟姨娘久经世事,看多了豪门显贵,一个举人还真不放在眼里。她原先还替儿子欢喜,觉得日后儿子懂事上进,日后进了官场还有周家做后盾,皇后又只有一个兄弟,定是要倚靠他的,说不准还能入阁做高官呢。等日后儿子得了意,也好给女儿撑腰。她也只要跟着享福便是了,反正小李氏只有一个女儿,日后说不得还要看自己儿子的脸色呢。这些事,孟姨娘放在心里想了又想,真是做梦也要笑出声来了。

只是小李氏这一怀孕。孟姨娘之前所想都成了镜花水月一般的梦,一下子就碎的一干二净。这一回,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说了,小李氏怀的肯定是个儿子。那她的乐哥儿怎么办?有嫡子压着,一个庶子又怎么出得了头?

孟姨娘早前哭了一通,现在也没了眼泪。只是缓缓闭了眼睛:“不能再等了。若是让夫人真的把孩子生下了,我就再没活路了。”

宋婆子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急忙道:“姨娘快别胡思乱想,这种话若是叫人听到了,哪里得的了好?”

孟姨娘握住宋婆子的手,低低道:“您也照顾了这么多年,我娘去的早,您在我心里便是我半个娘。咱们的情分,自是别人比不了的。”

宋婆子是孟姨娘的乳母,这话听着到是真有点感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姨娘既然有了想法,何不和四姑娘说一句?”周礼乐行事循规蹈矩,肯定不会同意孟姨娘的想法,可周芳华自小跟着孟姨娘长大,母女情分非常,说不准能帮上忙呢。

孟姨娘轻声道:“我生的姑娘,我知道性子。”她红唇有些干枯,不见往日光泽,说话时候却依旧是旧日里陪在周正声身边谈诗谈情时候的轻声细语,“她也就只是背地里说几句酸话,哭上几回罢了。让她去做那些事,却是半点也做不了的。”

周芳华至多只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儿,有点任性、有点自私、有点做作、有点以自我为中心,可她也没有太大的坏心肠。要让她去害人,却是也是死也做不出来的。这事,只能孟姨娘自己来做。

孟姨娘轻轻的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宋婆子:“这事若是成了,嫡子这事就彻底是没了指望。老爷那边也只能认了乐哥儿做记名嫡子。我就再没有可愁的了,定是要好好孝敬妈妈的。”

宋婆子不敢应声,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姨娘准备怎么做?”

孟姨娘抬眼看着窗外,眼下正是初夏,花草繁茂,更加衬出孟姨娘的憔悴来。

孟姨娘的声音低柔出奇,就好像是藏在影子地下的女鬼在悄悄说话:“外边的夹竹桃开得正好。若是把夹竹桃的汁液滴到夫人往时喝的汤药里,就再好没有了......”

夹竹桃花汁味道极苦,可偏偏小李氏最近孕期难受常要喝药,那药本就是苦的,滴一点夹竹桃的花汁定然是尝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姨娘终于可以成功的把自己作死了。

我真不喜欢写周正声、孟姨娘他们,每次写他们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感觉他们下场都是自己作的,我都要有负能量了。所以感觉委屈大家也跟着恶心。可是这一段是女主家比较重要的转折——彻底解决孟姨娘,周礼乐和周芳华肯定也是要跟着受牵连的。

夹竹桃这个是从甄嬛传那边知道的,我百度了一下,是真的,不过大家也别太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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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人心

孟姨娘下定的决心没有多少人知道,小李氏此时刚喝过安胎药,正在吃蜜饯。

阳光悠悠然的洒下了,窗外的树荫底下还有虫叫声窸窸窣窣的响起,夏日里的炎热仿佛与房子中的人无关似的。小李氏正当盛年,身姿丰满妙曼,容貌绮丽,宛若画中人。她正含笑着倚靠在美人榻上,一边让丫环帮忙揉肩一边听着白嬷嬷的汇报。

“嘉行居那边怎么样了?”小李氏捏起一块蜜饯,蜜饯上面的糖渍看上去色泽诱人,她却视而不见一般的慢悠悠的问道。

白嬷嬷眼神动了动,凑到小李氏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说完话后,面色有些复杂,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李氏倒是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她自小长在卫国侯府的后院里头,早就见惯了后宅伎俩以及那种恶毒更甚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的妇人心。若说孟姨娘对她再次有孕没有什么心思或是行动,她才要觉得奇怪呢。

不过面子上她却还是要说上几句旁的。小李氏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唇微微笑了声,水红色的袖子上绣着荷叶和蝈蝈,颜色鲜亮:“若是她如钱姨娘那般本本份份的,看着乐哥儿和芳姐儿的份上,不过是一口饭的事,我也不会放□段和她计较。”她红唇娇嫩如同初开的玫瑰,仿佛带着蜜一般,“不过既然那边有了这般的心思,单单是为了孩子,我也是容不了她了。”

她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面上不免带了几分慈母才有的温柔:“这孩子来得晚,做母亲的,我总得替他打算一二才好。”前头有个已经有了功名的庶兄,怎么着也得把人的气焰给打下去才好。

周礼乐的确品行才干都过得去,也是个教人疼的好孩子。只是想想他那使劲折腾的姨娘,想想别人家庶子过的日子,再想想自己腹中的孩子。小李氏就没了开始的那点不忍。

这有什么法子,庶子庶女本就是这样过来的。她是庶女,所以只能嫁过来给周正声这个“好姐夫”做填房,这就是道理。

白嬷嬷急忙奉承了几句:“还是夫人宽宏大量,慈悲心肠。放到其他人家,那里容得下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这次也是她自己寻死,怪不得旁人的。”她笑了笑,又转开话题,“奴婢刚刚去外边看了看,八姑娘刚刚睡醒,正闹着要见您呢。要不然奶娘把她抱来?”

说起自己粘人的女儿,小李氏终于软了心肠,面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她连声道:“这孩子性子娇,自小就缠着我,离不得人。快抱过来吧,让她也和弟弟亲近亲近,这一家子兄弟姐妹,他们日后总是最亲的。”

白嬷嬷笑着应了一声,也不叫人,亲自转出去抱孩子。

小李氏和孟姨娘之间的交锋,周清华自然是半点也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刚刚被马柔儿收拾好的屋子里边转悠,身边陪的人就是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马柔儿。

马柔儿的父亲是战死的。所以这一回的抚恤金,她也是受益者。整整一百两银子,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

等她领回银子做贼似的带回去的时候,她和马夫人两个人盯着那银子看,差点回不过神来。马夫人到底年纪大,见过事,急忙交代女儿道:“你先把原先欠那些亲戚的钱都还上,然后再把剩下的银子存到钱庄里,就算是你日后的嫁妆了。”她是苦日子过来的老实人,虽然不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几个简单的道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那些亲戚当初肯借钱,已经算是天大的情分了,现在有了银子,肯定是要立马还上的。

马夫人想着想着,眼睛就亮了,伸出枯瘦的手摸着女儿稀疏的枯黄长发,眼神里第一次带了点笑意,“你也是大姑娘了,有了嫁妆才好说婚事。你的事定了,你爹在下面才会放心,我便是死了也没二话。”

“娘,你都说什么呢?”丑姑娘也会脸红,马柔儿跺着脚,含羞的瞪了眼马夫人。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之后小声说道,“还了以前借的钱后,这银子还有一大半剩下,我想要不然拿出五十两送去给崔夫人。我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她小孩子心性,怕母亲觉得自己对父亲用命换来的钱不郑重,急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人家帮了那么多忙,娘你的病也是她找人看、找人买药的,我们现在住的也是她的地方。这钱虽然对她来说很少,怎么也是咱们的心意。崔夫人她人好、有善心,救人也是一片好心,可我们总不能觉得是理所当然吧?”她并不太清楚周清华的身份,只是也大概知道对方不缺自己这么点钱。

马夫人闻言怔了怔,眼里浮上一层泪水,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红着眼睛伸手把女儿搂在怀里:“是娘疏忽了,还是你想的周全。我们柔儿,真是长大了。就照你说的办。”她说着说着,便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无声无息的落到棉被里。

这么一刻,马夫人是真的替自己的女儿开心的。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失去了可以依靠的父亲,见过了许多自私自利的亲戚的面孔,被许多以前亲近的人奚落嘲笑过,为了自己这个病重的母亲到处求人、看人脸色,可她始终还是有着一颗金子一般的心。这比五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还要再珍贵的多。

马柔儿见母亲落泪,顿时手足无措,急忙要起身去找帕子:“娘,您别哭,是我不会说话,惹您难过了。”

马夫人却是干干脆脆的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笑道:“傻孩子,我这是高兴啊。”她欣慰的看着瘦的如同猴子似的女儿,语声哽咽却温柔,“菩萨保佑,我有这样的女儿,这一辈子再没有可求的了。”

马柔儿被母亲说得满脸通红,羞涩的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等到第二日见到周清华,她就把和母亲商量过的五十两银子拿出来了:“我和娘想过了,您帮了我们许多,远远不是五十两银子可以说得清楚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却是孩子一般,亮晶晶的,“就是我和娘的一点心意,您要是看得上我们,就一定要收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