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王瑜商量下。”
秦艽起先不解,很快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
因为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弘文馆那边提前停了课。
绣坊的人来了多次,为六皇子量体裁制当日要穿的衣裳。
不用去弘文馆,秦艽也闲了很多,她似乎忘了还要和宫怿学策论的事,每日除了给他念念书外,就陷入无所事事中。
当然也不是无所事事,她竟和小绿学起做绣活儿,无事的时候,就见她拿着一块布头缝缝绣绣的,问她干什么,她说什么也没干,不过又过了两日,就见布头变成了一个荷包形状的东西。
之所以会说是荷包形状的东西,那是因为她针线活实在太差了,上面不光漏针,还缝的歪歪扭扭,但小绿说她学的还不错,第一次能缝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可她却似乎并不满意,重新又换了块布,还打算在上面绣花,让小绿帮她画了花样。
阳光明媚,透露敞开的槅门洒射进来,照得一室温暖。门槛后的阳光下放着一把躺椅,宫怿闭着眼睛靠坐在那里,身上盖了床薄被。
门外的台阶上,秦艽和小绿并肩而坐,两人正低声说着话。
“我总觉得这兰花太单调了些,竹子似乎要好一点。”
“行了吧,你第一次绣东西,兰花已经是最简单的,先把兰花绣好了再说。对了秦艽,你这荷包是做给谁的?我看这布料和配色不像是女儿家的用物。”
秦艽似乎有点羞,声音小了些:“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奇。是不是送给殿下的?”
秦艽忙去捂她的嘴,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说:“你乱说什么,小心吵醒殿下了。不是送给殿下的,送别人的。”
“哪个别人?你在宫里还认识了谁?”
“不告诉你,不是宫里的。”
小绿连连啧嘴,不过到底什么也没说。
这时,躺椅上六皇子突然叫了秦艽一声,她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近前去。小绿也将针线簸箩拿到一边放着,站了起来。
“殿下?”
“有风,回寝殿。”
秦艽服侍他进去了,小绿疑惑地看看天,又把手伸出来感受。
哪有什么风,明明太阳很暖和。
……
进了寝殿后,秦艽问:“殿下,还继续睡吗?”
宫怿往床榻边走去,秦艽明白了,过去服侍他脱衣。衣裳刚脱好,他说要喝茶,秦艽又去给他泡茶。
等茶端来,他端起喝了一口,就搁下了。
这哪像喝茶,明明就是乱使唤人。
秦艽去把床铺好,让他上床躺下,期间她什么话也没说,似乎还想着那株没绣好的兰花。
见没什么要做了,她正打算退开,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殿下?”
一阵天翻地覆后,她被人压住了。
“小宫女,听说你打算出宫?”
表情变了,眼神也变了。
秦艽眼皮子跳了跳,干笑:“殿下,你听谁说的?”
宫怿勾唇笑了笑:“他的事,我都知道。”
她挣扎了两下,没推开他,就不再动了,似乎放弃了挣扎。
“是,奴婢是跟殿下说过这事,他说要跟王内侍商量一下。”
“那我现在告诉你答案,不行。”
秦艽有点激动,上下尊卑都忘了,嚷道:“为何不行?殿下明明答应过我的,他说可以放我出宫。你说了不算,我听殿下的。”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缓缓磨蹭:“你不是说我与他本是一体,本殿说话为何不算?”
“那,那不一样。”秦艽有点结巴。
“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只手缓缓向下,抚上她纤细的颈子。秦艽很白,所以肉眼便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的血管,他的手指便在血管上摩挲着,“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眼睛像我一样看见?”
他的眼神专注在秦艽的颈子下,秦艽克制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你不是不愿说?”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可以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得让我满意。”
“什么满意?”
“本殿突然发现你这小宫女似乎挺可口的。”
他离她很近,呼吸喷洒在她颈处,让她止不住战栗。有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在她颈子上滑动了一下,秦艽僵住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想出宫?那就拿你的身子来换吧。”
“你——”
他抬起头,舔了舔下唇,姿态慵懒中带了点危险:“怎么样?你不是说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还是现在旧情郎来找你了,你就变心了?”
“我——”秦艽呼吸不稳了下,道:“我想出宫不是为了什么旧情郎,只是想和家人团聚而已。”
“和家人团聚?说谎,你不是给你旧情郎做了荷包?”
秦艽似乎发现了什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给别人做荷包?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吃醋了?”
“吃醋?”宫怿有点愣,似乎从没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小宫女,你未免也太自恋了,本殿吃醋?”
“那你怎么知道我给别人做荷包。”
宫怿嘴角僵硬:“本殿下说了,他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可殿下不知道,殿下根本不知道我给人做荷包,殿下看不见。”
宫怿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脸上还带着邪魅狂狷的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所以——”秦艽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开些许,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心悦我,所以偷窥我?明明出来过,却装成殿下的样子?”
见她这么说,宫怿松了口气,可同时也进入两难境地,如果否认,他会直接暴露出没有两个六皇子,其实就是一个人的事。
若是不否认,不恰恰应了秦艽所言。
没有时间给他考虑,他恼羞成怒又压了回去:“本殿下说你自恋,你就是自恋!别扯那些有没有的,你到底答不答应?”
“什么答不答应?”
宫怿不过随口一句,根本没提防秦艽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是说我拿身子换怎么才能让殿下的眼睛,像你一样能看见?还是换出宫?还是两样都换?”
“……”
“其实你说得对,殿下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只顾自己不顾他,你这么卑劣,竟提出如此龌蹉的要求,但你的卑劣不是我能不顾殿下的借口。让我答应你也可以,那你要信守承诺,而且等殿下眼睛能看见后,你不能阻拦我出宫。”
宫怿僵着脸:“本殿下从来信守承诺。”
“那行吧,你说怎么弄。”
秦艽答应得太爽快了,让宫怿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难道不该是她哭着不愿,他吓她两下就算了,怎么这样就答应了。
他看了秦艽一眼又一眼,才发现她似乎是认真的。
他心一狠,一咬牙道:“你把衣裳解开。”
秦艽听话的去解衣裳,但因为他还压着她,解得不是那么顺利。她用眼神去询问他,他呼吸紧了紧,指着她胸前:“你把这件先解了。”
现在天还有些热,所以穿得都不多。
秦艽穿了身齐胸襦裙,所谓齐胸襦裙就是长裙系于胸口处,宫怿让她解的就是胸口处细带,如果把这根带子解了,就只剩一件薄短的襦衫,和一件诃子,其实就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她去看宫怿,宫怿眉眼轻蔑,一副怕就赶紧求饶的样子。
秦艽想了想,纤白的手指缠绕上细带,轻轻拉了开。
“你……”
他正想说什么,眼睛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有什么东西滴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秦艽的衣服上。
两人看着那点点殷红,像红梅映照着白雪,那么刺眼。
而后,双目对视。
“殿下,你流血了。”秦艽小声说。
宫怿想说什么,发现根本说不出话,然后他就听见秦艽嚷了起来。
“影一大人,殿下流血了,你快来……”
情急之下,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落帐子。
“影一,你不准过来,我没事。”
刚准备跳下来的影一,缩了回去。
帐中,宫怿脸色难看地瞪着秦艽:“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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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55
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艽也忘了具体的时间, 大概就是六皇子突然变得很爱和她亲近那阵子。那阵子虽然她成天脑子里乱糟糟的, 但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多了,而他总是变来变去, 渐渐就有了那么点隐晦的感觉。
后来发现,每次他若是想躲避什么问题时, 就会迅速更换状态。更换得太自如了, 一点不像当初倩儿所言晚上出来的次数居多, 而且她还发现他每次更换状态, 太有目标性。
例如就好比这次,温柔的殿下是绝对说不出不让她出宫的话, 因为温柔的殿下是善良的,是悲天怜悯,心中充满了对弱小者的同情。所以这话只能是代表着恶的一面的殿下来说,于是‘恶’的殿下出现了。
而当有了猜疑,再回首去看, 就会发现无不是漏洞。
例如当初她撞破有两个殿下时太凑巧,她刚去了徐令人那里说想要离开,回来大戏就开锣了,而徐令人是六皇子的人, 也就是说她想离开的事, 殿下是知道的。还有,倩儿的解释太刻意, 刻意到近乎完美, 方方面面都有解释, 让当时的她一点点猜疑都升不起。
可这种完美,却和倩儿最开头所言,不知六皇子是九岁还是十岁那年,就变成两个人的说法不通。因为其他细枝末节都能解释清楚,反而最重要的模糊了。
为什么?不外乎中间有谎言,而这个谎言是仅凭言语遮盖不住的,为了保证谎言不是那么容易被戳穿,又或者她去打听六皇子之前的事情,就刻意模糊了这一点。如果她真去打听,只会得到一个结果,九岁也可以,十岁似乎也没错。
还例如如果退出整件事去看,在那个梦里,她跟六皇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也因此之后她每每回忆起来,就会感觉隔了一层纱,那层纱给人的错觉就是,一切都是尽善尽美,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面。
可不要忘了,在她存在这段记忆时,她不过是不到十六的年纪。那个时候她也许洞悉了宫廷的残酷,但处世未深,与之后经历了近十年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的宫廷斗争的她来说,这个她不管是从阅历,还是眼界,都不能相提并论。
从记忆中似乎看不出什么错来,但自己重新再经历一遍,就能发现违和感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秦艽每次和宫怿相处时,总会有一种感觉,他其实是看得到她的,虽然种种细节都证明,他似乎看不到,但秦艽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秦艽并不陌生。
正确的是说,在那梦里,她有好几次碰到危机,都是这种玄妙的感觉救了她,所以当这种感觉出来时,她立即就信了。
而当她‘相信’了六皇子其实看到的事实,之后的一些细碎印证就成了顺理成章。不过这一切,秦艽并不打算告诉他。
“你猜。”
秦艽推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突然起来的动作,让她已经解散了的裙子顿时滑落。少了裙子的遮掩,少女只穿了件短襦和诃子,露出纤细柔软的腰肢。
宫怿本来正想说话,又感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顿时顾不得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艽镇定地把裙子穿好,人走了。
影一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来到床榻前。
犹豫了下,他还是掀开的帐子。
可惜他只来得及看见榻上有个人面朝上躺在那儿,然后下一刻一个软枕砸了过来。
影一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了。
“你刚才看见什么没?听见什么没?”宫怿恼羞成怒地问。
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晚了,不过影一愿意配合他。
他很正经地摇了摇头,虽然他蒙的就只看得见一双眼睛,但他摇头的感觉就是给人很正经。
“我刚从外面进来。”
好吧,宫怿信了。
信了的他又往榻上一趟,似乎就没那么难堪了。
*
之后的两日里,一切都还照旧,只是两人不再主动和对方说话。
似乎很有默契,他既不去问她从什么地方发现的,她也不去问为什么要骗她。
不过总有人先憋不住,这个人自然就是宫怿。
秦艽睡到半夜的时候,发现床上多了个人。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等秦艽说话,他又道:“就算你发现了也没用,反正你要想出宫,没门!”
真面目终于暴露了,掩藏在谪仙表皮下,其实是个黑心的瓤子。
秦艽早就该想到的,那日与他初见没几次,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宫女,还送了那么多糕点给她,她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了的,被人发现她肯定会受罚。还有那块帕子,根本不是她身份应该拥有的。
当时秦艽就想到这点,但她打心底觉得六皇子是好人,就去美化了他的目的,实际上这个人早就显露出恶劣的本质,而她是一叶障目。
“殿下半夜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宫怿一愣。
“既然殿下说完了该说的话,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这副平淡的模样,激怒了宫怿。
“你那是什么态度!”他怒道,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你不是想出宫,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您是皇子,是主子,既然您不同意,奴婢说什么也没用。殿下,时候不早了,是你来奴婢这儿,吵了奴婢睡觉,你不想睡,奴婢还想睡。”秦艽侧过身,面朝里睡着,一副我懒得跟你说话的样子。
宫怿被气得七窍生烟,关键他怒气发不出。
为何会发不出?他瞅了瞅那背影,是绝对不会承认装腔作势中,心虚其实占了极大多数。
但还是气,气这两日她竟不来主动求饶。宫怿很不习惯秦艽现在的态度,以前都是她围着他转的,他不管有点什么,她都很紧张,现在她眼里突然就没他了。
这让他不能忍受。
他推了她肩膀一下:“你别睡了,起来把话说清楚。”
秦艽不理他,他又推。
“殿下到底想把什么话说清楚?”秦艽坐了起来,道:“是想说为何堂堂的皇子殿下,联合心腹演一场大戏骗个小宫女?还是说为何你们编出有两个六皇子的谎言,而您也不惜耗费时间精力,在我面前演戏?”
她的质问让宫怿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事实上确实是这样,他根本解释不清楚,难道说是因为一句可笑的谶语,或者当时情形确实也是她最合适留下来替代倩儿的位置,又或者其他的缘由。
他总觉得这种解释,会越描越黑。而且他为何要跟她解释,他一个皇子做什么,还要跟一个宫女解释。
那这句话恰恰应了秦艽之前所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什么都没用,那还要说什么清楚?
思及此,宫怿有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