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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小声道:“夫人,要不着人把少主接回来吧。夜里风凉,再说,在尼姑庵的屋顶上…要是被人看见了…”

谢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我儿子,我知道,跟他老子一个德行,犟劲儿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让他在上面蹲着吧。要是被人看着了,就是我和他老子陪他一起没脸,能怎么样!”

侍女道:“夫人莫急,少主这就跟中了邪似的,可能就这一阵儿,过去就好。”

谢夫人取出一盒药膏,挑了一些,揉在太阳穴上:“过去?恐怕一时半刻难。那妮子比我料想的道行深。她若是贴定了弈儿不放手,倒是好办。贴一阵子,说不定就腻了。但此时这样,怕是弈儿着魔更深。”

侍女愁眉苦脸道:“那怎么好?那么个女子,怎么就能迷得住少主呢?”

谢夫人叹了口气:“这个世上啊,那些搔首弄姿,妖妖娇娇的,都是纸糊的妖怪,似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才是真有道行的精!”

次日天刚透亮,杜小曼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肚子上有点沉。她一撑起身,一团影子嗖地从她肚子上蹿到地上,杜小曼吓了一跳,抱着被子定睛一看,一只肥硕的狸花猫蹲在杂货堆旁,眯缝着眼看她。

她的小火炉上搁的锅翻在地上,昨晚剩下,准备今天当早餐的糖水全洒了。

杜小曼一阵心痛,看看那只狸花:“你干的啊?”

狸花炸起胡须:“喵——”

唉,算啦,想来是它昨晚不小心打翻的。

杜小曼起身下床,一抖被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掉到地上,杜小曼差点尖叫了一声。

毛茸茸,血糊糊,好像是…一只死耗子的残躯。

狸花从嗓子里咕噜一声:“呜喵——”

这只狸花一直住在这个杂物间内,杜小曼住进来,实则是侵犯了它的地盘,正在角落里暗暗不爽时,杜小曼的那锅糖水却引来了厨房的耗子。

庵中的几个老尼平日饮食寡淡,极少做这些甜食吃,甜香令耗子们神魂颠倒,纷纷爬上锅盖,都没留意盘踞在杂物后的狸花。

狸花飞扑上前,撞翻了锅,将耗子们擒杀干净,吃了一饱,再瞅瞅床上天翻地覆的动静中,仍睡得死猪一般的杜小曼,觉得可以原谅这个女人,收她当个手下。就很赏脸地卧在她的肚子上,还留了一块老鼠干赐给杜小曼。

这个愚蠢的女人竟对它的赏赐不甚领情,狸花微有不快,眯缝起眼睛,嗯哼了一声,转头卧到杂物堆的高顶,居高临下清理毛皮,不再理会杜小曼。

杜小曼当然猜不透这些曲折,但也大概想到,可能是糖水引来了耗子,猫抓了耗子,撞翻了锅。

她叠好被子,忍着恶心打扫地面,把糖水渣和死耗子都清理出去,再烧了热水,足足把那口小锅烫洗了五六遍。

老尼们做了早饭,让杜小曼一起吃,杜小曼跟着喝了一碗粥,连连道谢,到厨房洗了碗,又打扫了院子,这才和庵里借了个竹筐,出门买菜。

她这厢刚出了后门,那厢庵里便来了客。

“几位师父。”

眉目慈和的老妇人敬香毕,取出一个荷包。三四个仆役沉默地将几包东西扛进庵中。

“我家主人发愿礼佛,备米面各三石,银二十两,供养诸位师父。愿宏佛法,感戴慈悲。”

“阿弥陀佛。”住持老尼合十行礼,又有些许疑惑,“不知施主的主人是哪位善菩萨,心许何愿?小庵有长明灯,可供奉佛前。”

老妇人微微笑道:“老身的主人,许的不是法愿,不是执愿,乃一点俗愿尔。无需诵经,也不用点长明灯,只要后院那位姑娘还住在庵中时,几位师父多看顾,便是我家主人心愿成了。”

杜小曼扛着一堆杀了半天价淘来的便宜菜回到庵中,但见几个老尼看她的表情有些微妙,便赶紧说:“几位师父放心,我买的都是素菜,绝不会把荤腥带进来。”

老尼们上前帮她接东西,杜小曼连忙推辞说自己来就行,带她入庵安置一直看顾她的那位法号惠心的老尼又道:“施主昨夜睡在杂物间,实在太委屈了。东厢已收拾好客房,施主想要什么,便与贫尼说。”

杜小曼一阵茫然,但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在老尼们的帮忙下将菜洗干净了。推车小车赶去出摊。

赶到昨天的老位置,眼看要到晌午了。她搁下炉子,点火架锅,放水,加入盐、花椒、八角、桂皮、辣粉等,再布置摊子。待摆放齐整,锅里的汤已开了,咕嘟嘟地炖着,杜小曼再取出一把竹签,将青菜、蘑菇、豆腐泡、豆腐皮等串成一根根,放入锅中。

香气飘溢,引了几个人驻足问询:“小娘子这卖的什么?”

杜小曼拍了两头蒜,边捣制辣酱边答道:“麻辣烫。”

其实她更想买烤羊肉串的,可尼庵好心留她,怎么也不能毁了佛门清静地。

留待赚钱租得起房子后,再发展这项业务吧。

来来往往有人问,有人看,却总不买。还有人嘀咕,那汤熟了没,怎么够吃。

杜小曼正好有些饿了,就从旁边大娘的摊位上买了一个饼,把饼掰开,夹进两串豆腐蘑菇,刷上辣酱,再磕了个鸡蛋,洒些葱花,舀了点锅里现开的汤冲出一碗蛋汤,边吃边喝。

顿时有围观的人道:“妙哉,就你吃的这一套,多少钱?照样给吾来一份。”

杜小曼道:“一串青菜两文,豆腐皮蘑菇三文,一碗汤四文,饼您得到旁边买了。”

旁边人道:“真是不贵,一个鸡蛋还得两文钱哩。”有跟着起哄趁热闹的也要了吃,没多久,杜小曼的小锅竟空了,赶紧添水加串再煮,旁边卖饼的大娘也卖出去不少饼。

那大娘因昨晚来吃糖水的那个女子,连带对杜小曼有点成见,但今天杜小曼捎带帮了她的生意,成见便消了些,趁空和杜小曼搭了两句讪,问她家乡何处,怎么到了临德,如何出来做生意。

待过了晌午,客人稀疏了,杜小曼忙着收拾材料,边和大娘唠嗑,突然一阵香风袭来,眼角余光瞥见一袭华裳,赶紧转身:“客人要吃串还是喝…”

半截话梗在嗓子里,杜小曼拎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

“杜姑娘。”谢夫人站在摊前,笑得温柔,“能否请你移步片刻,与我谈谈?”

杜小曼愣了几秒钟,点点头,将摊子托给卖饼的大娘暂时照看,擦干净手,解下腰上的围裙。

谢夫人侧立在一旁一直盯着她,让杜小曼很是不自在,僵硬地笑笑道:“夫人,我可以走了,去哪里?”

谢夫人含笑道:“便就对面的茶楼罢。”

茶楼二楼,小单间。

茶点摆上,茶博士沏上茶,杜小曼有些渴了,见谢夫人只是端坐不动,就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清清喉咙问:“夫人想和我谈什么?”

谢夫人笑盈盈道:“杜姑娘,那时我将你交给了宁右相,想来你心中定然怨恨。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做?”

杜小曼耸耸肩:“无论是谢少主还是白麓山庄,与唐晋媗扯上关系,都没好处。所以,虽然夫人那时把我卖给了宁右相,我觉得很不厚道,不过我能理解。”

谢夫人微微摇头:“杜姑娘,你不会以为我真那么傻,看不出其中的破绽罢。若你真是唐晋媗,我绝不可能将你交给宁景徽。”

杜小曼握着茶盏怔住。

谢夫人正色道:“杜姑娘,我就敞开窗户说亮话了。我查不到你的来历,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决不能让你与我儿子在一起。”

“你不是唐郡主,我眼中所见的那个小丫头,绝非出身富贵,举止谈吐都毫无教养。你曾与弈儿说,你不是唐郡主,但以唐郡主之名称呼时,你又应着。月圣门与右相那等人物为什么都要找你,我不清楚。可我们光明磊落江湖人家,只走坦坦荡荡江湖路,与姑娘你,不是一条道。”

杜小曼道:“那个…谢夫人,你怎么猜我无所谓。但,我现在没和令郎谢少庄主在一起,将来也不会,我不…”

谢夫人唇角轻挑:“杜姑娘,我已开诚布公找你,便是对你欲擒故纵之计一清二楚,你又何必绕弯?弈儿这几天一直跟着你,你真的不知?哪个年轻轻的女子,敢公然抛头露面,当市买卖?弈儿那傻孩子,巴巴地着人去给你送钱花。一文两文,你唱他和,何必。”

杜小曼手里的茶盏好像变成了铁盏,里面装着滚开的水:“你说,我摊上的客人是…谢少主他…”

谢夫人道:“姑娘,弈儿这么一夜两夜的熬,也不是办法。要不这样,你先随我回宅子,其他事再慢慢计较,如何?”

杜小曼沉默很久。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慢慢道:“谢夫人,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和、你、保、证。我对谢少主没有任何企图。我就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推开小间的门,离开茶楼。

她穿过大街,回到摊前。卖炊饼的大娘试探问:“来找你那位是…”

杜小曼胡乱应着:“哦,一个熟人。”

她手忙脚乱收拾起摊子上的东西,堆到车上,也不管锅歪了,汤洒了,串串竹签掉在地上,胡乱捡起跌落的小板凳塞在车头,推着小车仓皇而逃。

她撞进小庙后门,院中的老尼诧异:“施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厢房已经收拾好…施主?”

杜小曼只当没听见,把小车丢在柴房门前,一头撞进杂物间的门,插上房门。

狸花被她惊了一跳,从床上跳下来,跃到杂物堆上。

床头的破柜上搁着她吃饭的碗。她昨天买的那些减价处理的茶杯和碗只有这一个是有花纹的,花枝上开着淡红色的小花,大概是因为碗底有个小豁,才便宜卖了。她开心地把这个碗洗了又洗,留给自己用,既喝水,又吃饭,幸福得不得了。

昨天夜晚,她抱着这个碗在床头喝糖水,边喝边想,赚了钱,先租间小房子,再买上茶杯,配套的碟子。

她抓起那个碗,狠狠向墙上砸去。

瓷碗碎成几片,跌落在地。

她再从怀里扯出干瘪的钱袋,用更大的力气砸到墙上。

铜板洒了一地。

杜小曼跌坐在地上,狠狠抓着头发,口腔里依稀有淡淡的腥气。

过了片刻,她慢慢动了动,向前爬了爬,收拾两块碎碗渣,丢下,又摸向四散的铜板,在触到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抱住膝盖,痛哭出声。

她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想,杜小曼,你怎么就这么玻璃心了。你有啥好玻璃心的?你什么没见过?

死过,穿越过,当过通缉犯进过邪教。

蹲过大牢喝过毒药。

还有什么扛不住的?

谢夫人的几句话,说得没错啊,是实情,有什么好玻璃心!

她再摸一把眼泪鼻涕,把钱抓起来,都塞进钱袋。捡起那几块碎碗片,心中一阵刺疼。再咬咬牙,想想自己现在满头乱发,一身泥灰,模样绝对经典,拿个碗就可以进丐帮了,还会被谢夫人脑补成狐狸精,什么剧情!不觉又笑了一声。

狸花卧在杂货堆上眯缝着眼睛看这个疯妇,觉得愚蠢的人类真是不可理喻。

杜小曼吸吸鼻涕站起身,摸摸碎碗渣上的花纹,又一阵心疼,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她把钱袋搁到床上,准备打点水洗洗脸,一开门,只见,门外站着,谢况弈。

杜小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谢况弈看着她,没说话。僵持了许久,谢况弈才沉声道:“我娘…”

杜小曼很镇定很淡定道:“谢少主,真的谢谢你。你帮我这么多,可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可能我这人确实不知好歹,但我还是要说,你以后,别再帮我了。”

谢况弈的脸色变了变。

杜小曼转身往水井的方向去,谢况弈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只有三个人是我派的。”

杜小曼的脚步顿住。

谢况弈道:“就三个,你不想让我帮,可以还我六文钱。”

杜小曼回身,与谢况弈的视线相遇,谢况弈说:“嗯,其实是五个。真的就五个,这次没少说。”一伸手,“十文钱。”

杜小曼犀利地看他:“你雇他们,不止这么多钱吧。”

谢况弈从容答道:“不要钱。”

“…”

好吧,想来是白麓山庄的小弟,少主吩咐,必定争先恐后,倒贴钱都愿意。

杜小曼摸出钱袋,倒出十文钱,放到谢况弈手心里。

谢况弈把钱往怀里一塞,又道:“我代我娘向你赔不是。她…咳…”抓抓头发,一脸为难。

杜小曼道:“谢少主,谢夫人很疼你,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总之,从各方面来说,谢少主你都不应该再帮我,我也不应该再接受你的帮助。”

谢况弈盯着她,双唇抿得紧紧,半晌挤出一点了然的表情,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干脆地一纵身,掠上房顶离去。

杜小曼叹了口气转过身,却见惠心师太正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刚被谢况弈踩踏过的屋脊。

杜小曼吸吸鼻子:“要是瓦被踩坏了,我赔。”

惠心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尼有句话不得不说,缘如佛前明灯,几世累积,才得琉璃盏满,但从明到灭,短或一瞬,长不过一生,当看自己把握。”

杜小曼明白,这句话翻译通俗点,约等于,青春短暂年华易逝,捡个好的就嫁了吧。

她点点头:“对,但如果本来就没缘分,不该牵扯上,就果断不要接触太多。”

惠心师太叹息一声,又念了句佛号,转身走开。杜小曼打水洗了把脸,凉水泼到脸上,脑子也冷静了。

她抹干净脸,把全身收拾收拾,将小推车拾掇了一下。

方才冲动的时候,她曾想过把车砸了,离开白雀庵,现在她想给自己两巴掌。

对,这钱是卖了秦兰璪的东西才有的。

对,开始摆摊的时候谢况弈帮忙开了外挂。

对,一直还是靠了别人。

但人得面对现实。傲气是要本钱的,啥都没有的时候,有什么资格谈骨气。

砸了车,还能去干什么?

不食周粟饿死的那两位,风骨千古流传,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名人。

杜小曼铁骨铮铮地饿死在街头,不会有人对着尸体赞叹,啊,这个有气节的女子!只会抱怨,又有躺尸的影响市容了,往乱葬岗拖都费劲!

将来赚了大钱,拍下银子,N倍还债,那才是赢家!

哭哭哭,哭个鬼啊。

伤春悲秋,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有资格干的事儿。

趁着天还亮着,赶紧出去,晚上再赚一票才是正道。

杜小曼推着小车重新回去摆摊,卖炊饼的大娘看到她眼直了一下。

“小娘子,回来了?”

杜小曼嗯了一声,摆放桌椅,感觉有无数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扫射,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左右摊位的摊主都在各做各的。

她从车上搬下小炉子,卖炊饼的大娘过来帮她端锅,试探着问:“晌午来找你的,是…”

杜小曼笑笑:“一个熟人。”

大娘叹了口气:“唉,你一个人,年轻轻的,真是不容易。不过能想着做门营生,也挺好的。”

杜小曼道:“我刚做买卖,什么都不懂,承您帮衬,以后也请多看顾。”

大娘道:“嗳,小娘子客气了。做买卖糊口,都不容易,能互相多帮帮就帮帮吧。”

杜小曼笑着点头。大娘正待再说些什么,一个袅娜的身影站到了摊前:“又出摊了?”

杜小曼一抬头,见是昨天来喝糖水的那个女子笑盈盈地立着,卖炊饼的大娘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摊子,回自己的摊上去,暗暗撇了撇嘴。

女子含笑道:“晌午我就想喝你昨儿那个糖水,远远瞧了瞧,你好像改卖别的了,晚上还有么?”

杜小曼赶紧说:“有,但要等一等。”

女子在摊位上坐下:“不当紧,反正我也没事,你熬着。”

杜小曼现削了梨子,加枣熬上,飞快奔进旁边的杂货铺,现买了一包红糖加入糖水中。

女子抿嘴笑道:“谢了,真是有心。”

杜小曼道:“承你多照顾我的生意,这是应该的。”

卖炊饼的大娘与左右摊主听了,都又暗暗撇嘴。

中午谢夫人来找杜小曼谈话的那一场,左右摊主都在猜测内幕。谢夫人保养好,看起来和杜小曼是同辈人,美艳华贵与杜小曼的灰头土脸对比着实强烈。于是众人都猜,八九不离十,是哪家的老爷一时猪油糊了眼,明明有美貌的夫人,还摸上了府里的粗使丫头,丫头事后落荒而逃,流落街头,还是被穷追猛打的夫人寻着了。

如今,杜小曼对这个女子如此讨好,其他摊主们不得不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杜小曼对这一切懵然不知,只凭直觉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谢少主雇来的,是她靠能力吸引来的客户,得好好对待。

这个女子喝糖水的期间,又吸引了不少男人过来,杜小曼轻松入账了十几文,期间竟还有客人来问:“小娘子,晌午那吃食还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