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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间四五只风筝都已飞起来了。

天上薄薄的泛起一层云,像是风吹动了轻纱。

这样好的时光,令人片刻眷恋。

我到底还是有些体力不济,便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

园囿四周是一片林木,穿过一条小径去,便可道沧池水边。沧池水上有亭阁,倒是可以坐坐。

看几个丫头并韶儿都闹得开心,我不忍心打扰,便只带了红叶往林间小径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隐隐的有人声传过来。

“……你别以为不做声便能自保了。你看她在太后跟前,还不就是一个由人欺负的主儿?结果哭哭啼啼着,反倒把太后弄到汤泉宫去了。”

“……”

“我真受够了你一张死人脸!反正你对太后殷勤,皇后必然都看到了的,有时候收拾你!”

我不由饶有趣味。然而一个皇后听墙角到底不好,便有些纠结。

红叶已经卷了袖子要冲出去替我出气。

我忙按下了她。

要对付这两个人,我还真不用哭哭啼啼。不过这个时候,我倒也懒得对她们发难。

只悄悄的拉了红叶回去。

红叶道:“娘娘就这么由她诽谤?”

我说:“秋后算账,你急什么。先看看她们能闹出什么是非来。”

梁美人跟成美人忙着在沧池密谈,我和陈美人却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陈美人在家时想必不曾管过事,一应纠纷处置都略嫌生疏,便多来椒房殿走动,与我商议着。不过她为人的爽朗大度到已经显现出来,是个能和人和睦共处的。

这一日我正跟她聊着杂务,便有人在外报唱,说是苏恒来了。

陈美人起身便要避让,我便拉了她,笑道:“迎驾呢,躲什么躲?”

陈美人自己也愣了一刻,跟着笑起来:“在家做女儿时习惯了。”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去长信殿探望时,太后也不爱留我们伺候。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至今竟还没看清,皇上生得什么模样。”

我说:“那这一回你就好好看看吧。”

陈美人笑道:“面圣时除了娘娘,谁敢抬头盯着皇上瞧呢?”

我笑道:“瞧一眼,吃不了人。”

说话间,苏恒已经打帘子进来,我带着陈美人上前行礼,他托了我的手臂,道:“你有身上,以后这些礼道都省了。”

我笑应了。

陈美人这才问安,苏恒倒是愣了一下,方淡淡的道:“平身。”

又眸光冷淡,意味不明的对我说:“皇后宫里倒不清冷。”

我笑道:“自然是能找到说话的人的。”

陈美人大概也觉出苏恒的不悦来,便不往前凑,只笑道:“臣妾不过来向娘娘禀事,如今也该告辞了。”便要跪安。

苏恒也只挥了挥手。

我心里明白,这一遭只怕是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不过当年我不能和睦后宫时,他厌恶我。如今我开始和宫嫔们交好了,他又不痛快。

这些个男人真是阴晴不定,令人摸不透他们的喜好。

便拉了陈美人的手,道:“常来看看我。”

陈美人笑道:“喏。”

苏恒不高兴,我也懒得再去探问他的心思,便只装不知道,问:“陛下要留下来用午膳吗?”

苏恒只是把玩着茶盏,答非所问道:“你若觉得一个人闷,可以宣家里人进来解闷。”

我笑道:“她们可不就是家里人么?”

苏恒将茶盏往桌上一按,蓦的站起来。他本来生得便高,站得近了,便有种令人戒备的压迫感,我不觉后退了一步。他眼睛里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看着却反而像是含笑的,漆黑得令人炫目。

他刻意平缓的道:“她们自有她们自己的父母兄弟,轮不到你来把她们当家里人。”

我记得,当初因为我不能接纳刘碧君,不能将刘碧君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他是如何的厌恶、冷落我。如今我保证能跟她们每一个都和睦相处,我保证将他每一个儿子、女儿都照顾得好好的,他反倒要我跟她们划清界限。

我不欲与他争吵,便只笑道“都是侍奉陛下的……”

苏恒眸中怒火燃起,抬手一指,道:“你怎么不说那些宦官、宫女和你也是一家人?!”

我心头无名火立时便窜起来,扬了头与他对视着。

他眸光一时烧透,却只是一脉漆黑,阴沉如夜。那黑火一点点熄灭,渐渐竟浮出些柔软和迫切来。他抬手探我的脸颊,我下意识便挥手打开。

那“啪”的一声如此清脆,过了好一刻,手上才渐渐浮起烫人的疼来。我无言掩饰,一时也不想再掩饰。

寂寞无声里,他的目光晦暗不明。渐渐的,竟也带了一丝倦怠,“是朕说错了话。可贞,朕无心辱没……”

我不能与他扛上,便垂了头,道:“陈美人她们……父母兄弟虽然各有各的,子女却都是陛下的。人,也都是陛下的。所以臣妾只能将她们当家人待。若陛下非要再去抬举什么宫女……臣妾也不能逆了陛下的心思,能做的自然还是,善待。”

他静默了很久,才说:“……朕只要嫡子便够了。”

片刻之后,我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中茫然,只下意识知道此刻该惶恐,便跪道:“臣妾有罪。”

他接了我揽到怀里抱住,声音低低的传过来道:“……朕答应过你,三生三世,永不相负。你没有罪,错的是朕。”

有风从高处吹过,树荫摇曳如海,鸟飞花落。

我恍然记起那年仲春,天光晴柔,故燕飞回,花开锦绣。他微服驾幸沈家,独自立于晴雪阁外。却差遣方生为我送来一枝海棠花,道是我见了海棠自然明白。

那个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明白。我以为他想问,花有重开日,人有没有再见时。他许是想与我重温旧日恩爱。

可彼时我虽然愚昧,不知他对我绝情,却也明白“覆水难收”的道理。他用那样的废后诏将我逐回家,在世人眼中我便只是个失德的废后。若还跟他纠缠不清,只会被打入更深的地狱里,万劫不复。

便只将院门掩了,命方生转告,终此一生,我不会再踏出晴雪阁一步。

──从他将刘碧君和其他妃嫔抬进宫门的那刻起,我们之间的嫌隙便再不可弥合。从他和刘碧君肌肤相亲的那刻起,我们之间的三生之约,便已经不作数了。

何况还有日后种种。

三生三世,永不相负。

可他并不知道,他已经负过我一遭了。那一遭记忆如此深刻,我已不敢再做尝试。

我说:“今时不同往日,臣妾心里明白。无论心里怎么样,都会顾全大局。陛下也不必被约束了,只要心里对臣妾多一份怜悯,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但其实我和他心里都明白,他从来都不屑用后宫制衡朝堂,朝堂那些乱世里挣出富贵的,也无需这种恩宠。那么为何会抬进这么多女人来?

自然是为了让刘碧君进的顺理成章。

他果然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的抱紧了我。许久才道:“我没有……”后面的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茫然的等他说,他却忽然便俯身压过来,用力的含住了我的唇。

归宁

他仿佛是在宣泄什么,一应技巧都不去管,只是用力。

隔了薄薄一层衣服,胸口的温热的脉动传递过来,一下一下,清晰得仿佛可以听到。

我依稀有种错觉,仿佛此刻该安抚他一般。

然而身心俱疲,一时只觉得厌倦。

当年我新嫁给他的时候,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哪怕一起对着面笸箩削南瓜,煮饭调汤,也不会觉得枯燥无趣。他征战天下那几年间,相见的时候少。每每我抱着景儿,他抬手捋我的鬓发,身上衣甲未卸,便有人催促他离开。然而心中万语千言皆不需说出来,却只需片刻的凝望,便有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如今却默然无语,日日相处,却只能靠例行公事的上床,消磨掉这冗长的时光。

无心时,大约也有纵欲才好表达恩宠。但其实只要他肯跟我明码标价,我们两个就都能轻松不少。

他尽管跟他的刘碧君双宿双飞,我替他打理着后宫,安稳的照料韶儿和婉清。纵然刘碧君生前得不到皇后的名分,但是我保证他们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们的子女富贵平安,顺遂一生。

偏偏他贪心的很,纵然想跟别人一生一世,却还想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他演的累,我应对得提心吊胆,有什么意思。

耳边渐渐已听不到其余的声音,眼前光色也渐渐混沌起来。膝盖已经用不上力,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攀住他的臂弯,勉强撑住。

他终于肯让我喘息。却仍是扶着我的背,刻意温存的轻轻啄我的嘴唇。

睫毛低垂着,黑柔的瞳子里光色盈盈,看得人心都疼了。

他的美色确实是可以蛊惑人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以为绝情的是自己。

他问:“可贞,你想要什么?”

仿佛他已经再无办法,只要我想要,他便都给我似的。

我很清楚,我想要的东西,惟独不能向他求。可是他都这么说了,我若“一无所求”,那不是贤惠知足,而是不识抬举。

我便也轻轻的垂了睫毛,道:“……我出嫁至今,尚未归宁过。”

他眸光一震,面色虽仍是淡然的,身上却有些僵,手臂渐渐收紧,硌得我生疼。

他很长时间没有答话。

我不由就想,自己是不是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不过,分明是他自己问的,纵然觉得为难,此刻也不当拒绝我吧。

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他勒断的时候,他终于淡然的开口,道:“后日便是端午……朕陪你一道回去看看。”

我不由就有些失望。若他跟着回去,我定然不能和家里人好好说话。何况按着惯例,端午节要在麒麟殿宴请功臣,纵然将午宴该做晚宴,也不能在家留多久。

却还是道:“谢过陛下。”

端午节展眼便到。

自跟苏恒离开邯郸,我确实十年都不曾回去过。倒是沈家跟着哥哥迁到长安后,嫂子曾经入宫探视过我,母亲却是百请不来。而后我便被逐回家,一住又是十年。那十年里我虽锁了晴雪阁谢客,然而平日里还是能与家人相见的。

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的母亲出身名门,素来矜贵。我的德言容功都是她手把手教会,虽不尽善尽美,却也不落人后。谁知出嫁十年,竟然落得被休弃的下场。母亲是个爱体面的,当日见了我,厉声数落我的罪过,说到最后却只我揽在怀里哭,悲声摧心。

她身子弱,心中积郁,不久便卧病在床。我前前后后侍奉着,唯恐疏漏,然而不过短短三年,她便溘然长逝。

今日能再见到她,我心中急切,却又不觉有些情怯。

苏恒的意思,似乎是要带了韶儿一道回去。

韶儿自然也是没有去过沈家的,只是听说能出宫去,前一夜便一直粘着我问这问那。这一日清晨鸟鸣时便兴冲冲闯进我房里来。

入了夏,天明得早,尚不到卯初时候。

外间宫女自然不敢拦着他、我和苏恒还在睡,他便钻进帏帐里,拽着被子爬到苏恒身上去。摇摇晃晃踩了苏恒的腿,又踩了我的胳膊,最后一跤坐着苏恒胳膊倒在他胸口上。

苏恒忙抬了手臂揽住他,免得他圆滚滚的一圈儿翻下去。

韶儿便咯咯的笑着,试图爬到苏恒胸口上,被子踩不实在,他蹬了好几回才终于找对了位置。苏恒被他踩得脸都青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苏恒面色才稍稍和缓,托着他的腋下,将他举起来。

他便摆出一副乖巧的面孔,道:“给父皇和娘请安。”

苏恒抬手手臂一转,放下他,只一推,便将他稳稳的拍到帏帐外边去了。

“下回请安,先在外边磕过头再进来。”

不过自己却也不能再赖床了。

我们穿衣服的光景,韶儿已经在外边上蹿下跳完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翻书,一双小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他似乎是被苏恒弄得有些委屈了,上嘴唇叠了下嘴唇,肉肉的脸鼓得圆圆的。

我起身帮苏恒整理衣襟,他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哀怨的望过来,让人忍不住就像揉到怀里来。我便迅速帮苏恒顺好衣服腰带,挥手招呼他过来。

在沈家的时候,每年端午,我的祖母都会结了五色绳扣,为了缠在手臂上。

人说长寿的人结的五色绳是有灵性的,可以保佑孩子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我自知福寿微薄,便不结绳扣,只用五色丝线绣了荷包给韶儿。

把荷包给他配在腰上,韶儿拿起来嗅了嗅,这才抿了唇对我笑。

苏恒在一旁看着,大概是扫到了韶儿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便问道:“你给他换了锁?”

我便俯下身,将给他绣的天心梅花荷包也配在他的腰上,道:“那原是我小的时候自己带的,韶儿生辰时我病得厉害,给错过了。便将锁给了他,算是补一份礼。”又笑道:“──不过是端午节应景祈福的意思,我手上生疏,绣得粗糙了,陛下不要嫌弃。”

苏恒垂头瞧了瞧,唇角微微勾起来,笑道:“不过是你一贯的活计,朕何时嫌弃过。”

一面说着,便将腰间鸣玉解了,随手放在桌上。

韶儿大概看出苏恒先前有责怪的意思,忙道:“这就去换回来。”

苏恒抬手揉了他的头发,笑道:“不用换。既是你母后给的,就小心带着,别弄丢了。”

韶儿笑道:“嗯。”

沈府在未央宫东北,细算起来,比长信殿还要近些。

然而若再摆驾、跸路、迎驾,那我这趟回去就不是归宁,而是折腾去了,必然会弄得两边不得自由。

苏恒也不想大张旗鼓,因此我们三个人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坐上马车便出门了。

苏恒大约早跟哥哥打过招呼,我们到的时候,远远的便门前家丁一溜烟的进屋,片刻后,哥哥便从门里迎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脸上表情不多,礼节恰到好处,多走一步路也不肯,看上去无比的从容规律。苏恒不欲张扬,他便只命家中几个有官位的随驾侍奉着。

天略有些热,风都是暖的。艾草的香味四处弥漫着。入庭前当照壁种的美人蕉袅袅盛开。

长安沈府是仿照邯郸旧居建造的,却比旧居更朴素些,只后院女眷们的住处不曾俭省,反比过去更舒适雅致了些。

苏恒陪着我进了二道门,还想往里去,哥哥终于开口,道:“私宅内庭,不迎圣驾。庭前已摆好酒席,请陛下赏光。”

内院住着嫂子,哥哥是绝对不会让苏恒进去的。

苏恒似乎也明白,便问韶儿,“你要随你母后进去,还是跟着朕去赴宴?”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是想扣人质,还是想跟我争韶儿。

可惜韶儿也看不透他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实诚的答:“韶儿跟着母后。”

苏恒便眯了眼睛,韶儿立刻伸出胳膊去,改口道:“肚子饿了,父皇抱。”

我从背后将他抱起来,笑道:“你外祖母哪里就没吃的了?跟娘去看一眼,再来找你父皇。”

难得回一趟家,没有还要憋屈着的道理。

母亲果然带着家中女眷在院内迎我。

她规矩严,其他房中女眷对她都是畏多过亲,连带着跟我也不亲近。何况我一走近十年。

她见了我,面上也不露喜色,依旧是往日端庄沉稳的模样。她这样,别人自然也不好表露出欢喜或是感念来,便都只规规矩矩的叩拜了,便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

母亲道:“皇后娘娘──”

她才开口,我便却已经忍不住泪水,破了音:“娘……”

母亲面上一颤,泪水也跟着珠子似的滚落下来,终于上前握了我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面站着,握着手哭。

韶儿仰着头,看看我,又看看母亲,忽然便跳着去勾我们的手,道:“娘,娘,还有我,别忘了韶儿。”

我一时破涕为笑,忙将他抱起来,道:“跟外祖母打个招呼。”

韶儿便甜甜的一笑,道:“韶儿见过外祖母。”立时便伸出手去,“外祖母抱。”

我本以为这句话要冒犯母亲,谁知她面色竟瞬间慈祥起来,伸手接了韶儿,道:“都这么大了。”

我扫了一眼,没看到嫂子,便知道她的病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陪母亲进了屋,下首站着我的婶母和堂嫂们。才陪母亲说了几句话,她便对下面挥了挥手,引过来一个小姑娘,对我道:“你还记得馨儿吗?”

我笑道:“自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