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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周皇后把世家贵妇们当成猴子耍着玩,大臣们竟然没有跳出来横加指责,还一致通过这道荒唐的联姻旨意?

朝臣们突然受卫文帝的感召,决定老老实实辅佐卫泽?

还是周皇后给朝臣们下了什么秘药,大臣们才会这么听话?

袁茂盯着周瑛华隐隐带几分酡红的面颊看了半晌,各种各样的猜测一一从脑海中划过,走马灯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

卫泽眉峰轻蹙,站起身,走到栏杆前,举起袖子一扫,冷声道:“袁侍讲可以回去了。”

袖子不偏不倚,正巧拍在袁茂苍白俊秀的脸上,袖口用银丝金线绘出繁密的海水曲纹,刮在眼睛上针刺一般疼,袁茂闷哼一声,眨眨眼睛,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卫泽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双眉一挑,继续挡住周瑛华的视线,“来人,送袁侍讲出去。”

在廊檐另一头低头做针线的称心听到卫泽的吩咐,连忙跳起来。

袁茂大窘,生怕被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抽噎一声,忍着疼痛,转身愤愤走了。

称心看着袁茂走远,挠挠脑袋,扯扯如意的衣袖:“袁大人怎么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咱们的女主多么主动~

第68章68

估摸着命妇们和各家闺秀哭得差不多了,周瑛华挽起绉纱披帛,微笑道:“去赏花宴看看吧。”

卫泽拍拍衣襟,跟着起身:“一群人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好没意思。”

周瑛华默然不语,嘴角隐隐含笑,正是要听她们哭,才有意思呢!

男人们在外争权夺利,内院的女人们也不容小觑,她们的手段更加防不胜防。

薛家落难,那十余个命妇全都是幕后的大功臣,没有她们伪造的供词,外人怎么可能窥探到国公府的内宅事务?孟家和崔泠从男丁下手,世家命妇利用姻亲关系,在薛家女眷身边设下陷阱,真真正正的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御湖中的小舟仍然漂浮在荡漾的水波上,不过命妇们已经带着各家女儿弃舟登岸,船上只有没来得及撤下的小几茶点。

命妇们想立刻出宫回府,然而她们没有出宫的令牌,戍卫不肯放行。

孟家一位侯夫人冷笑连连,口中喝道:“皇后这是想把我们全都软禁起来吗?”

被选中和南吴国联姻的几位闺秀已经哭成泪人一般,剩下未能入选的闺秀则心有余悸,不敢再在宫里稍作停留。

御花园的西角门前挤挤攘攘,乱成一片。

有人连声咒骂周瑛华,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报出自家丈夫的官职,喝令宫人们放她们出去。

戍卫手执缨枪,岿然不动。

忽然一声尖利哨响,把众位命妇吓了一跳。

两旁宫人远远听到隐隐约约的清脆铃音,纷纷退避。铃音越来越近,整齐的脚步声中,数十名绿裳红裙的宫人簇拥着一辆镶嵌金丝华盖辇车,逶迤而来。

绫罗帷幕轻卷,帝后二人并肩而坐。

卫泽靠在雕刻祥云象牙扶椅上,意态慵懒,眼神四下里一扫。

众人只觉寒光凛凛,一时鸦雀无声。

周瑛华笑意盈盈,轻启朱唇:“本宫来迟了,赏荷宴才刚刚开始,各位夫人怎么就急着回去了?”

命妇们面色铁青,无人应答。

唯有一个身披轻绡斗篷的少女越众而出,缓步走到辇车旁,欠一欠身,柔声道:“皇后娘娘盛情,臣女们荣幸之至。不过湖上风大,几位夫人年事已高,吹了冷风,身体有些不适,怕扰了娘娘的雅兴,这才不得不提前退席。”

少女的嗓音莫名熟悉,周瑛华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答话的少女身上。

少女落落大方,仰着脸,任她打量。

虽是经年未见,但周瑛华仍旧一眼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冯尧的二女儿冯宝晴。

她没怎么变,圆脸明眸,长眉入鬓,眉宇间略见英气,年纪长大几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冯宝晴一脸坦然,任周瑛华打量,但掩在斗篷下的双手却忍不住紧紧蜷握:

像,实在是太像了!

冯宝晴并未见过故去的舅母薛寄素年轻时的模样,但她知道,先舅母十四岁那年初嫁舅舅崔泠时,应当和此刻的周皇后一般无二。

冯宝晴和薛寄素不算亲近,不过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舅母薛寄素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院子里养了许多香花香草,甜蜜花香勾来的虫蚁多不胜数。怕小虫子钻进房,房间四面隔窗都糊着绵密的松花纱,密不透风。

她在暖阁中的小床上午睡,丫头坐在脚踏上打盹,缂丝缠枝宝相花纹绸扇掉在地上,啪嗒一声轻响。

房里又闷又热,她热得满身是汗,手心潮湿,黏答答的,在簟席上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沉。

午后,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声笑语,甜而柔,像刚刚从蒸笼中捧出的白糖米糕。

奶娘推门进来,抱起昏昏欲睡的她,“侯夫人来了,小姐记得叫舅妈。”

出了厢房,泼辣的日光兜头兜脑铺泄下来,晃得她一阵眼晕。

庭前木兰树蓊郁的枝叶簇拥着一片荫凉,树影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梳着正正经经的端方发髻,头戴小束冠,身穿锦衣蓝袍,脚踩长靴,挺着胸脯,一副小大人的骄傲模样,不正是哥哥冯宝姬?

冯宝姬是将军府的嫡子,他是冯氏一族这一辈中唯一一个嫡出的男孩,长辈们生怕他遭遇不测,按着习俗,特意给他取了个女孩儿的名字,以示疼爱。

冯宝晴是庶出,和在外院长大的嫡长兄冯宝姬关系生疏,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将军府其他庶出的公子整天吊儿郎当,忙着逃学,忙着和教授诗书礼仪的坐馆先生作对。而冯宝姬三岁开蒙,骑射诗书一样都不落下,很少和兄弟姊妹们一起玩耍。

冯宝晴偶尔在嫡母崔滟的院子里碰到这位嫡出的哥哥,不过朝对方点一点头而已。

看到冯宝姬破天荒来探望自己,冯宝晴心中一热,挣扎着从奶娘的怀抱中下来,趿拉着木屐,一步一步走到冯宝姬跟前,笑嘻嘻道:“哥哥回来了!”

冯宝姬也满面是笑,颊边隐隐一个笑涡,甜丝丝的,伸手在她额前摸了一把,朝旁边一人道:“舅妈,妹妹出汗啦!”

冯宝晴一怔,这才注意到冯宝姬并不是单独来的,他身旁站着一个衣饰素雅、面容秀丽的女子。

女子俯下身,把她拉到跟前,拿帕子替她拭掉额前汗珠,笑着道:“屋里闷热,姐儿睡午觉的时候,怎么也不看着点?要是捂坏了可怎么办?”

一个身穿绿色罗衣的嬷嬷淡淡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天气热,小孩子出出汗罢了,哪里就捂出毛病来了?侯夫人怕是多虑了。”

这嬷嬷是将军夫人崔滟的陪嫁,原是永宁侯老夫人孟氏身边的丫鬟,在府里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连冯尧见了她都得尊她一声“大娘”,她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冯宝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怕她。

女子被一个奴才一顿抢白,毕竟是当着后辈的面,脸上不由一红。似乎自觉不该多嘴,又不愿和一个下人口角,只得轻轻揭过,替冯宝晴解了脖颈下紧紧扣着的一枚梅花软扣,笑着打量她几眼,看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冯宝姬:“果然是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浓眉大眼。”

冯宝姬抿嘴一笑,脸上腾地一阵烧热,笑涡愈发深了。

冯宝晴醒过神来,认出这女子似乎是她的舅母,永宁侯夫人薛寄素。

她的生母原来只是个丫头,碍于出身,她七岁前一直养在内院里,很少出门,不曾去过永宁侯府。但两家是至亲,她就算不出门,也能常常听到府里的丫头婆子们碎嘴间提起这位年轻的永宁侯夫人。

而且嫡母崔滟常常邀后来的侯夫人孟巧曼到将军府小聚,她从小就和这位温柔可亲的孟家表姨最为亲近,免不了对那个抢了表姨心上人的薛寄素产生好奇之心,不知不觉间听到许多关于对方的传闻。

据丫头们私底下说,薛寄素是奉旨嫁入永宁侯府的,她不被外祖母孟氏所喜,同小姑子崔滟的关系也不好,和舅舅崔泠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在侯府如同孤立。

在冯宝晴的印象里,嫡母崔滟常常回侯府小住,但几乎不曾邀请永宁侯夫人到将军府做客。

她心里是替表姨孟巧曼怨愤委屈的,可及至见到薛寄素本人,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心虚,怯怯地喊了一声:“舅妈。”

声细如蚊。

薛寄素应了一声,笑着抱起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牵起冯宝姬的手,带着他们兄妹一径到了后花园。

午后燥热一点一点散去,她们在浓荫匝地的树荫亭里打双陆棋、丢沙包玩。

薛寄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搂着她不肯放,又见冯宝姬人小规矩大,一副小学究的模样,让丫头们取了几盒精致点心,哄他吃下,细细地问他平日的生活起居和学习事宜。

冯宝姬有问必答,且答得极为响亮。

冯宝晴在一旁看着,惊叹平时寡言少语的哥哥原来也有这般傻傻呆呆的时候。

冯宝姬见她发怔,以为她在看桌上的糕点,连忙极为大度地推了推点心盒子,“妹妹吃吧!”

她嗤嗤偷笑,哥哥性子粗莽,从来不曾这么体贴细心,分明是刻意在舅妈薛寄素面前做作,想摆出一个沉稳懂事的长兄架势。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了块方块状的绿豆糕递到冯宝姬面前,“哥哥也吃。”

薛寄素含笑看着他们兄妹,圆圆的杏眼弯成两钩新月。

冯宝姬脸上微微一红,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立即被那甜腻腻的口感噎住了嗓子,有心讨杯热茶清清喉咙,但对着殷殷切切一脸崇拜状的冯宝晴,尤其是舅母薛寄素在一旁含笑注目,不知怎的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大窘之下,只得低下头一心一意研究青石板缝间一丛一丛茂盛的墨绿苔藓。

时至今日,冯宝晴还记得那天吃过的点心分外酥软甜腻,午后的日晖透过蓊郁繁密的枝叶,洒在几人身上,星星点点,在轻薄的纱衫上镀了层柔和的晕光,恍若梦中。

一晃便是数年光阴,薛寄素已成枯骨,表姨孟巧曼嫁入侯府,大哥冯宝姬远走边疆。

而冯宝晴,豆蔻年华,青春年少,本以为先舅母会逐渐从她的生命中褪去所有颜色,直至彻底消失,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一个鲜活无比、和先舅母生得一模一样的周皇后。

冯宝晴不知道周皇后和先舅母薛寄素有什么瓜葛,可嫡母崔滟无缘无故,忽然抛下京中富贵,远赴五台山;而本来就缠绵病榻的孟巧曼在看到宫中赐下的几盒花茶之后,病势更加沉重;舅舅崔泠眉头紧皱,整天不见人影;父亲冯尧一反常态,没和小妾姨娘们调笑打闹,而是住进军营里,数日不归……

种种反常异象,都表明周皇后不仅仅是容貌和先舅母薛寄素肖似,她是笼在崔家、孟家和冯家头顶上的一重阴影,让原本无忧无虑的几家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舅母孟巧曼这些时一直在和冯宝晴念叨,说周皇后是薛寄素的魂魄,她是来找崔家人报仇的。

冯宝晴自幼胆大,又问心无愧,所以从不畏惧任何鬼魂之说。哪怕周皇后确实和舅母说的一样,是个从阴曹地府逃出来的厉鬼,她也不会怕她分毫。

她双拳紧握,悄悄观察着辇车之上满身华服、珠翠满头的年轻皇后,似乎在确认对方是人还是鬼。

琉璃瓦把光线折射成一道道彩色光束,热辣辣的,有些刺眼。周瑛华微微眯起双眼,望着冯宝晴略带倔强的脸庞,轻轻一笑,镀金镂空雕刻葡萄纹护甲在象牙板护栏上轻轻擦过,发出细细脆响。

孟巧曼啊孟巧曼,这么多年,你依旧没变。当年你始终不曾吐露对崔泠的绮思,而是一直躲在孟氏和崔滟背后,极尽挑拨之事。如今又躲在深宅大院之中,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替你打头阵,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阿素?”

耳畔一声亲昵柔和的呼喊,小心翼翼的。

以为周瑛华被烈日晒到了,卫泽扬起衣袖,挡住她眼前的日光,示意宫女撑起罗障。

宫女举着罗障,矗立在辇车周围,挡住烈日,也挡住了命妇们敢怒不敢言之下略显扭曲的脸孔。

周瑛华蓦然一惊,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冯宝晴发怔,撇过脸,朝卫泽笑道:“皇上,几位老夫人病了,众位闺秀们肯定没有闲情作诗对句,今天就到这里罢。”

卫泽双眉一挑,不明白周瑛华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不经意间扫了辇车旁的冯宝晴一眼,眼神有瞬间的黯淡:周瑛华和冯尧……或者说,周瑛华和崔泠,到底有什么过节?

虽然周瑛华从未说出口,但他能感受到她对崔泠有很深的忌惮和执念。

他掩下心中疑问,揽住周瑛华的肩膀,柔声道:“既然阿素没有兴致,那就算了,咱们回含章殿去。”

辇车碌碌远去,宫门终于打开,命妇们顾不上礼仪规矩,搂着自家女儿,一窝蜂冲出内宫。

唯有冯宝晴仍然站在原地,望着卫泽和周瑛华远去的方向,怔愣良久。

周瑛华似乎真的疲累至极,回到含章殿,梳洗过后,连饭都不曾吃,便回暖阁怏怏躺下。

称心和如意不知所措,几次进去探看,出来时都道:“娘娘睡得沉,不想起来。”

卫泽望一眼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脸色黑沉如水,“宣太医。”

太医署的太医匆匆赶到,替周瑛华诊过脉案,若有所思一阵,惶恐道:“娘娘积郁于心,长此以往,只怕会有损凤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得比较晚,抱歉!作为轻度强迫症,原本打算收藏破四位数更新的,想讨个好兆头嘛~没想到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突破1000,/(ㄒoㄒ)/~~

第69章69

一辆辆马车拉着命妇们回到各家宅邸之中,永乐侯张夫人甫下马车,便急急道:“侯爷呢?”

下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侯爷在绢姨娘房里。”

张夫人冷笑一声,回头吩咐几个婆子:“好生送小姐回房。”

婆子们连声答应,搀扶着泪痕还没干的张褚芸跨过黑漆门槛,进内院去了。

张夫人没带下人,一径找到绢姨娘院中,推开院门,几个小丫头正守在廊檐底下玩翻花绳,看到她,皆是一惊,慌忙站起来向她行礼,口中道:“太太来了。”

纱屉子半开,屋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笑声夹杂在一处,在张夫人听来,只觉刺耳。

丫头们见她脸色不好看,心中惴惴,一个机灵的已经飞快跑进房,剩下几个也都拔高了嗓子说话,惟恐里面的绢姨娘听不见。

里面的笑声窒了一窒,俄而,一个小巧玲珑,穿桃红小紧身儿,鱼肚白马面裙,头挽小垂髻的女子笑迎出来:“太太今儿个回来得可真早。”

声音又甜又软,几乎能沁出蜜来。

张夫人面露厌恶之色,看也未看绢姨娘一眼,径直踏进里间。

永乐侯张安鸿歪在北窗的炕上,双眼微眯,嘴里噙着一片金丝党梅,吮得滋滋作响。

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跪在黄花梨脚踏上,为他斟酒挟菜。

张夫人一眼看见丫头们衣襟松散,面色潮红,脸上春意还未褪尽,而丈夫张安鸿亦是衣襟大开,满脸酒意,便知刚才他们在做什么勾当,心里的火气烧得愈发狂烈,一脚踢开两个妖妖娆娆的丫头,“都十万火急的时候了,侯爷还只顾着在这里吃酒作乐!”

两个丫头啜泣一声,嘟着樱红嘴儿,往张安鸿面上一睨,好不委屈。

张安鸿抬起眼帘,挥退两个丫头,扫了张夫人一眼,从掐丝填金小匣儿里摸出一枚甘草梅香腌梨片,塞进嘴里:“什么事儿,值得夫人这么火急火燎的?北齐国翻山打过来了?南吴国渡江打过来了?还是南吴国和北齐国自个儿打起来了?”

张夫人忍气道:“周皇后要把褚芸她们送到南吴国联姻!”

“原来是为了这个。”张安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

张夫人气得面皮紫涨,“侯爷糊涂!周皇后先前说得好好的,是给小皇帝选妃,现在又改口让褚芸她们去南吴国联姻,不是摆明了耍着咱们侯府玩吗?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冷笑一声,又道,“再说了,南吴国跟咱们隔着千里之遥,褚芸才多大,侯爷舍得让她千里迢迢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南蛮之地去?”

张安鸿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酒臭味让张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后退一步。

“南吴国富裕安平,褚芸能嫁过去,也是她的福气。”张安鸿摸了摸鼓成小山包似的肚子,打了个嗝,“听说那西宁国的傅皇后年老色衰,肯定比不得褚芸青春年少,褚芸一去,就能当南吴国的婕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比留她在咱们西宁国当个平平无奇的小妃子好?小皇帝和周皇后鸾凤和鸣,恩爱得紧,这时候送闺女进宫,讨不到啥好处。”

“侯爷怎么知道褚芸会被封做婕妤?”张夫人心头忽然一紧,“侯爷看过赐婚圣旨了?”

张安鸿又打了个酒嗝,轻蔑道:“当然看过,没有我们几大辅臣一致通过,小皇帝他敢下旨吗?”

张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失望涌上心头,怒意不知不觉间化成一腔无奈,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绝望:“侯爷!褚芸可是您的亲闺女!小皇帝和周皇后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弃父女之情不顾,甘愿卖女求荣?”

张安鸿脸色一沉:“卖女求荣?夫人当初一门心思把褚芸塞进小皇帝的后宫时,是怎么说的?如今褚芸要做婕妤娘娘了,倒成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卖女求荣了?”

“我不管!褚芸不能嫁去南吴国,南吴国是周皇后的母国,谁知道她会不会对褚芸下黑手?我们侯府的女儿,就算嫁不了小皇帝,也不能被人随随便便送去联姻!”

张安鸿嗤笑一声,“两国联姻,褚芸代表的是西宁国,地位尊贵,谁敢对她不利?”他瞥一眼张夫人,哼了一声,“无知妇人,你当两国联姻是闹着玩的吗?就说周皇后吧,要不是她南吴国公主的身份,刘太后和孟贵妃早联手把她赶下台了,怎么会容忍一个小丫头执掌凤印!连孟丞相,能管得住小皇帝,也不能轻易拿周皇后怎么样。你放心,褚芸嫁去南吴国,比她留在西宁要好上十倍!”

张夫人没有错过张安鸿说话间眼底划过的一阵精光,犹如大冬天一盆雪水兜头浇下来,心里霎时冰凉一片。

和张安鸿做了几十年夫妻,张夫人明白,丈夫这是铁定了心,要把女儿送去南吴国联姻。不论她怎么反对,丈夫都不会改变主意。

明明她想送褚芸入宫参选时,张安鸿只知道和姨娘饮酒作乐,一点都不关心参选的结果,为什么突然间,所有事情都不受控制了?

周皇后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永乐侯和永乐侯夫人争执的时候,刚从宫中回到将军府的冯宝晴也缠着自己的父亲连连追问:“爹,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和南吴国联姻?”

冯尧怕热,挥舞着一把粽叶制的大蒲扇,刷刷几下,把蒲扇摇得噼里啪啦响:“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打听这个做什么?朝廷做事,当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冯宝晴撅起嘴巴,嘟囔道:“可我们进宫前,皇后明明说的是给皇上选妃的,突然改口,大臣们都不反对吗?张姐姐她们哭得好生可怜,女儿在一旁看着都替她们伤感,何况她们的骨肉至亲呢!”

冯尧大咧咧地掀起衣袖擦脸,“你放心,大臣们高兴得很,巴不得送自己女儿去联姻。”

冯宝晴心中愈发惊诧,想再多问几句,冯尧已经挥手赶人了:“天色不早了,二娘早点睡吧,你爹我还有正事要忙,没工夫和你拉家常啊!”

二话不说,哐当一声,把冯宝晴关在门外。

等冯宝晴走了,冯尧吹灭书房的灯烛,回寝房换了身宽松的粉蓝色香云纱道袍,清浅的颜色看着凉快,但愈发衬得他膀大腰圆,体相痴肥。

侍妾为他挽上发髻,戴好纱帽,悄声道:“老爷,夫人写信回来,说是下个月和老夫人一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