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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岁月静好,侯府虽说寥落衰败,倒也清净。

东院几株梅树迎风舒展,不见绿叶红花,只是光秃秃的枯瘦枝干,树皮皴裂斑驳,却别有一番潇洒意趣。

她头梳家常小髻儿,临窗而坐,脂粉淡施,绿鬓朱颜,乌浓发间簪一朵层层瓣瓣的清雅牡丹花,花朵玲珑剔透,粉色中沁出点点艳色,一如她白皙娇艳的脸庞。

彼时他从塞外归来,风尘仆仆。

她乍见夫郎,心中欢喜,脸上才刚刚绽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又觉难为情,欲语还休,踌躇良久,轻咬着涂了蝴蝶妆的樱唇,面带薄红,含羞带恼,斜眼睨他:“夫君,我给你写的信你都看了吗?”

他那时漫不经心,答了什么?

自然是不记得了。

不过那些信,他每一封,每一句,都认认真真看过。

行军在外时,离家千里,音信不通,她多有牵挂,每每把家中大小事务全部记在纸上,人情往来,婆母小姑,侯府庶务,京师流闻,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惟恐他在外悬心。

每一封的开头,是平平淡淡的“三郎,见字如晤”,每一封的结尾,是充满希冀的“诸事安好,盼君早归”。

鸿雁来书,不过短短数月,他便能收到上十封家信。

如果家书真能抵万金,他床下那口衣箱子,早就攒了不止万万金了。

每逢月初十五,送信的士兵在帅营外求见时,营里的将士们都会暗自偷笑,有人忍不住打趣:“侯爷和侯夫人如胶似漆,如今分隔两地,依旧情深缱绻,真是羡煞旁人啊!”

后来怕他厌烦,她不敢再频繁寄信,但送来的衣物衾被还是一样不少,溽暑时能解乏醒神的清凉膏药,开胃解腻的酱菜小食,寒冬里厚实耐穿的牛皮靴,轻柔暖和的护膝手套。

他的贴身里衣,一鞋一袜,她从不假手于人,每一样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针脚绵密细致,纹理间蕴着似海柔情。

不知她熬了多少个寂静寒夜,费了多少巧妙心思,才能做得。

怕他在外边吃不惯,开春的毛笋水葵,伏天的黍粽莲蓬,金秋的火晶柿子,入冬的腊肉咸鱼……土产信物,每月必至,比朝廷派往边疆巡查的钦差大臣还要准时。

从薛寄素离开后,再没有人对崔泠如此温柔细致,就连他那个严肃苛刻的母亲孟氏,都未曾让他感受过那般温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有过最好的,才知柔情滋味,世间种种,全部黯然失色,再无可眷恋之处。

记得新婚时,她还不满十五,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年纪又这般小,原以为会是个霸道娇气的小丫头。

府里的下人担惊受怕,母亲孟氏早就发话不许新媳妇接掌中馈,妹妹崔滟亦是多有抱怨,怕新嫂子难伺候。

没想到薛寄素年纪虽小,身上却不见一丝任性骄纵,面容依旧稚气未脱,却言语温柔,勤谨从容,即使婆母挑剔,丈夫冷淡,她依旧言笑晏晏,一如往昔。

恍如红烛往幽暗的黑夜里一照,明亮而柔和,照亮他荒芜晦暗的人生,但又不会过于灼热,即使近在咫尺,也不会刺伤他的双眼。

成婚近十载,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什么,唯一一次开口,大概就是喝下毒酒前的赏花之约。

他连这个小的可怜的请求都没能遵守。

亲手掐灭他人生中唯一一道光亮的,正是崔泠自己。

斯人已逝,薛家覆灭,甚至连国公府的丫鬟、奴仆都没能侥幸逃过。

卫泽那时候远在南吴国的质子府,他怎么会拿到薛寄素的手迹?又是出于什么缘由,非要临摹她的字迹?

看绢帛上用笔清晰,结构严整,绝对不是临时模仿能够写出来的,卫泽肯定下了苦功夫,才能学成这手楷书。

是谁教会他写字的?

崔泠眉头紧锁,种种算计阴谋从脑海中呼啸而过。

高台上一身华贵冕服的少年皇帝,正一脸喜气,温柔地注视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的太薇公主。

仿佛是刹那间,天地万物忽然失却颜色,只剩高台上的俊秀少年和华服少女,二人并肩而立,身姿绰约,恍若一对神仙眷侣。

崔泠忽然心念一动,似有所觉,顺着卫泽专注的视线,目光缓缓落在太薇公主的脸上。

先前是浑不在意,但一旦心里起了意头,只需这一眼,他便如失了魂魄一般,呆愣在地。

犹如十多年前掀开平安福寿如意纹红盖头后的那一抹嫣然容色,盛装的新妇,云发丰艳,杏面桃腮,肌肤在灯烛照耀下散发着玉石般的清辉,犹如灿烂朝霞映着琉璃冰雪,艳光照人,让他一直记到如今。

双手微微颤动,圣旨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靠得最近的几个宫人听到绢帛扯动的窸窣声响,心生疑惑,忍不住偷眼看向崔泠。

崔泠无知无觉,怔怔地看着和薛寄素面容肖似的周瑛华缓步走到琳琅满目的香案前。

卫泽满脸欢喜,大踏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掌。

周瑛华扬眉一笑,手臂微抬,金丝银线织绣着龙凤团纹的锦罗衣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粉白皓腕,满甲染猩红,十指剥春笋。

卫泽牵住她的手,五指微微用力,紧紧握住。

轰然数声,耳边乍起一阵惊雷,崔泠心底泛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激流,一半是烧得鼎沸的滚烫热流,一半是冷如寒冰的森冷凉意,一冷一热,杂糅一处,在他的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直欲喷薄而出。

冰冷的,是恐惧。

滚热的,却是欢喜,虽然这一丝喜意微弱如秋夜中明明灭灭的萤火,却也如萤火般醒目。

薛寄素和整个薛家都死在他的手上,他确实该怕的。被自己的枕边人阴谋算计,她当是恨他入骨,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如果她再世为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恐惧和惊诧只在顷刻之间,翻涌激荡的褪去,涌上来的,分明是一种连崔泠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欢欣和庆幸!

他踉跄了几步,脚步蹒跚,手中捧着的绢帛似有千斤重,双手无力坠下,圣旨应声跌落。

冯尧吓得面无土色,立刻抢步上前,接住差点掉落在方砖地上的圣旨:“侯爷,您怎么……”

这可是封后大典!即使小皇帝毫无威信可言,但当着百官的面在圣驾面前失礼,传出去可不好听!

等看清崔泠脸上的神情,冯尧不由呆住。

崔泠面色雪白,惨无人色,双目无神,脸颊泛着湿意——原来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认识崔泠几十年,冯尧从未见过侯爷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即使是九死一生的险峻时刻,崔泠也不曾有任何动容之色。

他既不会愤怒伤心,也不会骄傲欣喜。痛苦沉郁的时候,他不会沉迷于苦痛之中。高兴得意的时候,他亦不会开口大笑。

他的情绪像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边。旁人不管怎么费尽心思,始终只能看到一片平静无波的碧蓝海面,其中的暗流汹涌、滔天风浪,无人能够窥看。

他是个天生的冷淡性子,慢条斯理,少言寡语,从面相一直冷到骨头缝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鲜活气。

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他大概也只会淡淡地“喔”一声。

可现在,崔泠却在哭。

冯尧抬起滚了一道亮色缘边的袍服衣袖,擦擦眼睛:他是不是昨晚在小妾的温柔乡里迷了心智,或者是夜里睡糊涂脑子出毛病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可是崔泠啊,他怎么会哭?!

内监已经敲过两遍钟了,本该是宣读诏书的时候,崔泠却一直没有出声。

卫泽等得不耐烦,回首间注意到崔泠的异状,眉头轻皱,“永宁侯?”

台阶两侧的宫人也看出崔泠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纷纷侧目。

眼看册后大典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内监们面面相觑,急得抓耳挠腮,若是哪个宫人出了什么差池,他们还能立刻纠正过来。可永宁侯是皇上亲封的正册封使,身份贵重,不能说换就换。他们只是身份低贱的奴才,该怎么办?

由不得内监宫人们不急,因为要是典礼进行不下去,遭殃的还是他们呐!

窃窃私语声中,周瑛华嘴角含笑,眉眼微弯,幽黑的眼眸深处泛着一股森冷笑意:“陛下,永宁侯似乎有些不适呢!”

声音脆亮,语调亲昵。明快中,又如冷泉漱石般清凉柔和。

不止容貌五官肖似,竟然连声音都如此相像。

周瑛华眉宇之间的凛冽英气,和薛寄素含恨而逝时眼底沸腾的恨意重叠交杂,渐渐融合在一处。

不可能是巧合,更重要的是,她应该就是那个教会卫泽书写文字的人,卫泽临摹的字体,是她的笔迹。

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也不可能如此相似。就算容貌相似,笔迹也不会一模一样。

熟悉的嗓音把崔泠从空茫中拉回现实,南吴国和西宁国来去千里,归国的漫漫路途中,他竟然一点都没发觉这个太薇公主的异状。

他当时固然过于轻视这个小丫头,但谁知不是周瑛华故意为之,一路上故意躲避他和冯尧,直到卫泽登上帝位后,才挑准时机,横空出现,给他们一道当头棒喝呢!

崔泠敛容垂眸,伸手拂去颊边泪水。

薛寄素的尸骨是他亲手埋葬的,人死不能复生,周瑛华是人是鬼,自不必说。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有破绽,有软肋。人的躯体脆弱不堪一击,只需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便能葬送一条性命。

崔泠淡淡一笑,仰起苍白的脸孔,接过冯尧捡起的七彩诏书。

老侯爷暴亡后,永宁侯府迅速衰败,曾经显耀一时的侯门世家,转眼间便门前冷落鞍马稀,在昔日故交们的落井下石中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他以一己之身,扛起整座侯府的安危生计,历经风霜,费尽筹谋,才让永宁侯府重新回到一流贵族的行列。

他在侯府的大跌大起中一夜长大,从此不信命理,不敬鬼神,不服皇权,不管周瑛华有什么古怪,他都能从容应对。

他走到高台之上,面对着和发妻初嫁时的年纪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周瑛华,稳住颤抖的双臂,缓缓展开绢帛,一字一句,朗声念道:

“朕惟天地合阴阳之德,君后为风化之原,彝章具在,宗社所关,咨尔周氏,毓秀安贞,端庄纯一,俭而能勤,惠以待下,朕登大宝,宜正位号,今奉神灵之统,遣使持节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表正为宫闱,以母仪于邦国,善翼予治,同享天休,汝其钦哉。”

第53章阿瑛

崔泠的嗓音如金石相击,铿锵铮然,在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前盘旋回荡。

殿外空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渺远模糊,仿佛从云端飘下来的梵音,但不论是站在香案附近的内监、宫人,还是高台下静默侍立的文武百官,都将册封诏书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阮伯生堆叠起满脸笑容,捧着册书宝玺,奉到周瑛华跟前:“请娘娘接印。”

赤捻金线绣丹凤朝阳的大红锦缎上,金册、金印熠熠生光,烈日被金色的流光熏染,锦缎四周光晕浮动。

有了这宝书金印,从此周瑛华便是西宁后宫之主了。她可以执掌六宫,发号施令,约束妃嫔和百官命妇——当然,前提是卫泽能够坐稳他的皇位。

周瑛华还未动作,卫泽似乎比她更加迫不及待,直接拿了金印,塞在她手心里,欢喜道:“可算好了,咱们回宫罢,别累着了。”

周瑛华眉峰轻蹙,确实觉得有些疲累。皇后袍服,凤冠霞帔,锦绸宫缎上缀着绵密的金线明珠,极尽奢华,加起来不下十几斤重,披挂在身上,光是站一天,便能让人累得气喘吁吁,何况她从含章殿一路走来,更是累得筋骨酸软。

黄门侍郎曹平脸色一僵,小声提醒:“皇上,典礼过后,皇后娘娘还要接受命妇朝拜……”

卫泽顿时把眉头皱得老高:“不见不见,让她们等着吧!”

“可是皇上,命妇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卫泽一挥手,“既然她们已经等了几个时辰,那再等一两个时辰也不差嘛!反正总要等的。”

曹平一噎,想说什么,一旁的阮伯生扯了扯他的衣袖,两人在旁边窃窃私语一阵,曹平的脸色变了变。

“皇上……”

他转过脸来,面色为难,张了张口,却没接着往下说。

卫泽神色不耐:“怎么?”

周瑛华眼波流转,朝曹平使了个眼色。

曹平心领神会,连忙闭上嘴巴。

“陛下。”周瑛华略微踉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臣妾累了。”

听她语气娇柔,含羞带嗔,卫泽心头骤起一阵鼓点,立刻挥退宫人,扶住周瑛华的手臂,搀着她走下台阶:“咱们回含章殿。”

冯尧看着帝后相携离去的背影,脸上惊诧莫名:“侯爷,这皇后,怎么那么像……”

想起薛家一家死得惨烈,他忽觉一阵苍凉,没有说出薛寄素的名字。

崔泠神色平静,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人有相像,实属平常。”

冯尧张大嘴巴,简直想扒开大舅子的脑袋看一看,他整天想的到底都是啥:就算人有相像,也不该有这么多巧合啊!而且,刚刚失态的人就是您自个儿吧侯爷?

崔泠收回流连在周瑛华身上的目光,翩然转身,“派密探去南吴国一趟,把这个太薇公主的身份家世,母族关系,侍从旧人,包括她往常的言行事迹,事无巨细,全部打听清楚。”

冯尧脸色一肃,一抱拳:“属下明白。”

看来,侯爷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明白,太薇公主和从前的嫂子,肯定有种特殊的关联。

崔泠低头擦着手指,七彩诏书是皇室规格最高的册封圣旨,他一路捧着诏书,指间沾了些金粉银末,帕子擦了几遍,怎么都擦不干净。

就像薛寄素,本以为她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世上再无人能扰乱他的心志,影响他的决策。

可三年多了,永宁侯府处处还能见着她留下的痕迹,他不管走到哪个僻静角落,脑海中都会浮起她的音容笑貌。

看到刻花扁肚小竹笼,会想起她在夏夜里让仆人捉了一笼萤火虫,用薄如蝉翼的纱布罩着,挂在房檐下,假充灯笼。

翌日早起,还欢欢喜喜过去查看,生怕萤虫在纱布中憋闷而死。结果见了萤虫真身,她却大惊失色,嫌弃萤虫丑陋,自此对幽美绮丽的夏夜萤火失了兴味。

藤萝花架底下扎了几副彩绸秋千,绳上系了彩色宫绸,荡起来的时候,彩绸飞舞,极为绚烂。

暮春时节,她常常领着族中未出阁的表姐妹们,在花架下打秋千。

树上挂上一串玻璃绣球,底下缀着数只铃铛,姐妹们把秋千打得高高的,谁能把秋千荡到最高处,摇响挂在树枝上的绣球铃铛,便算胜出。

那时他多半在书房中处理公务,每逢晴朗春日,总能听见内院传来一阵阵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

冬日严冷,她格外畏寒,吩咐下人在正院燃了数只火盆。炭火烧得旺,静坐其间,可以听到木炭在火焰中一丝一丝绽开的清脆声响。

怕火星子溅到衣裙上,烧坏衣裳,火盆上罩了雕花铜丝架子。她斜倚熏笼,拥着暖被,脸颊被熏得微红,还嫌不足,恨不能掀开铜丝架子,抱起一盆炭火取暖。

盛夏酷热难耐,房中常备新鲜瓜果,冰水中湃过的瓜果,鲜嫩水润,果皮上滚动着晶亮水珠,最宜解暑。

她偏偏不爱香瓜蜜桃,只喜欢甘甜凛冽的冰雪荔枝膏水。

墙角那口黄花梨镂刻雕花冰鉴,能开启活板机关,存储冰块,是夏季时冰镇瓜果之用。还是她出嫁时,特意从国公府带到永宁侯府的陪嫁之物。

夏秋之际,冰鉴中几乎天天镇着一盏冰雪荔枝膏水,专供她一人饮用。她顿顿必须喝上几盅,才肯吃饭,偶尔饭食油腻,她能一气喝完整整一大瓶。

从她死后,东院的梅树已经枯死一半,剩下几株开春时勉强抽枝发芽,但却不能再争芳吐蕊。

还有窗屉子上的透风纱、院墙下盛开的美人蕉、静室地上铺的湘妃竹簟席……

内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沾染了她的气息。

崔泠素来果断狠辣,遇佛杀佛,遇神斩神,从来不会退却半步。即使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只要有一息尚存,他依旧能够重新爬起来,失败不会消磨他的斗志,只会锻炼他的皮肉筋骨,让他愈来愈刚硬果敢,无所畏惧。

和天斗,和人斗,和命运斗,三十多年来,他始终目标明确,从来没有停下脚步。

唯有薛寄素,曾让他踌躇犹豫,差点失却方向。

他生平最恨这种藕断丝连,将断不断。

蓦然想起母亲孟氏离家时,一直疯疯癫癫、颠来倒去重复的那句话:“报应,侯爷,这全是报应啊!”

绣了一簇淡粉梅花的软帕终于将十根纤长手指擦拭干净,金粉簌簌飘落,星星点点落在皂色罗靴上。崔泠扔掉纺绸软帕,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手掌,那杯让薛寄素饮恨而去的毒酒,便是这只手递过去的。

如果周瑛华的出现是他杀死薛寄素的报应,这时候再恐惧悔恨,不过是徒劳,还不如做好准备,等着周瑛华的下一步动作。

冯尧把崔泠的神色看在眼里,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不愧是侯爷,才不过顷刻间,已经收敛起所有愁绪,和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判若两人。

同时又悄悄庆幸:得亏百官命妇内眷都在九华殿的偏殿那边哭祭,没有朝拜皇后,否则新嫂子孟巧曼、和他那个不省心的内人崔滟闹起来,得怎么收场?

卫泽扶着周瑛华的手,缓步踱下高台长阶,渐渐把奉天殿抛在身后。

钟声礼乐甫一停下,宫墙之内显得愈发空寂,耳际只剩脚步声和衣裙曳地的窸窣声响。

宫人、内监远远看到皇上和皇后并肩行来,纷纷退到朱红宫墙底下,垂首侍立,面带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