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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浣笑向杜小曼道:“这些鱼并不是我们喂的,它们顺着山涧到了这个小潭里,我们没事就丢点食在里面,让它们自己吃。鱼都通灵性,日子久了,自然就往这里聚。”往远处一指,“你看,它们吃饱了,就顺着那里游走了。”放下纸袋,“这般顺其自然,岂不比圈起一个池子,让它们像住牢笼般永远呆在浅水中好。可惜世人只顾赏玩意趣,竟常忘却了自然之道。”

杜小曼道:“姐姐的话太有道理了。你们都好有爱心啊。”这女子举止谈吐都不俗,看来也是有出身来历的。能担任洗脑专员,必然非同一般。

夕浣嫣然道:“媗妹妹见笑了,我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放下鱼食,抬手撩了撩鬓发,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手臂。

杜小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夕浣皮肤白皙娇嫩,吹弹可破,可那半截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不忍卒睹。

夕浣看了看杜小曼的双眼,又看看自己的胳膊,拉下衣袖:“吓到妹妹了吧。”

杜小曼犹豫着问:“你的手,怎么会…”

夕浣轻描淡写地说“对我来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出来,不知媗妹妹会不会鄙薄我,我曾经出身青楼。”

杜小曼赶紧说:“怎么会,就算在青楼中,也有洁身自好的人。古代有很多奇女子,都是出身青楼啊!”

夕浣扑哧笑出声,笑容里却充满了无奈:“媗妹妹果然是深闺中长大的金枝玉叶,还信那些传奇话本中的说辞,身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清白干净?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都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也应该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我父亲本是个商贾,做生意买卖颇挣了些家业。可他竟痴心妄想,总觉得做生意低人一等,要买个官当。”

夕浣之父鬼迷心窍,拿出几乎全部家产,去孝敬当地的知府,企图买个小官衔,结果朝廷当时正在查整吏治,此事恰好撞在枪尖上。那知府被查办,夕浣之父还没等朝廷定罪,就连惊带吓,一病身亡。

“我爹死后,还剩下两三间商铺未卖,几个叔叔早就觊觎我家家产,欺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没生儿子。我姨娘倒是怀着身孕,可天竟要亡我家,我爹刚死,衙门里又来人提审,我姨娘惊吓过度,小产了。”

夕浣小时候很得父亲喜爱,父亲将她当作大家闺秀栽培,请老师教她读书写字,学习女德礼仪。家道衰败时,她刚十岁,本订过一桩娃娃亲,对方是一个古姓员外家的公子,祖上曾经做过官。

夕浣的母亲娘家无势,眼看争不过小叔们,就想好歹保住女儿的前程,让古家提前娶夕浣过门,古家因家道中落,想着富商家的女儿嫁妆多,才与夕浣的父亲订亲。夕浣家一败,古家顿时反悔,说绝无此事,他们官宦人家,高门大户,怎么可能与一个做买卖的订过儿女亲事。

夕浣的母亲被小叔们强逼,连家宅都要被占,再经此事一气,竟生生被气死。

“最后姨娘带着我,流落街头。”夕浣凄然苦笑,“姨娘没存几个私房钱,也不懂挣钱的活计,一开始赁屋在市井中住,我的叔叔们还疑心姨娘走时,夹带了我爹留下的珠宝,时常派人过来滋扰,还常有地痞欺凌。姨娘本就出身烟花之地,最后没有办法…”

那天晚上姨娘哭着说,让夕浣别恨她,如果不这样,两个人都活不下去了。她又说,她已经和青楼的老鸨达成了协议,夕浣只是住在青楼而已,由她接客。

夕浣再长叹:“那时我虽才十岁,但经历许多,也懂得世情冷暖。我就和姨娘说,都到了那个地方,你卖我不卖,那怎么可能呢?我说…姨娘我什么都可以做。”

果然,她这么说了之后,一开始还一副晚娘嘴脸,对着姨娘挑三拣四的老鸨顿时就笑了,说:“这女孩子,相貌好,更难得有一颗伶俐通达心,将来必有成就。”立刻把她们挪进了最好的房间,又请老师来教夕浣琴棋书画。几年后,夕浣正式开牌接客,绫罗绸缎妆扮起来,开牌那一晚,就成了暖香玉的花魁。

夕浣自嘲一笑:“不知妹妹听了这些,会不会看不起我。但凡性烈的女子,应该是宁可寻了短见,也不肯入勾栏吧。可我…我那时看了太多的死人,我永远忘不了,我娘临死前,一口气咽不下,痛苦的样子。我只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活着。”

杜小曼黯然,其实她来到这个时空,到处跑来跑去,也只是想活着,好好的活着,这种感情和夕浣是一样的。

夕浣又接着往下说,她开牌接客之后,有很多富有的客人都争着找她,姨娘对她说,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是对不起老爷和夫人了,你记得,做这一行,青春易逝,要把握机会,找个富有的恩客,如果能嫁入大户人家做小,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那时候不懂事,多了几个人捧,便当自己是天仙了。殊不知那些王孙公子,即便捧着你,也只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勾栏的女子,谈什么傲气呢?姨娘也劝过我,可我听不进去。那时,我以为,我想找个男人做依靠,是随便挑的。其实,愿意娶勾栏女子的男人,少之又少,姨娘说,碰见一个就赶紧嫁了,我还不以为然,真是…”

夕浣满脸苦涩:“算是活该我不开眼吧,后来,我竟然喜欢了一个人,喜欢的竟然是古贤。”

夕浣万万没想到,在勾栏里竟然会遇见自己曾订过亲的古家公子。古家公子见到她,十分痴迷,常常来找她,各种山盟海誓,说当年退婚时他还小,做不得主,如今见到夕浣,才知道她就是自己要娶的人,没了她,他就活不下去了。

“我竟就糊住了心,相信了,我以为他会明媒正娶我。他家里穷,没钱进勾栏,是我拿自己偷存的私房钱给他。老鸨打我,我也忍着,姨娘劝我,我不听。后来,我带着积蓄,和他跑了,姨娘为了帮我逃走,被勾栏的人打断了腿,扔出去,只能沿街讨饭…”

夕浣紧紧握住拳,一字字平缓地往下说。

“我和他逃到了京城,我拿出全部的银子供他读书,可他为了巴结考官,为了求功名,竟要去勾引考官的千金…”

杜小曼不禁脱口而出:“这个贱人!”

夕浣冷笑:“何止贱,他嫌我碍事,竟将我哄到山上,把我从山顶推了下去。呵呵,你知道么?他推我下去时,还和我说,夕浣你这般爱我,肯为我做任何事,想来为我死也愿意的吧…”

这,这简直是空前绝后的狠毒奇葩!杜小曼脱口道:“这种男人,活剁了都便宜他!”

夕浣淡淡地笑了:“我被圣教所救后,没有活剁了他。我不过是拿针扎在了他的穴道上,然后把他的经脉一根一根地挑断,让他慢慢的,一点点地死。”

她再掀开袖子。

“我当时摔下山崖,脸也毁了,浑身都是伤,是圣教的姊妹们用灵药救了我,又输功力给我。我再世为人,也学了武功,再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本来这个伤疤,用圣教的灵药可以治好,但我要留着它,我要自己记得当年,这些也是我对不起姨娘的惩戒。”

她转过身,轻笑:“说了这么多,妹妹该听烦了吧。”挽起杜小曼的手,“走,我再带你看看,我们姊妹住宿的地方。”

杜小曼跟着夕浣和傲梅继续往前走,绿琉继续在沉默相随。杜小曼本以为等一下立刻会听到第二个故事,结果那个叫傲梅的女子一直没说什么话。

夕浣在指给杜小曼看月圣门住宿的地方。

月圣门鲜菇们有合住的,也有独居的。

夕浣向杜小曼说,这种住宿方式,不以职位划分,喜欢和别人合住的,就住合住的房间,爱独居的,可以申请独住的小院。像坛主月苋,就是住在一个十人合居的大房间里。

其实月圣门是众姐妹平等,没有等级之分。

不过月圣门近日被宁景徽追杀,各地坛口被毁,房间有限,有些刚入教的姊妹,可能一时之间排不到独居的女子,得先和别人挤挤。

“坛主或琉璃使这样有司职的姊妹,是因为她们的能力比别的姊妹强些,便比大家多做些。是为了众姊妹,而非高人一等。我们每位姊妹都是月神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这种级别的洗脑词当然忽悠不住杜小曼这种被现代社会的各种广告推销锤炼过的脑壳。

她问:“那圣姑也和我们是一样的么?她是怎么样的?”

夕浣与傲梅交换了一个眼色。

绿琉道:“圣姑,是月神的化身,有缘者,才能见到她的真容。”

杜小曼点头:“哦,那么月神的化身,应该比月神的孩子辈分高,这样说来,圣姑还是高一阶的。”

绿琉冷冷道:“纵然月神恩泽慈爱,我等亦恭敬不妄论。”

杜小曼正色:“对不起,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绿琉微微皱眉,夕浣含笑:“那么媗妹妹想住独立的房间,还是合住?”

杜小曼道:“房间不够,我要独立的房间不好意思…你们看着安排吧。”

夕浣嫣然道:“恰好有独立的静室给妹妹,就是你醒来时住的那间,只是有些简陋。”

杜小曼道:“不简陋,已经很好了。”

夕浣笑:“媗妹妹真是一点娇气也没有。”

杜小曼耸耸肩:“我漂泊江湖许久,酒楼开过,那些苦逼的经历,你们也都听说过了,还娇气个鬼啊!”

夕浣扑哧掩口:“妹妹说话用词真真是有趣!”

不久后,她们到达了分给杜小曼的小房间。

杜小曼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叫傲梅的女子讲她的故事,连话也没怎么说过,她终于在快到房间门前时好奇问:“傲梅姐姐,你又是怎么进入圣教的?”

傲梅一脸平静,简洁道:“我家中穷,弟弟娶亲,爹娘把我卖到一家,给一个快死的痨病冲喜。轿子进门,他就死了,那家要我殉葬。殉葬前,几个看守祠堂的男人要奸污我,圣教的姊妹路过,杀了他们,带我入教。”

杜小曼默然。

夕浣道:“妹妹,聊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先歇一歇,我们去厨房看看,吃饭时再来找你。”与傲梅一起离开,傲梅走到门前,又转过头,直视杜小曼的双眼:“你其实不想加入圣教吧。”

杜小曼抖了一下。

傲梅冷冷望着她:“你其实跟那些世俗人一样,对圣教是那种看法。但对我来讲,加入月圣门,是对的。世人都以为,我应该死,那些人即便奸污了我这个该死的人,也没什么。只有圣教觉得,我应该活着,他们才该死。”

她淡淡说完这些,转身离去,合上了房门。

绿琉望向杜小曼,幽幽叹了口气。

“郡主,圣教并非你想象的那般,所以,郡主在言辞之间,如果…”

杜小曼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叫我郡主啊,就像你们说的,现在我们在圣教内,都是姊妹,要以姊妹相称,何必再这么客气呢?绿琉妹妹。”

绿琉目光闪烁:“郡主生我气了吧。”

杜小曼笑盈盈地道:“没有,在你看来,应该是帮我介绍了一个好归宿,一个可以让我开始大好前程的地方。我要是再生气,不领情,岂不是恩将仇报?”

她始终还是不习惯这样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说话,话出口,自己都烦躁得慌,松开面部神经,摆摆手:“现在我人在这里了,说什么都多余,我只想问你,碧璃是不是也是月圣门的人?”

绿琉摇了摇头,杜小曼将信将疑,绿琉和碧璃的名字合起来正好是“琉璃”二字。

琉璃使,琉璃使,真的只有一位…?

绿琉观察她的表情,道:“郡主也知道碧璃的脾气,倘若她是圣教中人,不适合担任和我一样的职务。”

杜小曼轻笑一声,谁能保证自己能了解一个人的真实个性?反正她现在没这个技能。

她有点口渴,刚转目看向桌上,绿琉便熟练地替她斟上茶水,杜小曼立刻制止她:“我自己来就行。你坐吧。”

绿琉再看看杜小曼,神情竟然有点受伤,放下了茶壶。

杜小曼喝口茶润润喉咙,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加入月圣门啊?”

绿琉苦涩地笑了笑:“我是个下人,家养的奴婢,将来也会配个下人,有了孩子,也还是下人或奴婢。”

但是,加入了圣教做鲜菇,就能改变命运了。现在还是个干部了。

杜小曼了然。

新问题又来了,绿琉其实会武功,加上在月圣门的职务,应该加入很长时间了。

那么,唐晋媗还没有嫁人时,绿琉就是月圣门的人?

“你既然已经加入了月圣门,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人?”

绿琉的目光再闪烁了一下:“这个…”

正在这个时候,门响了,恰好打断了绿琉的话。

月苋笑吟吟走进来:“媗妹妹没有休息?”

杜小曼放下茶杯起身:“哦,没有,我正在和绿琉妹妹聊天呢。问她为什么明明是圣教的琉璃使,还要继续做下人。”

月苋嫣然:“看来媗妹妹因此对琉璃使心中存有芥蒂。她倒不是诚心骗你。只是,具体缘故,现在还不能告诉妹妹。”

杜小曼挑眉:“大家都是亲爱的姊妹了,还要保密?”

月苋依然挂着微笑:“可是媗妹妹现在还不算正是加入圣教呀,有些秘密,我们不得不保守,为了所有姊妹,相信媗妹妹能体谅的。”

杜小曼点点头:“我当然理解,我一般不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只是因为绿琉妹妹继续做下人,是和我密切相关,所以才问。相信月苋坛主也能体谅。”

月苋掩口:“媗妹妹放心,琉璃使绝对不会对妹妹不利,圣教不会对任何女子不利。我们的确早就想让妹妹加入圣教,这亦是琉璃使留下的原因之一,只是,妹妹一直不想加入。我圣教,乃自愿加入,从不胁迫,所以,琉璃使并未对妹妹表露过身份。其他缘故,我就不能对妹妹说了,但这些,足以让妹妹安心了吧?”

杜小曼再点点头:“安心了。对了,那日在杭州,月芹仙姑临终前,原本曾托付给我一块玉佩…”

她向月苋讲了那天的经过和月芹的临终遗言,月苋面色沉痛肃穆:“多谢妹妹告知,芹姐临终前,无人可托,竟连累妹妹了。”她再长长叹一口气,“但,恐怕宁奸相那帮朝廷鹰犬因此不会信你与我圣教毫无关系了。此事,是我圣教愧对妹妹。”

杜小曼耸耸肩:“他们是不信,你们消息这么灵便,应该知道我被当成你们的人被押回京城的事啊。半路上我娘还想毒死我。不过,这些事都过去啦,我也没死,再提也没意思。”

月苋的眼中浮起同情之色,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其实妹妹在被宁奸相等人押往京城时,我们有人跟随,想要设法营救。可那时刚经过杭州一劫,想营救妹妹的姊妹身上带着伤,马车周围人手众多,未等我们动手,妹妹就跟着谢况弈走了…”

她再叹一口气:“这番话一说,就更露馅儿了,妹妹更要知道,我们一直未放弃想让你加入我们了。我明白妹妹不喜欢打打杀杀之事,有哪个女人,天生爱斗爱杀?若要我选,我只愿有一方小院,日日赏花看月,读书针线。但世道不予我们活路,我们这般争,只为了好好活罢了。”

杜小曼被最后一句话说得一顿。

月苋再一展颜:“罢了,不在这里伤春悲秋的。既然妹妹暂时不想睡,咱们去外面和姊妹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杜小曼正想着,既然来了,就索性多见识见识,点头说:“好啊。”

杜小曼以为自己会去到一个食堂一样的地方,一群老姑婆整齐坐在长条板凳上,吃饭前还要念念经啥的。

结果,所见到的却大出她意外。

月苋带她到了花园中,水潭不远处的一处敞榭内摆着几张拼起的大桌,桌上放着一盆盆菜、汤和瓜果,有几个女子坐在桌前,边吃边聊边笑,水潭边、亭子中、树荫下还有一些女子坐着。

整个花园中笑语晏晏,倒有点像游园野餐会。

坐在桌边吃的几个女子向她们招呼。

“先别盛太多,留些肚子,等一下有新蒸的糯米藕吃。刚刚那盆被抢没了,另一锅快来了。”

“那边的蒿菜别吃,盐搁多了。”

敞榭边有水桶水盆,月苋从桶里舀了水洗了手,掀开大桌边的一个大盆上扣的木盖,从盆中取出碗盘和筷子勺子,示意杜小曼:“捡自己爱吃的拿就行了,这里吃饭可不兴客气的。”又道,“不过我们姊妹在圣教中,不伤生灵,都食素。不知妹妹能否习惯?”

杜小曼接过月苋递来的碗筷:“吃素好啊,有益于健康。”

木桌边还摆着几个木桶,一个里面是蒸好的米饭,一个里面是馒头,还有几桶是羹汤,甜咸都有。

杜小曼盛了点米饭,夹了几道菜,桌上的菜很丰富,每样夹一点,好像还没夹多少,盘子就满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不同人的口味,有些菜的口味偏淡,有些略重。杜小曼的口味稍重,一个烧茄子和一个酱冬瓜特别合她口味,还有炸得脆脆的小丸子,里面有青菜碎和萝卜丝,特别好吃,她吃了几个,忍不住又回头拿了一次。

她就坐在桌边吃,月苋端着碗盘到外面水潭边去了,绿琉沉默地陪在她身边。刚刚在桌边吃饭的几个女子之一起来盛了碗汤,坐到她旁侧,笑道:“看妹妹你还是有点局促呀,以前很少这样吃饭吧?”

杜小曼咽下口中的菜:“嗯,很少这样,不过我觉得很有趣。”

那女子笑起来,向杜小曼做了个自我介绍,她叫萍香,她与杜小曼聊了两句,外面水潭边的女子们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嘻嘻哈哈推搡成一团,其中就有月苋。杜小曼忍不住向外看,萍香道:“媗妹妹怎么好像很意外一样?”

杜小曼不好意思地道:“呃,是有点意外,我之前在杭州,遇见的贵教中的姐姐妹妹,都比较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

萍香立刻笑道:“啊,我们在外面是那样子的。因为,很多不了解我们的人都把我们说得很可怕,既然对我们怀有敌意,何必要对他们笑呢?笑是很珍贵的,不要虚假,要留给自己最亲近与喜爱的人。所以出去我也会板着脸。”她吐吐舌头,“其实板脸挺憋得慌。”

远远另一个女子插嘴道:“是啊,每次要不苟言笑的时候,你的脸都像想如厕一样,看得我都替你憋得慌。”

萍香立刻啐道:“饭桌上,你可真会说话啊!”吃吃地又笑了。

杜小曼再往嘴里塞了俩丸子,咽了,又道:“对了,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不知是否唐突哈,你们为什么都没穿你们一直穿的那种衣服呢?”

园子里吃饭的女子们打扮各异,都是平常的衣服,有的是少女装束,有些是偏成熟的妇人装束,样式还很时兴好看,只有杜小曼身边的绿琉是鲜菇的统一制服,蓝衣白袖。

萍香顿时又扑哧笑了:“那个呀,也是我们出去才穿的啦。一来表示我们的身份,二来,外面那么多人,姊妹们穿一样的衣服也好认是不是?在教内,就是在家了,谁在家里穿出门的衣服呢?”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杜小曼吃光了所有饭菜,又去喝了碗汤,野菜羹,里面放了剁得碎碎的豆腐干碎,清淡爽口。

杜小曼又把一碗汤都喝光了。

杜小曼吃的这顿是晚饭。夏天日长,月圣门开饭早,吃完饭,斜阳仍艳,天日尚长。

月圣门的女子们一起动手收拾碗筷,杜小曼也帮忙收拾,绿琉抢她手中的碗:“郡主,我来吧。”月苋也过来接:“媗妹妹,你刚来,还算是客,给我们就行。”

杜小曼道:“那怎么行?”自己收拾了碗,又帮忙收了菜盆,抹了抹桌子。

月苋拿了块布和她一起抹:“其实今天晚上还是我们的月祭礼,不过不是十五的大月礼,只是小月,媗妹妹如果精力不济便休息罢,若是还有兴致,可以来看。”

杜小曼两眼一亮,这不就是时骗子曾说过的,月圣门最重头的邪门仪式么?没想到刚来就碰到。

她立刻说:“好啊。”

月苋抿嘴一笑:“那待月升时,我去唤你。”

杜小曼回房歇了一会儿,对天黑和月亮升起的时刻各种期待,绿琉道:“郡主似乎很想看月祭礼。”

杜小曼不隐瞒:“我听说过一些传言,所以比较好奇。还有,都说了,我们现在是姊妹,不用再喊我郡主了啊。”

绿琉直接无视了她后面的话,只淡淡道:“郡主可能会发现,月祭礼,并不像你听说或想象的那样。郡主现在是否对圣教有了全新的看法?”

杜小曼点头:“嗯,是,跟我之前想的不一样。”

绿琉垂下眼,不再言语。

夜终于到了,天色尽暗时,月苋轻轻叩响房门:“媗妹妹,可还醒着么?要过去么?”

杜小曼立刻打开房门:“当然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