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普善禅师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阿弥陀佛,陛下真性真情,皇后娘娘无须介意。”

叶宝葭的脸红了红,只能任由卫简怀握着了。

卫简怀此时身心愉悦,言谈举止分外客气,“朕和皇后能有今日,离不开大师的鼎力相助,朕在此谢过大师。”

叶宝葭上前一步,向普善禅师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当日赠我这串紫檀玛瑙手串,危难之中救我一命。”

“皇后娘娘说笑了,一切都是天意罢了,”普善禅师笑道,“庄周梦蝶,世间之事虚虚实实,这手串也只不过是个死物,焉知不是皇后娘娘自身积累的福缘让娘娘心想事成呢?”

卫简怀在一旁听得有些心慌。

若说是庄周梦蝶,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叶宝葭杳无所踪,所有的一切只是他自己脑中杜撰出来的而已?又或者哪一日叶宝葭的福缘尽了,她的魂魄便又要消散离去了?

若是成日里要如此担忧,岂不是拿钝刀子割肉,磨人得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将普善禅师拉过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师,朕此来一是为了还愿,二来则是想请大师想个法子。不管皇后前世今生如何,现如今是注定要留在朕身边的,朕不想总是提心吊胆,不知大师有何良方?”

普善禅师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你们二人的缘分冥冥中自有天定,只要陛下善待苍生,必然能和皇后娘娘白首偕老。”

“大师既然有一双慧眼,想必也知道,若是有宝葭在朕身旁,朕必然会收拾乖戾之气,”卫简怀勾了勾嘴角,“若是没有,这便不太好说了。”

普善禅师愕然,盯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看了片刻,哑然失笑:“陛下的确是真性情。”

“大师谬赞了。”卫简怀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叶宝葭在一旁有些莫名:“陛下,你们在说些什么悄悄话?我不能听吗?”

普善禅师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其实,自从知道陛下和娘娘的喜讯之后,贫僧便早早地为二位备了一件礼物,今日帝后驾临,也算是可以了了贫僧的这一番心愿了。”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小沙弥,小沙弥出去了片刻,手中捧回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只见盒子中间放着一把云纹状的锁,用青铜制成,中间压有莲花图样,而旁边则是龙凤呈祥,式样古朴精美:“此乃同心锁,龙凤便代表着帝后,陛下和皇后二人若是亲手挂在同心桥上,必定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陛下也能…”

他看向卫简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心想事成。”,

一行人缓步而出,沿着寺庙的走廊缓缓拾阶而上往后山而去。

六丽寺建在六丽山的山顶,素来就是善男信女祈求神灵护佑的所在,出了寺庙,后山风景绮丽,也处处都是善男信女们留下的踪迹:悬崖边上雕刻的佛像,石头佛龛上都是祈福投掷的铜板;小径的左手边有一株迎客松,上面挂着一些黄色的经幡,上面写着祈福的心愿;而不远处的正前方有一方瀑布从悬崖下飞流而下,在平坦之处汇聚成一条山溪,沿着后山缓缓而下。

“陛下和皇后娘娘请看,”普善禅师朝着那山溪处指了指,“那里便是这里有名的同心桥,据说,若是夫妻二人走过此桥,并在桥上挂上同心锁,便能得佛祖庇佑。”

卫简怀顺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山溪上建了一座木桥,桥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好些同心锁。手上的同心锁沉甸甸的,倒是件好东西,不过…

他示意普善禅师到了一旁,再次压低声音道:“大师,这同心桥的寓意朕虽然爱听,但朕求的是皇后…的魂魄能定在朕的身旁…”

“此锁落在此桥上便能定魂。”普善禅师亦压低声音回道。

卫简怀心中一喜,但再仔细一瞧却又有些疑惑:“大师,就是这么一座桥吗?看上去和普通桥没什么区别。”

“信则灵,不信则泯,阿弥陀佛。”普善禅师宣了一声佛号。

叶宝葭深怕他冒犯了大师,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卫简怀轻咳了一声道:“朕只是在向禅师请教该如何挂这把同心锁而已。”

“多谢大师,”叶宝葭双掌合十致谢,“劳烦大师费心了。”

“陛下,娘娘,请。”普善禅师微笑着示意。

卫简怀不再迟疑,拉着叶宝葭的手便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桥边。

踩在桥面上,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桥下流水潺潺,清澈的山溪中银鱼隐约可见,偶尔还飞速地浮到水面上打个圈儿又迅速消失。

卫简怀停下脚步,想替两人的同心锁找个好位置,梭巡了片刻却有些不满了:“怎么这么多锁都已经在了?”

“他们的锁都不及我们的,有他们的才衬出我们的厚重、精美、牢固,”叶宝葭深怕他下令将别人的同心锁都铲除了,连忙夸奖着。

“那倒也是,朕和皇后的龙凤呈祥,岂是别人的能比的,”卫简怀愉悦了些,想了一下又皱着眉头问,“锁在这里会不会被宵小之徒偷了走?”

“心诚则灵,挂同心锁只不过是个寄愿罢了,陛下还当真了?”叶宝葭嗔了他一眼。

卫简怀不置可否,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派一队侍卫守在这里以策安全。

叶宝葭站在桥面上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桥栏上南向最高的位置,朝着卫简怀招了招手。

卫简怀从身后环住了她,握紧了她的手将钥匙插入锁眼,“嘎达”一声,锁芯打开了。

“蕤蕤,”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朕和你一起都锁在这里了,你一步都不许离开,永远都陪在朕身边。”

叶宝葭侧过脸来,目光缱绻地落入他幽深的眸中,轻轻地“嗯”了一声:“永远。”

锁合上了,挂在了桥栏的锁链上。

两人扬起手来往前一抛,那钥匙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入了瀑布下的深涧中。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两人相视一笑。

曾经的猜忌怀疑、曾经的误解悲愤,在这一刻尽数远去,而此时的青山碧水、佛香梵音,都见证了今日这白首之约、同心之盟。

年年岁岁,永结同心。

暮暮朝朝,白首不离。

正文完

第102章 云深不知处 (一)

叶云茗端坐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的脸庞。

杏眼樱唇,峨眉琼鼻。

就算不施脂粉,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从前还在闺阁中时,一些姐妹们聚在一起,明里暗里都羡慕她既有一身好皮相,又有才情和家世,连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也不知道会是哪个有福气的儿郎娶了她。

只可惜,她后来嫁的人是秦桓秦启遥。

那个以不到弱冠之龄中了三甲的探花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的太傅府小公子。

那个她偷偷恋慕了多年的少年郎。

情之所钟,她的才情、她的傲气在秦桓面前半点都施展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卑微地沉沦。

镜中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涩涩的笑容。

也不知道定定地看了多久,她恍然回过神来,打起了精神,替自己薄薄地了施了一层粉,用螺子黛细细地描了了一幅远山眉,又取了胭脂,将脸颊和唇染上了几分朱色,让昨夜一夜未眠的脸色看起来精神一些。

有人挑帘进来了,一见叶云茗正在打扮,慌忙便疾步走了过来:“夫人怎么自己动手了?让奴婢来就好。”

叶云茗笑了笑道:“莹月,我漂亮吗?”

“漂亮。”莹月看了看镜中的夫人,诚心诚意地夸赞,“奴婢见过这么多人,没一个能比得上夫人的。”

莹月打小就跟着叶云茗,在娘家时是她的大丫鬟,等成了亲就跟着陪嫁到了秦府,在莹月眼中,自然她是顶顶好的,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没什么两眼。

叶云茗敛了笑容,吩咐道:“今儿我就穿那身浅紫刺绣百花八幅裙吧,替我梳个堕马髻,插那株我最喜欢的珍珠步摇。”

莹月应了一声,一边取一边有些纳闷地道:“夫人今日要去赴谁家的邀约吗?怎么没听夫人提起过?”

叶云茗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今儿心情好罢了。”

梳妆打扮完毕,叶云茗正要起身收拾东西,南屋那里便来了人,让她去祖母秦齐氏那里一趟。

秦府在冀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世家,祖上曾经是北周有名的大儒,当年高祖得了天下后三顾茅庐请出入仕,历经三朝,二度成为帝师,到了秦桓祖父这一辈,虽然名望不及先祖,却也官至太傅,算得上是光耀门楣了。

正值金秋十月,秦齐氏的庭院中金桂飘香,香气馥郁得好像眼前就有一碗桂花酒酿丸子羹似的。

再开些时日,这金桂便要败了,府里好些妯娌都喜欢得很,常常将这桂花采了做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以至于府里到处都是这股子甜香。

然而叶云茗却并不喜欢,这香气太过浓郁,甜得好像不像真的一样。

秦齐氏的屋子里已经坐了好些人了,一见到叶云茗,婆婆秦赵氏立刻朝着她招了招手,喜不自胜地道:“云茗来了,快过来,我们正在说桓儿呢,他昨日去吏部述职,陛下很是满意,方才有人快马加鞭过来报喜,说是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将桓儿升为吏部侍郎,官居五品。”

秦齐氏也笑了起来:“云茗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如今桓儿马上便要回京了,你也是苦尽甘来,小夫妻俩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旁边妯娌恭喜之声不断,一个个眼中都透着艳羡。

是啊,这秦府的百年门楣,都指着秦桓呢。

祖父秦威一共有三个儿子,二嫡二庶,最有出息的幼子、也就是秦桓的父亲现任大理寺一名五品官,这辈子可能也就到了头了。

其余的孙子辈,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近十个,出挑的唯有这个自幼体弱的幺孙,年纪轻轻就官居五品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桓昨日入了京,述完职后居然连家都没回,今日也不知道从哪里起的身去了早朝,这加官进爵的消息,她作为妻子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幸好,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心如止水。若是放在一年前,只怕她此刻便要找个借口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闷头哭上一场了。

“等桓弟回来了,云茗妹妹可要抓紧些了,早日让婶婶抱上大胖孙子。”

开口说话的是秦家长房里的媳妇,姓孙,家世也颇为显赫,一开始想着嫁给太傅家的长房长孙总也能有个大出息,奈何那丈夫是个脾气软的,就算借着太傅府的威名,在官场上也一直碌碌无为。而这孙氏却是个泼辣的,家里家外一把抓,久而久之便压了丈夫一头,在府里也算是个敢说的,平常几个妯娌都让着她。

叶云茗平日里就呆在自己的三房,闲暇了也就是陪在婆婆、祖母身旁孝敬,并不喜欢和妯娌们唠嗑八卦,因此这两年下来,和孙氏并不是太熟,见了面也就是点头含笑打声招呼罢了。

这孙氏一说话,旁边的几个妯娌也都应和了起来:“是啊,人生得意之事有三,桓弟娇妻、官运都有了,就差大胖小子了。”

“云茗妹妹可有去寻郎中瞧一瞧?我倒是认识一个郎中,我娘家表妹看了三个月便怀上了。”

一旁几个伯母虽然没有说话,却微微地笑着,也没制止这些媳妇听上去关切实则却带着讥讽的话语,秦赵氏的脸色有些尴尬了起来,帮腔不是、不帮腔也不是。

叶云茗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变,依然是温柔而端庄,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妯娌们说完了,慢悠悠地道:“多谢诸位姐姐们关心了,不过姐姐们可能是不知道了,这一年一胎、一个接着一个,只怕是市井夫妻才做的,好的东西总是要压轴的,就好比我家夫君,虽然年纪最幼,却是府里最有出息的,姐姐们不必替我夫君着急,要么不生,生了必然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叶云茗在几个妯娌中素来清高,并不喜呈口舌之利,若有些言语上的不快,多是一笑了之,或者避开不谈,少有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

方才说话的几个妯娌被这当头几句刺得怔了一下,孙氏当即有点下不来脸了,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不是一等一不好说,妹妹这份气度倒是让我们佩服得紧,要是我,两年未有所出,只怕早已——”

“老大媳妇,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个哑的,”上面端坐着的秦齐氏开口了,“这两年云茗和桓儿聚少离多,桓儿为了陛下的嘱托、为了一方安宁没日没夜的,将身心都扑在了公事上,还未有喜也不是什么怪事,你们一个两个少风言风语的,别让桓儿听到了心里不痛快。”

老祖宗发话了,几个孙媳妇不出声了。

“好了,你们这么多人我看着就头疼,散了散了,”秦齐氏摆了摆手,又对秦赵氏和叶云茗道,“你们俩个留下,我有话要交代。”

等人都走光了,秦齐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叶云茗却没有说话。

婆母秦赵氏还未说话眼里就泛起了泪光:“云茗啊,桓儿回来了,这下你可一定要动动脑筋怎么抓住桓儿的心,我和你祖母都很喜欢你,一直盼着你们俩能夫妻和睦,你千万可别像上次一样犯倔了。”

今年开年的时候,秦桓遣了一个书童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阳明,叶云茗婉拒了,事后被婆婆数落了一通。

叶云茗沉默不语。

秦齐氏在前面招了招手,叶云茗顺从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在膝前半跪了下来。

“云茗,”秦齐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个好孩子,成了桓儿的媳妇后,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对我这个祖母也是打心眼里的好,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桓儿这个人,打小就重情,这是好事,最起码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男人嘛,总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晚上等他回来了,你就哄哄他,千万别端着,男人都喜欢女人做小伏低、温柔可亲的模样,明白吗?”

叶云茗心里笑了笑。

祖母只怕是忘了,刚进秦府的时候她也是一腔柔情似水,恨不得将整颗心捧到秦桓跟前。他一皱眉便担心他哪里饿了渴了、冷了热了,担心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得他厌了,后来她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在秦桓眼里都只不过是狗尾续貂徒增笑话罢了。

“祖母和母亲的教诲,云茗都谨记在心了,”叶云茗柔声道,“这两年来云茗不被夫君所喜,幸好有祖母和母亲宽仁,一直对云茗照顾有加,云茗心中感激不尽。”

秦齐氏轻叹了一声,愧然道:“是那小畜生对不起你。”

这满府的儿孙中,秦齐氏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孙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给了叶云茗天大的面子了。

叶云茗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嬷嬷在外面轻声唤道:“老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秦齐氏和秦赵氏都脸上一喜,高兴地道:“恒儿来了,快些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外的阳光瞬间跟着洒了进来,叶云茗一时有些眼花,竟然看不清来人的脸庞,只瞧见那清瘦隽秀的身影缓步而入,几步便到了跟前,在秦齐氏和秦赵氏面前跪了下来:“祖母、母亲,孩儿来得晚了,特来请罪。”

此时叶云茗才看清了,几个月没见的秦桓依然是那温雅俊朗的模样,不过,原本有些病态的白皙肌肤稍稍晒得有些黑了,呈浅浅的小麦色,看上去倒是显得愈加沉稳厚重了。

“好了,快起来,”秦齐氏连忙扶了他一把,仔细地端详着宝贝孙子,“噯呦,都瘦了,这在外面到底是吃得不好,回来了便让你娘和你媳妇替你好好补补。”

秦桓含笑点了点头,看向秦赵氏:“母亲这些日子可好?孩儿在外面一直记挂着。”

秦赵氏也是个身子弱的,动不动就生病,她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记挂着怎么也不常回家来?当那个什么知县就忙成这样?”

“好了好了,”秦齐氏心疼孙子,“桓儿这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北周,你也就别责怪了,来,快和你媳妇一起回房去歇着去。”

她拍了拍叶云茗的手,示意她赶紧去和秦桓说话。

秦桓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叶云茗身上:“云茗,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叶云茗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她曾经满怀憧憬想要托付一生的男人,眼底一阵发酸。

不过她没有哭。

她要把她最美的姿态留给这个男人。

将嘴角的弧度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叶云茗摇了摇头,声音轻却清晰:“不辛苦。夫君今日回来了,那便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说。”

秦桓怔了一下,歉然道:“昨日我是和…”

叶云茗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我嫁入秦府已经两年了,至今仍无所出,承蒙夫君不弃,并无相责,我却一直惶恐在心。今日正好祖母和母亲都在,我斗胆恳请夫君和我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还望夫君应允。”

第103章 云深不知处(二)

站在庭院里,秦桓很是头疼。

昨晚他宿醉了一场,又匆匆赶去早朝,回家来原本想好好歇息一下,叶云茗劈头便提出要和离,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生气要和离了?

向来宠溺他的祖母劈头把他骂了一顿,母亲泫然欲泣,一直拉着叶云茗的手摇头。

他自然是不同意的。

叶云茗自嫁入秦家以来,侍奉公婆、孝敬祖父祖母,照顾他的起居日常、替他安顿内院,言谈举止贤淑良德,所作所为堪称贤妻,深得长辈喜爱。

和离之事,在世家贵族中几乎闻所未闻,向来温柔体贴的叶云茗这是如何生出这样的念头来的?

“我意已决,还请祖母和母亲见谅。”

“夫君何必犹疑?以夫君如今的身份,再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合意女子易如反掌。”

方才那张温言浅笑的脸庞在他眼前掠过,却好像和从前的温柔不同,带着几分清高孤傲,仿佛不想多费力气却又不得不和他费神转圜。

成亲两年来,方才在祖母房中,是他第二次仔细看叶云茗的脸。

不得不承认,就算已为人妻,叶云茗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只怕放眼整个冀城,也找不出几个和她相当的。

那容颜姝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尤其是一双杏眼,眼波流转间动人心魄。

不知怎的,秦桓的心中一悸,脑中猛然浮起那杏眼的另一番风情来…

他慌忙甩了甩头,将那份旖念抛开,定下神来,终于举步往内室走去: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抛开叶云茗另娶他人的打算,事到如今,只有先和叶云茗晓陈利弊,打消了她和离的念头再做打算。

内室的门关着,他迟疑了片刻,正待敲门,门开了,一见是他,莹月略有些诧异:“少爷还不去睡觉吗?天已经晚了。”

秦桓不免有些尴尬:“这…这不是过来睡了吗?”

莹月转头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恭谨地道:“少夫人已经睡下了,少爷的物件都安放在亭曹阁内,想必那里的下人们早已将房间收拾好了,也省得少夫人再起来为姑爷劳神。”

亭曹阁在主屋的西侧,是秦桓平日里写书作画的地方,两人刚成亲时,秦桓便一直住在那里,曾数月未踏入主屋一步,后来去了阳明,中间过年时回来吃年夜饭,和兄弟们喝多了点酒,有些醉了,身旁伺候的家仆便直接把他送进了亭曹阁,这一住就是三日,一直到他离开冀城都没搬回去过。

现今这丫鬟提起来,好像话里有话。

可当时叶云茗看上去也并无什么不快,怎么现在就提起这旧事来了?

秦桓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自会小心些不会吵到夫人,你且让一让。”

莹月守在门口,并没有相让的意思。

她可算受够了!

自家姑娘在武宁侯府被如珠如宝地娇宠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府内的两位先生成日里没口子地夸赞,走到外面谁人不羡慕武宁侯府的九姑娘才貌双全?没成想嫁入这秦府之后,任凭姑娘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位姑爷对自家姑娘依然熟视无睹,成日里不是忙着会友便是埋首公事,硬生生将自家姑娘从一个闺阁少女逼成了一个独守空房的幽怨少妇,真真是瞎了那双风流俊逸的眼!

亏得她从前还一个劲儿地夸赞姑爷是个光风霁月的温雅男子、撺掇着自家姑娘不要轻言放弃。

她也瞎了眼。

“少爷,少夫人真的睡了,她昨晚等了你一个晚上,你就行行好,让她今晚好好歇一歇吧。”莹月冷着脸道。

“昨晚…为什么等我?”秦桓愣了一下。

“奴婢不知,”莹月没好气地道,“奴婢只知道昨日少爷从阳明县回来了,想必是要回家的,结果却一夜未归。”

“我一夜未归那是…”

“莹月,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拦在这里不让少爷进门,这是做奴婢的样子吗?”门“吱呀”一声开了,叶云茗披着外衣站在了门口,她的眉头轻蹙,轻声呵斥道。

“少夫人你怎么出来了?”莹月唬了一跳,慌忙让开了路,悻然看了秦桓一眼,嘟囔着道,“反正也没几天了,等我们回武宁侯府了,谁也不会稀罕他了。”

盈盈月光下,叶云茗的身形纤弱,柔顺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脸颊两边,那脸庞好像只有巴掌般大小,脸色也略显苍白,看上去娇弱得能被风吹倒似的,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入了点点烛光,越发摄人心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