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混账话!凤鸾心下冷笑,玉真公主岂会说出这等荒唐话!若真是她想见自己,下个帖子让人来请便是,那有叫兄弟传话的道理?萧湛这分明是没话找话,故意纠缠不休。

看来今儿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戳破他,是不会死心了。

“三哥哥去门边等着。”凤鸾回头道。

“啊?!”凤世达张大了嘴巴,瞪圆眼睛,“你不是…”不愿意的吗?怎么又让自己回避了?再说萧湛那小子忒不像话,原本说好,跟妹妹打个招呼就行,现在却没完没了纠缠起来!罢了,罢了,大不了自己不托他办事。

便是他恼了,自己也不怕他!

“怎地?还不走?”凤鸾看着发愣的堂兄,一声冷笑,“你再多说一个字,多停留一时三刻,不听我的,回头就告诉大伯父去。”威胁道:“只扇嘴巴子,扇得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

凤世达生平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堂妹,一个父亲。

堂妹还罢了,至多不过发脾气揉搓自己几天,哄一哄就好了。

父亲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性子又狠,像上次他说“反正我儿子多,打残了一个也不心疼”,那可不是说笑,惹急了,只怕真的干得出来!要知道,自己嫡亲的兄弟一共四个,自己还是最不成器的那个。

凤世达心虚了,兼之怕堂妹气大发了,赶忙道:“那我在门口等着,远远看着,你们说完就赶紧过来。”

凤鸾转身,“成王殿下,臣女把该说的都说了罢。”

“哦?”萧湛笑道:“但说无妨。”

“先请殿下恕罪。”

他笑,好似最灿烂的一道春光,“无罪,无罪。”

清风掠过,凤鸾一袭明紫色绡纱春衫,月白湘水裙,皆是盈盈而动。她原本就生得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站在殷红似血的石榴树下,更衬得她国色天香,清丽明媚恍若九天之上的玄女。

就连声音,都是沥沥如水一般清澈,“成王殿下想娶我做王妃。”

萧湛微微一讶,幽深的瞳仁里光线闪动,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直接和大胆,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能否认,“是。”他点头,“本王正有此意。”

“是吗?”她犀利反问,“那为何成王殿下不请圣旨?不请懿旨?”

萧湛脸色微微一变。

凤鸾不理他,继续说道:“因为成王殿下,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请下旨意。”转头看向皇宫方向,“所以,殿下就三番两次的来和臣女搭线,和我那不争气的三哥哥搞好关系,所求的…,不过是让凤家人主动去周旋罢了。”

“你…”萧湛目光复杂,动气、无奈、尴尬,“真是伶牙俐齿!”

凤鸾笑了笑,“但是请殿下给个理由,凤家的人为什么要那样去争?我又为何非殿下不嫁?”语气一顿,“不怕殿下着恼,世人不过熙熙利来、攘攘利往,试问谁会去做赔本的买卖?”

“放肆!”萧湛感到被羞辱了,仿佛那清丽少女说的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赔本的买卖,他沉下脸道:“本王还不至于低声下气求个王妃。”

“是么?那就请成王殿下抬抬手,放过臣女吧。”凤鸾轻笑,毫不客气的讥讽,“成王殿下如此作为,不过是觉得我年幼无知,瞅见一个清俊的男人,又温柔体贴,便会找父母哭着喊着非你不嫁罢了。”

萧湛的小心思被当面戳破,不由涨得脸色发红,握紧了拳。

“怎么?殿下是想打我一顿?还是掐死在这儿?”凤鸾激了他一句,继而松弛有度的缓和口气,“殿下消消气,且听我几句正经良言。”

萧湛冷笑道:“本王已经听了一肚子了。”

凤鸾浅浅声,“殿下想娶我,无非是想求娶凤家女罢了。”戳破了真相,然后徐徐道:“殿下生母去世的早,母族不显,想找一个有力的妻族可以理解,但是心里也要有个数儿。就像我方才所言那样,于凤家而言,拼着得罪太后和德妃,得罪秦家人,让家里出一个成王妃并不划算,凤家的人是不会那样做的。”

说句大话,和凤家有关系的皇室贵胄还少吗?不说以前死了的,就说现在,英亲王、襄亲王、郦邑长公主,加上宫里的仪嫔娘娘,六公主、十二皇子,凑凑都够坐上一桌子的了。

还会稀罕萧湛一个小小成王?

况且王爷也分三六九等,比方说萧湛犯了错,英亲王就能拎他出来教训一顿,萧湛保证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道一句,“多谢皇伯父教诲。”

英亲王不光爵位比成王高,又是长辈,且自己和兄弟、子侄们都手握实权,生母还是出自奉国公府凤家,那是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别说寻常的公卿大臣,便是皇帝,对这位皇兄亦是多有优待。

萧湛这种光杆皇子,拿什么比?

凤鸾接着又道:“而我…,虽然见识浅薄了些,但亦是幼承庭训、识字读书长大的,‘妇德’二字还是明白的。再说范家、穆家的公子哥儿里面,我的表兄弟们,清俊者不知几何,且还是亲戚,打小就见得多了。”嘴角微微翘起,“所以绝不会因为殿下长得好看一些,就昏了头脑。”

萧湛从未被人说得如此难堪,偏偏又不能驳,气极反笑,“看来在你眼里,本王总还算有一样长处呢。”

“总之,这门亲事凤家和我都没兴趣。”凤鸾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字字句句,都是尖刀一般犀利毒辣,“除非殿下能请的圣旨或者懿旨!若不然,我劝殿下一句,羽翼未丰之际,还是不要四处乱飞的好。免得风大雨大不说,惹得庇护殿下的人恼了,折了殿下的双翅,只怕更为不美。”

萧湛脸色越发铁青起来,声音发抖,“你说够了没有?!”

“说完了。”凤鸾并不怕他,淡淡道:“殿下若是觉得胳膊硬,想和太后、秦家对着来,请便。”勾起嘴角,“臣女却是不敢的。”

秦德妃是萧湛的养母,未来成王妃的婆婆,上头还有个秦太后,自己若是勉强做了成王妃,往后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自己疯了,才会和秦家争这个成王妃呢。

“行了,你不必说了。”萧湛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凉,愤怒和无力。

虽然身为皇子,但是没有任何实权和母族势力,所以才想另辟蹊径,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帮衬,而不是作为秦家荣华富贵的棋子。

她的话虽然很不客气,叫自己窝火,却是实话。

凤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要为自己去得罪太后?扶植一个傀儡般的皇子,有什么好处?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成王殿下?”凤鸾见他脸色发白,眼神灰暗,想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毕竟此刻的萧湛才得十七岁,还是少年,脸皮是很嫩的。加上他求娶自己并无恶意,前世更没得罪自己,想起他夺嫡落败后的惨况,不知不觉起了一丝怜悯。

“你走罢。”萧湛苦笑挥了挥手,“今天是本王唐突了。”

凤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他可怜兮兮的,反倒说不出狠话了,而是道:“其实殿下大可不必争一时,反正…,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萧湛眼睛猛地一亮,抬头看她。

眼前的清丽少女一身素淡衣裙,亭亭玉立,身影袅袅,眉目间带出一丝对自己的怜惜,虽然不习惯这种目光,但却觉得柔和温暖。

特别是她的话,让自己听了顿时觉得倍受鼓舞。

是啊,路还长着呢。

凤鸾站在石榴树下的阴影里,气韵幽雅如兰,“人生变幻无常,将来的事,现今又怎么看得清楚?殿下与其急于求成,还不如韬光养晦,至少太后、德妃跟前只得殿下一人,这可是旁人比不上的。”她细细分析,“殿下就算娶了我,得了凤家,但是却会跟秦家生分,凤家更会陷入和秦家的明争暗斗,那样的话,殿下也会觉得累啊。”

萧湛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他苦涩一笑,“怪我心太大了。”

凤鸾笑了笑,“所以呢。”掸了掸肩头的殷红石榴花瓣,“就好比有两匹好马,殿下现在并没有力气将两匹都收服。那么与其两匹都管不好,还不如精心照顾其中一匹,那样也会让殿下走得远一些。”

“走得远些…”萧湛忽然生出知音的感觉来,在自己身边,尽是秦德妃安排的人,没人会跟自己说这些,他忽地不生气了,“你说得很对。”

凤鸾又道:“依照臣女的一点浅薄见识,殿下还是好好的娶了秦家小姐。然后多多开始培养自己的人,忠心自己的人,再向皇上争取一点实权官职,等自己立起来,旁人才不会轻看了殿下,说的话也有了份量。”

让成王早点变得有心有城府,有势力,给萧铎添添堵也好。

萧湛一直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言尽于此。”凤鸾往后退了两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成王殿下海涵。”她盈盈一拜,“今儿臣女是来陪家人踏青的,没有见过殿下,也并没有说过什么,这就告辞了。”

“等等。”萧湛忽地喊住了她,目光璀璨,“多谢你的金玉良言。”说着,语气惋惜的半开玩笑,“只是…,既然知道你这般聪慧剔透,本王倒更放不下了。”

凤鸾不好接这种玩笑,也不好扭头就走,遂微笑道:“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无冤无仇,虽说没有那个缘分做夫妻,但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朋友?”萧湛将这两个字放在心里咀嚼,滋味儿复杂,“如此…,也好。”

“告辞了。”凤鸾转身就走,衣袂翻飞,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萧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着那个翩然远去的少女,想起她之前的咄咄逼人,后来的软软劝解,像是心门才被打开了一扇门,但只留了个影子,那人就走了。

他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而不远处,凤鸾已经走到凤世达身边,伸手拧了堂兄的耳朵,风中依稀有她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今天真是…,回去…,收拾你…”

萧湛不由灿烂一笑。

真好,堂兄妹之间都这般亲昵随意。

不像自己和姐姐玉真公主,虽说同出一母,但自己从小被秦德妃抚养,姐姐则是由赵惠妃抚养长大,实际上并没有几分姐弟情。像上次自己托她给范家送波斯猫,都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和好言好语,才勉强答应帮忙的。

萧湛心头一暗,自己不过是这世上的孤鬼罢了。

若是能娶到她这样解语花般的妻子,又聪慧,又出自名门世家,该多好…,但终归只是奢望罢了。像是湖心中间投入了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在水过无痕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终只余一声幽幽叹息,消散在风里…

☆、12 断水流(上)

“你胆儿肥了啊?!”凤鸾拔高声调,揪着堂兄的耳朵不放,恼道:“亏得我一向信你,护着你,每次你挨打挨骂,都跑过去给你求情。就说上次,要不是我在大伯父跟前求情,你的腿早就断了。”

“是是是…,哎哟,哎哟!”凤世达嗷嗷叫唤,“好妹妹,我的耳朵要掉了。”

凤鸾恨恨啐道:“掉了,正好做卤味儿吃。”

“我的耳朵不好吃,好妹妹…”凤世达一边嗷嗷叫,一边道:“饶了我吧!仔细你手疼,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耳朵露在外面不好看相,你换一个地儿。”

“呸!”凤鸾松开了他,扭了脸,坐在石头上生气。

凤世达把好话说了一箩筐,求爷爷,告奶奶,不停作揖,“是我作死!是我脑子糊涂不清楚…”一味的赔着笑脸,“再不敢了。”

凤鸾只不理他。

凤世达急得直挠头皮,后悔自己一时糊涂,怎地就被成王给关了迷魂汤,稀里糊涂应了这茬儿呢?那小子不是好东西,说打个招呼的,却拉扯妹妹说了那么多!心下不免狠狠咬牙,但眼下顾不上跟萧湛较劲儿,妹妹还没哄好呢。

“阿鸾,你饶了我这一遭罢。”他揉着酸疼酸疼的耳朵,嘴里陪笑,“你是知道的,我在兄弟里面是最不成器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苗子。”忽地一拍巴掌,“对了,肯定是当年老爷和夫人生养大哥、二哥,把精华都用完了。轮到生我的时候,只剩下一些残汤剩水,所以就生坏了。”

凤鸾听得好笑,但生气,还是绷着一张白皙小脸。

“哎。”凤世达故意长长叹气,“说起来,我也是个会托生的。”

凤鸾听他越扯越远,扭头看他。

“阿鸾你说。”凤世达笑眯眯的,凑在跟前,“像我这般蠢笨东西,托生在小门小户早就饿死了,偏偏还…”他摇头晃脑,“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啧啧,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语气十分夸张,一脸激动,“竟然托生成阿鸾的哥哥!”

凤鸾“扑”的一声笑了。

“笑了,笑了。”凤世达擦了擦额头细汗,嘴里叫了一叠“好妹妹”,求饶道:“可别再生气了啊。”

“早着呢。”凤鸾剜了他一眼,说着歪话,“我心眼儿小,针鼻大,少说也得恼个十天半个月的,你等着吧。”

凤世达听她这话如何不明白?妹妹这算揭过梁子了。

赶忙做小伏低,应道:“好说,好说。阿鸾你生一天气,我就自罚一天,就算是一个月、一年,一辈子,都没有关系。”

“胡扯!那我还不把肝气坏了?”凤鸾懒得跟他歪缠,转而问道:“萧湛答应帮你什么忙了?”

“啊?”凤世达睁大了眼睛,“他跟你说了?还是你猜出来的?”见堂妹目光清澈而犀利,尴尬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因心中有愧,低了头,“萧湛说,帮我教训范老五出气。”

“你跟他说了王家的事?!”凤鸾厉声道。

“没有,没有。”凤世达连连摆手,“我又不是真傻子,哪能什么浑话都跟外人说呢?只说是范老五得罪了我,因是亲戚,不好动手,所以…”

“所以,他就答应帮你出气。”凤鸾一声冷笑,“我就说,你要是没有把柄在萧湛手里,怎么会把我给卖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哥哥,“真是不省事!随便哪个人不能帮你?偏偏招惹萧湛做什么?”

凤世达忙道:“不是我央着他,是前几天在一起喝酒,说了几句,他自己非要帮我这个忙的。”头越发低了,“后来…,他说上次在府里见了你一次,说是不知道有没有缘分,娶你做成王妃,能见面亲自问一声就好了。”

“你就是专门给人作弄的棒槌!”凤鸾啐了一句,冷哼道:“想必萧湛还夸了我许多好话,是不是?他少不得再羡慕一下,三哥哥你有个好妹妹,羡慕你和我平日十分要好,胜过亲兄妹,是不是?然后便给你灌迷魂汤,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我肯定都是一百个愿意的。”

“我…”凤世达胀得面色通红,此刻回想,自己可不就是喝了迷魂汤,中了萧湛的诡计么?但是又觉得委屈,“也不全是这样。”

凤鸾没好气道:“还能怎样?”

凤世达神色怏怏的,垂着脑袋,“上次妹妹你说,要帮我整治范老五,我想着,妹妹到底是闺阁姑娘家,怎好插手外面的事?万一吃亏可怎么办?不如让萧湛帮我解决了麻烦,妹妹就省事了。”

他小声嘀咕,“再说…,我觉得做成王妃还算凑合,萧湛人物不差。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都爱个风流俊俏嘛。”

“放你的臭狗屁!”凤鸾气得站了起来,前世做小姐时是不会骂人的,这些粗话,还是后来在宫中跟宫女学的,朝堂兄狠狠啐道:“你不如说我春心萌动好了!萧湛是个金人儿?银人儿?这世上没别的男人比他清俊?我好稀罕呢。”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凤世达暗恨觉得自己嘴笨,抬手扇自己的脸,“叫你没脑子!叫你嘴欠!连句话都不会说。”

“行了!”凤鸾拍掉他的手,“弄出巴掌印,等下惹得一群人问不嫌烦啊。”

凤世达哭丧着一张脸,“那妹妹不生气了?”

凤鸾捶了捶心口,呼气道:“都快被你气死了。”

“阿鸾…”

凤世达还要赔罪,远处门口一个红裙子的丫头,正是宝珠,她飞快走了过来,“小姐,刚才茜香来说,前面厅里吵嘴了,你快去瞧瞧。”

“怎么回事?”凤鸾掸了掸裙子,瞪了堂兄一眼,让他留下,免得红着耳朵惹家里人询问,然后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宝珠小声道:“穆夫人来了,说了几句,有意要为穆三爷求娶我们家三小姐。龚姨娘不愿意,说是三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只怕照看不好穆三爷的孩子,实在是高攀不上这门亲事。”

果然,贞娘和龚姨娘都不会答应的。

凤鸾有些担心,“大姑母是不是恼了?”

“可不!”宝珠低声道:“小姐你是知道的,大姑太太性子要强,最好面子,哪受得了被个姨娘当面拒绝?当时就气恼了,甩了一句,‘真是好规矩!主母说话姨娘都敢插嘴。’,把龚姨娘骂了不说,还把二夫人饶了进去,然后便走了。”

凤鸾听了蹙眉,冷笑道:“她也好意思说规矩!自个儿来给祖母请安,一语不合就抬脚走人,就有规矩了?”虽然祖母待自己淡淡的,到底是长辈,大姑母作为晚辈,总得给几分面子才对,况且母亲有什么错,要跟着被埋汰一句?大姑母如此做派,实在太张狂,不过仗着她有权有势罢了。

她是理国公穆家的世子夫人,大女儿做了端王妃,二女儿做了广昌侯夫人,胞妹是仪嫔娘娘,只怕满京城都没几个看得上的。

估计同样看不上自己。

毕竟祖母是继室,父亲是继室子,连带二房的人都跟着掉了一层价。所以,先是自己不愿意嫁给嫡出的穆四爷,接着又是贞娘不愿嫁给庶出的穆三爷,大姑母被拂了两次面子,挂不住了。

她气恼,便连继母和嫂嫂们的面子都不顾。

凤鸾想到此处,更加不想嫁去穆家了。

未来婆婆如此骄狂,兼之本身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又何苦去找气受呢?她连祖母和大伯母、母亲都看不上,自己是小辈,嫁过去还是做儿媳的,岂不是一天三顿气,日日当菜下饭吃?

“小姐快点走罢。”宝珠小声道:“听说太夫人气得不行,大夫人和大奶奶劝了几句,都被迁怒了。二夫人没有说话,剩下龚姨娘和三小姐、四爷,想走不敢走,这会儿一屋子的人正僵着呢。”

凤鸾点点头,旋即提裙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就听见祖母颤巍巍的说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今儿原本是出来散心的,一家子和和气气,她一来,说起穆家想和凤家结亲,成不成…,两家好生说话便是,当众甩脸子给谁看?我、我我…”不由气堵声噎,“我还是她母亲呢。”

又不是亲娘。

凤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一进门,拾起笑脸说道:“这是怎么了?”看向龚姨娘和贞娘几个,“祖母上了年纪,人多散不开气,三妹、四弟,你们跟姨娘先回去罢。”

她是好意,想让龚姨娘等人回避。

那知凤太夫人正在生气,又抓不到嫡女发作,心里头正憋了一腔邪火,反倒抓住孙女训了起来,“才被人打脸说没规矩,你又来了!龚姨娘一个奴才秧子,是什么矜贵的人了?你母亲都还没有走,她就先走?越发没有规矩了。”

把龚姨娘臊得面皮紫涨,想着小姐是为自己才吃了排头,有心担待几句,又怕更惹得太夫人不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憋了一眶热泪,还不敢落下。

凤贞娘小小声,“二姐姐…”眼神歉意,但同样不敢多说话。

凤鸾没想到祖母会冲着自己发火,倒没觉得多生气,反而是惊诧和好笑,果然柿子都捡软的捏,祖母拿捏不住大姑母,就冲自己发火,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她倒没说话,甄氏在旁边轻声慢语,“龚姨娘退下。”见龚姨娘还在愣着,不由轻声讥笑,“怎地?自家主母说话没听见呢?耳朵不好使,给人做烧腊去了?还要被人骂多少没规矩,还要阿鸾替你担多少气?赶紧滚出去罢。”

龚姨娘为难的看着堂内,一个是太夫人,一个是二夫人,权衡了下,最后还是选择听命主母。毕竟主母之命不敢违,太夫人就算怪罪,自己有个说头,老爷那边应该也会体谅的。况且二夫人和太夫人打擂台,自己算哪根葱?敢在此多停留。

还有更着急的,则是女儿贞娘的亲事。

因而朝上面福了福,“奴婢告退。”扯了扯儿女们的衣袖,母子几个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凤太夫人早已气得发抖。

管不了嫡女,连个儿媳也管不住了。

甄氏可不会给婆婆训斥自己的机会,上前挽了凤鸾,“走吧,站在这儿看别人的鼻子眼睛,算怎么回事?今儿不是出来散心的,是出来受气的,也好,晚饭都给省了。”

凤鸾当然懒得被祖母埋汰,跟着一起母亲出门。

凤太夫人气得不行,颤声道:“反了,反了!一个个全都反了。”有心想要训斥甄氏几句,又训不起,怕再惹出麻烦来。心下憋了一口气,又觉颜面无光,扭头看着大夫人和凤大奶奶,不耐烦挥手,“走罢,你们也都走罢。”

大夫人可没有甄氏的那份底气,敢当面和婆婆对着来,凤大奶奶就更不敢了。

好在五爷凤世昌是一个机灵的,眼见母亲和嫂嫂受气,不敢说话,便泼猴儿似的往祖母怀里钻,嚷嚷道:“祖母,祖母!你生气,只管打孙儿吧。”

凤太夫人哪里能够下手打孙子?嫡女和小儿媳都不听话,只剩下大儿媳和孙媳还算恭顺,只能借着台阶下来,“还是我们小五贴心,是个好孩子。”她缓和神色,朝大夫人婆媳说道:“你们是好的,不像那些眼里没个尊长的混账东西!”

大夫人淡笑道:“服侍母亲原是应该的。”

凤太夫人回了一句,“你们辛苦了。”因不能把嫡女和小儿媳如何,这口气只能自己咽下去,没了散心的兴致,怏怏道:“算了,咱们早点回去。”

凤家女眷只在清虚观呆了个把时辰,后面杜鹃花、石榴花都没来得及看,便下山回府,丫头仆妇们都是不尽兴,可是谁都不敢吭声儿。

一场好好的踏青郊游之乐,最终不欢而散。

☆、13 念卿

凤鸾不知道,萧铎还在心里对自己惋惜了一会儿,要是知道,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只会马上起一身鸡皮疙瘩。此刻的她正端了一盏浅黄桂花酒,浅酌慢饮,听宝珠语气惋惜,说起萧湛求娶秦氏女的那一段“佳话”。

“秦八小姐可真是有福气啊。”末了,她这样艳羡道。

凤鸾听了微微一笑。

萧湛果然是一个聪明的人,还会举一反三,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样不仅讨好了秦家的人,还为秦太后和秦德妃挣了脸面,自然为他自己加分了。

想来那秦八小姐的一颗芳心,亦在砰砰乱跳。

其实萧湛人还不错,长得好,神采飞扬的,性子说不上温和,但并非油盐不进的那种性子,年纪和自己又相当。若他不是皇子身份,不去参与夺嫡,其实嫁给他,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设。

凤鸾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一抹白云,正在被风轻轻送走,很快便消失不见。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那惋惜…,不过一瞬罢了。

萧湛最终还是娶了秦氏女,有他的日子要过,他的路要走,与自己再不相干。

宝珠心思恍恍惚惚的,问道:“小姐,还有火腿粽子要不要?”

凤鸾抬头看她,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从来都不吃咸粽子。”打量着俏丫头眼里的失望,“我没有当上成王妃,你失望什么?你就那么想做王妃的陪嫁丫头?瞧瞧你那点儿出息!”

宝珠顿时红了脸,连连摆手,“小姐不要拿我取笑。”

凤鸾放下翡翠琉璃杯,“粽子不好消化,我不吃了,拿出去给大家分了罢。”心下冷笑,希望她今生别再犯错,否则的话,自己可是一丝怜悯都不会有的。

但这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

所关心的,还是整个凤家今后的命运走向。

经过了范将军坠马的事,范家过继嗣子,以及成王妃这件事,一步一步,大伯父应该开始相信自己了。眼下西凉还只是小小动乱,但没多久,就会拉开大战事,在这之前大伯父能劝动英亲王吗?他如果执意出征,会不会重复前世“叛国通敌”的悲剧?继而牵连到襄亲王、郦邑长公主,然后…,就是奉国公府凤家。

剩下时间不多了,大伯父那边得赶快定下决策才行。

凤鸾有心去找大伯父说话,但最近二房也不安宁,自己的身世之谜且不说,单是为了贞娘的婚事,就闹得气氛紧张兮兮的。眼下还是贞娘的事更着急一些,想到此,又喊了宝珠进来,问道:“最近龚姨娘和贞娘有动静吗?”

宝珠脚步轻快进来,摇摇头,“若有动静,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的。”

凤鸾蹙眉,“留心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