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怔怔的望着她:“我不明白了…如绘姐姐的意思,是这样会帮德妃娘娘争取到徐宝林的孩子抚养,所以德妃娘娘虽然失了荣寿公主的抚养但依旧不会生气吗?”

“恰恰相反,陛下今晚因四殿下的缘故迁怒于德妃娘娘,甚至说出了德妃娘娘为母还不如庄妃的话来,徐宝林的孩子德妃娘娘是没了指望了!”苏如绘悠然说道,见丹朱骇然,她方吐出一句话,“这样德妃才会把心思全部都放到四殿下身上去!”

“可是若德妃娘娘有意收养徐宝林的孩子,当初做什么还要澂嫔娘娘同意把四殿下记到她的名下?”丹朱不解的问道。

苏如绘冷笑:“你可记得去年年初的时候,嗯,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宫里传起了昭华宫的许多谣言,还提到了早先咱们刚认识不久的腊八节命妇觐见前因钗环逾越触怒了太后的那位赵御妻?”

“那是…”

“淑妃娘娘素与德妃娘娘不和,相比之下,德妃娘娘却是比淑妃娘娘更得陛下疼爱,也与陛下最喜欢的贵妃交好。可淑妃娘娘有三殿下,德妃娘娘却无所出。”苏如绘冷笑着道,“所以,就算淑妃娘娘不得陛下垂爱,将来也可以跟着三殿下去就藩,而德妃娘娘却注定老死宫中,或者,将来为陛下殉葬!”

丹朱瞪大眼睛:“如绘姐姐,你是说…德妃娘娘知道淑妃娘娘不会让她顺利收养四殿下,才故意提出来,等淑妃娘娘反对了一回,再提出时,若淑妃娘娘再反对,便会让太后与陛下觉得她故意为难,这样就方便多了?”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苏如绘摇头,“你也不想想,去年年初时,宫里可是一件孕事都没传,从长泰廿九年起,一直到去年年中才有妃子怀孕,德妃的年纪大了,虽然没失宠,却不像贵妃那样长盛不衰,不是人人都有贵妃那样的福气的。”

“德妃当初确实是真心想要收养一个皇子为以后打算,而当时的六位殿下中,唯一与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四殿下。”苏如绘眯了眯眼,“同样澂嫔娘娘要为四殿下考虑,自是会同意这一点,毕竟正一品四妃之一名下的皇子,与从三品嫔膝下的皇子在就藩时差距悬殊,何况澂嫔娘娘虽然得太后怜恤,帝宠都接近于无!”

丹朱揉了揉额角,下意识道:“可上回陛下震怒时,德妃娘娘还是力保四殿下呢。”

“她当然要保四殿下了。”苏如绘轻轻笑道,“太后病重不能理事,想一想这宫里得最大好处的人是谁?是霍贵妃!那么与贵妃关系最好的宫妃又是谁?是德妃娘娘…何况,那一天本是余太奇所言太后会苏醒的时间,当时中宫还在养病,淑妃娘娘因为在西福宫打扰了贵妃休憩,被陛下呵斥回永信宫反省!执掌宫务的德妃娘娘特特把自己与四殿下的轮守安排在了太后苏醒时,结果偏偏这时候出了差错让太后一病不起…你说她若还要任陛下活活打死了四殿下,陛下回过神来后会怎么想?”

丹朱张了张嘴,脸色发白。

“侍疾的人次与时辰之所以由德妃娘娘来管是因为之前淑妃、德妃两位娘娘责问我小霍氏之死时争执不下,所以去了西福宫寻贵妃娘娘主持公道,结果却把贵妃折腾得惊动了陛下…陛下冷静下来怎么不会想:德妃先是在盘问我时故意与淑妃过不去,借贵妃之手把淑妃关回永信宫,自己独掌宫权,然后趁机指使四殿下…甚至是串通了余太奇谋害太后?”苏如绘悠然道,“所以,德妃娘娘若是看着四殿下就那么被陛下打死了,将来就等着淑妃之流指责她唆使四殿下谋害太后吧!毕竟四殿下若死了,死无对证,这种事情,只要传些风声出来,也不必与德妃对质,就能叫她没有好下场了!”

丹朱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哆嗦:“难、难道太后、太后的病…”

“你不要多想!”苏如绘柔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四殿下他也是可怜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谋

脚步声在清冷的琼桐宫中回荡,甘美抬起头来,原本因为听见陌生足音而准备的漠然之中浮现出一丝惊讶:“你来做什么?”

“父皇说让你自生自灭,没想到你不但活到了现在,在这里竟还过得似乎不错。”甘棠挥手驱赶着殿中尘土,皱着眉,半晌才挑了张看起来最干净的椅子坐下,斜睨着甘美,“看不出我们那个二哥竟对你这么好。”

甘美讥诮一笑,打量着他:“嫡长子被废了,新太子却不是你,我还以为永信宫这段时间都在关起门来抱头痛哭,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心情到这里来?莫非本是想看一看我落得何等凄凉下场来安慰下你自己?只可惜你却要失望了,在这儿我过得比倚晴斋更闲适,至少没有了那惹人厌恶的老妇需要我处处提醒自己谨慎小心。”

“不过琼桐宫再闲适,终究不是久留之地。”甘棠悠悠道,“你今年才十三岁,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到死为止?当年你母妃…”他看了眼正殿方向,似笑非笑道,“拼着最后的理智求父皇留下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这里陪着她么?”

甘美厌恶道:“你还有脸提我正殿的母妃?”

“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甘棠淡然道,“何况你母妃进宫以来难道就没对别人下过手?若不是她先辱我母妃过甚,我母妃也不至于用那等手段对付她,以至于被人抓住把柄,辖制多年!”

“那就是你母妃的报应了。”甘美冷笑。

“可我母妃至今还好好的在永信宫。”甘棠微哂,“你确定要继续吵下去么?你我都觉得自己母妃委屈…”

甘美冷冷打断道:“我不觉得母妃委屈,只觉得她心还是不够狠,早先得宠压得所谓沈家嫡女黯淡无光时,若有你母妃一半的狠毒,早早将她弄死了事,说不得你母妃如今的位置就是她坐…而你这孽种也不见得能生出来了!”

他骂得刻薄,一向脾气不好的甘棠竟神色丝毫不动,悠悠道:“也是,你跟着澂嫔许氏,靠谨慎微小得皇祖母怜惜才在这宫里活到现在,从前被我打骂连个不满的眼神都不敢有,如今反正落到了这一步,怎能不抓紧机会在言辞上多占些便宜?”沈淑妃虽然不怎么得长泰宠爱,但他们母子却是一向被太后所看重的,尤其甘棠,甘霖自幼被立为太子,长泰亲自调教,自无什么空闲在仁寿宫里承欢膝下,而甘然的养母又不得太后喜欢,甘美身世遭疑,甘沛是嫡子,所住的未央宫离仁寿宫远不说,前几年年纪也小,嘉懿太后最疼的就是甘棠,他此刻虽然没有疾言厉色的反驳,可是这番话里所藏的傲意却比什么样的叱骂都犀利。

“只是言辞上占便宜?”甘美却冷静下来,微微一笑,“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如今居然肯亲自到这里来,要么是遇见了难处,要么就是有什么计划,总之必然有所求!”他传长泰庞大后宫之中几十年来都是最美丽的那个女子的美丽凤目里流动起慑人的寒光,“你以为我只会在言辞上占便宜?”

甘棠见他这样反应,目中倒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又笑了:“这么说来你虽然打算狮子大开口,却也是想合作的?”

“那得看你我各能拿到多少好处!”甘美冷冷的道。

“若是你拿大头我拿小头,你觉得我还会过来并这么好耐心吗?”甘棠似笑非笑。

甘美想了一想,倒也心平气和的点了点头:“说你的来意——看到你这张脸,我实在很想在上面打上一拳!只可惜我如今伤还没好,年纪也比你小,实在没把握能打赢,否则…”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哦?这么说,你是提醒我走时先打你一顿?”甘棠嘲讽的瞥了他一眼,单刀直入,“你为何谋害皇祖母?”

当日德泰殿的寝殿里面发生的事情,虽然淑妃和甘棠都不在场,可是淑妃好歹是从长泰二十六年起协理宫务的人,加上事后长泰怒不可遏之下将名义上所谓误诊的余太奇下旨当庭杖毙,却亲手对四皇子甘美处杖刑…虽然对外透露的缘故是余太奇弄错的那碗药是甘美在不知情时喂给了太后,从而导致太后受害,但淑妃在宫里多年,所知道的秘密也不少,联合起来也把真相拼了个七七八八,甘棠今日前来,自是先声夺人。

哪知甘美听了脸色一沉:“胡说八道!人人都知道是余太奇那庸医开错了方子害得皇祖母一病不起,我也因为没能查看出那药汤不对甘受父皇责罚,自请幽闭此处为皇祖母祈福…你这么说是什么用心?三皇兄啊,大皇兄被废后二皇兄被立为储君而不是你,做弟弟的也知道你心里定然不那么痛快,可也不能为了发泄自己心中不满…故意造谣,将如此骇然听闻的逆伦之事,栽赃在皇家头上吧?莫非三皇兄你这些年来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你…”甘棠面色古怪,甘美这番话实在大出乎他所料,甘棠固然极为厌恶这个四弟,实际上因长泰这些年来膝下也就这么几个皇子,所以他自认对每个人都下过一番工夫了解,甘美作为皇子身来尊贵,但因为生母和养母的关系却不得不以谨慎微小的态度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在这样矛盾又压抑的环境里,养就了骨子里的桀骜与疯狂!否则即使对皇祖母恨到了极点,敢像他这么直接迅速的做出决定的人却也不多…

这样的人,本不该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你知道了皇祖母的秘密,是也不是?”甘棠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这儿没有旁人,不必慌张,那晚可是有人看到你去了除华宫的…除华宫里…前朝的废妃高氏,就在那天清晨触墙自尽了,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第四百二十四章 谋- -!

“我为何不敢?”甘美一脸惫懒的看着他,“除华宫是什么地方?我连去都没去过——哦,你说有人瞧见了?不知道那是姓甚名谁?在宫里又是什么身份?他又是站在多远的地方什么位置看到了我的?这宫里的皇子可不只我一个,再者年纪仿佛的小内监也不少,你的母妃堂堂正一品淑妃,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宫务这么多年,别说证明我莫名其妙的跑到了除华宫里去,我看,找几个人来污蔑我去过宣明宫也没什么吧?”

甘美摆明了死不承认,大大出乎甘棠所料,他沉默了片刻,才道:“看来,不是太子殿下,就是苏如绘已经来过了。”

“太子确实来过,不然我何以有这样的日子过?但你提苏氏做什么?”甘美斜睨他一眼,警觉道,“你想通过苏氏攀诬太子?”

甘棠哼了一声:“你向来不是这种做了不敢承认的人,忽然性情变化,必定是得了他人叮嘱,而且你这番话的腔调活脱脱似极了那个苏氏!”

甘美暗暗记下他这番话,预备回头学给苏如绘听,面上却冷笑道:“哦?我向来是什么人,原来三皇兄你竟如此清楚?”

“废妃高氏以及皇祖母的秘密,在这宫里的老人中,也不是每个都知道的。”甘棠悠悠道,“那天看到你去除华宫的人,我自然不可能告诉你,但确实是你不会有错,加上那天,正好轮到你在德泰殿伺疾,原本是走不开的,不难猜测,这应该是你当夜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急怒攻心,甚至来不及等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间,哦,也许,你是担心去迟了就见不到活着的高氏了,因此连夜前去除华宫找她求证!”

甘美哼了一声,不予作答。

甘棠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道:“那晚侍疾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苏氏并柔淑郡主,柔淑郡主是年前因故才被太后接进宫来‘养病’的,和你我都不是很熟悉,而且她自幼养在王府,又是庶出,既不会与你太亲近,也不会知道什么与宫里有关的秘密。因此,我猜你得到的消息,出自于苏氏!”

“所以,你今日前来找我,目的就是要我去告诉父皇这些,把苏氏拖下水?”甘美听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已经得罪了父皇,还要再得罪青州苏?你当我是傻子?”

“你谋害了皇祖母,皇祖母对父皇的恩情,大雍上下皆知!虽然你是父皇的儿子,虽然父皇当时被德妃劝阻暂时没有杀你,却不代表他日后不想起来…尤其是,皇祖母并未崩逝,父皇心里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可皇祖母早先因为小霍氏的缘故气怒交加本就伤了身子,如今这么一躺,到底有了年纪,能拖多久,可不一定!”甘棠冷冷道,“万一山陵崩,父皇他没了希望狂怒之下,也不必亲自要你命,只管下道圣旨,说你自请陪葬,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甘美悠然道:“你这话说的不错,那老妇迟早都是要死的,若到那时候,长泰他到底还是想要我命,我又何苦再得罪苏氏?你也看到了,父皇对我不闻不问,我能够在受了杖伤后活下来,全靠了太子庇护,而太子与苏氏自幼两情相悦,我若不识好歹害了她,不必等到长泰叫我陪葬,太子一个眼色,就能叫我悄没声息的消失在这里…三皇兄啊,你说了半晌,只说叫我做什么,却不谈给我的好处,可是想叫我恶声恶气的赶你走么?当真是谈交易连规矩都不懂!”

甘棠不理她的挑衅,淡然道:“你这么做了好处不就有了?你终究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又有几个人希望自己家中发生这等逆伦惨事的?何况你这么做,焉知不是上了苏氏的当?为她铺直了路?如今你说了实话,让父皇知道你也不过是受人蒙蔽,因着年纪小分辨不清,一时激动做下了事情,比起亲生儿子,父皇难道不是更愿意恨着外人吗?”

说着,静静的看向甘美。

“三皇兄这个主意当真是不错!”甘美赞叹道,“原本我只是误将余太奇弄错的药喂皇祖母服下,照你说的这么一做却从此坐实了谋害皇祖母的大罪!单这一点,我自己与大位无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可是将来不论哪个兄弟上了台,想要我去死,我亦不得不死,台上的那一个,不但落不着不友不恭之名,反而还能说是对皇祖母的孝顺?三皇兄当真是才高八斗,智谋冠绝,相比之下,天下人都成了傻得不能再傻的蠢材,所以人人都该听你的话?”

甘棠悠悠道:“荣寿公主已经被接出了昭华宫。”

“嗯?”提到荣寿,甘美讥诮的笑容微微一僵,轻哼一声,“长泰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竟敢动她?”

“不是我们动她,是她在父皇去昭华宫看望她时问起了你,惹得父皇勃然大怒,连累德妃都受了斥责!父皇怒极之下,说她不能再养在昭华宫,所以吩咐人当场收拾东西,将她送到了鸿宁宫交给庄妃抚养——妃和德妃之间差着品级是一个,最重要的是,庄妃自从当年小霍氏入宫在御花园里出言挑衅让皇祖母敲打后就几乎一直无宠,跟着这么一个母妃,荣寿以后的日子,可比跟着德妃,差得远了。”甘棠悠悠道,“虽然一般的同父异母,可荣寿却是你看着长大的吧?自从你出事后,她几次不吃不喝,形容消瘦,咱们宫里心最软的那位丹朱郡主,每每看到她都不自禁的掉眼泪,如今她更是为着你才受到这样的待遇,为人兄长的,你心里可能安心?”

甘美沉下脸来:“你如此清楚,恐怕一切都是你们的算计吧?”

“不管你信不信,德妃与我母妃不和六宫皆知。”甘棠站起身,掸了掸衣襟上沾染的浮尘,淡然道,“她的昭华宫,我母妃除了安插几个不打紧的耳目外,想做什么,还真不容易,怎么说也是父皇大婚时候就进宫的老人,能够活到现在还坐上正一品四妃之位,荣寿又不是她亲生和养大的,怎么可能叫我母妃的人近身去做手脚?”

他离开前似笑非笑的提醒:“倒是丹朱郡主,在你到这里后,一直关照着荣寿,若说如今咱们这个妹妹最听谁的话,不是德妃,而是郡主!四弟,你果然不愧是艳压六宫的璎华夫人之子,丹朱才多大?又见过你几回?就这么替你费心了呢!”

“滚!”甘美大怒!

“这宫里还活着又真心待你的人就那么两个,待你恩深义重的澂嫔究竟为了什么而死你心里自该清楚,难道她这么多年来的谨慎隐忍、战战兢兢,就是要你在这里陪着你疯了的生母自生自灭?那个苏氏狡诈成性,究竟要不要脱罪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甘棠悠然说道,无视甘美的震怒,拂袖而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谋(下)

甘棠离开后,甘美却立刻收了怒火,靠在榻上仰望着殿顶发起呆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烟托着药走了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放着吧,我过会自己喝。”甘美回过神,轻声道。思烟点了点头:“奴婢去看着夫人。”

待思烟走了,榻下忽然传来稀碎声响,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的甘然有些狼狈的爬了出来,长舒了口气:“果然不好受!”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二哥为什么才出来?”甘美端起药来,一边皱眉咽下苦涩的汁液,一边与他说话以分心。

甘然淡笑道:“你今日回答他如此反常,甘棠哪有那么轻易离开?他假作走开,却必会折回到附近聆听观察,自然宁可多等一等。”

“一直听宫里说二哥和他自幼交好,自然更为理解。”甘美淡淡点了点头。

“呵!”甘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却道,“荣寿那边你不必担心,父皇就这么一个女儿,是绝不会亏待了她的,而且说实话,德妃这段时间惦记的人与事都太多,并未好生照料她,还不如交给庄妃,固然庄妃位份不如德妃高又无宠,但也因此她会好好对待荣寿。”

“不过荣寿毕竟是在昭华宫里问起我,长泰他迁怒德妃,在这宫里,一个没了亲生母妃的公主得罪了有协理宫权的高位宠妃可比不受父皇待见还要难过。”甘美喝完药,吐了口气,不冷不热的道。

甘然淡笑道:“德妃素与淑妃不和,如今忙着安抚父皇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寻荣寿的不是?再说,荣寿才多大?德妃要埋怨,也埋怨不到她身上去。”

“苏氏果然堪为二哥你的良配。”甘美哼了一声,“二哥,正如甘棠方才所言,苏氏如此狡诈,她又是青州苏氏的嫡女,必定要为家族考虑,你竟一点也不提防吗?”

“就算不是青州苏,难道寒门女子一朝披上凤冠霞帔,就不会替自己娘家索取好处了么?”甘然淡然道,“寒微之人乍富,贪婪之心犹如饕餮,难以喂饱!相比之下,苏氏千年望族,好歹还有家风在那里,他们固然希望争取更多荣耀,却已经深谙其中分寸…哦,你也许不知道,就在孤被立为太子那天,武德侯苏万海以老病坚辞,并交还了破虏军的兵符!”

甘美沉默片刻:“也不仅仅是这样吧…也是因为,苏家不但对二哥有所求,同样也能帮助二哥?”

“婚姻结两姓之好,本就是为了互惠互利,自古如此,有什么不忿的?”甘然微微一笑,“如绘狡黠,这几回过来,四弟可是在她手里吃了亏?回头孤说她一说,四弟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哪里是狡黠!”甘美下意识的叫道!见甘然似笑非笑,猛然省起这样自己更没面子,干咳一声,板起脸道,“没什么,她那点狡黠而已,我一看就看穿了,只是不喜她的小聪明,所以才要提醒下二哥你而已。”

甘然对苏如绘秉性可比甘美更了解,如何不知他这样定然是被苏如绘戏弄得不轻,忍笑道:“四弟虽然自小沉默,却一向聪慧,想来不会吃亏的,嗯…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臣弟恭送太子。”甘美嘴角撇了撇,意思意思的欠了欠身。

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甘然自也不计较,含笑去了。

等他离开,思烟再次进来,却悄悄关了殿门。

甘美惊讶道:“还没到上药的时辰。”

“奴婢给夫人熬了碗安神汤。”思烟走到近前,低声正色道,“这几日,苏家小姐、太子、三殿下络绎而来,殿下究竟如何打算?”

“卫家玉佩都落在了苏氏手里,我还能怎么办?”甘美吐了口气,恹恹道,“何况相比永信宫,自是太子这边更可信,至少太子和苏氏,并没有故意谋害过我,苏氏利用归利用,倒也确实无致我于死地之心…可永信宫…”他冷笑着道,“就算永信宫不打算害我,我也不打算饶过他们!”

思烟叹了口气:“殿下可知,当日夫人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母妃…是心太软!”甘美沉默片刻,缓缓道。

“不错,夫人虽然出身污浊地,但因自幼才貌出众,就是在教坊时,也是被捧着哄着,以养就矜贵之气,即使在顾太一身上吃了个大亏,可卢王、陛下,莫不是宠爱有加!”思烟正色道,“当初夫人得宠时,别说霍贵妃!就是太后都不能直面叱责夫人,免得与陛下闹僵!”

甘美知道自己生母没疯前很得长泰欢心,却没想到到了连嘉懿太后都忌惮的地步,忍不住道:“难道我母妃的疯…另有缘故?”

“西凉沈氏望族,积累下来的见识和东西,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知道的,比如致夫人发疯的药也是。”思烟冷笑着告诉他,“可殿下也想一想,那时候,太后已经还政给陛下,以太后的能耐,看个六宫还能出什么大错吗?如此凶猛之药,没有太后的准许,沈氏又是怎么敢弄进宫的?而且当时夫人宠冠六宫,连霍贵妃都难得见到陛下一回,这宫里的人处处踩高拜低,那沈氏固然出身望族,在宫里不得宠,位份也不及夫人,她又是怎么把药下到了夫人的饮食之中?”

“是…是那老妇!”甘美切齿道,“当真是多谢高氏那包‘百年’!”

思烟冷笑:“沈氏受太后之命,害了咱们夫人,她自己可也不好过!如此猛药,宫里都没有,沈氏却能拿出来,太后心里岂有不忌惮的?所以就使人把这件事情,透露了些给了陛下,陛下当时就狂怒欲废淑妃!太后却出面拦阻,以无有证据不可诬陷高位妃子为由保下了沈氏——可太后同时又设计让已故的顾贤妃得了一件铁证…所以,夫人疯后,淑妃才立刻失了宠爱,连带着三殿下,也只能靠讨好太后在这宫里过下去!”

“那贵妃…贵妃…”甘美微微颤抖,“原来所谓太后怜恤淑妃母子,竟是、竟是这样!是太后逼得淑妃母子,不得不紧紧依靠太后吧?”

“贵妃之所以照应着夫人,是因为,已经死了的思云,把夫人发疯的经过,暗中全部告诉了贵妃!贵妃自此步步谨慎小心,才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否则,以太后那般明显的对贵妃不喜,就算有陛下照拂,贵妃又有几条命可以送?”思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殿下,设想夫人盛宠时,与沈氏一交恶就将其置于死地,当陛下为了夫人愿意忤逆太后时设计让其母子彻底反目…夫人与殿下,又何必吃这许多的苦啊!”

“殿下,澂嫔娘娘收养荣寿公主,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殿下还不知道吗?那位公主只是为了吸引太后对殿下的注意才刻意好好对她罢了,若非如此,澂嫔娘娘何必委屈殿下也要把最好的给她?不过是做给太后看!奴婢要提醒殿下的是…殿下记住,不管是正殿的夫人,还是已故的澂嫔娘娘,包括苟活的奴婢,心心念念所关心的只有殿下您一个人,与荣寿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请殿下不要辜负了您两位母妃的期待,将来无论作任何决定,切不可为公主耽误!夫人的前车之辙,请殿下慎思、慎记!”思烟肃然跪倒在榻前,神色殷切的叮嘱。

甘美默默颔首:“姑姑放心,我…我不会犯母妃的错误!”

得到他的保证,思烟才大大松了口气,欣然道:“有殿下这句承诺,奴婢才能放心,还请殿下继续养伤,奴婢回前面伺候夫人!”

只剩甘美的偏殿,甘美慢慢从袖子里拽出一串九连环,暖玉握在这尚且料峭的春日里,温温的格外舒畅,因是进献给宫里唯一的公主之物,打造精致,玉质流畅而光滑柔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九连环,目光却茫然一片,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地方…

第四百二十六章 风波起

苏如绘上穿缠枝芍药莲花纹短襦,下系六幅湘水裙,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挽了一个飞仙髻,一串儿珍珠落在她鬓角,纹丝不动,在她上首,周皇后因彻夜未眠而显得略微苍白的脸上薄施脂粉,皇后着绛色翟衣,暗绣万世如意纹,梳着望仙九环髻,凤冕堂皇,神色肃穆。

“禀皇后娘娘,人已经在殿外等候。”殿门口安夏缓步而入,轻声禀告道。

周皇后略略点头:“都带进来吧。”

数名锦衣少女鱼贯而入,皆面有惶色,惟独为首一人,梳着垂髫分绍髻,身着紫色宫装,虽然同样一夜不曾安睡,却神态自若,目光炯炯,正是沈子佩。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周皇后淡然道:“平身!”

“谢娘娘!”

苏如绘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苏如染的身影,依旧穿着昨晚的衣裙,鬓发微微松散,这让她心生警惕。

“昨日之事,想必如绘你还不知道吧?”周皇后没有给秀女们赐座,取下指套按了按眉心,忽然瞥着苏如绘道。

苏如绘在座上欠了欠身,笑道:“臣女可不是糊涂着呢?”

“那么安夏说一说吧。”周皇后叹了口气,有些疲惫道。

安夏点了点头,对苏如绘行了个礼:“苏小姐,是这么回事——昨天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赐宴,小姐是去到最后才散的,但奉召的秀女里,却有一人始终未至,因贵妃娘娘肚子疼,宴饮中断,陪贵妃娘娘到西福宫安置后,皇后娘娘才着人去查…这没来的一个,想必苏小姐也知道,就是沈家小姐。”

沈子佩淡然一笑。

苏如绘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平静道:“是呢,当时淑妃娘娘担心得紧,贵妃娘娘为了安抚淑妃娘娘,还特意把身边得力的念心嬷嬷派去一边在桂华宫到御花园的路上多挂宫灯,一边去找沈家小姐,只可惜直到贵妃娘娘回到西福宫,也不见沈小姐的影子,当时咱们一边担心贵妃娘娘,一边也替沈小姐捏了把汗,方才看到沈小姐好好的进来,可算放了心了。”

“苏小姐可知沈小姐因何迟误?”安夏问道。

苏如绘笑道:“安夏姑姑这话说的,仁寿宫与桂华宫离得那么远,怎会知道?不过安夏姑姑必然是已经知道的,又何必多此一问?”

周皇后听到“仁寿宫”三次眉头微微一皱,苏如绘态度之中隐隐的嘲弄让她嘴角抿了抿,不过转念一想,这苏氏若好对付,当年被接进宫抚养的五个女孩子里也不会出现她一枝独秀的局面了。

安夏也听出苏如绘自恃太后抚养暗讽周皇后将她召到未央宫来兴师问罪有藐视太后之嫌,面色僵了一僵才道:“如今太后病着,原本不该轻易打扰了苏小姐侍奉榻前,只是兹事体大,才会请苏小姐前来,再者皇后娘娘主持六宫也是奉了陛下之命,苏小姐你说是与不是?”

“姑姑这话说得我真是无地自容,提到太后我啊如今真是哭都哭不出来,齐嬷嬷自己瘦成那个样子,却事事不叫人插手——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上一回冷太妃和淑妃娘娘进去探望,也才是趁着太后睡着,齐嬷嬷才容她们进寝殿看一看呢。”苏如绘拿帕子擦着眼睛眼眶红红的说道。

“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德泰殿的事就不要多说了!”周皇后暗骂安夏中了苏如绘的计,为了维护中宫威信早早提出冷太妃暗示的把柄来威胁苏如绘,却不料这苏氏口齿伶俐,先直指齐云不容许其他人靠近德泰殿,又暗指皇后这个儿媳也有段时间没去德泰殿尽孝了,却是把自己拖下了水。

何况自太后卧病不起后,因太后已经不再过问朝政,所以宫外固然惊讶,明面上的影响却不是很大,只是长泰究竟若有意若无意的封锁了太后真正的病情,外人只当太后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如今这儿还有这些秀女,消息经过她们传到宫外去,以霍贵妃的长宠不衰,若叫人知道太后几乎是没指望再开口说话,想都不必想,甘然的地位少不得格外稳固!

周皇后暗暗咬牙,想到霍贵妃快要临盆的身子…她忍了忍,不要紧,等霍氏生产下来,她还有次机会!

“臣女遵皇后娘娘之命!”苏如绘见好就收,笑着对安夏道,“还请姑姑赐教,昨晚沈家小姐究竟为何误了娘娘诏命,而娘娘今日见召,又是有何吩咐?”

“昨晚苏家十小姐,闺名叫如染,为苏小姐你的堂姐,早早就到了宴饮会场,是也不是?”

苏如绘点头:“堂姐来得确实早。”

“听说苏十小姐曾与苏小姐避开人群闲聊了许久,不知道苏十小姐可曾告诉过苏小姐,在她离开桂华宫时发生的争执?”安夏沉声问道。

苏如绘神色肃然道:“姑姑不提此事,我一会也正想跟皇后娘娘说起!昨日堂姐闻皇后娘娘之召,不敢耽误,装束齐整之后正要离开秀女所住的屋子去御花园,哪知道就在她出门之时,对面的秀女竟以沸水相泼!若不是服侍堂姐的宫女忠心护主…”

“你胡说!明明就是苏如染狡诈狠毒,故意让那宫女走在她前面!”安夏还没说话,秀女之中有人却愤怒的嚷了出来,“她还以此为借口当众掌掴陶月姐姐!害得陶月姐姐一时想不开,若不是沈姐姐撞见…陶月姐姐就、就要这么去了!”说这番话的人声音又脆又响速度又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名秀女已经跪到了地上含悲含泣道,“皇后娘娘,求您明鉴!陶月姐姐她…她快被苏家姐妹欺负死了!”

周皇后一皱眉,安夏会意,轻斥道:“这里是未央宫长乐殿,皇后娘娘在此!岂容随意喧哗?!”

那秀女被斥得一愣,却听安夏放缓了语气,悠悠道:“皇后娘娘把你们都叫来,甚至连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苏小姐都请了过来,自然是要彻底的查清此事经过,究竟谁是谁非,皇后娘娘自有明断,还用得着你等哀求?”

第四百二十七章 永信计

原本要呜咽哭出来的秀女顿时收了声,跪也不是起也不是,中宫到底是慈和的,轻叹一声:“都是千金闺阁,头回进宫,遇事心里难免慌了些,你起来吧。”

那秀女这才红着脸站了起来,苏如绘淡淡打量她几眼,却见这秀女身穿雪青底梅鹊纹绮罗裁剪的宫装,侧对着苏如绘的脸颊丰润饱满,睫毛甚长,身量娇小玲珑,特别是一根绛色丝绦勒出的腰身盈盈一握,已经显出几分风情来,她察觉到苏如绘的注视,嘴角下意识的勾了勾,但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抿住了,作出一副坦然而不屑的模样。

苏如绘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臣女在宫里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的为人再清楚没有,所以臣女也以为只要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必然要彻查此事,以还臣女堂姐一个公道…可怜了那宫女了!”

那秀女见她一口咬定,甚至抬出自己在宫中长大的资历,不由一怒,正要说话,触及到安夏冰冷的目光好歹缓过了神,垂下头去轻声道:“求皇后明鉴!”

周皇后淡淡的看着殿门:“淑妃和德妃并刘修仪怎么还没有到?”

“回娘娘,刘修仪方才遣了人来,说平澜阁的徐宝林昨晚误食了凉物,如今动了胎气,修仪不放心,要留在兰秋宫里亲自照拂,特派了平儿过来说明。”殿门口一名宫女闻言,立刻欠身道。

听说刘修仪不过来了,周皇后也不意外,对身旁的安冬道:“你带些合用的药材跑一趟去看看…如今虽然已经是春日,却乍暖还寒的,徐氏是有身子的人,万万不可轻忽了!”

安冬欠身应了,悄然退了出去。

“宫女究竟是被算计还是挡了灾的事等等再说,安夏你先把昨晚的事情都说完。”周皇后见殿中沉默下来,俯身对安夏道。

安夏会意,继续道:“正如秀女孟氏所言,昨晚在采选之中一直服侍苏十小姐的宫女被烫伤后,苏十小姐将那宫女交给桂华宫的管事嬷嬷带去治疗,这时候泼水的秀女陶家小姐前去向苏十小姐赔罪,苏十小姐却猝然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陶家小姐两个耳光,这才若无其事的独自去御花园赴宴,而陶家小姐则羞愤交加,在房中悬梁,幸亏沈家小姐从外面经过,看到烛火投出影子,心下惊讶,破门而入,这才免了一场大事!”

安夏说话之时,沈子佩神态平静,而孟氏却恨恨的在苏如染和苏如绘之间看来看去。

苏如绘听了,忽道:“姑姑说的秀女陶月,可是宁国公之女?”

如今的宁国公是已经传了一代了,早先宁国公初封的陶关,论起来还是关乡侯至交,同为四破军的老人,只是陶关早年军旅之中落下病根,早早去世,将爵位传给了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宁国公陶默,陶默与其妻卫氏甚是恩爱,所有子女皆为嫡出,后院比武德侯府还要清净些,卫氏乃是凤州卫旁支,为陶默诞下二子三女,其中长女早夭,幼女应该还没到选秀年纪,这个陶月身为嫡长女,在家中自然也是受尽宠爱的,当着人面受掌掴之辱,一时间想不开,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安夏点头道:“苏小姐说的正是。”

“敢问陶月可在这几位秀女之中?”

“苏小姐,陶家小姐虽然被沈小姐所救,可是悬梁到底伤了身子,如今正移居桂华宫单独一室静养。”安夏微微蹙眉,“奴婢多一句嘴!听说宁国公世子与苏小姐的庶出次兄在苏小姐还没进宫时就因御前比武不打不相识,也难怪苏小姐一听名字就知道陶家小姐的身份,两家既然交好,苏十小姐昨日却是过于激动了。”

安夏看似因苏如染不合身份时宜的举动而出言劝告,然而苏如绘和苏如染却都警觉起来,苏如峻与宁国公世子陶野私交甚笃,按理说陶野的妹妹不该会与苏如染为难,但事情已经发生,自然有其缘故。

——苏如峻即将过继苏万泽!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苏如染和苏如绘心头!

这么说,这回针对苏如染,是有人欲同时对付宫外的苏家以及宫里参选的苏家女儿了?

帝都人人都知道,武德侯府的次子乃是庶出,其母不过是个不上台面的妾侍,而且已经去世。苏万海有嫡长子与嫡三子,爵位自是轮不到苏如峻,也因此,安氏做主把苏如峻而非苏如锋过继给关乡侯苏万泽为嗣子,帝都人人都称赞她这个嫡母大度!

可如今这番话若传了出去,原本只是苏如染与陶月之间的争执,却因为安夏把陶野与苏如峻的关系提了出来,不由得人不多想:如今的宁国公固然不似陶关那样掌着兵权,威势赫赫,到底是国公,苏如峻这样的庶子,若不想受嫡母与嫡出兄弟的摆布,自身的能力是一个缘故,人脉亦是如此。而陶野与苏如峻相交时后者还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子,并未投军,更别谈建功立业,算得上是知己之交。

现在好好的两人妹妹在采选里闹翻,心思略多的人,少不得要想一想苏如峻过继的事情里是否有什么曲折?

比如说,安氏固然叫庶子继承小叔爵位,得了个大度的贤名,但跟着却叫堂侄女离间起宁国公世子与庶子之间的感情,关乡侯苏万泽虽然有爵位,却是个成天四海为家的浪子,如此苏如峻将来就算继了此爵,也没什么实权人脉,不过一个空名——至于侯爵的那些俸禄,以苏家的门楣,就算庶子又怎么放在眼里?

总之,安氏得了大大的贤名,依旧把庶子掐在手心——当真是个嘴甜心毒的主母!而作为安氏唯一的女儿,苏如绘又能好到哪里去?

永信宫果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叫人难以应付。

苏如绘面色不动,嘴角却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安夏姑姑一片苦心怎么会是多嘴?不过也容我说句实话,我们苏家世居青州绵延千年,族中规矩林林总总也有那么几百条,不敢比圣人家训,却也不容族中出现败坏家风之人!堂姐比我年长,性情亦沉稳过我,能够把她气得动手的人与事…”她转头看向皇后,正色道,“臣女昨日听得堂姐所受之委屈,并未立刻向娘娘呈明,一是怕败了几位娘娘和众秀女的兴致,二却是堂姐说起时只轻描淡写,并不许臣女张扬,所以臣女一直到进入未央宫的时候还举棋难定,若非这孟氏相逼,方才也不会说到,如今臣女,却不得不也求一求娘娘,为我苏氏女子,主持公道!还臣女堂姐一个清白!”

“你!”孟氏究竟年幼,似苏如绘这般自说自话还正气凛然的场面见得不多,才堪堪消退下去的脸色顿时又红晕满面!

周皇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回苏家姐妹是很难受到重罚了——苏如染嘴角浮起了然的笑容,两人口供已经对完,接下来再问,苏如染自然会把陶月如何过分的罪状一一诉来,左右当时场面混乱,苏如染一口咬定了陶月靠近自己时不是赔罪而是威胁或者辱骂,才让她控制不住怒火愤然出手…这种事情任谁也难说清楚。

“淑妃到现在都不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周皇后心里恨恨的想,“不过本宫犯不着为了她硬要对付这苏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子佩终于开口了:“苏家小姐这话说的可是不对。”

“对与不对,长乐殿上,自有皇后娘娘明鉴,沈家小姐此言,难道不觉得逾越了吗?”苏如绘淡然一笑。

沈子佩口角含笑,神态自若的对周皇后欠了欠身,从容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你们都是年岁相近的孩子,本宫叫你们都过来,主要也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经过,说起来你也是此事相关之人,可是有什么安夏遗漏的话要补充?”周皇后巴不得看他们斗起来,当即笑容满面的道。

苏如绘也不意外,只听沈子佩道:“苏家小姐口口声声要皇后娘娘做主还苏家女儿一个公道,可如今这儿苏家女儿只有两位,而且主要是苏十小姐,至于苏小姐昨晚宴散后就回了仁寿宫,今日皇后娘娘叫你来,也是因为娘娘心慈体贴,考虑到苏十小姐在宫中有你这个堂妹,担心你听到什么消息忧急,这才索性叫了你一起来听事情经过,也是叫苏十小姐安心的说过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