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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员外赋诗完毕,盯着纱帘,喝光了酒,吃完了菜,依依不舍地走了。

楼上已经没了客人,杜小曼很有良心地钻进纱帘内,问时阑:“你还好吧。”

时阑满脸惊悚到了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好,杜小曼拍了拍他肩膀:“唉,我会算你为酒楼牺牲的,这次挣了不少钱,有你一份功劳。”

时阑扫了她一眼:“方才你对着那个胖子马屁滔滔,肉麻至极,啧啧,真无耻。”

杜小曼不以为意地笑道:“嘿嘿,做生意,只有无耻,才有前途!”语重心张地又拍了拍时阑的肩膀,“少年人,只有懂得在适当的时刻奸诈才能无敌!”

时阑拖长了音道:“是——掌柜的你今日的表现让我佩服至极。”

杜小曼握紧拳头,双眼闪亮亮地说:“做一个无耻狡猾的奸商是我目前的追求!”

时阑直直地看了看她,露出一丝笑容道:“努力吧。”

朱员外之后频繁地光顾,且此后酒楼的客人骤然地多了不少,大都是脑满肠肥的朱员外一类暴发户,来了之后就一边吃酒菜,一边直勾勾满脸垂涎地看着纱帘。

时阑像是也领悟到当无耻时就无耻的道理,居然十分合作,小曲弹得活泼又妩媚,让来观望的有钱肥羊们心痒痒的。

之后,大约是消息越传越远,渐渐也有那真正豪阔的公子,与文人墨客一类的人物光顾酒楼。

时阑很懂得看碟下菜,他在帘子里听动静,如果来得是阔佬,他就弹弹时兴的小曲,如果来了风雅的文人,他就谈些高山流水般高雅的曲目。一来二去,不二酒楼中有绝色佳人的谣言越传越远。

杜小曼每天大捞银子十分开心,另一方面,时阑如此放得开后她又心中有了点复杂的滋味。

让她更加心情复杂的是,那个看起来很天真的美少年十七皇子,最近也来了几趟酒楼。他每次都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不怎么出声,但杜小曼总觉得,他望向纱帘的眼神十分迷恋。

杜小曼暗自猜想,美少年羽言皇子,该不会是那次琴笛和奏之后…对时阑有了…吧…

杜小曼在心里挣扎地想,我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堕落下去,还是稍微地提醒和阻拦一下?

十七皇子的迷恋貌似还是单方面的,时阑对他没什么特别,只是客套地敷衍。时阑目前,似乎对银子更有兴趣。

某天,十七皇子又来到酒楼内,坐在安静的角落里,他每次来都不怎么吃东西,只喝果汁,今天也是一样。

难道他对时阑的痴迷已经到了不食不寝的地步?

杜小曼观察了一下十七皇子,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她亲自替十七皇子端上果汁,而后放下两碟小菜。

秦羽言讶然地抬头看了看杜小曼,杜小曼微笑道:“李公子,夏天的天气很热,可能会让你胃口不好,但是饭还是要多吃的,这样才能保持体力,避免生病。我看你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这两道菜是特别让厨房做的清淡菜,你尝尝?”

秦羽言望着杜小曼的眼神亮了亮,举筷子夹了一筷菜。这盘是黄师傅的拿手好戏蒸菜,其实是贫穷人家经常当饭吃的一种,把野菜拌上面蒸加稍许盐蒸熟,很香又很清淡。

秦羽言吃了一口之后神情果惊喜,低声问杜小曼:“这个…是…是你特意准备的?”

杜小曼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我看你胃口不好,觉得这道菜你吃起来大概会觉得新鲜,就让厨房做了一份,合不合口味?”

秦羽言一脸欣喜地点头。

粗茶淡饭还那么开心,这位十七皇子还真好养。

杜小曼笑眯眯地说:“你喜欢就行了。”她转身准备离开,秦羽言却开口唤住了她,迟疑地道:“杜…公子,你可愿和我一起到静处走一走?”

话刚说话,他马上又说:“可能唐突了,我只是…忽然想到…你如果不愿意…”

杜小曼立刻道:“我当然愿意啊。”

秦羽言的语气又欣喜起来:“真的吗?”

杜小曼的酒楼在闹市,酒楼中更是闹市中的闹市。

唯一可以算作僻静的地方,应该就是连通小楼的那个后院。

杜小曼便和秦羽言一道在后院大树下的石桌边坐下。

太阳已经落山,热风渐渐有了点凉意,石凳上仍然保留着被太阳晒过的温度。

杜小曼不好意思地笑道:“酒楼在大街上,附近实在没什么僻静的地方,就这里还算安静吧。”

把通往另一层院子的门合上,这个小院确实还算一方独立的幽静小天地。

秦羽言道:“此处虽小,已经很幽静了。”

杜小曼道:“你不嫌弃就好。”

秦羽言看了看他,慢慢开口:“其实…我今天下来,是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啊?难道是十七皇子被禁忌的感情压抑得太久,想找个人倾诉?

杜小曼立刻振奋精神:“说吧,我一定会保密!”

秦羽言将目光转向了远处,才又轻声说:“我…我自幼家中兄弟姐妹就很多。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被其他的女人夺走了父亲的宠幸,所以她很恨我,父亲并没有怎样关心过我,兄弟很多,但能够像一般的手足一样亲密,几乎没有…”

啊,原来十七皇子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他的心灵一定很寂寞脆弱,这样的人,最容易陷入与世俗不同的,无望的迷恋中!

杜小曼竖着耳朵听秦羽言继续说:“自从…见面后…我第一次见到与我接触很不相同的人…”

果然,单纯的小皇子乍一看到油头油脑但有一张好皮囊的时阑,觉得这人大不一样,于是就不能自拔了。

杜小曼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理解。”她唯恐伤害到十七皇子纤细的心灵,将话说得很隐晦。

秦羽言眼神亮了亮:“你明白?真的吗?还是…嗯,我想你还是不大明白的。我,我其实,我其实,”他难以启齿一样望着桌面,“我其实早就知道你…”

早就知道我看出了端倪?杜小曼反省自己,最近大概观察十七皇子和时阑的眼神太赤裸裸太露骨了。

她汗颜地低下头。

秦羽言继续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放心。我并非别有居心。我绝不会…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十七皇子你不奇怪,我理解的,你没必要太大压力,我不会说出去的。

杜小曼心情复杂地望向秦羽言,秦羽言脸红了红,慌乱地道:“我,我不大会说话,这样罢,我又新作了一首曲子,你愿不愿意让我吹给你听?”

可怜的十七皇子,这首曲子一定是他抒发心底的迷恋而作的。杜小曼点了点头。

秦羽言从袖中拿出笛子,横到唇边。

清婉的笛声,随即荡漾在风中,像三月江南最柔软的春风。

春风拂过明秀的山水,拂动翠绿的柳枝,水波荡漾着最温柔的诗句,柳枝缠绕着绮丽的梦。

杜小曼努力地听着。

最近酒楼中客人暴增,她忙得不可开交。赚了不少钱让她很兴奋,加之又思索如何更赚得多一点,许多天晚上都没休息好。

温柔的笛声让她不知不觉变得很放松,恍惚看见青山绿水,她的眼前有些朦胧,终于,她置身于青山绿水之中。她合上眼皮,趴在桌上,酣然入梦。

笛声继续随着夏日的晚风飘散,渐渐淡入风中。

吹笛的少年放下长笛,深深注视着酣睡的杜小曼,轻轻拈起一片粘在她脸颊上的碎叶。

越来越浓重的暮色扩散开来,石桌边静静坐着的少年和他身侧酣睡的男装少女,组成了一幕恬静的图景。

鼻子尖痒痒的,杜小曼在睡梦里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醒了。

天色已近全黑,石桌边影影绰绰坐了个人影:“醒了?”

杜小曼猛地一惊急忙揉揉眼,石桌边的人已经不是十七皇子,而是时阑。

“有人来接那位皇子殿下,他已经回去了。因为掌柜的你当时好梦正酣,口水横流,十七殿下没有扰你美梦。但眼下天黑了恐怕有露水,谢少庄主又大驾光临,鄙人方才很不识相地来叫醒掌柜的你。”

杜小曼下意识地抬头看,连接后面小楼和前酒楼的回廊上隐约站着一个人影,依稀是谢况弈。

杜小曼急忙忙起身,向楼梯处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小声问跟在她身后的时阑:“刚刚,你走的时候,十七皇子和你…咳咳…有没有说点什么?”

时阑的口气很正常地道:“只说你正睡着,莫要惊扰,别的没说什么。”

唉,可怜的十七皇子!

时阑笑了笑:“掌柜的,你觉不觉得这些皇子贵族,与我们平头百姓离得太远,我们就像地上的池水,他们如天上的月亮,映在池水中的月亮也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杜小曼觉得他的话饱含深意。这种事,她这个局外人还是不要瞎搅和为妙。

她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唉。”

她替羽言皇子叹了口气,爬上楼梯,时阑在她身后轻声道:“掌柜的你能明白,最好。”

廊上站的那个人果然是谢况弈。杜小曼连忙迎上去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没留神在后院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况弈道:“唔,也才刚到。”

时阑在杜小曼身边对谢况弈拱了拱手:“谢少主,掌柜的我已经叫起来了,便不打扰你们谈话。”悠悠哉地走了。

谢况弈侧眼看了看时阑离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拧了拧眉毛:“后园相会,暗夜私语,你一向不拘小节,但该避忌的还是避忌一下好,别成天穿着男装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

这话听来口气不善,杜小曼愕然:“谢况弈,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好像带刺一样。”

谢况弈不答话,杜小曼继续说:“喂,谢少主,你该不会以为我…你不像那种人啊,我是因为有点别的事情,所以才…总之,我自问光明正大,管别人怎么说呢。”

谢况弈斜了她一眼,神情和缓了些,拧起的双眉也松开来:“本少主当然不是那种胡乱猜测的人,但其他人岂能像我这样了解你?你啊,总之,还是小心点。”说到这里,脸上已浮起笑容。

谢况弈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杜小曼将之归结为谢少主一时的情绪起伏,笑嘻嘻地说:“知道啦,多谢提醒。”

谢况弈满意地嗯了一声,继而打了个呵欠:“唉,最近因为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忙得脚不连地,今天晚上你酒楼里有上什么好菜?再来壶好酒。”

吃饱喝足后,谢况弈露出满意的微笑。绿琉端上新沏的香茶,杜小曼随口问道:“谢少主,看你最近都很忙,是不是白麓山庄里有什么重要的大事?”

谢况弈端着茶杯道:“不止我忙,最近整个江湖都很忙。”

杜小曼啊了一声:“为什么?”

谢况弈端茶的手顿了顿,吐出三个字:“月圣门。”

又是那个怨妇邪教组织?杜小曼睁大眼,一旁正在低头擦桌子的时阑动作似乎停滞了一下。

谢况弈淡淡道:“近十天内,又有两条人命。”

那两件命案,其一是杭州城近郊的一户姓齐的富户被杀。那个齐姓富户原本贫寒,他的妻子会一种失传的刺绣针法,没日没夜地刺绣,替他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渐渐有了些家业。此人阔绰后,立刻收了一位青楼名妓做妾,将妻子冷落一旁。他的妻子年近五十,眼睛也不太好了,做不了活计,唯一的儿子出天花死了,被赶进大宅后院的破屋中,天天吃糠咽菜。齐富户因妾室最近生下了一个男孩,越发苛刻对待正妻。七八天前,齐富户被发现暴毙在家中,七窍流血,身上有十几处刀伤,怀疑是被人下毒之后,又乱刀砍死。他的妻子不知所踪,那位妾室已经疯癫痴傻,只会喃喃自语说“红色的,月亮,红色的…”妾室生的男婴倒平安无事,身边还留了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两锭黄金。

另一件命案,死者是杭州城一个姓王的浪荡子。这个人会画两笔画,写几句诗,人又长得英俊风流,不少青楼中多情的妓女觉得他是个才子,心甘情愿倒贴他。被他榨干私房钱抛弃的妓女有许多个,有两三个妓女还被妓院毒打至半疯癫。四五天前,王生暴毙在西湖边的一个亭子内,也是七窍流血,身上十几处刀伤,他的右手下的地面上有个血画成的月牙,应该是临死前偷偷画下的。

这两个人都是应该受到惩罚的负心男,不过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残忍过激了吧。

谢况弈离去后,夜深酒楼打烊时,杜小曼忍不住道:“如果这两件命案真的是月圣门做的话,手段实在太残忍了。”

正在算账的时阑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杜小曼一眼,其余的人都僵了僵,黄师傅和小三打了个寒战,胜福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掌…掌柜的…此事不当乱说的,万一…”面色十分惊恐。

杜小曼识时务地闭了口。

时阑拨着算盘,慢慢说:“这两个人,确实都是负情负义之人,得此结果,也可以说成是报应。”

杜小曼皱眉道:“报应也不至于要人命吧,也不至于把人先下毒然后再砍个十刀八刀那么惨吧。”

时阑手中抄着账目,头也不抬地说:“假如这两个人没有这种结果,可能齐氏正妻还在受苦,王生依然欺骗女子。”

杜小曼道:“是这样没错,不过杀人实在太过激,可以找点别的方法,小小惩罚一下…”

时阑似笑非笑地停笔抬头:“惩戒这种事情,要怎样定一个度?何种程度的惩戒为好,何种程度的惩戒为坏,你觉得应怎样区分?”

杜小曼噎了一噎。没错,在这种封建又男权之上的古代,男人欺负女人是被默许的,假如没有月圣门杀人事件,可能那个富户的老婆会被丈夫欺负至死,青楼那些可怜的妓女们会继续被骗。但是…月圣门的手段,也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黄师傅小三胜福等人手忙脚乱关好门收拾好东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遁回房中去了,绿琉和碧璃在一旁想打断杜小曼的话嘴张了又张。

杜小曼哼了一声,向时阑道:“没想到你还挺能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说话的。”

时阑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因为区区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夜半,杜小曼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房内,让她又想起了月圣门。这个门派中的女人们一定都有段不幸的往事,但如今沦为暴力团体成员,实在更加不幸。

杜小曼又很不厚道地想,为啥月圣门一直没找上慕云潇那个烂男人,唐晋媗其实也是被他欺负死的,让他挨顿揍也好么。

唔,这样想是不是太暴力,有点倒向月圣门邪教了。杜小曼拍拍额头,喃喃自语:“什么乱七八糟的统统退散!我要好好睡觉好好睡觉!”最近几天,杜小曼的房间很不幸地闹了白蚁,所以她暂时从小楼二楼的房间搬出来,住到一楼的房内。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但如果是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隔着墙在窗外还是能听到的,譬如——

月光下,窗台墙根处一块长满青苔的黝黑石头动了动,外皮脱落,一个以奇怪的姿势蜷缩的人影慢慢站起,捋了捋胡子,对着窗子冷笑一声:“小丫头果然有些本事,竟再次看透了老夫的易容。呵呵,今日愿赌服输,来日再请教!”

萧白客飞身而起,踏着清冷的月光绝尘而去。

他冷笑之后的话,是用密音大法穿墙而过,送进房内。这是绝顶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同样只有绝顶高手才能接收到。

杜小曼这个什么武功都不懂的俗人当然没有接收它的能力,她自言自语完毕,就翻了个身,呼噜呼噜地睡了。

好梦正酣时,一枚石子破窗而入,打在帐上,又反弹回来落到桌面,嗒的一声脆响。

杜小曼一惊,一骨碌爬起身:“嗯?”

窗外,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朗朗道:“杜老板,可否出门一叙?”

杜小曼愣了半晌,爬下床,打开房门。月色下,一道人影站在小院中的树下。奇怪的是,这人方才喊得那么大声,其他的人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院子里寂静一片,其余房间的房门和窗户都紧紧闭着。

树下的女子似乎看出了杜小曼的疑惑:“请放心,院中的其余人,我都已让他们暂时安睡,你我的谈话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听到。”

杜小曼硬着头皮走近,那女子摇亮了一个火折子,一瞬间,杜小曼看清了她的脸,倒抽一口冷气。

是那次来酒楼吃饭的几位月圣门的仙姑中领头的那一位!

女子熄灭了火折子,声音里含着笑意:“杜老板应该认得出我吧。我叫月芹,乃月圣门第三十二分舵的舵主。”

杜小曼惊恐地后退一步,月圣门的仙姑半夜找上门来,难道她们把自己当成了个什么负心男人,或者要抓去做祭品?

月芹继续道:“你也可以喊我芹姊。杜掌柜,我就免了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话了。你其实是个女子吧。”

杜小曼听见这句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阿弥陀佛,这位鲜菇知道自己和她一样都是女人,就不会是来要自己小命的了。

杜小曼用力点头。

月芹走近两步:“那天在酒楼中,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女扮男装。一个正青春少艾的女子,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不惜扮成男人,抛头露面,做市井生意。十有八九,是被男子所负,有不得已的苦衷。”

杜小曼默然,月圣门的鲜菇确实厉害,自己的来历竟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月芹在杜小曼面前站定,杜小曼感到两道犀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你既然有钱开酒楼,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被逼到如此地步,每天还要提心吊胆会不会被抓回去。这份气魄,我很喜欢。”

杜小曼支吾了两声,再想往后退,月芹望着她,缓声道:“你愿不愿意入我月圣门?”

天啊,月圣门,月圣门来招我入伙了!

杜小曼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收到传说中秘密团体的邀请函,居然有种莫名的激动感。

月芹说:“你现在可以不必回答,有六天考虑,六天之后,仍然是这个时辰,我再来找你。”

杜小曼立刻说:“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多谢仙姑的好意,我很荣幸,但是,我目前并不想加入。”

月芹像是料到她会拒绝一样,紧跟着开口道:“我明白,民间那些愚昧百姓,对我圣教一直颇有污蔑。入我圣教,对你来说可能是比离家出逃更加难以决定的事情。你现在先别把话说那么死,六天之后,说不定你就有另外的看法。”

杜小曼摇头:“我并不是害怕江湖,也不是听了不好的传言而害怕贵派。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我想过另外一种人生,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钱花,快快乐乐地生活就可以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月芹笑了笑:“你果然还是太年轻,应该是刚逃出来不久,不知道世间的辛苦。你被迫逃出来,对当年逼迫你的人,真的能不再怨恨?就算放下了,你以为在这市井之间就可以万无一失地过活下去?你一个女子,竟然开酒楼,被你家人知道,真的能容你?他们如果抓到了你,会怎样对你?他们逼迫你,有机会也不会放过你,你又何必放过他们。天下的女人已被逼的没有了活路,为什么我们不能靠自己找出一条活路。世道不公,我们要替上天,在世间立一条公正!”

这一番话,看似有理,也很有煽动性。杜小曼叹了口气:“是啊,你说的很对。但我这个人,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我觉得我现在活得很好,我是觉得自己过得好最重要,所以我暂时还是不想加入贵派,非常抱歉。”

月芹沉默片刻,道:“杜妹妹既然现在无意,我们不会强迫,但愿有朝一日,你不要后悔。”飞身跃上树枝,踏月而去。

杜小曼站在原地怔怔地走神。假如陆巽没有和她分手,她大概不会精神恍惚出车祸,现在还在快快乐乐地上学。但是怨恨么?杜小曼皱了皱眉,如果陆巽现在站在她面前,她顶多就是觉得无语吧。

唐晋媗被慕云潇羞辱,负气自杀,她会想杀掉慕云潇和阮紫霁报仇雪恨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