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茗又惊又喜,将经书一推站了起来:“筱筱,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一对伉俪,男的轩昂英挺,女的俏丽动人,正是她的六哥叶慕彦和六嫂苏筱。

她和苏筱自幼相识,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较,从前还存了几分互较高低的念头,可长大成人后各自收敛了锋芒,又成了姑嫂,两人的感情便好了起来,时常约在一起聊天解闷。

“想你了呗,”苏筱俏皮地笑了笑,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瞪了叶慕彦一眼,“还有,让你六哥来给你赔礼道歉。”

叶云茗哑然失笑:“关六哥什么事?是我和秦桓的缘分尽了而已。”

叶慕彦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妹子:“云茗,你误会启遥了。”

“我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叶云茗无奈地道,“他宁可和你在外宿醉也不愿回家,我身为他的妻子,半点都不能替他解忧,那又有何颜面留在他身边?”

“那日我们俩在聊你,聊了整整一晚,”叶慕彦凝视着她缓缓地道,“云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他和你分开了一年多,惶惑得很,也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便想找我来请教一下,这一说就收不住了,我见他半醉了又全是酒气,想着你是个爱干净的,便找了间屋子让他歇下了。”

叶云茗的脸色不虞:“哥,你非得提他吗?我不想听。”

“云茗,”叶慕彦语重心长地道,“你的脾气我很了解,心高气傲,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面上却半点都看不出端倪来。你们二人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启遥有很大的不是,可你却也并非一点儿错都没有,你虽然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可这两年中你可有半分向启遥吐露过你心中的怨言?你将所有的怨怼都堆积在心,一朝爆发,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和启遥划清界限,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叶慕彦的语气渐渐凝重了起来。

叶云茗沉默不语。

一旁的苏筱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慕彦哥哥你别一见面就训人嘛,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还有,”叶慕彦没理她,颇为生气地瞪了叶云茗一眼,“你的心事埋得那么深,连我这个哥哥到了昨日才知道你偷偷喜欢启遥了这么久,你也从未和启遥提起过你的爱慕…”

“你怎么知道的…你和秦桓说了?”叶云茗惊愕了一瞬,又气又急,那是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若是让秦桓知道了,她所有的尊严都将成为泥淖被彻底践踏,“哥,你要是和他说了,我也再也不理你了!”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叶慕彦坦然地道,“可是,启遥至今也一直以为你是被陛下赐婚,不得不嫁给了他,他从未想过你爱他至深,云茗,你也未做到坦白,又怎么能全怪启遥未能回应呢?”

叶云茗的眼里浮出一层水光,颤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让他在心里取笑我的不自量力吗?让我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被人嘲笑吗?你们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面对我的失败,非得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吗?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咦,苏姑娘你这是去哪里?”莹月进来奉茶,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地看着偷偷往外溜的苏筱。

苏筱停住了脚步,僵硬地转过身来。

“我…我…”她呐呐地道,猛然之间怒气冲天,朝着叶慕彦猛扑了过去,“叶慕彦你太坏了!你说好不说的!你这个骗子!”

叶慕彦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两下,慌忙道:“筱筱,住手,别闹了。”

“你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苏筱气得哭了,“我连磨带猜才从皇后娘娘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就偷偷告诉了你一个,这下怎么办,云茗姐要讨厌我了,皇后娘娘也要讨厌我了,叶慕彦,我不要理你了,我也要和你和离!”

鸡飞狗跳。

苏筱伤心欲绝,不想和叶慕彦回家了,说要留在这里和叶云茗一样做个伤心人。

叶慕彦赔尽了小心,举天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再说了,刚才要不是苏筱自己暴露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她告诉叶慕彦的。

看着这两个人,叶云茗原本难过的心情居然神奇地好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那个高傲的叶慕彦居然能这样在一名女子面前做小伏低?

被苏筱这么一闹,叶慕彦也不好意思再教训叶云茗了,气氛和缓了下来,夫妻俩在叶云茗这里用了一顿午膳,聊了一些家人的近况这才告辞。

临别前,苏筱将叶云茗拖到一旁,一脸的小心翼翼:“云茗姐,你别难过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分,放在从前,我还一直板上钉钉地认为我会入宫做陛下的皇后,万万想不到最后我会和你哥凑成了一对。我也真不是故意拿你的事情到处说,是你哥一直长吁短叹,为你发愁,我这才忍不住提了一句。”

叶云茗笑着道:“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不过你可再也不能对别人说了,也不能让我哥对秦桓吐露半个字,要不然,我真的要去跳河了。”

苏筱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管着他!”

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叶云茗的肩膀,豪气千干地道:“真要和离了,赶紧搬回家里来住,嫂嫂我给你撑腰。”

叶云茗心中一暖,去捏她的脸:“好啊,云茗姐不叫了,和我摆嫂嫂的谱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苏筱这才和叶慕彦一起离开了。

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青石街上,叶云茗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倔犟,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叶宝葭就已经说过她好几回了。

然而,这好像就是乌龟身上背着的硬壳,护卫着她身体里的所有柔软。

若是哪一天这硬壳被人硬生生撬开,她还有什么脸面站在秦桓面前?

日落西山、彩霞满天,德庆寺的秋景在落日的黄昏分外美丽。

不知道是因为叶慕彦说的那些话,面对这美景,叶云茗却一直恹恹地提不起劲来。

莹月领着人进了院子,没好气地道:“少夫人,少爷派人过来了。”

叶云茗一瞧,是跟着秦桓一起去阳明县的贴身侍从,名叫秦云。一见叶云茗,秦云便恭谨地上前递了一封信过来:“少爷派小的给少夫人送信。”

信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叶云茗愣了一下,这里和秦府并不远,若是有什么事,来一趟捎个口信很方便,写信过来做什么?

拆了信,里面掉出一株艳红的海棠花来。

精心裁就的桃花笺上,潇洒隽逸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秦桓的亲笔。

吾妻云茗:木樨花已殇,今赠一海棠,愿待百花尽,终晓心头好。

叶云茗猝然将信笺倒覆在了小几上。

莹月捡起了地上的海棠花,撇了撇嘴,将它递给了叶云茗,轻哼了一声道:“姑爷以为这么一株海棠花就能让少夫人回心转意吗?”

那娇艳的红色烫着叶云茗的眼,她的眼底有些发热,低声道:“丢了吧。”

“是。”

莹月解恨地将花一揉,昂首挺胸地越过秦云朝外走去。

“等一等,”叶云茗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笺纸一推,“连这个一起丢了。”

然而丢了也没用,一连好几日,秦桓都派人送信笺过来,随信而来总有一份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碟精致的点心,有时候是一盒上等的胭脂,有时候又是一簇不知名的野花。

而信笺中一忽儿是他写的小诗,一忽儿是他的闲话家常,一忽儿则是他随手的涂鸦小作。

叶云茗若是不肯拆开看,送信来的秦云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连连叩头,哭丧着脸道:“少爷说了,少夫人若是连看都不看,那便是我没用,要把我打发走,少夫人你就看一看,看看少爷写了什么,看完了以后扔了也无妨。”

叶云茗不堪其扰,只好看了以后再扔掉。

这一连几日,叶云茗一闲下来,脑中便时不时地掠过这些小诗小画,纷纷杂杂,再也没了从前宁静悠闲的心情。

这一日,眼看着又到了那秦云要来的时候了,叶云茗灵机一动,取了幂离戴上了,叫上了几名家仆便出了门往德庆寺去了。

已入初冬,从前日开始,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德庆寺四周又很是空旷,寒风吹来略感刺骨。

后山上原本还漫山遍野的红枫已经有些凋零了,远远望去,颇有些残败的感觉,叶云茗沿着青石街一路往前走去,原本就不多的行人越见稀少了。

叶云茗倒觉得这残败冷清的情景甚是疏朗开阔,她喜欢得很。

自从嫁入秦家后,叶云茗除了入宫了一趟觐见皇后,都没有踏出府门半步,就算到了别院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出门,自然看什么都很入眼。

赶得巧了,德庆寺中正在烧高香,全寺的僧人都汇集在大雄宝殿前,诵经声整齐而肃穆,仿佛从另一个极乐世界而来的梵音。

叶云茗默默地站在了一旁听了片刻,心中却一片茫然。

她能求菩萨什么呢?

曾经她求了无数次,愿和心上人心心相印、白头偕老,然而黄粱梦碎,徒留一室苍白。

心无杂念,亦无所求。

她上前拜了三拜,便收拾了心情,索性把这德庆寺当成了游览之地,慢悠悠地逛了一圈,出寺后选了另一条路准备回别院。

这条路上行人稍多了几个,前面不远便是冀城中有名的酒楼浮白居,那里的十二香十分有名,莹月便兴致勃勃地问她要不要买一盒来品尝一下。

叶云茗看看天色还早,便点头允了,叫了一名家仆过去买,自己则和另两个丫鬟等在了路边。

前面传来了一阵嬉笑声,几名男子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咦,这个小娘子好生窈窕,小生这厢有礼了。”其中一个男子笑嘻嘻地朝她招呼。

莹月斥道:“哪来的孟浪之徒,胆敢对我家夫人无礼。”

隐隐的酒气传来,只怕这些人是喝了酒的纨绔子弟。

叶云茗心里暗道糟糕,也不欲和他们纠缠,后退了几步,冷冷地道:“我夫君去替我买十二香了,即刻便回,请诸位自重。”

“自重,嘿嘿,本公子还挺重的。”那人的确生得高大健壮,通红的脸上一脸嬉笑,眼神迷离地落在叶云茗身上。

旁人起哄了起来:“小王爷,见了美人怎么就挪不开脚了,连菩萨都不去拜了吗?”

叶云茗心里打了个突,见那男子也不过弱冠之龄,长得算是周正,虽被唤作“小王爷”她却从未在京城见过,只怕是从外地过来的。她警惕地想要再避得远一点,哪知脚下的石块松动了,她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幂离掉了下来,露出了脸庞。

那人顿时呆住了,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果然是冀城出美人,竟然是如此绝色!小娘子…你生得好美…让我多看两眼…”

两名丫鬟见势不妙立刻一左一右挡在了叶云茗的前面,厉声喝道:“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胆敢无礼,小心你的脑袋。”

“看两眼罢了,又不会少块肉,多事,让开!”那人不耐烦地挥手道。

丫鬟到底力弱,惊呼了一声,眼睁睁地看他撞了过来。

斜刺里猛地冲出一个身影,挥起木棍便朝那人打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人痛呼了一声,晃了晃身子,双眼赤红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文弱的书生以棍驻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朝着他怒目而视。

叶云茗惊呼了一声,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秦桓怎么会在这里?

他手无缚鸡之力,又自小体弱多病,怎么会是那个健壮男子的对手!

“胆敢打我?你胆肥了!”那男子果然怒吼了一声朝着秦桓扑了过去,两人顿时厮打在了一处。

第106章 云深不知处(完)

叶云茗魂飞魄散。

眼看着那男子对着秦桓拳打脚踢,还一把抓住了他的脑袋往青石板上撞,她情急之下捡起一块石头就要上前帮忙,被两个丫鬟死死拉住了。

“住手!你们快住手!他是秦桓!太傅府的秦桓,吏部的朝廷命官,天子脚下你们胆敢胡来,不要命了吗!”叶云茗厉声尖叫了起来。

莹月也高声呼救了起来:“救命!快来人那!有人谋杀朝廷命官!”

一旁那男子的同伴一听傻了眼了,慌忙过来劝架。

然而已经晚了,秦桓被那人按在地上照着要害处揍了好几拳,嘴角渗出血来。

远处的家仆呼喝着赶来了,那人也被同伴拉开了,悻然地指着秦桓道:“算…算你走运!敢打我…这要在同州…小爷我非要了你的命…不跟你一般见…见识!”

他踉跄了两步,还要再放两句狠话,身旁的同伴见势不妙,强行拖着他飞一样地跑了。

叶云茗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脑中一阵晕眩。

秦桓气息奄奄地蜷缩着,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额头肿了一个大大的血包,嘴角裂开了,鲜血正缓缓渗了出来。

“快…快送回府去…请大夫…”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秦桓的衣衫,只是那手抖得都不成样了,连薄薄的一层衣料都要抓不住了。

秦云懊恼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我跟着少爷就好了!少爷担心夫人,非说要兵分两路找夫人可以快一点…”

“秦大哥…你怎么样…你说句话啊…”叶云茗哽咽着叫道。

手被轻轻地碰触了一下。

秦桓睁开眼来,刚张开口,嘴边便流出血来。

叶云茗慌乱地用手去擦。

“别…别回府…担心…”秦桓喃喃地道。

“是,少爷,”秦云会意,“少夫人,先送去别院吧,要不然老爷、老夫人瞧见少爷这模样都要被吓死了,我这就去找大夫来,先有劳夫人多加照料。”

家仆们将秦桓抬入了别院,一阵忙乱。

秦桓的伤看上去实在有些吓人,一直半昏半醒,醒过来时便找叶云茗,固执地想去抓她。

中间碰到了她的肌肤几次,她不受控制地想要避开,秦桓仿佛感应到了,便改成抓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撒手。

大夫来了,将外伤处理了一下,又搭了脉,说是伤了胃,需将淤血排出,这几日除了用药疗伤以外,只能吃些流食;脑袋上的伤只怕也是要细养,今晚要观察一下会不会呕吐晕眩,若有暂时失忆的症状,也要慢慢将养,万万不可刺激病人。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那须发皆白的老中医责怪道,“病人的身子底子原本就不好,怎么就让他被人打成这样?真是不想要他的命了吗?”

莹月在一旁抹着眼泪:“我们也不知道少爷会冲上来…其实那人也只不过嘴巴上占占便宜…”

叶云茗咬着牙,恐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若是秦桓有个万一…

这他们俩的亲事可真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了,秦家上下只怕都要恨死她这个丧门星了。

秦云倒是这么多人里面唯一镇定的一个,来来去去了几趟,还凑在秦桓耳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秦云便一五一十将他在忙碌的事情和叶云茗汇报。

“小人去报了官,知会了夫人娘家的六少爷,让他盯着这桩案子,老爷夫人那里已经知会了,就说少爷和人吵了两句嘴,心情不好就不回府就寝了,大夫说了,今晚务必要仔细看着少爷,小人性子粗,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夫人…守个夜?”秦云小心翼翼地问。

叶云茗默默地点了点头。

照顾秦桓,其实她早就驾轻就熟。

只是这一次和上次略有不同,上一次秦桓一开始几乎就是昏睡,这一次他却总是惊醒,盯着她看上好一会儿,这才好像放了心似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不在床前时,秦桓好像也能感应得到,口中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一直到她回来才没了声息。

莹月来了两次想要替她,她没有答应。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支撑不住,靠在床沿上打了个瞌睡。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她做了无数个噩梦。

梦中无一不是秦桓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

她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乱地跳着,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身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棂的纱绡中已经透出了几分晨曦,手掌被握住了,一阵暖意袭来,她低头一看,秦桓的手覆在她的掌上,正默默地凝视着她。

许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她呆滞了片刻,居然没有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她迅速地抽出手来,低声道:“你醒了?好点了没?”

秦桓点了点头。

叶云茗舒了一口气:“你等着,我让人进来伺候你。”

秦桓困难地摇了摇头。

叶云茗的眼圈一红:“你这是干什么?我照顾你并不代表什么,你这样执拗又有什么意思?”

“云茗,那天把你送过来以后,我仔细回想了很久…”秦桓困难地开了口,“你冤枉了我…那一晚…我…”

“你别说了,”叶云茗胆战心惊地道,“我不走就是了,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不…你听我说…”秦桓固执地道,“那一晚我…并不是还对皇后娘娘还心存不轨…更不是讨厌你叫你滚…我那是混乱了…那晚我醉了…以为自己还在行宫被那逆贼灌药…我怕娘娘受辱…还把你当成了那逆贼…以为是在叫那逆贼滚…”

叶云茗怔了一下。

那时秦桓重伤,她并不完全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呆滞了片刻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和你欢好之后…我慌乱得很…”秦桓咳嗽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别说了,”叶云茗慌乱地舀了一勺水,抬起他的头喂他,“我们的事,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不…”秦桓用力地抓着她的衣襟,“那次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我对皇后娘娘早已…彻底放下…我知道我们的姻缘本就是情非得已…可我不想…放你走…”

真的吗?

秦桓已经彻底将叶宝葭放下了?

原本沉寂已久的心湖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很轻很浅地晕了开来,又渐渐归于平静。

秦桓的伤情又反复了两次。

别的都能慢慢养,就是脑袋上的伤有些棘手,时而清醒,时而却迷糊了起来,连为何身在别院都不记得了。

幸好,卫简怀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了宫里的杜太医过来,杜太医金针圣手,过了几日,秦桓那间歇的失忆症状总算减轻了,脸上的乌青和血印也消散了许多,勉强看上去不是那么吓人了。

那个肇事的男子第二日也抓到了,是同州济北王的三子,跟着济北王两日前刚刚到了冀城,正在四方馆等候去觐见卫简怀的旨意。此子喜好酒色,第一次到了冀城这繁华之地,便呼朋引伴去京城第一名楼浮白居快活,半醉了便惹出这样的事来。

济北王乃高祖时分封,历经几代之后早就没了实权,一听儿子闯下了这滔天大祸,济北王气得抓了儿子便打了五十大板,血淋淋地抬到了秦府赔礼道歉,秦威这才知道自己的幺孙出了事。

秦府上下都慌了神,秦威亲自出门,将秦桓从别院中接回了府里。

临走前,秦威特意慢了半步,看着自己的孙媳妇颇为不悦地道:“怎么你也糊涂了,帮着他一起瞒着家里?”

叶云茗垂首道:“夫君他不想祖父担忧,拳拳孝心,我不敢阻拦。”

秦威轻哼了一声,又道:“你也跟着一起回去吧,和离之事,不必再提。”

叶云茗迟疑了一瞬,轻声道:“出口之语犹如覆水难收,云茗不孝,还望祖父见谅。”

秦威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叶云茗目送着这一行人离开,心中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