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道:“你现在长大了,还有事情瞒着娘。”

宫颉本来一本正经的小脸,浮上些许不好意思:“儿子没有事情瞒着娘,儿子就是不想让你操心这些闲事。”

秦艽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小小年纪,越来越有你父皇的样子。他这样,你也这样,把娘当成娇贵的牡丹,一点风吹雨打都受不得?”

“儿子没有这么想。”

见他窘红的小脸,秦艽不忍心再逼迫他,揉了揉他的头,道:“这件事娘是真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受委屈,你也不要多想。”这孩子喜欢多想,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儿子没有多想,儿子知道娘为了我跟弟弟妹妹们牺牲了很多。”宫颉很认真地道。

秦艽皱起眉:“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明明是几个跳梁小丑,娘可以自己对付,偏偏置若罔顾。大舅父那里,你也不让他出手,又让儿子不要操心,其实娘就是不想让除了父皇以外的任何人插手。”

秦艽没有说话。

“就好像在宫里,你从来不插手也不干涉任何有关朝政的事,你把自己隔绝在后宫里,你太依赖父皇了。可儿子知道你依赖父皇,不是因为你软弱,而是为了我们。”

也许几个孩子中别人不知道,宫颉曾跟在秦艽身边,经历了那短短几天却影响着整个大梁的动荡时期,秦艽能凭着一介女流之身,周旋在各方势力之下,救出宫怿,又营造出有利于太子一系的局面,怎么可能是朵受不得风吹雨打的娇花儿。

只是她成了皇后以后,就收敛了自己锋芒,让自己柔和、温驯、无害,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几个孩子,认真来说是为了宫颉。

发妻元后,中宫太子,何等光耀。

可光耀之下,也许还藏着危机,凡事过犹不及,当年的上官皇后何尝不是如此,拥有帝王的爱,拥有最尊荣的身份,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可这一切都敌不过世事的瞬息万变,乃至人心。

谁也不敢说谁矢志不变,尤其你的丈夫同时还是一个帝王,他的心里除了有你以外,还有这个国家。

秦艽收敛了锋芒,秦宽一改早先激进,变得平和中庸,秦大柱自打做上国公后,就卸下了一切事物,每日都是在逗鸟钓鱼中度过,秦家人从不和任何势力深交。许多人说秦家人太高傲,也有人说他们傻,真是吗?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避免有一日,让彼此走到对立的位置,不过是让宫颉这个太子做得更单纯一些,他没有强势的外家,没有锋芒毕露的母后,他只是太子,皇帝的儿子,这样就好。

秦艽微微有些叹息,抚了又抚儿子的额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颉儿,你说得对,但是也不全对。母后依赖你父皇,除了为你们考虑,但也是因为爱。因为爱,母后才会依赖他,因为爱,母后才会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因为爱,母后才会想去避免那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好像你曾经纠结皇爷爷为什么会死,正是因为皇爷爷爱着你父皇,才会有当时的情况。你现在越来越大了,可能你看到的或者听别人说的,会告诉你皇家没什么亲情,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要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宫颉没有说话,秦艽也没有再说。

孩子正处于懂得质疑和思考的时候,她说得太多,恐怕会给了错误的误导。一切都得他自己去想去明悟,秦艽相信以儿子的聪慧会处理好这些事。

宫颉没有留太久就离开了,可能他需要自己的空间去思考这些。

秦艽有些忧心忡忡,孩子小的时候,怕他长不大,孩子大了,又怕他走了歧路。尤其宫颉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复杂,可能一个错误的引导就会毁了他。

她坐的也有点久了,腰有些酸,自打生了安安以后,她时不时总会腰疼。她站了起来,想活动一下筋骨,刚转身就撞进一个怀里。

嗅到那股熟悉的龙涎香,秦艽当即放松下来。

“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他搂着她,嗓音低沉:“还没来得及。”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这样,他能站在这里,不可能只是来了一会儿。秦艽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有些发窘,又有点埋怨自己怎么没发现他来了。

她低着头看着他常服上的龙纹,伸手扣了扣其中一只龙爪子,想着怎么说才能不让自己尴尬。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只能正面面对。

“颉儿身边的人得查一查。”

宫怿嗯了一声,还是搂着她不放。

他心里其实知道怎么回事,秦艽想得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得到,所以平时对太子看顾较多。

他是做过太子的,知道那些太子太傅太师们是怎么教导太子,除了最基础学问上面的东西外,朝政之事也会讲解,同时还会教一些帝王术。

这个帝王术是相对而言,在还不是帝王时,如何与帝王‘相处’,成了帝王后,又如何去制衡臣下。这种帝王术是撇除了所有感情亲情,一切都从‘己’和‘势’去看待事情。

而这次不过是有人建议太子该提携外家,发展后族势力。这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事实上中宫一系面对的局面,不止秦艽和秦家人清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所有一切都建在皇帝的宠爱之上。

因为皇帝爱重皇后,所以独宠皇后,所以皇后所出的孩子得到了最好的一切。可如若有一天,有外力干涉,又或者不爱重了呢?

总要手中捏着一些东西,才会不惧任何变数。这是常人都会有的思想。

这事宫怿早就知道,但一直没做任何表示,就如同秦艽所想,太子这个年纪该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这事你放在心上。”秦艽太了解他了,只听那声嗯,就知道他在敷衍。

“我没有敷衍你,皇帝偶尔也会对太子放权。”

她抬头,皱眉,看他。

他对她眨了眨眼,互看了一会儿,两个人都笑了。

*

次日,宫怿批奏折时,还在想这件事。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想的这么多,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却似乎让她依旧没什么安全感。

他知道这一切有外因,父皇和母后之间遗憾似乎吓到了她,明明两情相悦,却迫于形势走到那般境地,若两人不是帝后,恐怕当是一对神仙眷侣,偏偏帝后的身份,让他们从迫不得已到心结渐生,到成了陌路,到阴阳相隔。

宫怿揉了揉眉心,一时心浮气躁扔下朱笔。

“袁郎中人到了?”

小安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道:“奴婢让人去看看。”说着,便匆匆出去了。

不多时再回来,身边跟着一个匆匆而来长相颇为仙风道骨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官袍,昭示他不过是个七品官员。

此人正是被宫怿放逐到洛阳来的袁铁牛。

当年他为宫怿身上之蛊毒提供了信息,之后在巴南也确实颇为吃了一些苦头,虽毫无建树,到底也算有功。宫怿还未登基前,他一直在上官家,等宫怿登基后,论功行赏时,就将他也带上了。

知道此人有招摇撞骗的前科,宫怿就将他扔到了洛阳太史局。这太史局司掌观看星象,稽定历数,与他以前干的活儿倒也符合。

后,此人一直未出现在宫怿眼前,还是这次来到洛阳后,宫怿每晚都会做梦,那梦还颇为奇特,他才会叫了太史局的人过来询问。谁知竟是这袁铁牛,同时也让宫怿想起当年的那句谶语,让他心中有些许明悟,也许他的梦和那句谶语有关。

只是这事到底是虚幻缥缈,宫怿心中一直有所疑虑,才会让袁铁牛给出个能说服他的解释。

问题是,如果袁铁牛能给出解释,他也就不是袁铁牛了,该成了袁天师。

“陛下,臣回去查阅众多祖上传下的书卷,心中约莫有了些想法。不知陛下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可是《楞严经》?”

袁铁牛没料到宫怿竟然连佛家典籍都有涉猎,本来想故弄玄虚一番,倒是没能成功。也心知这位主和上官家的那位,都是不好糊弄的,忙把自己理解出来的前世今生来世大概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那梦也许是朕的前世?”

“臣的理解正是如此,这样恰恰符合了当日祖上给臣留下的保命谶语,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有**力,也许您的前世有求而不得,才会下凡示意祖师爷留下这句谶语,这说明您跟娘娘是前世的姻缘,今生再度相会。”

这袁铁牛越说越离谱,宫怿听得是直皱眉。

“行了,你下去吧,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人提起。”

“是。”

袁铁牛退了下去,留下宫怿面露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不太愿意去过多描写属于帝后‘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以后的事情,以前的古言都是一笔带过就结束。因为没办法去说服自己,一切都可以顺顺遂遂,没有风波乃至猜忌,所有人看到男主都会拜倒在他龙袍下,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所有人在面对女主的时候,都会跪在她凤袍下,皇后娘娘说什么都是什么。

太虚幻了,也许普通的夫妻可以,甚至王爷王妃都可以,唯独帝后太困难,后宫三千尽数不要,只要一人,这么大的国家,下面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众矢之的。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大到很多人愿意去拼命。一人一句,三人成虎,帝王心术用久了,难免转换不过来,若是再加上个什么好东西都是‘女主’的,皇帝难道不怕?又或者跟元平帝一样,他也许心里不那么想,但身为帝王他除了情爱,还肩负有责任,所以他妥协了,妥协的后果就是他想两全却渐渐失控,直到陌路。

当然,66和99肯定不会,因为两个人都太聪明了,知道避开那条线。他们懂得为彼此退让,所以我不太赞同有人说99软弱,人设崩了,到后面干啥啥不行,一个人的行为处事会根据环境的不同去调整。就好比她对宫颉说的那几句‘爱’,不是为了忽悠儿子或者阴谋论她知道宫怿来了,才特意这么说。她如果真想给宫怿下套,不会用这种笨拙的办法。

☆、第124章 番外之帝后日常

(五)

“陛下,陛下, 你怎么了?”

宫怿睁开眼睛, 看见她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的脸,依旧有些回不过来神。过了几息时间, 他才明白自己又做梦了,还出了不少汗。

秦艽也感觉到他出汗了, 侧身在床头的几上拿了一方帕子, 给他擦了擦头脸。

“是做噩梦了?你最近总是睡得不踏实, 要不要找御医来诊诊脉?”

“不用。”他扔了帕子,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秦艽有些好笑。哪怕他成了一国之君, 哪怕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皇, 可有时候的言行举止, 还是有以前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就好比他做了噩梦, 就喜欢把她搂得紧紧的,紧得她有时候都喘不了气。

“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要不给我说了听听。”

宫怿没说话, 他虽然总是会梦魇, 但很多时候噩梦里都是一片光怪陆离, 或者是一些细碎的片段。唯独这个梦, 太真实了,在梦里他似乎又活了一辈子, 可那个梦里没有她, 也没有几个孩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她, 只是她被自己放走了,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每天不分昼夜的梦魇,渐渐感觉身体里又多了个自己,记忆莫名其妙总会出现空白和混乱。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本来以为这个病好了,谁知再度复发,直到逐渐失去视觉、嗅觉、听觉,再之后他就去了巴南。

在巴南治病一去就是几年,曾经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官家安排的,后来渐渐才知道是其中也有父皇的作用。他出京的这几年里,宫里竟然有一个他的替身,而她竟成了父皇安插在后宫里的一把刀。

等他回到长安,已经是最终时刻。就好像这辈子一样,不能生养的萧皇后耗尽了萧家人的耐心,所以萧家一次又一次往宫里送女人,这辈子是太子妃秦艽扶起了萧才人和萧皇后斗,梦里是秦尚宫扶起萧才人。

宠冠一时的萧才人有了身孕,终于有了打压萧皇后的本钱,这两个女人在一起,虽是隔着辈,却像蛊一样,总有一个要弄死另一个人。可惜萧皇后不能生养,就注定落了下风,又有刘贵妃落井下石,萧皇后被逼到绝路,终于拿出了最后的保命符,并鱼死网破拖刘贵妃下水。

立政殿大火的真相成了触发一切的□□,萧皇后背后是萧家和宁王,刘贵妃背后是刘家和齐王,宁王和齐王不得不动,这两人动了,其他人自然也坐不住。

不同于这辈子,他那时不是太子,便没有人针对他,他只用等着所有人都入局后,带着神策军收尾即可。

只是他没想到,老五在觉得事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杀了她。

他从巴南回到长安后,曾了解过京里的局势,父皇曾与他提起过她,说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很让人诧异,他竟然还记得她,记得那个曾经他以为是钉子的小宫女。也许是因为她看似聪明又不聪明,也可能是因为她有点傻,他对她的印象挺深刻,只是他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个傻宫女一直惦记着他,替他不平不忿,替他做了不少事。

生长在宫里,看尽了人性的复杂,他从不认为有谁会毫无目的地对人好,甚至是元平帝,他表现出来的苦衷,甚至到最后把所有一切都留给他,在他来看不过是忏悔。

唯独她,尤其之后在老五口中得知,她会死是因为她太傻,竟然不愿对是个瞎子的他下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想杀老五,老五才会刺了她一刀。

一切尘埃落定,她几次濒临死境又被救了回来,后来人没事了,身子却大不如以前。他想,她应该是喜欢他的,才会替他做了这么多,既然如此,他就让她得偿所愿吧。

他给她封了妃,她却不喜欢他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淡漠中带着一种自嘲的通透。

他的心竟然慌了。

既愤怒又莫名的慌张,愤怒他给了她恩宠,她竟然不感恩戴德,至于慌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既然替他做了这么多,这么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一直喜欢下去呢?为什么不呢?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等他明白的时候,她已是弥留之际,看到她眼里的解脱,他的心破了一个洞。

……

“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再继续睡吧。”

秦艽拍了拍他肩膀,他依旧抱着她不丢,将脸埋在她颈子里,也不说话。

两人都没有说话,浓墨似的夜,静静地流淌。

“小艽,你爱朕吗?”

呃。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黑暗中,秦艽的脸色怪怪的。

“你快说,到底爱不爱?”

“你别晃我,爱,爱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他皱着眉,很是不满。

“你不是知道?还问什么。”秦艽声音里有着窘意,明明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也都是老夫老妻了,说起这个还是不好意思。

“但是我想听你说。”

“不是要睡觉,怎么说起这个了。”

“你快说,说了才能睡。”

宫怿已经很久没这么胡搅蛮缠过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他少年时期,那时候的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缠着她要吃嘴,问她喜不喜欢她,非要把她惹得面红耳赤快恼了才罢休。

想到这些回忆,秦艽眉眼软下来,声音也是软软的。

“爱的。”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秦艽只感觉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黏她黏得更紧了。

“会是一直?”

“什么一直?你今天怎么了,到底做了什么梦,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宫怿轻吁出一口气来,反正这一辈子还很长,他很好,她也很好,他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的。

“没什么,快睡吧。”

*

秦艽才知道宁国大长公主病了,。

不知道也就罢,知道后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不过秦艽没打算去,准备让身边宫女代她去探望即可,她可不是受虐狂,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

本是打算得好好的,谁知宫怿知道后竟让她亲自去,她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左不过他不会害她,遂决定亲自去看看。

次日,秦艽带了些补品,坐着马车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离行宫没多远,住在洛阳的皇亲国戚们大多都在这一片。到地方后,还不等秦艽下马车,公主府那已经很多年没开过的中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从里面走出来,男女老少都有,虽没有下拜,但行礼的态度很恭敬。

为首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夫人,正是宁国大长公主的长媳徐夫人。

这公主府如今也是五世同堂,徐夫人都有重孙了,可以想见这是多么大一家子人。宁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没有熬过她,已经过世了十多年,两人膝下四子两女,这还是嫡出,没算驸马小妾生下的庶子。

早些年这公主府也是极大的,随着这么多年子孙的繁衍,已是极为紧凑。秦艽一路走进来,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儿怪,直到进入堂中坐下,看见这府里能称得上主子的人,从屋里排到屋外,这还只是女眷和小辈儿,没算上成了年的男性,她总算想出是哪儿怪了,这宅子里的布局实在太紧凑了,有些房子似乎是后加盖的,感觉十分别扭。

就这么坐着一个个受礼,秦艽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

大抵也看出这么行礼不是个法子,徐夫人的儿媳孟氏和婆婆对了个眼色,便下去吩咐让无关紧要的人就省略过吧。

两人的想法倒是极好,可惜下面人不配合。若今儿是宫怿来,自是府里成年的男性款待,可今日来的是皇后,府里的女眷们都沸腾了,谁不想见见皇后呢,说不定能得几分好处。

这府里六大房,每房下面若干不等小房,小房下面还有若干不等小房。就譬如五房的老爷是驸马的庶子,和宁国大长公主没血脉关系,可到底是驸马的儿子,就一直在这府里住着,住了几十年,等驸马走后,也不可能把人一大家子人撵出去,就还群聚在此。

嫡出的自然向着嫡出,这自是不用说,所以孟氏心中无关紧要的人就是五房和六房那些人。事情坏也就坏在这些人手里,这堂中正是一片和乐融融,外面突然闹起来了。

秦艽坐在主位,也不能装没听见,只能问了一句。

话音还没落下,就从门外奔进来一个泼辣的年轻妇人,身后还领着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见过娘娘,小妇人是府里六房下小三房的人,如果按照辈分来算,小妇人是娘娘的侄儿媳妇,这几个我们小三房二房的后辈子嗣,按辈分要叫您一声姑祖母。知道娘娘来府里了,几个孩子都吵着要给姑祖母磕头,看孩子们如此孝顺,小妇人也不好阻止,谁知道在外头大房的人不让咱们进来,还说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小妇人实在不忍孩子们失望,就斗胆闯进来了。”

说着,这年轻妇人对身后几个孩子道:“不是要给娘娘磕头吗,还不快去。”

话音未落,几个小萝卜头就上来了,往那儿一跪,磕起头来,实诚得让人不忍直视。

秦艽这趟来是带了不少赏人的东西,可带了再多,也禁不住公主府里这么多人。所以之前还没行礼时,她就换了注意,只给小孩子们,想来也是够了。

之前进来的都是年纪长些的,秦艽一直没做表示,如今这几个小的头也磕了,人也叫了,她忙端着笑对几个小萝卜头招招手,又让玉蝶给了赏赐。

一看皇后娘娘有赏,不光几个孩子高兴,那年轻夫人眉飞色舞的,似乎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宠,倒也没多做纠缠,就下去了。

她们是下去了,徐夫人和孟氏都气得不轻,同时又觉得太丢面子,方才那张氏的话分明在说她们给她穿小鞋,皇后没听见也就罢,听见了怎么也要解释一二,以免留了坏印象。

徐夫人上了年纪,丢不起这个脸,孟氏一咬牙,凑上前道:“实在让娘娘见笑了,瞧这一大家子人乱的,妾身也是怕娘娘精力不济,才会能省则省,没想到倒弄出场误会。”

秦艽笑道:“无妨无妨,都是亲戚,不用如此认真。对了,本宫这趟是专门来探望姑祖母她人家的,也不知姑祖母人在何处?”

“妾身这便领了娘娘去。”

*

就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大长公主住的院子。

这时候能陪在秦艽身边的,自然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到了地方,大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人礼数还算周全,当即拜了下来,只秦艽有点嘀咕,怎么就只有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