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隐隐有了几分怨怼。

大夫人亦是点头叹气,递了帕子给女儿,“擦擦。”又担心道:“你的话没错,就怕太子妃一时糊涂,没想清楚。”

凤荣娘不免烦躁起来。

大夫人劝她,“别急,你爹不会不管的。”商议了一通范家爵位的事,又细细的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方才说到凤鸾身上,“你去二丫头那边点个卯,再回府。”

凤荣娘点点头,自己在家中忙着丧事的时候,跑回娘家,本来就是托言回来探望堂妹的,当然得过去慰问一趟。她起身擦了擦手,“那我过去了。”问了一句,“母亲你说句实话,二妹妹可是真的病了?”

大夫人“嗤”的一笑,“是你老子让她‘病’的,你瞧过就知道了。”因为有关朝堂大事,凤渊不可能对妻子细谈,所以她便自动理解了一番。

凤荣娘笑着点头,“那好,我心里有数儿了。”

*

凤荣娘比凤鸾大六岁,在家的时候虽然经常见到堂妹,但是不怎么玩到一起,等她出嫁以后,不过偶尔生辰宴席碰见几面罢了。印象中,堂妹还是那个从小长的漂亮,但却任性娇气的小丫头,加上母亲厌烦二房的人,所以并不太喜欢她。

进屋让丫头放下了探望礼,笑着问道:“阿鸾,这几天可好些了?”

“好多了。”凤鸾这边早有人送了消息,说大姑奶奶回府,知道堂姐跟大伯母说完话便回过来,所以换了一身清减打扮,“大姐在范家肯定又忙又累,还来看我,倒是累着大姐了。”

凤荣娘笑道:“自家姐妹,说什么累不累的?”

两个人说起来场面上的客套话,你来我往几句,底下便没有了话题。

凤荣娘算着自己坐的时间还不够长,想找点话来说,心下一动,倒是想起外头的那些传言来。因而撵了丫头们下去,私下问道:“阿鸾,你说实话,自己真的不想做成王妃吗?”

凤鸾打量着堂姐,拿不准她只是随口一问,还是有什么深意,因而只做小女儿害羞状,“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不懂。”一副着恼的样子,“外头那些混账话,我也听了几耳朵,那些人真真太可恶了。”

凤荣娘一副不懂事的样子,便没了说下去的兴致,跟着点头道:“是啊,都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糊涂人,说些糊涂话。”

“可恶,太可恶了。”凤鸾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是啊。”凤荣娘顺着堂妹抱怨了几句,实在无话可说,便想说两句笑话调剂,因而笑道:“好丫头,你如今也年纪大了,别是有意中人了吧?”

“大姐!”凤鸾轻轻捶着桌子,“这是做姐姐该说的话吗?你再说,我可恼了。”

“好了,好了。”凤荣娘笑着拍拍堂妹的手,“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她觉得对话寡然无味,也懒得再哄堂妹,趁势站了起来,“这些天府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我不便出来太久,先回去了。”

凤鸾只做羞恼的样子,喊道:“碧落,好生送大姐出去。”

等人走了,脸色顿时放了下来。

意中人?前世直到凤家被抄,自己不过才十四、五岁,家里环境又单纯,对男女之情完全是一片空白。后来入宫做了八年宫女,见到的“男人”都是没根的太监,更不可能想这些,再后来…,不得不做了萧铎侍妾。

从来就不知道何谓意中人。

“玳瑁。”凤鸾喊了人,吩咐道:“你让人去长房那边打听下,看能不能知道大姐和大伯母说了什么?或者,有没有捎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自己和堂姐关系尔尔,才不信,她在忙着范家爵位的时候,还会急着看望自己。

“这…”玳瑁神色为难,迟疑道:“大姑奶奶回府,肯定是撇了人,单独跟大夫人说体己话的,不好打听吧?”

凤鸾皱了皱眉,没理她,又喊了茜香进来吩咐,“…你去找人打听打听。”

茜香“哎”了一声,飞快去了。

玳瑁脸色难看,“小姐,我不是偷懒不想去…”

“去看看小厨房晚上做什么菜。”凤鸾没工夫安抚她,随便打发了。

心下不免叹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要论人际关系灵活,会来事儿,屋里的丫头就数宝珠第一,就连她调教的茜香几个,也是伶俐的。

前世宝珠的做法十分可恨,但她为人伶俐,自己用着很是顺手,没必要急着一棍子打死,且先留着,将来看情况再做打算。

凤鸾揉了揉眉头,看来…,得找个时候向母亲求求情了。

 

☆、9 证实

春日午后,凤鸾睡了一个小小午觉,犹自带着慵懒之意。

她刚一睁开眼睛,宝珠就飞快赶着过来服侍,“小姐,当心起猛了头晕,躺着先喝两口水润润嗓子,醒醒神。”

在柴房里关了几天,算是把她轻狂的心彻底关醒悟了。

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一切都在小姐一念之间,她要自己生便生,要自己死便死。不管自己之前多得意,离了小姐,什么都不是。试想若是被夫人卖给人牙子,不知被卖去何处,卖给什么人,…想一想都是浑身发凉。

因而把平日轻狂全都收了起来,除了伶俐机灵,还安分了。

凤鸾微笑看了她一眼,问道:“长房那边打听出来没有?”

前级天让茜香去打听,到底她是小丫头,人情脉络有限,只打听出凤荣娘带了一只波斯猫回来。所以晚上直接让人把宝珠放了出来,先斩后奏,然后去母亲面前撒了个娇儿,说了几句好话便算完事了。

“奴婢就等小姐醒了说呢。”宝珠才经历了一场大劫,死里逃生,眼下正是抓紧表现的时机,焉敢怠慢?少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里里外外,私下贴补了好些体己银,总算得了有用消息。

“哦。”凤鸾对她的表现满意,点了点头,“猫是谁送的?”

堂姐在百忙之际回来看望自己,本来就很奇怪,多半是借口去找大伯母,商议范家爵位的事情。但是没头没脑,带一只猫给大伯母算什么呢?范家出了丧事,堂姐又在为爵位着急上火,还有这等闲情?怎么看怎么怪异。

宝珠端了温温的茶放下,摇摇头,“小姐再猜不到是谁送的。”她不敢故意卖弄关子吊胃口,底下便道:“是玉真公主。”

凤鸾眼中露出惊诧。

玉真公主么,自然是萧湛那边的手段了。

但更叫自己惊讶的是,这消息打听出来的难度,萧湛既然转了几个圈子,就肯定不会让玉真公主大肆宣扬,只怕范家知道消息的都不多。宝珠一个凤府丫头,要把手伸到外面,还要打听范家的小道消息,想必费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宝珠的能力。

她不由轻轻笑了,“好丫头,只怕这次费了你不少银子。”求人办事,没有银子打点如何能行?指了指碧纱橱后面,“等下你自己去开匣子,拿十两银子,跟碧落说是我交待的。”

“小姐。”宝珠心头激动,费了功夫和银子不怕,但人情的主子知道和赞赏,自己的努力才算值得。听得小姐不仅明白,还贴补自己,不由眼眶一热,“多谢,多谢小姐赏赐。”想起前些天在柴房吃得苦,泪水更是止不住。

“好了,好了。”凤鸾笑道:“好好的一个俏红娘,倒哭成泪人儿了。”她递了一块自己的帕子过去,也算赏赐,然后悠悠道:“外头这么乱,看来…,我这病且得多调养一阵子呢。”

“小姐。”碧落从外面进来说道:“三爷来了。”

宝珠赶忙扭了身子,假作去收拾床铺不敢让人看见泪眼。

碧落是凤鸾身边第一等的大丫头,自然有眼力见儿,不会去拆宝珠的台,心底却是叹了一口气。小姐…,到底还是偏爱宝珠的,夫人那般上火,小姐还是把宝珠给保了出来,看来等自己走后,这个窝儿还是得给宝珠填了。

她面上平静无波,转身出去,亲自迎了凤三爷进来。

“阿鸾,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凤三爷提着一个鸟笼子进门,往桌上一放,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一两八钱银子买的,嘴可溜了。”捏着嗓子去逗那八哥,“给小姐请安,给小姐请安。”

八哥跟着他学舌,“给小姐请安,给小姐请安。”

逗得凤鸾“扑哧”一笑,“三哥哥,你好好儿的说话罢。”

凤三爷嘿嘿笑了起来,不以为意,继续逗弄八哥,“小姐是天仙,天仙。”他说一句,那八哥便跟着学一句,“…天仙,天仙。”

“行了。”凤鸾听得哭笑不得,“三哥哥,别再教八哥这些浑话,让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轻狂。”道了一声谢,吩咐宝珠,“拿下去,好好养着。”

凤三爷骄傲道:“阿鸾本来就生得好。”

凤鸾不接他的话头,转而问道:“你和王家小姐的亲事怎么样了?”这些天,为着范家大老爷的丧事,太子妃的寿诞,以及自己的“病”,倒是没怎么顾得上堂兄,眼下得闲问一问,确保无事方才能够放心。

一听说起自己的婚事,凤三爷就跟霜打了茄子一样。

“就那样。”他懒洋洋道:“娘让人去仔细打听了。说王氏是个贞静贤淑的,与她那杜表兄,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送了一盏花灯,并没有其他的腌臜事儿。娘说既然没事,准备最近就把亲事给定下来。”

凤鸾笑道:“哟,那是好事呀。”总算是改变了前世的轨迹,没有让王氏枉死,希望她嫁进凤家以后,能跟堂兄和和美美一辈子。

“哼!”凤三爷却是一脸恼火,“上次我挨打,都是范老五捣的鬼!”

凤鸾奇道:“怎地又干范五哥的事儿了?”

“他混帐呗!”凤三爷气恼道:“上次他在外面淘气,为了争一副古画,把个穷呆子弄到了大牢里,偏生那个呆子想不开,在牢里吊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传到了他老子耳朵里,把他狠打了一顿。”越说越是气愤,“他就疑心,说是我在喝多了酒嘴快,害了他,扬言要让我老子打我一顿。”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凤鸾听得啼笑皆非,问道:“所以,范五哥就编了这些没影儿的话,告诉你听,挑得你去找杜公子打架?”

“可不!”凤三爷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当时我没想明白,这会儿想想,姓杜的就是被范老五哄得去了清虚观。还有、还有,蒋老二肯定也是受了他的指使,所以才撺掇我去清虚观,不然两行人怎么碰得上?!”

凤鸾听了,不由厌恶皱眉。

照这么说,一切都是范五爷闹出来的?

前世里,凤家是后来才知道三堂兄闹事,当时不知情,大伯父并没有及时揍堂兄一顿,所以范五爷心里不爽,就又传言王氏不贞的消息解恨?胡闹到这种地步,害了两条人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妈的!”凤三爷心里头窝了一口气,自己被老子打了,还去范家和杜家做孙子赔了罪,范老五肯定在心里乐开了花。偏生最近范家出了丧事,家里又把自己看得紧,实在不便闹起来,只得暂且咽了一口窝囊气。

他发狠道:“范老五、蒋老二,且都给爷等着!”

“你省省罢。”凤鸾瞪了他一眼,“少闹事,回头大伯父真的打断你的腿。”

凤三爷气呼呼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凤鸾啐了一句,“你就是个傻子,白给人添了挨打的窝儿。”堂兄不知道前世后面的悲剧,自己却是知道,因而心中更加厌恶范五爷,“要治他,何必明枪走火的闹,暗地里使个绊子,就叫他吃不完兜着走。”

“啊?”凤三爷睁大眼睛,再没想到堂妹居然要帮自己一把,跟着一起闹,顿时欢喜起来,“阿鸾,你有主意?”

凤鸾琢磨道:“别急,容我慢慢想一想。”怕堂兄再出去闹事,劝道:“反正范家老五在京城呆着,又走不远,你慌什么?”

凤三爷听她连五哥都不喊了,可见是真恼了,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但是想了想又不放心,“阿鸾,你不是哄我白等着?”

凤鸾冷声道:“哄你,我就是个王八。”

“呸呸呸!”凤三爷呸道:“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自己的?”心下倒是信了,不免心痒痒的兴奋起来,“那你好好想一想…”

兄妹二人正说得投契热闹,就听宝珠在外面喊道:“小姐、三爷,大老爷请小姐过去一趟。”

凤鸾心头一喜,自己等的终于来了。

必定是范家长房要过继嗣子!

凤三爷却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爹最近怎么总跟你过不去?”他揉了揉鼻子,焦躁起来,“爹也太小气了,就为你替我求了几句情,三天两天找你麻烦,亏他还是为官做宰的人呢。”

凤鸾听得笑了,“胡说什么?背地里说自己老子坏话,当心挨揍。”起身道:“没事的,大伯父定是有事找我,先过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凤三爷急哄哄站了起来。

“别的。”凤鸾笑道:“大伯父最近看你不顺眼,你过去,不挨打也肯定得挨一顿训。”把堂兄摁回去坐下,“没事,放心吧。”

*

“范大夫人要过继嗣子。”凤渊沉声道。

凤鸾点点头,“老有所依,这也是人之常情。”

凤渊没有心情管这个,压住心底的诡异,问道:“你上次说,梦里…”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荒唐,“范家长房会过继嗣子,但是太子妃不支持承爵。”

范家长房承不承爵,太子妃的意见很重要,这直接影响到凤家相应的对策。

“是的。”凤鸾点头道:“太子妃只是想让母亲老了有个依靠,并不会支持长房继续承爵的事。”反正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梦从何来,干脆就把知道的都说了,“想来太子妃明白道理。”

“什么道理?”

凤鸾想起前世里,那个温婉大气、待人和蔼的太子妃,替她感到惋惜,哪怕时时夹着尾巴做人,处处谨慎,最后还是没有逃过一死。想来她也明白的,“若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走到最后一步,将来少不了恩荫范家长房一个爵位,若不然…,一个爵位也保不住什么。”

要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恩荫母族,…要么死!

凤渊吃惊的看着她,断断没想到,阿鸾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透彻的话,不知不觉,反倒有些相信她的“梦”了。

仔细想想,依照太子妃聪慧大度的性子,的确不应该支持范家嗣子承爵。

否则的话,就算勉强抢到一个辅国公的爵位,却和范家二房离了心。如今皇上还春秋鼎盛,太子登基尚早,这几年要是没有范二老爷的支持,往后的路只怕不好走,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想来太子妃心里明白,所以会劝母亲张氏暂且忍耐下来。

可这仅仅是自己的一番推测,以及侄女所梦,真的值得相信吗?真的要相信太子妃会支持范家二房承爵,而不做任何干预?凤渊觉得自己有些胡闹,如此大事…,怎能凭侄女的一个梦做决定?他一时犹豫不决。

*

第二天,范家爵位的事尘埃落定。

太子妃亲自去了一趟范家,表明自己支持母亲挑一个嗣子的决定,将来去了,也好有人给父母上柱香。话说得十分情真意挚,感人肺腑,但同时又说了,“辅国公府是一个大家子,靠得是范家能人辈出的子弟们,而不是一个爵位,我是范家女儿,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妃支持长房过继嗣子,但不承爵。

很快,辅国公范老太爷呈了折子上去,请封次子范二老爷为世子。范家长房得了嗣子,范家二房得了爵位,皆大欢喜。

凤荣娘欢欢喜喜回了一趟娘家。

大夫人高兴道:“这下好了,你公公做了辅国公世子,将来就是辅国公。”欣慰的看着长女,“姑爷是嫡出长子,又能干,将来…,少不了你一个国公夫人做做。”

母亲是奉国公府夫人,女儿是未来的辅国公府夫人,当然值得骄傲。

母女俩个都是喜气盈腮。

凤鸾知道堂姐回来的消息以后,只是淡淡一笑。

前世里,凤家因为担心范家爵位落不到二房,中间百般干扰,私下自然是得罪了太子妃的。虽说后来仍旧是范家二房承爵,却叫太子妃生了芥蒂,等凤家满门被抄时,她可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这一世,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凤鸾的心安定下来。

眼见自己预言的事一件件实现,自己一点点改变,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前进,而且伯父那边,也应该开始慢慢相信自己了。

只等伯父再来找自己。

担子松下来,便有了闲情过国公府千金的娇贵日子。

“小姐,看看颜色染得可好?”宝珠轻声问道。

窗台边,凤鸾正在漫不经心的一手翻着古诗,一手交给她涂染蔻丹。听得询问,翘起纤纤玉指瞧了瞧,“还成,颜色挺正。”换了手递过去,“一遍不够,得多几遍颜色才够鲜活。”

宝珠笑道:“放心,至少得染三遍呢。”

凤鸾由得她细细摆弄,一遍、两遍、三遍,果然染得殷红明艳、鲜亮饱满,又让把边边角角擦干净,更衬得手白如玉,蔻丹似血。放下试卷站起身来,扭了扭身子,“坐得僵了,我出去院子里走走。”

宝珠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粘在小姐身上,免得被遗忘了。因而当即丢下东西,交待小丫头们收拾,自己擦擦手,便笑着跟了上去,“走走也好,去外头吹吹风正好晾干指甲呢。”

凤鸾刚穿过一挂水晶珠帘,便瞅见茜香匆匆进来,“怎么了?有事?”

“嗯。”茜香点点头,指了指里面说话,几个人复又回了寝阁。

宝珠问道:“什么要紧的?”

茜香赶忙道:“大姑太太带了穆家六小姐过来了。”

柔嘉来了?凤鸾一笑,“想必是听说我病了,过来看望的,”

“是,是这么说的。”茜香却没笑,压低声音,“可是有人传话,说是听得里头大姑太太和大夫人说话,听那意思,有意把小姐配给穆四爷。”

凤鸾目光一惊,“穆四呆子?”

☆、10 意外

凤鸾从不知道,前世里…,家里还有意把自己嫁去穆家。

也对,当年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让人去打听大伯母说话,自然就不会听说这个消息。

而按照时间轨迹,那一连串的祸事一件接一件,大约一年后,凤家就会被满门获罪查抄,想必当时两家亲事还没有商议好,就出了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今生不一样。

自己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凤家的人好好活下去。那么…,这门亲事就不能再继续商议,否则一旦定下来,端王妃可就是自己的大姑子了。

宝珠在旁边问道:“小姐和穆家联姻的事,是大姑太太提的?还是大夫人?”

茜香回道:“是大夫人提的,说起穆四爷年纪不小了,问可有订下亲事。”她嘴角十分伶俐,细细分析,“咱们家就小姐和五姑娘还没出阁,但五姑娘是长辈,和穆四爷错开了辈分,所以亲事肯定是给小姐议的。”

凤鸾笑了笑,朝宝珠道:“你去拿个二等封红,赏茜香。”

大姑母一向不太喜欢母亲,觉得母亲整天只知打扮,不是贤良淑德的妇人,连带也不太喜欢自己。眼下大伯母提了这个念头,大姑母只会考虑一番,不会马上答应。那么只要自己大姑母拧着来,惹她心中不悦,说不定就亲事就告吹了。

宝珠打发了茜香回来,小声问道:“小姐,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自己没法不紧张,像碧落年纪大了很快就会出嫁,而自己和玳瑁这些人,可是要跟着小姐一起陪嫁的。对方家世尊贵与否,姑爷是什么脾性,这些都是十分要紧的。只有主子过得好了,下人们才过得好。

甚至想远一点,将来赶上小姐怀孕了,不方便伺候姑爷,没准儿就会从陪嫁丫头里面挑一个,给姑爷做通房呢。

那挑选一个好姑爷就更重要了。

凤鸾不想对丫头多说,只敷衍道:“穆四哥除了有点书呆子气,别的还好。”

“那小姐是觉得可以了?”宝珠在小杌子上坐下,浮想联翩,“要说京城里能和凤家相提并论的,便只得范家、穆家,嗯,…秦家也算吧。可是大姑奶奶已经嫁去范家,自是不能再嫁一个,秦家虽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但却不比穆家和凤家世交,穆四爷从小又是见过的,知根知底。”

想来想去,又要家世最好,又要嫡出,又要年纪相当,竟然只得穆四爷一个了。

不不,还有一个!

宝珠忽地眼睛一亮,悄声道:“小姐,其实成王殿下人不错啊?”要是小姐做了成王妃,自己能够开脸,再生下一儿半女的,没准儿还能混个夫人呢。

凤鸾没有回答她,吩咐道:“去找一身鲜亮点的衣服,鞋子也找一双,唔…,就那双新做镶了东珠的莲花绣鞋。”

“小姐更喜欢穆四爷?”宝珠略一点失望,毕竟成王萧湛身份更为贵重,人又俊俏出众,不像穆四爷有些书呆子迂腐气,因而劝道:“小姐,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千万想清楚了。”

“怎地这么多话?”凤鸾皱眉,“你想嫁成王殿下,你自己嫁去吧。”

宝珠陪笑道:“奴婢哪敢痴心妄想?”见小主子有点着恼,不敢再啰嗦,免得再办错事撵去柴房,赶紧去衣橱里面挑鲜亮衣服,又招了东珠绣鞋。手脚麻利的服侍小主子换了,赞道:“小姐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凤鸾心下冷笑,宝珠心里在琢磨什么,自己大抵猜得到,无非是些痴心妄想的念头罢了。也好,她这样急功近利、贪慕富贵,再加上前世犯下的罪孽,将来自己舍弃她的时候,就不会为难了。

宝珠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马屁精。”凤鸾不动声色笑了一句,“再去给我绞一朵芍药过来。”

*

“侄女见过大姑母。”凤鸾盈盈一拜。

穆夫人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特别是脚上,还一只鞋缀一颗东珠,真是要多招摇有多招摇。心下顿时就不喜,却微笑道:“到底长成大姑娘了,懂事了。”她扭头看向大夫人,好似真的在为自家侄女欢喜,“不像我们柔嘉,还是整天只知道胡闹呢。”

旁边坐了一个绯色衣衫的少女,模样明丽,撅嘴道:“母亲,哪有你这样的?当着别人的面,故意塌自家闺女的台。”伸手捏了捏凤鸾,“来,让我瞧瞧,看你是不是真的长进了。”

凤鸾抿嘴一笑,“柔嘉吃醋了。”

穆夫人和大夫人都笑了起来,丫头们也应景的笑着,气氛颇为热闹。

凤鸾陪着长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和穆柔嘉去了后面,小姐妹们,自然有同龄人的体己话要说。虽说凤鸾心理上已经大了许多,但是念及当年姐妹之情,还是很喜欢和穆柔嘉亲近,特别是感激她前世为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