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银朱她们也争出结果了,结果是连翘不敌,被分派修剪另一半草坪。

连翘面容气愤,茱萸时不时望着这边,在连翘耳边说什么。丁香好奇说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秦艽不用去听就知道,茱萸肯定是在说如果不是她抽身,连翘不一定会输。

对于茱萸这个人,秦艽没什么好感。

在那个梦里,茱萸就像这次一样倒了戈,丁香被送去安乐堂后,连翘起先是不理茱萸的,但架不住对方痴缠,两人又好了起来。因为连翘,再加上茱萸除了倒戈,到底也没做出过伤害丁香的事,她没将此人纳入报复的目标。

可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茱萸和连翘彻底闹翻,最后茱萸虽然去了更好的地方,抛弃了连翘,可她也没活多久,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

所以对茱萸的上蹿下跳,秦艽一直是忽视的,因为她知道此人不得善终。而连翘,两次都亏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吃过这次亏,她永远不会长记性。

中午吃午食时,秦艽这队人中有好几个伤了手,捧碗都会疼。

看到这一幕,银朱嗤笑地对身边人说:“有些人啊,就是不会心疼手下人,自己想别具一格,拉着旁人与她一起,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这话说得针对味儿十足,明摆着是冲着秦艽而来。

换做以前,连翘早就出来说话,这次却是低着头吃饭,没有出声,倒是茱萸看了这边一眼。

丁香有些着急,看了看秦艽,又去看其他人,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愿意?秦艽才不像那有些人一样,仗着自己领头,什么活儿都不干,全扔给别人!我们是伤了手不假,但秦艽的手也伤了,就凭这个,我们就愿意!”

这话说得银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丁香还故意对她得意地扬扬下巴,不光把银朱气了个仰倒跌,还把秦艽逗笑了。

她站了起来,道:“行了,你理那有些人。我不吃了,去趟恭房。”

*

连着几日,秦艽每天都会趁用午食休息的时候,偷偷去那片海棠林。

听着六皇子的琴声,她觉得心中一片安宁,什么矛盾危机通通不存在,只想让时光在这一刻永远停留。

亭中,如玉少年轻抚琴弦。

亭下,草丛中,半坐着个小宫女。

阳光洒射在这片海棠林中,美得像是仙境。

琴声突兀地停了,秦艽愣了下,转头去看亭中的人。就见六皇子似乎口渴了,正俯身去摸旁边矮案上的茶。

紫云阁的人都死了吗?竟一个服侍的人都不留。秦艽心中暗咒,她也没想如果留了人服侍,她能杵在这儿听别人弹琴。

她提着心看六皇子伸手的动作,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想让他赶紧拿到茶杯。可很遗憾,六皇子似乎方向感有误,摸了两下都没摸着,还撞翻了旁边的茶壶。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六六:→_→

明天见

☆、第10章

10

“你是谁?”

抱住茶壶的秦艽,像被猫咬了舌头,只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直到对方又问,她才找到声音:“奴婢是在附近洒扫的小宫女。”

“你怎么会来这里?”

“奴婢从此处路过,听闻琴声优美,就忍不住驻足听了会儿。”

六皇子哦了声,没有说话。

“您是想喝茶吗?奴婢倒给您。”

秦艽让宫怿坐好,去给他倒茶,茶已经凉了,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下。

她把茶端给他,就在他的左手侧面。

是的,不是正面,而是侧面。

一般不清楚盲人习性的,都是杵在正面上,殊不知看不见便不知距离,而正面的范围太大,接茶的人很可能会抓空。如果是普通人抓空也就罢,眼睛看不见那就认命,可皇室不一样,讲究颜面,让主子抓空,那就是让主子丢丑,所以只要在宫怿身边服侍过的,拿东西给他,都是在侧面。

只需用左手轻轻一触,右手便可顺势拿下,不着痕迹。

宫怿接过茶来,啜了一口。

秦艽没忍住道:“您身边没人服侍吗?让您一个人在这儿?”

“你认识我?”

听闻这话,秦艽才意识到以她现在的身份来看,她不应该认识六皇子才对。可现在反口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圆谎。

“奴婢是球场亭的洒扫小宫女,这附近只有个紫云阁,紫云阁里住着六皇子,奴婢见您衣衫华贵,不像是寻常人,就猜您应该是六殿下。”

“你这小宫女挺聪明的。”六皇子轻笑着说。

看他唇角的笑,秦艽又愣住了,直到宫怿面露询问之色,她才惊醒过来:“六殿下笑得真好看。”

好吧,这又是一句蠢话。

此刻,秦艽恨不得打自己几下,枉她梦里梦外也活了两辈子,见识过的大场面不计其数,可唯独在他面前,她从没有像他所言的那样聪明过。

可怎么聪明?

靠近了他,才感觉到整颗心都在抖颤,抖得不像样子,像司膳司做的红糖凉粉碗子,不去碰它,就颤颤巍巍的,软得似乎顷刻就会塌陷。

“你在球场亭洒扫,听说那里是打马球的地方,你知道马球是怎么打的吗?”

“殿下没见过打马球?”话出口,秦艽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其实马球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几个人骑在马上追一颗球。”

“那一定很有趣了。”宫怿脸上隐隐有着钦羡之色。

秦艽想了想,说:“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宫里会举办击鞠比赛,您是皇子,到时候肯定可以出席的。”

宫怿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秦艽想起他即使出席,也不受待见,更看不见,不是没事给自己添堵。

“我去过球场亭,但每次只能听见皇兄和皇弟们的叫好声,却不知到底是何等场景。”

见他容色黯淡,秦艽道:“六殿下如果想知道,奴婢可以讲给你听,这两日有人在球场练球。不过今天不行了,奴婢不能出来太久,等奴婢回去后认真看看,明天来给六殿下讲可好?”

“你明天还来?”

“奴婢趁吃午食的时候,偷偷跑出来。”

“那我明日在这等你。”

秦艽去看六皇子。

宫怿的皮肤很白,白得像玉,晶莹剔透,泛着一种温润的光。这样的白,让他乍一看去像尊假人,尤其是没有情绪表现的时候。

之后,等秦艽已经远远跑开,回头往亭子这里看时,脑中泛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

其实秦艽说回去看看再来给六皇子讲,不过是个托词。

在那梦里,她整整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只是她还记着自己不过是个刚进宫的小宫女,应该什么都不懂才对。

第二天她如约而至,六皇子竟真的在,她就把看到的那些贵人们练球的场景讲给他听。

可惜时间有限,她只能待一会儿,就必须回去了。之后她又来过两次,六皇子每次都在,等着她给他讲击鞠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头绑蓝色额带的青衫少年,攥紧马缰,其□□白色骏马扬蹄嘶鸣,竟大半个身子腾空而起,从一旁险险避过。同时他一个回身,球仗直冲红色鞠球而去,将球挑起送至同队另一名红衫少年附近……”

宫怿迟疑一下:“你是不是看过演义小说?”

正说得慷慨激昂的秦艽,顿时消了声,过了会儿,她道:“倒是看过一两本。”

“你识字?”

“以前在村里的私塾外面听过两日,进了宫后,姑姑让学读书识字,所以学了一些。”

宫怿嘴角蔓起笑:“我见你讲这些,有种听人讲演义小说的感觉。”

“这个——”

好吧,穷极秦艽梦里梦外两辈子,哪里给人讲过故事,还是讲击鞠。第一天讲的她自己听着都不忍耳睹,落荒而逃。回去后悉心在心中练习,却进展不佳,她实在想不出怎么才能把这种讲得生动有趣,不免就想到演义小说上。

她曾在紫云阁听人给六皇子讲过演义小说,演义小说里武打场面激烈,正好符合了击鞠的激烈,然后她就现学现卖,按照演义小说里的表现方式,用语言把场面讲了出来。

见秦艽不说话,宫怿体贴道:“也是为难你了,你恐怕还没给人讲过这个。”

“不为难,不为难,反正奴婢也没什么事。”秦艽干笑。

“你每次吃午食时跑出来,恐怕会耽误你用饭吧,我今日特意让人准备了两盘点心,你拿去吃。”

宫怿伸手去摸矮案上的碟子,秦艽这才知道这两盘点心是准备给自己的。

“殿下不用了,奴婢怎好去吃您的点心,我每次都是吃过了才来。”

“不过是几块点心,用了也无妨,这个山药糕和茯苓饼,味道很好的。”宫怿捻起一块儿,递了过来。

他看不见,虽可以听声辨位,但不会很精准,所以角度有些歪了。秦艽是最受不了这种场景的,见此忙接了过来。

因为动作匆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秦艽手一抖,点心掉在地上。

“没事吧?都是我没递好,掉了算了,这里还有很多。”

秦艽抢先他一步,把两个碟子都捧了过来。

“殿下你别动,奴婢自己拿就是。这点心真好看,以前奴婢都没见过呢,肯定很好吃。”她语速极快地说,又拿起一块儿点心,咬了一口,惊喜道:“这点心真好吃,估计连王母娘娘的蟠桃都比不上。”

宫怿被逗笑了。

不同于平时的浅笑,这次是笑出了声,清润如玉,沁人心腑。

秦艽一面啃着点心,一面看着他笑,眼神又恍惚了。

殿下笑得真好看。

“小艽,你真是个体贴的丫头。”

嗯?

宫怿神态安然,微微侧着脸:“你是不是怕‘点心掉了’,触动我心中不舒服的地方,所以故意做出此番动作,既逗了我笑,又把话题岔开了。”

呃?

秦艽干笑道:“奴婢真没有啊,这点心真的很好吃。奴婢都有点舍不得吃了,等下都带走,拿回去慢慢吃。”

她擦擦嘴角的点心渣子,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六殿下,奴婢得走了。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奴婢这几日恐怕没空过来了。”

“没空过来了?”声音很轻。

“奴婢得在球场亭那里守着,这种时候让人抓到乱跑,恐怕要挨罚。而且皇后娘娘千秋寿宴,六殿下肯定也是要出席的吧,就算奴婢有空来,您恐怕也不会来。”

宫怿点点头:“说的也是。”

“六殿下,那奴婢走了。”

“把点心拿上,你不说带回去吃?”似乎听到小碟敲击在矮案上的声音,宫怿道。

“奴婢刚才想起没带东西,点心也装不回去,总不能捧在手里,还是算了吧,谢谢六殿下。”

“装?”宫怿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帕,递过去:“用这个。”

帕子是浅青色的底儿,一角绣了丛竹子,让帕子整体看起来清新素雅,一看就知是男子的物件儿。

“这怎么能行?这可是您的帕子!这么好的料子,实在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不过就是块帕子。”见秦艽不接,宫怿道:“那我帮你包。”

见此,秦艽只能接过帕子,将盘中的点心包了起来。

之后她跟宫怿道了别,就离开了这处海棠林。

她心中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既觉得激动、诚惶诚恐,又觉得感慨。

六皇子殿下,果然是这世上,也是这宫里最好的人!

……

秦艽走后,宫怿端坐着,似若有所思。

木亭旁的树梢突然抖动了一下,宫怿‘看’了过去。

“影,你说这个小宫女回去后会挨罚吗?”

“属下不知。”树梢上明明没人,却有男子的声音响起。

“那两盘点心加起来有很大一包,现在天热衣裳穿得薄,她没地方藏又舍不得扔,吃又吃不掉,肯定会被人发现。”

此时的宫怿,说话完全变了个腔调,若是秦艽在就能发现,若说六皇子平时与她说话,是轻灵柔和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仙气,而此时的他,因为腔调中的那点‘恶意’,似乎多了点人气。

叫‘影’的男子没有说话。

宫怿似乎一下子就失了趣味:“没意思,回去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笔直地步下木亭。若非他眼睛真看不见,是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盲人。

海棠树的树梢一阵抖动,飘落了点点花瓣,这点点花瓣一路随着宫怿往前行去,仿佛他脚下步步生花,画面绝美。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我看有人说秦艽单纯。

不是单纯,是白月光的意义不一样,上辈子秦艽在六皇子身边待的时间不是太久,就被迫暴露了。她对六皇子的认知,是停留在白月光的层面上。就好像现在很多妹纸看爱豆一样,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爱豆身上,爱豆都是不吃饭不拉屎的仙儿,反正就是十分美好。

而六皇子对秦艽,还不仅仅是爱豆这个意思,还是她濒临绝望的救命恩人,是宫里唯一对她好的人(秦艽其实有点愤世嫉俗,看出来了吗?)这样的人倔强,而且执拗,认死理。

当然,秦艽后面肯定会发现白月光的馅儿不对。

宫怿这个人其实挺复杂的。别着急,后面会一一道来。

☆、第11章

11

秦艽揣着点心回去了。

刚走到球场亭附近的跑马场,丁香看见她跑了过来。

“秦艽,你跑哪儿去了,你怀里这是揣着什么?”不是丁香眼尖,而是秦艽这动作明显就是怀里藏了东西。

“是糕点。”

秦艽也没避她,从怀里掏出小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

“给你吃,我也吃不了,拿回去让她们看见,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丁香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糕点,拿起来有些爱不释手,她喂进嘴里咬了口:“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点心,真好吃,你该不会是从哪处空置的宫殿中偷偷拿的?”说到这里,她大大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糕点也不吃了。

秦艽敲了她一下:“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是有人赏的,至于是谁赏的,你就别问了,只管吃你的就好。”

丁香顿时不问了。

两人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坐下。

“秦艽我跟你说,银朱今儿得赏了。”

“赏?”

“是宇文家的那个三公子赏的,宇文公子佩戴护具,是银朱捧过去,又上杆子给人帮忙系,宇文公子上马后,扔了块金子给她。你不知道茱萸她们都羡慕死了,兰儿她们也有些微词,似乎有些埋怨你拘着她们。”

能让丁香在秦艽面前提起,说明就不会是‘有些微词’,她知道秦艽一向不喜欢听这个,从来不主动提,能说起来说明十分严重。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了,经过几日的辛劳,大家的活儿早就做完了,就剩下些零碎的。而随着日子渐渐临近,最近弘文馆的那些贵族子弟们,都聚在跑马场和球场中练习跑马和击鞠。

这些贵族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练个击鞠还得搁几个人在边上服侍着,这些小宫女就派上用场了。可别人都是往近前凑,唯独秦艽拘着手下几个人,让她们没事宁可去玩,都别往跟前凑。

秦艽早就料到肯定会有埋怨,不过她并不在乎。

“也就再坚持三四日,过了这几日回掖庭,她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用拘着她们。但这几日她们得听我的,她们如果再说,你就跟她们说,如果不乐意就换人。算了,这话还是我来说,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