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柔淑郡主就是个例子。

这位郡主是宁王三女,比怀真郡主要长四岁,本来三年前及笄,两年前许婚就可以出嫁了,但是因为她要嫁的是东胡刘氏的嫡四子刘烈,而刘烈因北伐中作战骁勇晋为正四品忠武将军,但北戎未灭,他还是被留在了东胡郡的边境戍卫。

柔淑郡主出嫁,那是实实在在的远嫁,何况东胡苦寒,她的母亲宋侧妃很是不忍,特意进宫在太后、皇后面前婉转的求了一回,太后念及宋侧妃就这么一个女儿,加上她又是凤州宋氏的庶女出身,所以特别准了她将女儿留两年再出嫁。

原本这位郡主的婚期就定在了今年的十月,上一回安氏进宫,还随口提过一句。

苏如绘也就那次听过一回柔淑郡主的名字,现在听紫染说这郡主好好的跳了井顿时吃惊不小,顿时把甘然刚才来过的事情丢到一边,催促着紫染讲个明白。

紫染把一块沉香投进帐子里的狻猊金香炉里,即使在召南苑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这事不小:“据说是宁王庶三子、柔淑郡主的异母弟弟甘远多喝了几杯,误入郡主所居的瑶碧轩达一刻之久,这里面发生什么只有郡主和她的贴身使女晓得,但是那两个使女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听说是被甘远亲手掐死的!”

“什么?”苏如绘目瞪口呆,“难道甘远…”

“宁王知道后一面竭力封锁消息,一面派了王府家令催促宁王后尽快回府,但消息到底还是传了些出来——如今整个帝都都是一片哗然!”紫染细细说道。

苏如绘急速的思索了一下,却没有发怒,而是会心的笑了出来:“宁王后望族出身,一向把王府打理得十分仔细,她回到王府,想必就不会有什么谣言传出来了——不过,听说宋侧妃就柔淑郡主一个女儿,又是与东胡刘氏嫡子定下婚约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别说婚事,能不能有脸继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怕是会与端木氏拼命吧?”

“小姐说的很是,只不过您不晓得这次宁王竟比宋侧妃还要生气——”紫染抿嘴笑道,“宁王后大约两个时辰前就回到王府了,她一进府,宋侧妃尚未上去与她拼命,倒是宁王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劈面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嗯?”苏如绘笑容一止,诧异道,“宁王竟至于此?看来父亲和哥哥他们说的没错,宁王对他的庶三子甘远确实宠爱无比!不过端木氏当时不在王府,纵然她身为王后,乃是王府诸多子女的嫡母,宁王一双子女出了事,她怎么也要算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可宁王这发作得也太过了,估计过两日御史就要弹劾上去!”

紫染却摇了摇头,嘻嘻笑道:“小姐这可是猜错了,御史是断然不会弹劾宁王当众掌掴王后这件事的!”

“哦,这是为什么?”

“据宁王言,甘远所喝的那壶酒,是宁王后前日所赐,而且甘远之所以误入瑶碧轩,正是因为宁王后这回被太后临时召入宫去,许多小世子用的东西没带全,今早请了宫里一位公公拿了她的书信回王府去取一些东西,刚好那位公公遇见了甘远,因那公公催促的紧,甘远为抄近路,这才会从瑶碧轩外经过!”紫染笑着说道,“这番话是宁王当众喝出来责问王后的,如今帝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端木氏为了巩固小世子的地位,故意陷害宁王爱子,甚至不惜牵累柔淑郡主!”

苏如绘眯了眯眼睛:“宁王亲口说的?哈,那这回端木氏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不是?”紫染笑着道,“方才夫人就派奴婢来给您报喜呢,只是见您还没醒,这会侯爷、夫人,还有三位公子正在游光堂商议,要不要趁机把怀真郡主也绕进去。”

“父亲他们的手脚真是快,不过怀真郡主怕是没这么好下手,她毕竟是宁王骨血,宁王再不待见她,最多在她婚事上不上心罢了,何况宫里的贵妃时不时召她入宫觐见,也会照拂一二的。”

“小姐这回可是夸错了人!”紫染忽然道,“这回的事情不是侯爷他们做的!要不然,如今也不用商议,自然就准备好了下一步了。”

苏如绘奇道:“不是父亲他们的计谋?那到底是谁做的?总不会真的是端木氏吧?以我看这个宁王后可不像这么没脑子的人,她要害甘远绝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破绽!”

“这个…侯爷他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紫染道。

苏如绘皱着眉半晌,也觉得毫无头绪:“不管是谁,不过端木氏现在算是完了,只不过没想到那宁王对甘远疼爱到这种地步,可惜,阴私之事最难解释,尤其柔淑郡主与甘远又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就算端木氏被废去后位,那小世子甘珍地位一落千丈,但甘远名声已恶,也无法承受世子之位了。”

“这件事情,是端木氏与甘远两败俱伤,占便宜的自然是宁王其他庶子,想必是这些人之一。”苏如绘沉吟着道。

“好小姐,这些您一会再想,且把这个时辰的药喝了吧。”紫染抿嘴笑着,走出帐子去端进一碗药来,这药她刚才端过来的时候烫手,因此才放在外面凉了凉,趁机引苏如绘说说话振奋精神,如今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自然要趁着温温的端进来。

苏如绘蹙着眉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把药碗还给紫染道:“我喝了这药就头昏昏的,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且去前面打听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来告诉我,尤其是那端木氏现在是怎么样了?”

“奴婢这就去。”紫染闻言,服侍她重新躺下,又细心的罩上一盏灯在外面,这才悄悄退了出去,合上内室的门。

紫染一走,苏如绘还没闭上眼睛,眼前人影倏忽,甘然脸色不大好看的挑帐而入,见状苏如绘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没走?”

“你们家想对付宁王后和怀真?”甘然反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 苏氏兄弟

“是又如何?”苏如绘这才想起甘然到现在都没走,必定是把自己与紫染的对话全部都听到了,心中顿时一跳,强撑着理直气壮道。

此刻内室只有紫染离开时点的一盏灯,还被双层灯罩罩住,隔着帐子里面更是晦暝不清,但是甘然乃练武之人,目力极好,即使光线黯淡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苏如绘眼中的提防,心里便是一冷,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怀真和你不过是意气之争,何必为这点矛盾就算计到宁王后身上?千年门阀的器量不过如此吗?”

“意气之争?”苏如绘怒极发笑道,“殿下真是妙人,好个意气之争,却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本有意数一数怀真郡主这几年来对自己的为难与算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一阵阵的无力感透上来,住了声音长长一叹,淡淡道,“殿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天色已晚,还请殿下速速回宫,免得贵妃娘娘惦记着。”

甘然闻言却没动,静静的站在那里皱眉看着她,苏如绘心中冷笑一声,把被子一拉蒙住了头,她所喝的药本来就嗜睡,原本只是为了赌气,但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这回醒来,甘然自是早就走了。

狻猊小金炉里飘着安神的檀香,借着帐外灯影,可以看到炉中清烟袅袅升腾,苏如绘扯着被角发狠:明天务必找个借口,让人去把停樱楼里那个密道彻底封死!看甘然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听壁角!这些皇子们道貌岸然,却一个比一个奸诈!比如说从前最爱偷听的甘棠!

不过发过一阵狠后,苏如绘却想起了正事:甘然昨日听到紫染与自己的对话,虽然无法以此替那两位洗涤罪名,不过那端木氏诡计多端,只要有一线生机,怕是她都能紧紧抓住。

想到这里,苏如绘忙提声喝道:“紫染?”狻猊金炉里的香既然已经换过,显然紫染已经回来了。

果然她喊了一声后没多久,内室的门就打开了,紫染披着外衣擎着烛台进来关切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染诧异道:“是子时三刻。”

“父亲他们今天议论可有什么结果?”苏如绘听到是这个时辰也有点无可奈何,她虽然莫名的心急着想要提醒父兄,不过也不可能三更半夜的把家里人都叫起来,再说——关于甘然出现在自己内室的事情,她还不能直说,得想个委婉的说法让父兄知道,楚王甘然很有可能会帮助怀真脱困。

紫染听到她是问这个,带着丝困意笑了起来:“原来小姐一醒就惦记着这个?奴婢刚才去前面时因定国公前来,所以就散了。”

“大伯?他怎么来了?”苏如绘奇怪的问道。

定国公苏万润,也就是苏如绘的大伯,是青州苏氏现在的族长,早先也是一员骁将,定国公这个爵位是他自己挣来的,这从他和苏万海、苏万泽的父亲只是关乡侯可以看出。而苏万海也自己得了一个武德侯的爵位,因此苏家这一代却成了少子承爵,也就是苏万泽。

不过苏万泽此人不喜拘束,对权势富贵都不上心,却喜欢到处游历,所以他虽然继承了关乡侯之爵,但几年都不回一次帝都,倒让帝都忘记还有一个小关乡侯。

原本苏家这三个嫡子之间关系都还不错,虽然当初曜国夫人没少给安氏穿小鞋,但苏万润对两个弟弟一直都十分照顾。导致三兄弟生分的却是苏万泽之事。

苏如绘曾隐约听家族里议论过,说苏万泽早先虽然也喜欢游历,但从来没有过几年音讯皆无的情况,也不像现在这样,难得回一次帝都却晃个影就又走了。

这是因为关乡侯还在世的时候,苏万泽刚及弱冠,关乡侯替他择了一个世家嫡女为妻,刚刚下聘,苏万泽却无意中邂逅了一个寻常富户家的小女儿,对之一见钟情,向父亲提出与那世家解除婚约。

关乡侯自是不肯同意,但见幼子确实爱慕那富户家的女子,便许诺可以让其为贵妾。别看那女子出身富户,对于苏氏这种门第来说,对方不过是卑贱商贾之女,就算喜欢,一般来说也就是做个外室而已,是无资格踏入家门的。

谁料那富家女子长得犹如弱柳扶风,性情却刚烈无比,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声称自己良家出身,自幼也是娇养大的,从未想过为人妾的一天,最后丢给苏万泽一个选择:要么娶她为正妻,并许诺以后绝不立妾,要么,恩断义绝,从此萧郎是路人!

那时候苏万泽情窦初开,正是苦恋之时,加上关乡侯为他所聘的世家嫡女他连见都没见过,自然是偏向了这女子,被她一下通牒,只得回去纠缠父亲,说什么也要退婚,并且声称关乡侯若不同意,他自己去与未来岳家交涉。

关乡侯虽然为次子苏万海娶了并非世家出身的次媳安氏,但安氏的父亲至少也是个国公!苏万泽看上的那女子家里不过是个商贾罢了,这种出身嫁苏家稍微体面点的管事还差不多,岂肯同意?

父子就这么僵持下来,苏万润与苏万海自然要为父分忧——这两个兄长绕开父亲与弟弟一合计,觉得为了一个商贾之女与一个世家交恶实在没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当初这门婚事是关乡侯主动提起的,那个未来的三弟媳曜国太夫人、曜国夫人还有安氏都相看过,容貌秀美,性情温柔,而且女红针线、琴棋书画都还略懂一二,是个颇为知情识趣的大家闺秀,正是门阀世家普遍都赞许的媳妇典范。

不过这些话说给陷入情网的苏万泽听没有用,苏万润与苏万海见苦劝不得,干脆把主意打到了那商贾之女那边去了。苏万润身为长子,加上他当时已经有了爵位,自然是承担了亲自出马的责任,去寻那女子的父母谈了一次。

那女子的父母虽然晓得女儿与一贵家子有所交往,但并不知道苏万泽已有婚约在身,自是乐见其成,谁晓得苏万润登门一拜访,女子的父母一则是恼怒苏万泽隐瞒婚约,二则是忌惮苏家势力,被苏万润警告后,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在帝都的产业,连夜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就此不知所踪!

接着苏万泽发觉那女子一家不见,他也不是笨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家中,没多久就知道了是苏万润、苏万海所为,苏万泽也不与两个哥哥争吵,只是收拾了行囊,留了封信说是出去游学就一走了之。这一走足足走了三年,关乡侯思子成疾,好容易才通过暗卫将苏万泽寻回,但他始终不肯长久留在家中,即使回来了,对家里人也是淡淡的,让苏万润、苏万海都十分后悔。

关乡侯最终在临终前半个月,亲自登门道歉,为苏万泽退去婚姻,他本以为苏万泽无心滞留帝都是因为他寻到了那女子在外自成一家,哪知召回苏万泽见最后一面时才知道,那女子一家离开帝都后入蜀投奔亲友,结果在蜀道上惊了拉车的马,一家人全部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而苏万泽打听到这些消息后,蜀道旁的坟茔上早已是青草芳芳。

关乡侯去世前,他尚且还不时回帝都住上一两个月,关乡侯一过世,苏万泽几乎从未在帝都住过十天以上。尤其是红鸾被苏万润、苏万海拒绝列入族谱后,苏万泽更是连着数年无只字片语。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苏万润和苏万海之间莫名的多出一层尴尬,这几年竟也生疏了许多,不是逢年过节或有大事,几乎从不登对方的门。

此刻苏如绘听到苏万润前来,立刻想到了之前的事,忙问道:“你别告诉我,如墨堂姐代我去向顾师兄道谢也出了事?”

“小姐你说什么呢!”紫染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跺脚道,“咱们苏家是那乱七八糟的宁王府能比的吗?”

“那是什么事?难道三叔要回来了?”听说和苏如墨无关,苏如绘顿时眼睛一亮!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万泽归来

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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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说的,不过定国公和侯爷可不是很高兴,游光堂那边伺候的蓝月姐姐说她刚才奉茶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定国公的脸色,可是吓得差点儿把茶碗都给摔了。”紫染轻嗔了一句,苏如绘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会?难道三叔出事了?”

紫染忙道:“小姐快别胡说,关乡侯此刻已经到了距帝都不足百里之地,最多明后日就能入都,现在还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那父亲和大伯怎么可能不高兴?每次三叔回来哪怕露个面就走,他们都会开心很长时间。”苏如绘不解的问道,青州苏氏的门风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嫡子之间都极为友爱,即使庶子也很少会出现互相拆台的情况。

尤其苏万润比两个弟弟都大出不少,苏万海又比苏万泽长了近十岁,两人对这个唯一的同母嫡出弟弟一向疼爱,看到他因当初之事至今未娶,这么多年来心里多少是个病。但因为当初擅自插手导致的后果,这些年来两人虽然有心想劝苏万泽娶妻,到底只敢旁敲侧击的暗示不敢明说,惟恐苏万泽发作起来更伤了兄弟之情。

苏万泽也不知道他是对之前那女子不能忘情还是真的喜欢上了这种漂泊的生涯,却是连提都没再提过自己的婚事,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些人家悄悄打听一下苏万泽的样貌性情,但这几年下来算是明白老关乡侯的少子实在不是什么良配,这才逐渐没了声音。

总之,虽然三兄弟如今疏远了许多,彼此之间也有心结,但是对这个四处漂泊的弟弟的归来,每次苏万润和苏万海都是满怀兴奋与期待的。

紫染解释道:“只因关乡侯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定国公,好似说得极为不客气,听蓝月姐姐说,定国公脸色难看极了。”

“奇怪,三叔虽然与父亲、大伯有隔阂,但一向都很守礼,从未对兄长有过不敬之语,怎么会写的信让大伯看了不悦?”苏如绘这么一听更加惊讶了,就是从前苏万泽爱慕那个丧生蜀道之下的女子时,听闻她被苏万润赶出帝都,也只是默默前去寻找,并未与兄长争执半句,居然有什么事让他写信回来痛骂苏万润不成?

“好像…听蓝月姐姐说,她伺候茶水时仿佛听到定国公提到了一个人。”紫染犹豫着告诉苏如绘道。

苏如绘忙问:“谁?”

“是夫人和小姐从前身边伺候的…”紫染吞吞吐吐,苏如绘却明白了:“红鸾?三叔是为她的事回来的?”

“蓝月姐姐说她听到的正是这个名字,似乎关乡侯极为愤怒,当是咱们家故意把人送进宫去…”紫染差点把接下来“替您铺路”四个字也交代了出去,慌忙住了口,幸亏苏如绘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只是蹙起眉道:“红鸾被封了佳丽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但是她被册为佳丽这也才过去几天?怎么三叔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被她这么一问紫染却笑了:“小姐真是糊涂,难道忘记关乡侯早先在外游历,遇过几次险,老族长为此特意将‘黛锋’分了一支给他?”

“黛锋”其实就是指青州苏氏的暗卫,黛与青属同色,锋指锋芒,这个名字起的不算高深,但培养出来的暗卫却个个身怀绝技。按照规矩黛锋只能由族长执掌,当初老关乡侯是利用了自己族长的权力硬是悄悄划给苏万泽一批人手,供他所用。

因为老关乡侯接下来的族长是苏万润,他对苏万泽有愧,自然不会戳穿暗卫被分出一支之事。所以那批暗卫在苏万泽手里一直留到了现在。

听紫染这么解释,苏如绘心头的疑惑才消去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三叔一直想要收红鸾为女儿,当初被大伯和父亲再三拦阻才没能如愿,红鸾这些年来在咱们家里也是怪尴尬的,又因她之前问名之事,母亲本想让她跟我进宫待几年,以后也好给她许个好人家。却没想到反而让她成了宫里的佳丽!也难怪三叔会生气,三叔是最不喜欢拘束的,皇宫大内他当然看不惯,必定觉得这是大大委屈红鸾了。”

紫染扑哧一笑道:“好小姐,这些事情明儿再说罢,你不困,奴婢可真的困极了,明儿还得照顾您,若没旁的吩咐,就容奴婢回去歪着罢,若是小姐实在想说话,不如奴婢去外面叫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丫鬟来陪您?”

“不用了。”苏如绘一撇嘴角道,“那些下丫鬟有什么可说的?好罢,既然你困了,那就去休息,明儿想必还能有更详细的说来与我听!”

紫染笑着告了个罪,擎了灯出去,苏如绘这会可真是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正香甜时却被人推醒了,睁眼一看是紫染,神色凝重,苏如绘顿时睡意全无,抓着她的手叫道:“怎么了?”

“小姐,关乡侯刚才进了府,定国公与侯爷在游光堂迎接了他,三个人说了没几句话就把游光堂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密谈,但是没谈多久里面就传来砰砰巨响,外面的侍卫担心出事,匆忙打开门进去,发现他们竟全部扭打了起来!这会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办差未归,唯一的三公子和夫人都已经去劝了,蓝月姐姐急得没法,跑来问小姐能不能起来去劝说一二?”

苏如绘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游光堂那边绝对没有扭打这么简单,从昨天苏万润拿着信来找苏万海就知道这件事是苏万泽在挑起,苏万泽虽然对两个哥哥淡淡的,不过对侄子侄女们还是很爱护的,并且当初安氏进门时他对这个二嫂甚是友善,安氏后来逐渐掌了家权自是投桃报李,对他极为照顾,所以苏万泽对二嫂一向敬重。

如今连安氏和苏如锋都劝说不住了,可见场面乱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而且紫染和蓝月居然连让自己去劝解的话都说出来了,安氏可是下过死命令要自己调养好身体的!

想到这里苏如绘的身子虽然还是一阵阵发虚,但哪里还能再躺得住?

“扶我起来更衣!”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苦肉计

从召南苑到游光堂的路苏如绘是被抬过去的,在软轿里苏如绘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这三个叔伯居然不顾体统的大打出手,这三位中最年轻的苏万泽也已经年近四旬,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时候,再说,当初苦恋的女子间接被自己兄长害死,苏万泽都没与两个哥哥争吵,如今红鸾虽然说未来不可或知,但大雍皇帝的佳丽也不算辱没了她半奴半主的尴尬身份。

再说长泰春秋正盛,也还算个明君,照苏万润和苏万海的想法,红鸾能够给长泰做佳丽那已经是一种造化。

游光堂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用乱字能够形容了,大批武德侯府的侍卫团团将这里围住,安氏虽然依旧华衣美服,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势在主持,但从她发白的脸色与明显松散了不少的钗环可以看出这会郑野郡夫人也有点慌了。

也是,今天这事如何收场且不去说,关键是有那么一点消息传递出去,青州苏氏千年家风一朝沦丧!大雍以孝悌治国,讲究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兄弟不和,尚且传为笑料,被族中长者叱责,何况是门阀高第?

而且这会在堂内扭打的三位都是什么身份?定国公、武德侯、关乡侯!定国公还兼了苏氏族长的身份!

看到苏如绘坐着软轿来,安氏居然没有训斥紫染,只是惦记着她身子未好,让她不必下轿行礼,简短的道:“你父亲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将人都赶了出来。”

苏如绘侧耳听了听,游光堂现在大门紧闭,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嘈杂声,她知道外面人多口杂,不能多问,便强撑着道:“三叔许久未归,大伯和父亲也真是,什么时候切磋不好,偏偏三叔一回来就拉着他较量,就不能等咱们给三叔接了风么?还把人赶出来——其实自己兄弟切磋,输赢不就那么回事,要怕什么不让其他人看到?”

安氏没把还在病中的女儿打发回去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台阶,便故意大声道:“可不是么?也怨你三叔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你大伯这段日子身子好了许多,听你三叔说着北地风光,越发的不肯服老,倒是拉着你父亲与你三叔较量上了,害得厨房的接风宴到现在都摆不上桌!回头见了你三叔可要好好说他。”

母女两个人一唱一和算是心照不宣的统一了对外的说法,苏如绘这才压低了声音靠近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知道倒好了,钟芳刚才进了府,你大伯与父亲在游光堂门口迎了他时还好好的,进去没多久,蓝月奉茶时就觉得气氛不对,接着蓝月被赶出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打了起来,蓝月赶紧遣人去后面告诉我与你三哥…”安氏头疼的道,“刚才我带着侍卫进去就被你父亲喝了出来,谁晓得这三兄弟都这么个年纪了还…”她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钟芳是苏万泽的字,苏如绘听了一头雾水,便扶着软轿的边缘道:“女儿进去看看。”

“你走得动么?要不要让紫染扶你?”安氏有些担心的问道,她之所以同意苏如绘进去是因为她也觉得这三兄弟会动手多半原因是在苏万泽,而苏万泽在众多侄子侄女里明显偏爱苏如绘,这是因为苏如绘在定国公和武德侯两家的嫡子嫡女里年纪最小,加上她小时候性.子活泼狡黠,很投苏万泽脾性,或者苏万泽好些年没见过这个小侄女,会看一看苏如绘的面子也不一定。

就算苏万泽真的怒到了不给苏如绘面子的地步,但他终究是苏如绘的叔叔,苏如绘这会儿尚在病中,强撑起来劝这三个长辈,怎么也该清醒一下。

安氏权衡了一下还是只能让女儿劳动这一回。

“无妨,这没几步路,而且紫染在场怕是伯伯他们会更觉尴尬。”苏如绘叹了口气,一旁紫染机灵,忙从软轿里变戏法般拿出一钵温温的鸡汤道:“小姐,这是兑了白玉金参熬的,喝一些提提精神再进去罢。”

苏如绘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刚才紫染和蓝月去召南苑时那兵荒马乱的,谁想到紫染居然还不忘记带上一钵鸡汤!

“这汤本就是给小姐准备的,刚才唤来软轿,奴婢想着小姐本就精神不大好,莫如带上,路上也方便喝些提神。”紫染抿着嘴笑道,安氏顿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苏如绘点了点头,将鸡汤一饮而尽,果然觉得身子松快了些,就着紫染的手臂下了软轿,一旁蓝月忙上来半跪着替她理了下裙裾,苏如绘便步上游光堂前的台阶,示意门前两个侍卫替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会,游光堂里已经面目全非,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器物被砸得乱七八糟,堂上成套的金丝楠木家具几乎无一件完好。最惨不忍睹的还是堂上已经气喘吁吁但此刻兀自恶狠狠相对怒视的三人,苏万海膝下最飞扬跳脱的幼子苏如锋苦着脸,缩着脑袋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还是难得这么乖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苏如锋也算是幼承庭训,自小打熬身体、勤练武艺了,可是眼前这三位一来都是他的至亲长辈,二来苏如锋小时候还是这三位指点长大的。他现在那点儿水平在这里不是够不够看的问题,是一个也拉不住!

就刚才试图拉开战局的一点时间,苏如锋就已经挨了好几下,身上新换的绸袍都被扯破了,要不是这三位还没彻底糊涂,招呼到他身上时刻意留情,苏如锋这会应该已经躺下了。

苏如锋正看着三人一阵阵头大,忽然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顿时惊动了那三个还在剑拔弩张的长辈,看到扶着门框依依而立的病态少女,苏万润三人也都是一呆,苏如绘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美人,她的容貌更偏向于明艳照室的那种,不过这会确实在病中,加上又是强撑着起身来劝和,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听说三叔回来了,心里想念的紧,所以特意跑来看看。”苏如绘到底是一病就倒的身子,这句话说了半天才说完,声音就透着无力,苏如锋不是笨人,一见妹妹抱病前来就知道多半是母亲和妹妹在使苦肉计,自然要赶着帮敲边鼓,忙不迭的过去扶住了她,趁机大声道:“妹妹你病得厉害,颜大夫不是叮嘱过要卧床休息,不可劳累么?召南苑距离游光堂这么远,可怎么过来的?三叔一向最疼你,早知道你这么想念他,必定和往常一样愿意亲自去后面看你的——三叔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向苏万泽,生怕这三叔不肯接自己话里的梯子,见苏万泽果然神色微动,苏如锋心头暗喜,不觉直接问了出来。被苏如锋这么一问,还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苏万泽虽然有些忧虑的看了眼苏如绘,嘴唇动了动,但说出的话却是:“如锋,既然如绘身子不好,怎么还能让她到处乱跑?你先送她回召南苑,待三叔将一些事情与你们大伯、父亲解决,有机会的话,再去看她!”

苏如锋顿时脸色一僵,被他扶着的苏如绘也愣住了。

倒不是觉得苏万泽这么驳斥兄妹二人的面子,而是被苏万泽那句“有机会的话”给吓到了,苏万泽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两人的嫡亲三叔,若要探望苏如绘还有谁能拦着他不成?

就在这时,苏万润沉沉开口,显然定国公是被气疯了,也不顾还有两个晚辈在,直接便喝道:“老三!你若要为当年蜀道之事讨个说法,尽管向我来!大不了我将这条命赔了你那心爱女子合家!但若要借此脱离家族,那是想都别再想!生你是青州苏氏的人!死,你是青州苏氏的鬼!”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响彻苏如锋、苏如绘兄妹头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原因?

一个多时辰后,苏如铁与苏如峻双双回到府中,迎接他们的就是安氏阴沉无比的脸色。

“母亲,出了什么事?”其实两个人早就得到家中奴仆悄悄去报信,只是安氏为着侯府和家族的声誉考虑,怎么也不能叫人知道武德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丑,因此虽然派人打着通知他们苏万泽归来的消息去给他们透露一二,但是却反复叮嘱过他们务必要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不可留半点证实传言的漏洞。

若是前脚武德侯府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后脚苏家的嫡长子与庶次子就赶着往回跑,这不是让人笃定了传言是真么?

因此苏如铁和苏如峻早就心急如焚,偏生那两个被打发去报信的奴仆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单晓得自己的叔伯与父亲在家里正堂上动起了手,前因后果却是一团雾水,这剩下来的时间自然是如坐针毡,又得了安氏的叮嘱不敢泄露,只能苦苦按捺。好不容易等到回家,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两人见安氏的脸色如此难看,心里都是咯噔一下,郑野郡夫人的镇定功夫,这两个儿子都是十分清楚的,这么多年来还没见她如此气急败坏过,显然是家里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你们三叔想要与苏氏恩断义绝。”安氏简短一句让两人先是一呆,继而齐齐变色!

“三叔疯了?!”纵然沉稳如苏如铁也不禁冒出一句犯上的话来,但安氏却没心思去责备他,其实安氏自己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甚至觉得这个三叔是不是这几年在外面跑时不小心摔着碰着,脑子不清楚了?

先不说青州苏氏千年望族,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生于其家,就是寻常的宗族里,除了那些罪大恶极、行为不端被驱逐出去的,有谁会主动提出脱离宗族?!便是那些被驱逐的人都还心心念念、后悔不迭的想要重列族谱呢!

安氏这会心情差到了连脸色都不掩饰,不仅仅是对苏万泽突如其来这么一闹的恼怒,作为武德侯府的主母、苏如铁等四个孩子的母亲她还要考虑更多,譬如就算今天这起事掩饰过去,如果苏万泽铁了心要脱离苏氏,这个消息是怎么也瞒不住的,到那时候青州苏氏成笑柄反而事小,对于苏如铁等人的前途影响那可就大了。

苏如铁、苏如峻这会都已经领了具体的职务,而苏如锋还只是一个寻常太子伴读。更紧要、更迫在眉睫的是宫里确实已经开始为太子做选妃的准备,太子过后接着就是楚王,而女儿苏如绘正在行列之中!这个时候有可能被指给太子或给楚王准备的人家都是反复的叮嘱子孙不得惹事生非,收敛平日行径,就是想要给女儿谋个好前程,也是为家族增添光彩。

想一想吧,以苏如绘的身份,是完全够格做太子妃或王后的,然而这个时候苏家却传出了定国公三兄弟当堂扭打、关乡侯苏万泽与家族恩断义绝这等违背孝悌之事…那苏如绘还有什么前途?

女儿家的未来到底是与家族挂在一起的,家族蒙羞,苏如绘自己再好也要受到影响,如今可是关键时刻!

安氏固然对这个三叔一向照拂,但怎么说儿女肯定是更重要的,如今自然是将苏万泽恼到了极点,所以听了儿子冒犯的话也当作没听见,只是沉着脸道:“你们妹妹抱病从召南苑到游光堂去劝说也没成功,这会被送回召南苑怕是病得更重了!”

“可请颜大夫来看过?现在可有谁在召南苑照顾么?不行就让溪和去。”苏如铁惦记着苏万泽之事,但听到苏如绘病情加重还是赶紧问了一句。

“已经请了来看过,溪和现在正守在那里——被颜大夫好生训斥了一番,道接下来三五天里都不得劳累多思,否则就要伤及元气了。”安氏恨恨的说道,“我看钟芳更需要颜大夫!”

安氏就差直接指着苏万泽痛骂他脑子有病了,苏如铁和苏如峻都是晚辈,自是不好去接这个口,于是两人问:“三叔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红鸾被册为佳丽之事?”安氏现在觉得这个三叔简直莫名其妙!“钟芳认为红鸾被今上看中全是你们父亲的筹划,为要给你们妹妹在宫里安排一个助力!真是滑稽!”

苏如铁和苏如峻听得面面相觑:“什么?助力?红鸾现在也就是一个佳丽而已,都不知道能被今上宠爱多久,不说其他主位,宫里现在有太后做主,名正言顺掌宫权的还有周皇后,论宠爱还有屹立后.宫多年的霍贵妃…红鸾她一个佳丽能干什么?”

“嘿,不仅如此,她虽然是崔佳丽,但谁都晓得是从咱们武德侯府出去的,以后若在宫里被人陷害或者与什么事情扯上了关系,咱们家还逃不了要被牵累!”安氏冷笑着道,“就算她有那能耐一步步爬到主位上,天晓得那是何年何月?太子选妃就是今明两年的事情,那时候你们妹妹早就被指了婚,她就是成了皇后又怎么样?青州苏氏这么一个娘家还不够,后宫没有主位这么多年你们妹妹也过来了,当初没有安排,非赶着在你们妹妹终身之事就快定下去安插个佳丽?我看你们三叔,简直就是在北戎那帮子蛮夷里待傻了!”

大雍北伐的时候苏万泽也曾随军,不过他当时只在苏万海麾下挂了个闲职,北伐之战落幕后,也没跟着大军返回,而是被北戎的风光吸引,独自离队留在了北方游历。当时大雍大胜,正是雍人在北戎高人一等的时候,而且苏万泽这些年一直到处跑,苏万海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拗不过他,只得反复叮嘱苏万泽身边的黛锋保护好他作罢。

这还是苏万泽滞留北戎后第一次还都,第一件事就是要脱离家族,整个武德侯府,还要再加上定国公府,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击得懵了!

“母亲,三叔他现在在哪?”苏如铁和苏如峻满脸不可思议,连忙开口问道,要不是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是安氏,他们两个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这个三叔虽然痴情,但也不是糊涂人,怎么连安氏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他却一味钻牛角尖到这个地步?

“还在府里,你们大伯和父亲担心他一出府就找不到人影,所以加调了预备的黛锋来盯紧了他,刚才你们大伯亲自快马回定国公府奉了曜国太夫人前来,这会正在知云轩里细细劝说。”安氏怒气冲冲的说道。

苏如铁和苏如峻对望一眼,都站起了身:“母亲,那我们也去看看?”

“去吧。”安氏心烦意乱的道,“我也去看看你们妹妹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黛锋

在游光堂的一折腾,加上苏万泽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打击下来,苏如绘的病情确实是更重了一些,本来已经习惯了她一生病就奄奄一息的安氏顿时手忙脚乱,更不用说还是第一次照顾这个小姑子的裴溪和了。

苏如绘从游光堂被抬回召南苑后勉强喝了一碗药,就着药效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苏醒,便看到了俯在自己床沿满脸疲惫还强撑着打瞌睡的长嫂,顿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和这个嫂子相处的时间短,也谈不上好感恶感,这会看着她明明困倦到了极点却还坚持守着自己,不由得不好感大生,腾出手来轻轻推了推裴溪和。

苏如绘本来的意思是要叫她醒来去再睡,哪知裴溪和已经困到了极点,就着她这么一推就歪了下去,干脆倒在被子上睡了起来。

“小姐?”反而帐子里的动静被在外面守着的紫染察觉了,忙挑开帐幕进来看,看到苏如绘果然已经醒来,顿时喜不自胜,“这可真是太好了,小姐这回病情加重,可把夫人和大少夫人吓得不轻!”

“轻些说话,大嫂的那两个贴身使女云烟云若呢?让她们来,扶了大嫂去休息罢。”苏如绘指了指倒在自己被子上的裴溪和道。

“哎!”紫染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带着云烟和云若进来,三个人脸色都透着疲惫,显然这过去的一天一夜没少替苏如绘操心,云烟云若是裴溪和的陪嫁丫鬟,进了帐子先对苏如绘行礼道:“四小姐醒了,这真是太好了,颜大夫说您服了那药后会有盗汗,若不及时照料易感风寒,大少夫人因此不放心,亲自守着您替您擦拭身子,可算没什么事!”

苏如绘眼光一晃就看到裴溪和身后果然放着一只银盆搭了巾帕,银盆中的水还兀自有一丝热气,显然是新换的热水,不由又对这嫂子好感了许多,点头道:“这回真是辛苦大嫂了,也连累了你们,且扶大嫂回沁雪居休息吧,待我好了亲自去谢她!”

“当不得小姐谢,大少夫人也是希望小姐好起来,免得侯爷夫人,还有三位公子忧心!”这种类似表功的话裴溪和自己是不方便说的,自然要贴身丫鬟伶俐,懂得传扬出来,云烟云若能够做裴家的陪嫁丫鬟,这份机灵自是不少。

裴溪和确实是困极了,两个丫鬟摇着喊着半晌还是迷迷糊糊的,还是紫染干脆,出去叫了软轿,让两个婆子直接抬到了内室,把她扶进去叮嘱了云烟、云若送回沁雪居。

这边裴溪和走了,自然是紫染来主持,先由小丫鬟捧了银盆来伺候苏如绘梳洗一番,紫染复亲自端进一碗药膳:“这是颜大夫今天来开的,说是可以长期用着调养,不仅是小姐这里,夫人和大少夫人那里都有一份。”

“唔,趁我进膳,你给我说一说,游光堂的事情到底怎么了?”苏如绘舀起一勺褐色的米粥关切的问道。

提起这个问题紫染顿时苦笑起来:“曜国太夫人如今在府里住下了!”

这么一句苏如绘就晓得定国公亲去奉了母亲来也没能说服苏万泽,因此干脆打起了持久战,一面让苏万海把苏万泽扣留在武德侯府里,一面让曜国太夫人慢慢的磨下去。

“三叔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苏如绘长叹一声,顿时觉得手里的药膳难以下咽。

“小姐莫要忧虑,颜大夫叮嘱过,小姐现在只能静养,不宜劳神,否则必损元气!”紫染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