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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曼道:“那我们就一二三向前走吧!”

时阑笑吟吟道:“往这边。”

旷野无垠,辣日高悬。杜小曼顶着一片从沟塘里薅来的大荷叶,走走走走走,两腿酸软,嗓子冒烟。

她问时阑:“有水袋吗?”

时阑摇着荷叶扇风道:“无。”

杜小曼哑着嗓子问:“那你带干粮了吗?”

时阑道:“无。”

杜小曼环视四周广袅的河山:“时大人,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晚上住在哪里?”

时阑慢悠悠地道:“餐风饮露,日月为盖,天地为庐。”

杜小曼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了,由他去即兴表演吧,她不信时爷真能把自己饿死在荒山野地里。

再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道溪流,杜小曼一头扑上前,趴在河边捧水喝,时阑喝了两口水,拿着蔫了的荷叶帮她扇风。

“你知道么,掌柜的,吾曾有个梦想,就是这般独自在旷野中行走,无拘无束,无挂无碍,浩瀚天地,唯独有我。”

不是万里江山,唯我独尊?

杜小曼无语转头,恰好发现前方背阴的土凹子里攀爬着一棵葡萄藤,挂着几串青中带红的小葡萄。

她扑上前掐了两串,剥皮塞进嘴里一颗,酸得睁不开眼。

时阑掩口皱眉道:“难以下咽啊。”

杜小曼忍着酸再塞一颗到嘴里:“少挑三拣四了,有得吃就行。”找了几颗稍微红点的,“哪,你怕酸,这几颗给你好了。”

时阑接过葡萄,直直地看她,杜小曼攥着袖头蹭了蹭嘴边:“怎么了?”

时阑的双眼亮晶晶的:“掌柜的对我这么好,我太感动了。”

杜小曼嘿嘿笑了两声,在心里道,真的感动就放了我吧,圣爷大人。

走到两腿都快麻木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人烟,不过不是人家,而是大片的农田,时阑摸出袖子里的一张地图,展开看了看,欣慰地道:“快了,再走十多里路,应该有个客栈。”

杜小曼差点瘫倒在田埂上,不是吧,还有十几里路?

幸而,可能是天上的小仙女们帮了她的忙,有一个老农赶着一辆驴车,拉着一车柴,路过他们身旁:“二位往何处去?”

杜小曼被拐卖过一次,有了警惕心,没做声,时阑回答:“十几里路外的客栈。”

老农夫眯起眼:“迎悦客栈?老汉恰好也去,二十文,你们两个,走么?”

杜小曼看向时阑,时阑道:“老丈,一人八文,两人十六文罢了,意头多好。”

老农夫呵呵笑道:“十全十美岂不更好?老汉倒也不缺这几个子儿,但二位走在野路上,眼见天快黑了,莫说你们一男一女都细皮白肉的,颇招劫匪,只怕前面山坳子里,先遇着狼。”

时阑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抠出一个布包,数出二十文钱:“也罢,有劳老丈。”拉着杜小曼爬上车。

老农夫接过钱,数了一遍,塞进腰间的褡裢,一抖缰绳,一扬鞭,驴车得得前行。

乡野土路颇为不平,杜小曼靠着柴垛,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夕阳西下,天渐渐变黑,在她觉得全身都快变成柴禾被颠下来的时候,老农夫说了一声:“到了。”

杜小曼转身抻着脖子越过柴堆向前看,之间前方浓黑的夜幕中,遥遥出现昏黄的灯火,渐渐勾勒出一栋小楼的轮廓。

驴车在小楼门口的旗杆下停住,杜小曼揉着酸疼的腰跳下车,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嘣嘎嘣作响。

时阑在她之后下了车,杜小曼向老农夫道了声谢,走进客栈,一个小伙计热络地向时阑迎去:“公子爷和夫人打尖还是住店?”

杜小曼抢着说:“要两间客房,然后再吃晚饭吧。”

时阑虚弱地道:“夫人,住店的钱刚才付了车钱,只够要一间房了。”

骗鬼,我相信你绝对能把这间客栈买下来!

杜小曼暗暗磨牙,小伙计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夫人,小店的客房床绝对够大,山野之中,夜晚风凉,还是合睡暖和,是不?”

杜小曼只能厚着脸皮不说话,时阑像刚舔完猪油一般地笑了,订了一间房,杜小曼走到大厅的空桌边坐下:“我快饿死了,先吃饭。”

时阑温声说:“好好,先吃饭。”

让小伙计上菜单。

杜小曼接过菜单,卯足了劲儿专拣贵的点,小土客栈,也没什么像样的菜,她就酱肘子卧鸭子之类的,点了一堆,末了还要了一道鸡汤。

小伙计一边记菜名一边乐呵地道:“夫人的胃口真好。”

时阑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夫人的胃口一向好,故而才宁可省下房钱,也不能少了餐费。”

杜小曼告诉自己,当作没听见。

小伙计又露出黄牙,淫荡地笑了:“公子真是个体贴人儿。”

杜小曼咬牙等到了上菜,夹起一块冒着油的肘子,挑去精肉,只留下颤抖的肉皮和几寸厚的肥肉,笑吟吟地放进时阑碗中:“来,你累了一天,这块敬你。”

她记得,时骗子的嘴刁得很,吃肉只吃精的,一点肥油也不碰。

时阑看着那块肉笑了笑:“夫人真是太贤淑了。”不动声色地把肉往碗边拨了拨,露出白饭,正要举箸,杜小曼半路拦住他的筷子,运筷如飞,鸭屁股、肥肠头、白板油、支棱着白毛的猪头皮,满满堆在时阑碗中。

杜小曼在鸡汤盆中涮了涮筷子,夹起一筷香菇放进自己碗中,望着灯下时阑黄了的脸,笑眯眯地说:“慢慢吃,不要剩下呦。”

晚饭后,到了客房中,杜小曼关上房门,看了看倚靠在床上半死不活状的时阑,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你睡床,我睡地吧。”

时阑扶着床栏杆站起身:“不用了…掌柜的…当然是…我睡地…你睡床…”

杜小曼看着他弱柳扶风一般的动作,心道,影帝,你就装吧!

影帝掀起床单,微微蹙眉,脸色青白,额上渗出冷汗,竟又扶住床栏,娇喘两口虚气。

杜小曼用牙签剔着牙齿欣赏着,啧啧,精湛啊。

影帝突然把刚夹到腋下的枕头往床上一抛,转身捂住胸口,踉跄弯下腰:“呕…”

杜小曼下意识地跳起身扑上前,扶住呛咳狂呕的时阑皱眉看地上一堆秽物。

不会吧,是真的?

时阑吐到了半夜,又被小伙计拖着跑了数趟茅厕,最后吐出的全是黄水,还掺着血丝。

杜小曼心惊胆战看着瘫回床上脸色灰中带白的时阑,把被子再往他身上拉拉。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竟然那么弱,几块肥肉一只鸭屁股而已…”

时阑的脸上灰气浮动:“恶…”

杜小曼赶紧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提了哈。老板说,帮我们问问客栈里有没有大夫。你…你要喝茶吗?”

时阑微微睁开眼:“此事,与你无干,是我的脾胃不大争气。”

他这样说,杜小曼更有罪恶感了:“我知道你不吃那些东西,只是想呕你一下,没想到会害得你成这样。”

她跑进跑出扯着客栈老板和小伙计让他们找大夫,但荒野小店,左右也找不到大夫。最后老板带来了他们客栈的一个管事,据说懂些医术,会治猪瘟,擅长替马接生,帮时阑号了号脉,主要结论是时阑的上吐下泻与客栈的油和食材无关。可能是喝过不干净的河水,吃过生冷,坐车颠着了,又吹过凉风等等造成的。

老板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地说:“虽与小店的饭菜无关,但小店里有些备用的药,可能止呕,我已着人去煎了,免费赠送给这位公子。另外,需要热水之类的,只管吩咐。”

杜小曼心知客栈老板主要是为了撇清责任,生怕被他们讹上。她只是谢过了老板,其他的一概不提,客栈老板觉得她深明大义,送药送水尤其殷勤。

杜小曼替时阑喂了药,时阑喝下药,居然又吐了,喝水也吐。杜小曼再找那位管事来看,管事道:“这是吐滑了嗓,等都吐净了,睡到明天就好了。”

杜小曼看他眼神闪烁,对这套话不是很相信,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拿热水替时阑擦了擦脸和手,又和老板讨了一盘避味道的盘香熏上,时阑总算睡了。天已朦朦亮,杜小曼望着床上熟睡的时阑,油然生出一个念头——

现在,是她逃跑的好机会!

时阑病得半死不活的,看样子他没有同党在附近,反正他得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丢在客栈里也没关系。

他如果是月圣门的高级干部,甚至是圣爷,武功肯定很厉害,不怕被人欺负。

如果现在不跑,可能她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杜小曼走到门边,拉开门,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时阑,忽然想起自己被囚禁在裕王别苑中的日子。

那时候她差点就没命了,在那繁华的大宅子里,只能感受到绝望。虽然最后她选择了和谢况弈一起离开,不过,最先来救她的人,是时阑。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他的确救了她。

如果现在她走了,只剩下时阑一个,还偷走了钱,时阑肯定就请不到大夫了。古代的医疗技术有限,上吐下泻,如果治疗不当,也可能会死人的。

杜小曼握在门上的手僵住,腿怎么也迈不出。

不管怎样,时阑做过她的伙计,帮过她很多次,又救过她。

就算他是月圣门的人…月圣门是个大邪教,时阑是个大魔头…可月圣门一直没对她杜小曼怎么样,就是想招她入伙,还是蛮友好的。

苟延残喘的时候,还孤苦伶仃,是什么滋味,杜小曼懂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关上房门,走回床边,又替时阑往上拉了拉被子。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被吓哭的那个晚上,时阑的变态行径。

唉,又想逃跑了。

为啥对着一个变态,她会如此矛盾呢?圣母病毒入脑了吗?

杜小曼坐在桌边,抱住头,挣扎不已。跑呢,还是不跑?跑呢,还是不跑?朦胧中,她似乎是跑了,跑在蓝天旷野中,身边飘着一朵又一朵棉花糖,前方有一张大床,铺着厚厚的鸭绒被…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杜小曼猛一个激灵,醒了,室内已一片光明,天大亮了。

她打开门,是小伙计来送洗脸水,问了问时阑的病情,又道,马上就送早饭上来。

杜小曼洗了把脸,简单整了整头发,待早饭送来,她端起粥碗,刚喝了一口,床上有响动,时阑醒了。

杜小曼赶紧放下碗走到床边:“感觉好点了没?能吃点东西或喝水了不?我去给你拿点热水?”

茶水比较刺激胃,杜小曼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喂时阑喝了两口,提心吊胆地等着。过了许久许久,时阑都没有再吐。她长吐一口气:“太好了,说不定你已经可以吃东西了!”

时阑看着她的笑脸,低声开口:“你为什么没走?”

杜小曼抖了一抖:“呵呵,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时阑紧紧地看着她,双眼深不可测:“你一直怕我,你与我走是不得已,你怕我扣下了孤于箬儿。”

喂,怎么突然就从影帝模式切换到直接模式了。

杜小曼张了张嘴,时阑微微垂下眼帘:“你昨晚就应该走,书院中有人通知了宁景徽,所以我带你立刻离开。不坐车马,是因为目标太大。这条路宁景徽应该暂时想不到。但是我昨天闹了肠胃病症,已引人注意,那农夫说不定也会泄露消息。我们今早离开,再走僻静的小路,本应无事,可我走不了了。我的外袍中有袋钱,左袖的暗袋中有地图,你都拿上,此时走,还来得及。”

杜小曼觉得自己有毛病了,以往时阑神神叨叨的,她觉得他是影帝,现在他用如斯正经的口气说话,她居然很不适应。

她问:“那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时阑挑起嘴角:“宁景徽敢对我怎么样?”

笑容搭配他惨淡的脸色,杜小曼看着有点苍凉。武林高人不都身上插满了刀子还能满天飞的吗?一次肠胃炎而已,居然能让魔教圣爷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杜小曼不由得同情地说:“你吃点东西试试,吃饱了,就有劲儿了。没你我怕认不得路,咱们最好还是一起走。”

她摸摸粥碗,有点凉了,拉开门再喊小伙计让他重上热饭。

时阑苦笑:“你啊…唉…之前对我避之不及,此刻却又…真是拿你没办法。”

杜小曼坐到床头:“这不怪我啊,总老不说实话,我怎么敢信你呢?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一个信字,怎么能坦诚交流?”她索性把话都挑明了,“再说,你的身份那么恐怖,我乍猜到时,肯定会害怕啊。喂,你真的不会害我吧。”

时阑肃然道:“自然不会,我以性命保证。我知道你不是唐晋媗,唐郡主不可能是你这样。”

这算夸奖么?杜小曼点点头:“谢谢你。”

时阑道:“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谁,只是那时你没有猜到。”

是啊,西湖上美好的月色,很明显的暗示。

杜小曼叹气:“我当时太蠢了。要是早猜到就好了。在书院里看到你的玉佩,猜到你是谁的时候,我吓得魂都飞了。”

时阑噙起微笑,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不必有负担,还和平常那样就好。你那时才发现?真够迟钝的。是了,你是番邦人,起初不认得,亦是应该的。”

杜小曼迟疑道:“这个,真是需要一个过程。还有,我仍是不太赞同你们月圣门的教义…”

时阑怔了怔,脸色微变。

杜小曼尽量委婉地接着往下说:“你们月圣门和朝廷之间的恩怨,我不想参与。我觉得少些杀戮人生会更美好。有些事情太过分了,就算原本出发点是好的,也会越走越远。”

时阑的脸色越来越诡奇,杜小曼赶紧转换话风:“不过,我和人相处都不带偏见的。只是…”她艰难地,顶着极大的风险,小心翼翼问,“为了以后相处方便…我想问得明白一点,你懂的,时阑,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会做上月圣门的…”

时阑连眼白都绿了,杜小曼瑟缩了一下,看来性别这个禁忌的话题她不应该触碰。

时阑一字字地说:“你说我是月圣门的?”

杜小曼小小声地说:“你的玉佩上云里是个圆月亮…月芹给我的玉佩上,云里是弯月亮。一开始我想你是男人,不太可能。但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性别其实不是问题。我觉得你是男是女都很美!就是,我该叫你圣姑啊,还是圣爷?”

时阑吭的一声,大咳起来,全身颤抖,杜小曼发现,他居然在大笑。

“你…哈哈,原来你把我当成了…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把她猛地向前一扯,双眼弯弯:“我竟然看起来像女人?嗯?”

距离时阑的鼻尖不过一韭菜叶儿的距离,杜小曼险些变成了斗鸡眼。

下一秒,她的双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

再下一秒,杜小曼不假思索地猛地双手一推,跳起身:“恶,呸呸呸——”

神啊,谁给她一瓶漱口水吧。

时阑耍色狼了,初吻被夺走了,她都没工夫计较。杜小曼大脑已一片空白——一个昨晚吐了一夜,又喝过药,还没喝几口水的人,口腔里的味道有多精彩,真的,难以形容…

她悲愤地抓起一杯水漱口:“你能不能做色狼也讲职业道德啊!”

时阑一脸恍然:“啊,我忘了,抱歉抱歉。”

杜小曼拼命漱口。

时阑的神色再一变,突然一本正经说:“你说,我的玉佩和月芹曾给你的一样?”

杜小曼说:“对啊,你们不是统一样式吗?一个圆月,一个弯月,你的职位比她高吧。”

时阑眉头跳了跳,满脸无奈:“那是太阳。”

杜小曼抓住水杯愣住:“太阳?太阳代表什么?”

时阑的神色更无奈了:“祥云环日,代表…”

门外有脚步声近,房门笃笃响了两下,杜小曼打开门,手里的水杯哐啷掉在地上。

小伙计端着托盘站在门外,满脸笑容:“夫人,热饭来了。今天恰好有大夫来投店,小的立刻带他们来看时公子。”

杜小曼木然地让开身,背着药箱的十七皇子在小伙计身后走进房间,他身边,还跟着裕王。

小伙计带着托盘离开,合上房门,秦羽言笔直地扑向大床上的时阑:“叔——”

杜小曼顿觉晴天霹雳,眼前不断闪烁着一个字,叔叔叔叔叔…

裕王在床前单膝跪下:“微臣恭请殿下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