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秋景宜人,叶宝葭却无心欣赏。

卫简怀和秦桓会争执什么?是卫简怀依然心有芥蒂,还是秦桓依然余情未了?

秦桓身为年轻臣子中的佼佼者,若是能和卫简怀君臣相宜,乃是北周的幸事;若是因为从前那点私事从此郁郁不得志,无论于国于君都是一大损失。

南书房里静悄悄的,李德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一见叶宝葭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书房中,卫简怀负手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而秦桓跪在地上,身子笔挺目视前方,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名的某一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宝葭心中暗暗叫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柔柔地叫了一声“陛下”。

卫简怀的后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冷漠:“你来了,启遥马上要去阳明走马上任,临走前想要见你一面,朕琢磨着他刚救过你,硬拦着不让见有些不近人情,便劳烦皇后来一趟。”

“陛下从前不是说了,想见便见,不用特意和你说吗?”叶宝葭朝着他盈盈一笑。

两人第一次为了秦桓吵架之后,卫简怀的确说过这话。

卫简怀语塞,狠狠地看了叶宝葭一眼,心里恨不得把她拖过来好好惩戒一番:明知道他一直对秦桓心有芥蒂,还要拿话将他。

叶宝葭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道:“秦大哥快快请起,你重伤初愈,何必做出此等自伤之举,若是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妻子父母担忧?”

秦桓恭恭敬敬地朝着帝后二人叩首行了大礼,这才撩袍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叶宝葭。

这些日子不见,他清瘦了很多,原本就斯文羸弱的身子看起来好像要被风吹走似的,然而,此刻他的双眸清明,再也没了从前那痴痴的模样。

叶宝葭猛然心定了下来。

经历了生死之劫,秦桓仿佛浴火重生,终于从那段痴恋中走出来了。

“皇后娘娘,我枉读了圣贤之书,从前做了不少让你困扰之举,以至于被恶人利用,差一点就酿成大祸,”秦桓轻声道,“今日我想见你,是为了亲口和你说声对不住,并无他意。”

“秦大哥,快别这么说了,你能想通就好,”叶宝葭凝视着他,神情恳挚,“那日你冒死为我示警,后来又替我拖延时间,我和陛下都感激得很。”

秦桓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时候我真恨我自己自小没有习武,念了这么多的书,半点用都没有。”

他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卫简怀:“陛下,从前我恨过你,恨你抢走了我的姻缘,可后来仔细一想,我恨你做什么呢?虽然你引得我祖父重测了八字,可若不是我父母一早就看不起皇后,我祖父又笃信八字风水,陛下就算是再动手脚也坏不了我的姻缘,而我囿于孝道,不能为皇后扫平障碍,该恨的人,是我自己才对。”

卫简怀终于汗颜,沉声道:“启遥,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不过,朕对皇后志在必得,和你也算是天意弄人吧。”

秦桓轻笑了一声:“陛下,其实你的确抢对了。皇后对臣,并无情意,定亲也只不过是水到渠成,可臣看得很清楚,皇后对陛下情深意重,陛下和皇后两情相悦,这才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只愿陛下不要为臣从前的糊涂对皇后有了芥蒂,从此和皇后心意相通、琴瑟和鸣。”

卫简怀颇有些动容,怔了片刻才道:“你今日想见皇后…就是为了这个?”

“是。”秦桓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臣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愿陛下不要辜负皇后的一片深情,白首偕老。”

“秦大哥,等一等。”叶宝葭叫住了他。

秦桓驻足。

叶宝葭紧走几步到了他面前:“秦大哥,多谢你对我的一番深情厚谊,其实,仔细想来,你我之间的种种缘分,想必是为了你最后的枕边人牵线搭桥的。”

秦桓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有件东西,其实我一直想物归原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你既然来了,那边再好不过,可以将这个心愿了了,”叶宝葭从怀里取出了那支梅花簪,珍而重之地握在了手中:“这是秦大哥赠我的,我一直留在身边,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交还,秦大哥,梅花簪中梅花意,惜取眼前人,它该到它该去的人手里了。”

秦桓茫然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叶宝葭这块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身子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卫简怀将下巴扣在她的鬓边轻轻摩挲着。

“这下放心了吧?”叶宝葭轻轻挣扎了一下。

“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卫简怀装糊涂,“朕向来对皇后信任有加。”

叶宝葭无语。

要不是那天秦桓说了,她只怕还不知道这位天子一直为了这支梅花簪在置气。

她转过身去,和卫简怀脸对着脸,“我将这梅花簪藏在百宝箱中,一是不愿随意轻贱了秦大哥的一片心意,二是想当面亲手交还给他彻底了断,劝他和我九姐姐好好相处,你有疑问便该亲自来问我,偏偏喜欢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活该你被憋闷这么长时间。”

卫简怀环住了她的腰,眯起了眼睛,威胁着朝着她的脸庞凑了过去:“皇后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说朕活该,朕要罚你。”

叶宝葭的身子后仰,那柔软的腰肢被迫得快要折起来了:“陛下…陛下你住手…这是南书…唔…”

小剧场:

醋哥:办公室play怎么样?

卫简怀:尚可。

卫简怀:其他呢?

醋哥:制服play、马车play、星空play…

卫简怀:来人呐,把这说书的请到藏宝阁去。

第89章 碧玉鸳鸯扣(七)

叶宝葭被卫简怀扣着在南书房好好亲热了一番,到了最后,眼看着卫简怀越来越荒唐,她不得不板下脸来,这才换来了卫简怀的罢手。

秦桓的事情一了,回到毓宁宫中,她浑身轻松,手上的针线活仿佛也有如神助,一个卧枕做得差不多了。

晚膳的时候,卫简怀回来了,背着双手矜持地瞧了她一眼:“今日快些用膳。”

“陛下晚上还有公务?”叶宝葭有些奇怪。

“公务倒是没有了,”卫简怀轻咳了一声道,“今晚朕安排好了,带你出宫去见见你的家人。”

叶宝葭怔住了,屏息道:“真的吗?”

“你思念姑婆,又不肯让朕把她请进宫来,朕只好让你去见她了,就当是朕送给姑婆的寿礼吧。”卫简怀笑着道。

“多谢陛下,”叶宝葭兴奋地道,“快,快些用膳吧。”

“怎么谢朕?”卫简怀没有落座,站在原地斜睨着她。

叶宝葭朝着四周看看,琉紫领着宫女和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她迅速踮起脚尖在卫简怀的唇上吻了一下。

“不够有诚意。”卫简怀慢条斯理地道。

“陛下!”叶宝葭又羞又恼。

卫简怀见好就收,假做思索了片刻:“好吧,这便先饶了皇后,等晚上回到寝宫,再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好了。”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帝后二人轻车简行,一路入了武宁侯府。

李德早早地便遣人先行通知了府里,武宁侯叶正宏领着两位兄弟在府门前恭候,将帝后二人迎入府中行了君臣大礼,叶齐宏这才到了叶宝葭面前,强忍着激动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了吗?你母亲一直很惦记你。”

自从入宫后,叶宝葭就没再见过叶齐宏,在武宁侯府这两年,这位继父对她视如己出,是她们母女俩在侯府最坚实的靠山。

叶宝葭心中激荡,轻声道:“是我连累爹娘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齐宏连声道,“快到屋里去吧,你祖母和母亲一定等急了。”

前厅中灯火通明,全家人济济一堂,老夫人、母亲和各位伯母、兄弟姐妹都在,一起行了君臣大礼,将帝后二人请了上座之后,这厅里便热闹了起来。

这半年不见,老夫人鬓边的银丝又多了一些,精神倒看上去还不错,只是拉着叶宝葭的手仔细打量着:“可吓死祖母了,那些日子传来说你卧床静养,我都快要急出病来,幸好慕彦和齐宏都安慰我说没事,我琢磨着,我家宝葭既然是个福女,怎么着都能得上天庇佑,便定下心来为你诵经祈福,天可怜见,总算见你平安无事,我这老骨头也就放心了。”

“祖母说的没错,我既是福女,必定会逢凶化吉,”叶宝葭扬了扬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俏皮地笑了笑,“看,这普善禅师送我的佛珠一直庇佑我呢,祖母,娘,你就放心吧。”

叶慕兴在一旁笑道:“我早就让祖母她们不要担心了,只是你可是祖母的心尖子,没见到你的人,祖母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多谢陛下了,”老夫人看向卫简怀,眼神复杂,“从前我一直担心,皇后娘娘虽然有福,却敏锐多思,若是一旦动情只怕容易伤情,现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陛下和娘娘,的确是天作之合。”

卫简怀和叶宝葭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能得姑婆这一句夸奖,朕也放心了。”

叶宝葭将亲手缝制的枕头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怔了一下,眼里掉下泪来,唬得叶宝葭慌忙取出帕子替她拭泪:“祖母怎么就感伤起来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祖母这是高兴啊,”老夫人破涕为笑,“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寿礼,谁能有我这样的福气。”

厅内众人都笑了起来,一阵恭贺。

说着说着,叶宝葭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再细细一瞧才恍然明白过来:“六哥呢?六哥怎么不在?”

“慕彦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叶慕兴笑着道,“且再等片刻,应当马上就会来了。”

真是说到就到,叶慕兴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慕彦出现在众人面前。

兵部主事虽然是文官,却成日里和武将打交道,更要熟悉各种武器、战马、军备等事,对于文武兼备的叶慕彦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职位。他如鱼得水,一头扎进了兵部,几乎废寝忘食。

一旁的俞氏心疼儿子,埋怨道:“娘娘你瞧瞧,这么晚了才回来,也不知道用过膳没有,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叶宝葭安慰道:“六哥不是小孩了,心中必定有数。”

“我看他就是个小孩,还成天气我,”俞氏吐起苦水来了,“替他选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了,一个都看不上,这是要娶天上的七仙女吗?”

一旁的孙岚抿着唇乐了:“三婶娘,你可放宽心吧,慕彦红鸾星动,说不准马上就要好事临门了。”

俞氏大喜过望:“阿弥陀佛,可不是哄我的吧?这个小祖宗可真是把我给折腾死了,偏生他爹还放纵他。”

这边正说笑着,叶慕彦见了卫简怀便过来了,向叶宝葭见了礼,见她们一个个都笑得暧昧,不由得心里有些打鼓:“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瞧着我?”

叶宝葭心中一动,诈他道:“我听说六哥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的千金?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叶慕彦的脸上骤然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粉色,结结巴巴地道:“哪…哪有的事…娘娘…休要听人胡…胡言!”

这一听就是有事。

叶宝葭心中了然,笑着道:“是是是,是别人胡言,不过六哥若是喜欢人家姑娘,可千万要先下手为强,早早定下来才对,要不然等姑娘有了主,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叶慕彦怔了怔,旋即便恢复了正常,也不结巴了,神情自若地笑道:“娘娘怎么忽然也热心起这个来了,倒和我娘教训我时差不离了。”

叶宝葭有些疑惑了起来。

瞧他刚才的模样,想必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只是这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以他现如今的年龄和官职,说一句年少有为、前程无量毫不为过,难道还会配不上那姑娘?又或者那姑娘门楣太低,配不上武宁侯府?可若是个好人家,祖母又不是迂腐之人,为何会要闷在心里不说出来?

不过,这毕竟不是从前在武宁侯府的时候了,她总不能把叶慕彦单独拉过一旁仔细盘问,也只好将疑惑压在心中,又叮嘱了两句,便把这事暂且抛在了脑后。

相聚的时刻总是过得很快,眨眼便到戌时了,戌正是宫门落锁的时候,他们不得不走了。

临出门前,殷盈终于没忍住,把叶宝葭拉到一旁,悄声说了几句贴心话,最后迟疑着问:“蕤蕤,你入宫也有这么些时日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吗?”

叶宝葭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殷盈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面上却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蕤蕤想必也是和我一样的体质,不容易受孕,只是平日里要注意身子,我替你去找了几个方子,到时候照着请人替你补补,把身子养好了就好。”

其实,叶宝葭心里也有些纳闷。

她刚满十四时便来了月事,平时一月一次,偶尔紊乱一下并无大碍;平日里身子虽然不算健硕,可也并不娇弱;而卫简怀的需索更是算得上频繁。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肚子一直毫无动静。

不过,这种事情急也没用,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便好。

叶宝葭忧烦了一瞬,便把此事暂且放在了一边,这阵子她也有些忙碌,除了一些杂务,她还把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又筛选了一遍,只除了那鹿鸣宫,左右那母女俩也不会留多少时候了,就替她们保留些颜面吧。

这一日天气不错,内务府里在毓宁宫中摆上了近百盆含苞待放的菊花,叶宝葭也就放下了俗务,难得清闲自在了一会儿,让人搬了软榻在紫藤花架下赏花小憩。

琉紫兴冲冲地进来了:“皇后娘娘,长公主来了。”

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原本日日往宫中跑的卫婻一下子没了动静,叶宝葭有些挂心,便让人去霍府问了问,内侍回来说,长公主和霍将军一起去别庄小住了。

霍雎这家伙还真变着法子把卫婻拐跑了,叶宝葭听了心里还真有点好笑,没想到,卫婻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卫婻兴冲冲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久违了的苏筱。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听说这位娇小姐上回在行宫受了伤,这才两个月,怎么就眼巴巴地又入宫来了?

“皇后娘娘,来,尝尝新鲜枣儿,”卫婻高兴地道,“霍雎他亲手打的,我挑了些最大最甜的给你带来。”

若是霍雎在的话,想必脸都要气得紫了。

琉紫连忙接了过来,去洗了装在盘子里送了上来,叶宝葭招呼着两个人坐下,笑着问道:“苏姐姐的伤怎么样了?”

“好啦,全好啦,”苏筱踢了踢腿示意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又道,“皇后娘娘,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你别叫我苏姐姐了,我虽然比你大了几个月,可你论公你是皇后,论私你是我表嫂,怎么着都该叫我妹妹才对,以后你就叫我筱筱,行吧?”

叶宝葭唬了一跳,这位刁蛮的娇小姐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第90章 碧玉鸳鸯扣(八)

定国公府乃卫简怀的祖父元宗亲封,苏筱的爷爷老定国公当年和元宗一起征讨过北部荒蛮,君臣情意深厚,一直以来都是元宗的肱骨之臣,很得元宗的敬重。

苏筱的姑姑被选做当时的太子妃,和先帝琴瑟和鸣,入宫执掌后宫中馈后宽严有度,很得朝臣爱戴,而苏筱的父亲承爵后并不以外戚之名骄横跋扈,恭谦宽和,先帝对他甚是信任。

卫简怀这里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是个护短的,对母后的本家、自己的舅舅自然是护得滴水不漏。

可以说,定国公府三代以来都一直深得帝宠,若是叶宝葭是个普通的皇后,对苏筱还真是轻易得罪不起,疼着护着才是身为皇后的大度。

而今日的苏筱显然和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是真心道歉、诚心求和。

许是叶宝葭的眼神太过惊讶,苏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往卫婻身后靠了靠,嘟囔着道:“皇后娘娘,从前我不懂事,听了别人的煽风点火,以后我都不理她了,你放心,以后你说东我就不会往西,都听你的,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宝葭和她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和她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筱筱可别这么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理应比旁人更亲近才对。”

“我就说吧,皇后娘娘是个心软的,只要你改了从前那些骄纵的习气,一定会原谅你的,”卫婻在一旁笑着道,“筱筱她一个人还不敢来,非得拽着我一起,啧啧,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呢?”

“人家长大了嘛,”苏筱娇嗔道,“再说了,皇后娘娘这么好,我在行宫跟着呆了几日,耳濡目染,自然也被带得好了。”

这可实在有些诡异了。

就算苏筱知了错,也不应该会这样赤裸裸地来拍她的马屁。

叶宝葭心生疑惑,难道…苏筱是对入宫为妃一事还不死心?

苏筱也就羞涩了刚刚开始那一瞬,没过一会儿便本性毕露,活泼欢闹得很,说是要给她们变戏法,拿着枣儿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抛,玩杂耍似的,整个园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叶宝葭想喝茶,她便倒茶;叶宝葭一咳嗽,她便过来捶背;叶宝葭一起身,她便殷勤地跟着走…

到了后来,连卫婻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筱筱,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皇后娘娘给你吃了迷魂药了吗?”

苏筱又不好意思了,手中的帕子不停地搅着,吞吞吐吐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来问问皇后娘娘…这个…不知道慕…”

有内侍急匆匆地进来了:“娘娘,安郡王、宋太师、宁尚书求见。”

后宫不得干政,虽然并没有明律,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前朝众臣,若是靠着后妃起家,或是谄媚后妃的,总要被人低看一等,尤其是文臣,以后便是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点。因此,除非万不得已,臣子们甚少入后宫求见后妃。

而宋太师这个古板的老臣,居然在半月之内两次求见,倒也让人意外。

叶宝葭将人请了进来,宋平章等人见过礼后,见卫婻也在旁边,不由得面露喜色:“长公主也在,那可正好了。”

“宋太师这是有何要事?难道还和我有关不成?”卫婻奇怪地问。

“臣此来一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致谢,娘娘心怀仁慈,力劝陛下善待血亲,臣等感激不尽。”宋平章含笑道。

那日处置安王府一事,宋平章原本对这位年轻的新后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后来见事情在叶宝葭的斡旋下峰回路转,这才收了轻视之心,重新估量起这位皇后在天子心中的分量来。

叶宝葭微微一笑:“宋太师言重了,本宫也没做什么,是陛下思虑再三,愿看在先帝的份上善待那卫简铎之子,此后只愿那两个懵懂稚子能体会到天子的慈悲关爱之心,一心向善才是正道。”

“鸟雀尚知感恩,何况人乎。”宋平章捋了一下颌下的胡子,“娘娘放心,他们二人若还生怨怼之心,那便是天理难容。”

叶宝葭点了点头,又问:“宋太师还有何事?”

“这二来…臣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安郡王,此事是你为主,还是你来说吧。”宋平章朝着安郡王看去。

那安郡王今年五十五岁,是卫简怀的堂伯,奉先帝之命掌管宗正寺,在宗亲中甚有威望,只是碰到他那位乖戾的天子皇侄,就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

只见他的眉头紧皱,一脸愁苦地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前阵子吕太嫔和我说,陛下已经在选妃了,可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陛下跟前怎么一点儿动静皆无,还劳烦娘娘去问问陛下,给臣个准信,臣也好去准备一二。”

“这…”叶宝葭头疼了,那些画像只怕都已经被卫简怀烧了,还选什么妃?“不如安郡王直接去问陛下可好?本宫早已将一干物件都上呈到了陛下手中,可陛下并未示下,本宫也无可奈何。”

她也不管了,索性把这球往卫简怀那里踢去。

“臣倒是想去问,只怕还没问上一句便被陛下训斥了,还是要有劳皇后的。”安郡王对此时心有余悸,想当初为了让卫简怀大选,他软的硬的都用上了,可卫简怀油盐不进,害得他差点去宗庙上吊。

叶宝葭摇了摇头:“陛下说了,他不纳妃,我再去劝,只怕他要雷霆大怒,安郡王德高望重,此事非你莫属。”

“皇后娘娘这是不愿还是不能呢?”宋平章在一旁冷不定地问了一句。

叶宝葭敛了笑容,眉头轻蹙,面无表情地朝他看去:“宋太师这是何意?”

平常叶宝葭都是浅语轻笑,看上去温柔可亲,这一沉下脸来,语声清冷,倒还真有几分皇后母仪天下的威仪,宋平章莫名胸口一凛。

然而在他的心里,妇人都应三从四德,为丈夫纳妾分宠、开枝散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家主母况且如此,何况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如此推托,意图独宠后宫,实在是不可取,更会被史官、后人所诟病。

他身为当朝太师、三朝元老,自然要尽全力劝谏,不能任凭帝后二人如此胡闹下去。

“皇后娘娘,臣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更是一心为了陛下和皇后好,”宋平章凛然道,“先帝在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先后贤良淑德,先帝后宫充盈,皇家有后,朝中人心安稳;而陛下大婚半年有余,至今尚无子嗣,后宫中也只有皇后一人,试问皇后在参拜先帝先后时有无心中有愧?陛下不愿纳妃,皇后若是肯花心思多加劝解,必定有事半功倍之效,就如同陛下宽恕那二子之事,皇后你说呢?”

饶是叶宝葭向来淡然,也被宋平章这话气得发抖,这合着上次帮忙劝解倒入了个套了,难道以后所有卫简怀不愿意做的事情都来找她吗?她不愿意、她劝不进倒都成了她的不是了?

“宋太师,此言差矣,我已经尽我所能劝谏陛下,然而陛下乃是天子,更是我的丈夫,他若是决定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违背,若没有其他事情,宋太师就请告退吧。”她沉下脸来逐客。

“娘娘就算不爱听,臣也不得不说,”宋平章却咄咄逼人,“陛下独宠皇后,皇后独霸后宫,天下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更会如何看待皇后?今日长公主也在这里,长公主,你倒是说说,皇后此举妥当吗?”

宋平章此人,古板守旧,谏言时时常言辞犀利,不顾天子颜面,和卫简怀早就吵过好几回,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卫简怀实在气不过了,也只能让人把他轰出金殿,唯有一次,卫简怀真的怒了,便拖下去把他杖责了一回,事后他却引以为荣,依然如故。

叶宝葭心知今日不能善了,给梨儿使了个眼色,梨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去南书房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