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钰紧接着道:“这成才人乃是皇兄送给父皇的人,不知皇兄可知她的来历出身?”

“谁管这个,那原本就是东宫那些人出的主意,选出来的人。哪里知道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居然还敢投靠他人陷害我,简直是不要命了!”太子气恨的骂了几句,随即又转眸去看萧明钰,不太耐烦的道,“你直接说,现在该怎么办吧?”他紧张之下也没了好颜色,语气更近乎命令。

萧明钰眉心不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只是,他还是强忍着不悦,把话说完了:“成才人这般行止,估计是有家人或是把柄落在那些人的手上,自然只能听他们的命令。只是成才人乃是有夫之妇,本就来历特殊,倘若皇兄这时候再与她牵扯上,那便不好了…换句话说,那个替皇兄你出主意要选美人的谋士很可能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存心布局就等今日皇兄你前后为难。”

太子更加紧张了,他抓紧身上披着的毯子,抬眼对上萧明钰沉静如水的目光,心头一跳,不由色厉内茬的叫道:“那怎么办?把那几个谋士抓去送给父皇?”

萧明钰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他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应声道,“就这么把那些人送去,父皇估计也不会信。”

“所以呢?”

“所以,皇兄你要先演一场戏。”

“什么戏?”

“苦肉计。”

当夜,太子回东宫的马车就翻了,太子从车上摔了下来,几乎立时就躺倒了床上。皇帝自是听到了消息,他一时忧心如焚,甚至都撇下了躺在榻上的谢贵妃,亲自带了尚药局的两位奉御前去东宫探望。

好在太子伤得并不重,只是有些擦伤和摔伤,腿和手也都包扎过了。此时,他正抱了一条湖色的锦被,一动不动的靠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如雪,显出几分少见的虚弱来。

一见着皇帝,太子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嘴里叫了一声:“父皇…”看着就要起身行礼。

皇帝哪里舍得,快步上前按了按他的身体,轻声道:“快些躺好,你身子要紧。”

虽说近几年皇帝总是对太子不大满意,可这到底是他等了七年才等来的嫡长子,他最痛爱的儿子。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他曾握着皇后的手承诺道:“这是我们的嫡长子,日后承我基业的儿子。”

如今,看着太子苍白的面色和那浑身的伤,皇帝心中又痛又急,忍不住便道:“今晚上才落了一回水,现今又摔马车,你这是存心的不叫朕安心?你都已是一国储君了,怎就不知小心些?!”

太子垂下头,避开皇帝的目光,轻轻的道:“父皇,其实,今晚马车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有人在车上做了手脚…”

皇帝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沉如渊海,他垂下眼,一动不动看着太子。

顶着皇帝刀剑一般的目光,太子只觉得脊背上都已隐隐有汗。他咬了咬牙关,似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一般的开口道,“就连儿臣今晚的落水,其实也是——”

第71章

皇帝忽然打断了太子的话, 转瞬之间便冷下声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仿佛是敲打在太子的脊骨上, 几乎令他又弯了弯腰。

太子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就想要改口。可是,他很快便又想起了萧明钰的话。

“事情只要做过, 就不会没有一丝痕迹。皇兄你只要选个适当的时机,半真半假的把事情告诉父皇。然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太子的指尖抓着被褥, 重又狠下心来:他都已经下定决心把自己摔成这样,话也已经到了嘴边, 没道理不把话说完!

想到这里,太子狠狠心,直接把话说了下去:“今夜儿臣遇见成才人并非巧合——当时成才人故意上前引诱儿臣, 儿臣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打晕了她, 将她丢到湖里。只是成才人本就是父皇的妃嫔, 又是儿臣令人选好送进去的, 儿臣实在是怕事情闹出来不好看, 这才想了个借口把事情给掩下去。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然又出了事…父皇, 他们这是存心要叫儿臣身败名裂啊!父皇, 您要给儿臣做主啊!”

皇帝眸光微变,只是开口提醒了他:“那成氏可是你送进宫给朕的。”

太子连忙掀开被子,对着皇帝跪下来, 口上道:“此事儿臣自是抵赖不得,可这事原就是一个东宫谋士怂恿主张的。说实话,成才人的出身与来历,儿臣亦是不知。儿臣本是打算今夜回府问一问那个谋士,可适才派人去找,那谋士却已经不在了…”

那谋士自然是不在了,太子原是打算直接将人交给皇帝,可萧明钰中间插了一手,反倒是劝太子把人弄成“失踪”,毕竟对方会不会承认也是一个问题,而这般直接“失踪”反倒更像是一个隐晦的承认和暗示。

只要皇帝起了疑心,肯派人用心去查,肯定能查到什么…

皇帝微微阖眼,许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竟有几分唏嘘的意味:“朕知道了。”他从袖中伸出手,按在太子的肩头,温声道,“好好休养…这件事,朕会替你查清楚,替你做主的。”

太子乖顺的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不甘和乖戾:皇帝嘴上说得一贯都是好听的,可倘若查出此事真是吴王或是楚王做的,那皇帝至多也不过是赶楚王与吴王离开长安罢了。

皇帝对儿子确实是有些下不了狠心——高皇帝能为了立幼子而对次子下手,可亲历过那些事的皇帝自问自己做不到,他是发自真心的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好父亲。

就像是高皇帝告诉皇帝的那句话一样“世间孩子都是上天所赐的宝物,无论几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需珍之爱之”。他最爱太子没错,可他也爱楚王与吴王,视他们若独一无二的珍宝,不到万不得已,他仍旧是不希望损伤到任何一个儿子,仍旧是希望所有的儿子都如六皇子晚宴上所吟的那首《小雅常棣》一般“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骨子里竟也是如此的天真…

过了几日,郑娥便去提着兔子法慧寺看萧明钰了,顺嘴与萧明钰说了几句从二公主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对了,你知道吗?成才人那日落水后就发热,居然不治身亡了…”

萧明钰伸出手指揉了揉郑娥的脑袋,摇了摇头:“人有旦夕祸福,总是避免不了的…”说着,他又举个了例子道,“太子如今不也正躺在榻上?”

郑娥果然点头:“也对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凑过来道,“对了,你上回还没和我说,二娘成婚时你要送她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郑娥眨了眨眼睛,微微侧过头来,雪玉一般的耳垂边还有几缕垂落下来的鸦色碎发,更衬得雪肤如玉,黑白分明,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揉一揉那白嫩嫩的耳垂。

萧明钰这么想的,还未等他自己反应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就自动自发的动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郑娥的耳垂,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肌肤,有一下没有一下的。

指腹摩挲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柔腻滑软,心头亦是跟着慢慢的痒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

郑娥的面颊一下子就红了,乌黑的眼睫跟着一颤,耳垂似乎也跟着发烫。她连忙抬手推开萧明钰那只作怪的手,抬起眼瞪了他一眼,直接问道:“四哥哥你做什么?”

萧明钰指腹还残留着那柔腻的触感,心中痒且热,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我就是看看你和那只小兔子的耳朵,谁的软。”

郑娥被他堵了堵,忍不住便鼓了双颊,嘟起了嘴,好一会儿才道:“…那,那你去摸兔子的啊!”

萧明钰爱极了她这气鼓鼓的模样,再憋不住,一扬唇角,不由的泄出笑声来。

郑娥更恼了,鼓着双颊转头瞪他,气咻咻的道:“你再笑,你再笑我就…”

她生气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又娇又软的小奶猫,萧明钰手痒痒的想去顺毛,一面笑一面顺势接了一句:“我再笑,你要怎么样?”

郑娥一辈子还没做过威胁人的事情,最多不过是转身就走,偏她这时候要是起身离开又有些憋屈。她憋红了脸也没想好法子,忽而眼珠子一转,直接抓起萧明钰那只适才犯事的手,抓在手心里握紧了。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她曾听过的那些宫妃威胁人的语气,气哼哼的威胁道:“你再笑,这只手你就别想要了。”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娇软软的,好似玫瑰花瓣一样,就算是带了刺,也依旧是美得叫人心动神移、

萧明钰被她故作凶狠的模样逗得又是一乐,再忍不住,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就像是给小猫顺毛一般:“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也别气了…”

郑娥见着他面上那未褪的笑意,一时恼极了,抓着他的手就是一咬,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子。

萧明钰却就势用那只手将她楼到怀里,另一只手微微扶住郑娥的下颚,眸中含笑:“…我教你怎么咬人,好不好?”话声还未落下,他忽的垂下头,轻轻的在郑娥的唇边咬了咬。

郑娥羞得立刻就闭了眼,然后又忍不住悄悄的睁开眼睛。

萧明钰的牙齿仍旧是咬着她的唇角,他的舌尖就像是平常什么甜蜜的糖果一般,一点一点的舔过郑娥的红唇,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的面上,近的郑娥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萧明钰浓密乌黑的眉睫,那乌黑的眼睫一根又一根的垂落下来,衬得他肌肤冷玉似的白,好看的出奇。

还有萧明钰那秀挺的鼻梁,当他微微侧过头时,两人的鼻尖不易察觉的摩挲了一下。

虽然是极轻微的摩挲,可郑娥却依旧觉得有些热和痒,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挠了挠鼻翼和滚烫的面颊,有些害羞的躲开萧明钰的目光。

萧明钰见着她这动作,便用力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就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似的。

郑娥有些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四哥哥,你…”

话还没说完,乘人之危的萧明钰已经趁着郑娥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舌尖微微翘起,顺着口腔上方轻轻的刮过去…

郑娥一下子就震住了,只觉得有些发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萧明钰却得意的卷上她粉嫩的舌尖,在上头轻轻的吮吸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的放开人,问道:“怎么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那种舌尖传递过来的酥麻几乎叫她的头皮也跟着发麻发紧,郑娥自然已经把自己要说什么给忘得一干二净。她面颊红如牡丹,闻言不觉仰头看向萧明钰。

她被吻过的红唇水润润的,那双极美的黑眸此时却亮得出奇。就像是水底下的黑珍珠,黑亮并且明亮,倒映着薄薄的水光,似有羞涩,似有恼意,似有薄怒,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萧明钰这几日连着做了好些个梦,这才大着胆子做了这事。如今对上郑娥这般的目光,一时间又有些后悔和羞惭。他面上的笑意也跟着敛起,忍不住小声道:“…阿娥,我…”

第72章

听到萧明钰出声, 郑娥心中的那点儿小委屈紧接着又冒出了头,乌黑的眸子都蒙了一层薄薄的云雾, 面颊红得就像是站着露珠的玫瑰花瓣, 娇嫩鲜妍,又羞又恼: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亲上了?

郑娥到底是小姑娘,心里这般委屈着, 面上自是再忍耐不住——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 竭力忍住要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哭声。

萧明钰满心忐忑,只是目光却不觉得在郑娥的红润水艳的唇上掠过, 那种难耐的微痒仿佛又跟着从心头涌了出来。他看着郑娥微微颤着的眼睫,薄唇抿成一线,喉结上下动了一动, 咽下一口唾沫,轻轻的把没说完的道:“…阿娥, 对不起, 我不该…”

说到一半, 萧明钰又抿了抿唇, 卡住了。他仔细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是不该这样欺负你?还是不该这样吻你?又或者不该…

萧明钰就像是第一次尝到蜂蜜的狗熊, 就算是被蜜蜂蜇了得满头满手都是包, 也不舍得放下那到嘴的蜂蜜。

好在,郑娥抽了抽小鼻子,很快便开口了:“那, 下回,你要亲我的时候,”她红了红脸,低下头,红唇轻轻动了动,接着道,“要先和我说一声。这样,我才能准备好啊…”

萧明钰这才明白郑娥为什么这般委屈,连忙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嗯嗯,一定!”

郑娥这才满意了一点,随即又小声争辩道:“我听人说,这是成亲后才能做的事呢。”

郑娥小时候跟着皇帝,皇帝自然不会特意与她一个小姑娘家说这些,后来跟着皇后,偏那时候年纪小,她又是个一心向学的,皇后自然也不会与她说那些事…再后来,她上头便少了那些个年长的女性长辈,泰和长公主待她更多的只是客气,故而郑娥对男女之事一直都是半知半懂,懵懵懂懂,肯定不及在宫里头打磨许久的二公主。

“谁说的?他骗你的。再说明年我们就要成亲了,肯定没事的。”萧明钰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应声道,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用手握成拳头,掩饰一般的咳嗽了一声,试探一般的开口问道,“那,现在可以吗?”

郑娥眼睫微微的往上扬着,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萧明钰,随即她的贝齿咬在红唇上,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闭眼仰头。

萧明钰见她紧张的手都快握起来了,不由又笑起来,然后伸手一揽便把郑娥揽入怀里。他垂首轻轻的在那红唇上吻了吻,浅尝截止,语声温温:“没事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推开我的…”

随即,他干燥的唇印在郑娥的眉心位置,伸出手将郑娥耳边的鸦色碎发捋到耳后,语声轻得很,“阿娥,你该知道的:你最重要。”他顿了顿,声调温柔,“我总是会等你的…”

等待或许是世间最磨人、最无趣的事情,可是只要想到是在等你,那么就连最磨人、最无趣的事情也可以变得无比美丽。

郑娥乌黑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睛,那一对滴溜溜的眸子就像是两丸黑水银,黑如点漆的眸子上面只映着一个萧明钰——清晰并且明亮,犹如夜里的灯塔。

而他的眼里,亦是只有一个郑娥。

就在此时,穿着一袭湖蓝色裙衫的关山月亭亭的站在回廊下看着几乎被萧明钰搂在怀里的郑娥和他们之间那亲密熟悉的举止。关山月知道自己该移开目光,可她就是忍不住的看着萧明钰和郑娥,死死地看着,那两颗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关山月手上端着的是要用来献殷勤的小点心,抓着碟边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只差一点,那碟子就要从她手上滑落下去了。此时,她的心里只有那么一个念头来回徘徊:原来,原来端平郡主居然是和这位公子有私!

关山月的指甲紧紧的抓着白玛瑙的点心碟子,一时间颇是羞恼以及嫉恨。随即,她心里再度升起的确实对郑娥的不屑与轻蔑:这位端平郡主不过才只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天真稚嫩,似乎不解男女之情,没想到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得了这么些狐媚手段,居然还敢在山寺里与人勾勾搭搭。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廉耻!恶心虚伪!

不知萧公子是不是被她给骗了…

这一刻,关山月早就已经忘了当初是谁派人将她从山路上捡回来,是谁将她送到这里。她只觉得心头仿佛烧着一团火,那火一点又一点的烤着她的心肝,那种疯狂的嫉妒几乎叫她那张白净清秀的面庞都跟着扭曲起来,犹如她心尖的欲望一般。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关山月的眼睛一亮,转身回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在点心上加了一点东西。等郑娥离开后,关山月这才缓缓的端着点心上去,细声道:“听说郡主喜欢吃甜点心,我原是准备做了送郡主的,倒是没想到郡主今日竟是这么早就走了…”说着,她便垂下眼,一脸可惜的把手上的那碟点心放在石桌上。

一提起郑娥,萧明钰便不由的舒展开长眉,微微笑了笑:“…她是害羞了。”

他口上这般说着,便又响起之前在郑娥嘴里尝到的那点儿甘甜的滋味,心头隐隐燥热,一时间竟是意犹未尽。这般回忆着,他倒是漫不经心的伸手从关山月端来的那碟点心上捏起一个来。

关山月藏在袖中的手几乎握在一起,她悄悄的盯着萧明钰拿着点心的手,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把那点心吃了进去。

只可惜,那点心到底太过甜腻了,萧明钰只吃了半个便又搁下了。

关山月连忙伸出手,给萧明钰到了半盏茶递上去,柔声道:“要是觉得甜,那就多喝点水吧。”

萧明钰此时已觉得关山月实在有些殷勤的过分,可他一想:关家父子几个月前过世,正经的丧期都还没过,关山月到底是个未婚的姑娘,就算再没脸没皮,总不至于连父亲的热孝都不顾。虽是如此,萧明钰还是没有去接那盏茶,反倒是微微笑了笑,起身便要往书房去:“不必了,我…”

话声还未落下,关山月手一滑,一不小心便把茶盏里的茶水浇到了萧明钰的袖角。她不觉抬袖掩住唇,一脸惊惶的模样,捏了帕子便要替萧明钰去擦袖子。

萧明钰却蹙了蹙眉,直接退开两步,口上道:“关姑娘,还望自重。”说着,他便厌烦冷淡的瞥了眼关山月,扬声叫人道,“得福,替我备水沐浴…”

得福适才为了避开萧明钰和郑娥的“情感互动”,主动避开去了书房收拾东西,这会儿听倒萧明钰的吩咐,连忙又快又急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去烧热水。

被萧明钰直接忽视了的关山月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怔怔然的收回目光。然而,她此时的眼里,浮出的却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然…现在,只有那个办法了…

也不知是不是才吻了郑娥、抱了她的缘故,萧明钰坐在浴桶里的时候只觉得鼻端还能嗅到郑娥身上的那种隐约香气,甚至,他仿佛还能透过热水升腾而起的白雾看见郑娥的身影…

萧明钰不觉咬了咬牙,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平静下来。然而,被热水泡的柔软了的皮肤几乎是滚烫的,就连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亦是跟着砰砰乱跳,额间的细汗不觉便滑落了下来,脑子不知怎的竟是烧得厉害。

仿佛是顺从他的想象和心跳,眼前白雾中的郑娥虚影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她似乎轻轻的扬起了唇角,微微一笑,然后缓缓伸出手,拿着一条帕子,想要替萧明钰擦拭他额上的细汗。

萧明钰的脑子此时一片空白,心头却隐约生出一丝的怪异感,随即,他的目光凝在对方手里的那条帕子上——那是关山月适才拿在手上的帕子!

只这一刻的时间,虚幻与现实间模糊的界限转瞬便被打破。

只这一瞬的功夫,萧明钰醒过神来,动作迅速的伸手扣住关山月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他直接就拧断了关山月那脆弱而纤细的手腕。

关山月痛的尖叫起来,手上抓着的那条帕子直接就掉到了地上,脸色煞白:怎,怎么会?明明当初卖给她药的人说了这是奇药,只要一点就能叫对方如火焚身,还会把来人当做是心上人。可,可为什么萧明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73章

随即, 萧明钰便松开了握着关山月的手,只觉得浑身仍旧是燥热难解。他几乎是不耐的垂下眼, 思忖片刻, 冷声唤道:“得福…”

因为萧明钰沐浴的时候一般不喜欢有人在侧伺候,故而得福此时并不在左右,这才叫关山月得以趁虚而入。只是, 萧明钰一开口,得福便赶忙从外头推了门进来, 当他见到边上面色苍白惶恐的关山月时,不由吃了一惊, 连忙垂下头道:“殿下有何吩咐?”他口唤殿下,显然是不再掩饰萧明钰的身份。

只可惜,关山月却没能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反倒是捂着自己那被捏断了的手腕,满心惶恐的想着自己的下场。她几乎是怀着几分侥幸的揣测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多, 最多他们就是把自己赶下山罢了。大不了, 她回家就是了。

关山月原就是个冲动任性的性子, 偏却没有自知之明,更加不曾考虑过自己冲动行事后果——当初一时悲愤便不管不顾的卖了家当要入京告状, 结果一路吃了许多苦头, 行李盘缠亦是被骗被抢,最后竟是沦落到晕倒路旁的下场,若非郑娥当时令人救了她, 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得福移了一架屏风过来,然后方才取了外衣给萧明钰披上,问他道:“殿下,此事要如何处理?”他的手上则是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的替萧明钰擦着有些湿漉漉的发尾。

萧明钰伸手扶了扶还有些滚烫的额头,漫不经心的道:“阿娥从哪里捡到她,你就把人丢回哪里去…”他语气冷淡的就像是在说丢垃圾。说到这里,他略一顿,随意的伸手捋了捋自己还有些湿的乌发,缓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萧明钰近乎冷峻漠然的面容上,为他镀上一层薄而冷的银光。他的眸子黑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水,当他的目光扫过关山月时,目中的厌恶与冰冷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萧明钰的语气亦是轻蔑而讥诮,淡淡的交代得福:“还有,她的那只手既然不做正事,那便也不必留下…”

关山月原是满心忐忑,听到这话却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明钰:“你,你不讲道理!亏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她眼中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道,“你根本就一点事都没有,赶我下山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砍我的手?”

萧明钰扫了她一眼,那目光冷的几乎不是在看一个活人,短促的冷笑了一声:“你也配与我讲道理?”他连和关山月说句话都觉得恶心,只是拂袖而起,道,“你最好马上下山,离开京城。要不然,下一次再叫我看见你,你留下的就不是手,而是命了。”

也不知关山月究竟下了什么药,萧明钰只觉得此时浑身燥热,额上亦是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那种干渴感几乎令他有些难以忍耐,现下想着的倒是先去外头泡些井水或是回去练剑去热…

关山月眼见着萧明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只觉得从心底里冒出一丝森然的寒意来,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她下意识的来回看着萧明钰的背影和正打量着自己的得福,面上的哀求凄切渐渐变成了绝望。直到此时,她才隐隐生出几分惶恐与后悔来。随即,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转过头,慌不择路的提起裙裾,往外头逃去。

得福却并不急着去追——山上伺候萧明钰的虽只有得福一人,可山脚下还守着许多侍卫呢。关山月自然是跑不了的,她的那只手自然也是留不住的…

萧明钰与郑娥再见面时,正是在二公主成婚的那日。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间了横了关山月这件事,再见面的时候,萧明钰不知怎的总是有些不大自在。好在他素是个会掩饰的,倒也还是如往日那般上前揉了揉郑娥的额角,垂头问她:“二娘怎么样了?”

郑娥才去看过二公主,顺便给二公主塞了点充饥的点心,想了想才道:“挺好的啊。”她嘟嘟嘴,颇是认真的想了想,又道,“就是从早上起到现在才喝了碗粥,叫她饿得厉害。不过她穿嫁衣挺好看的,瞧着脸色也好…”

萧明钰瞧着她入玫瑰一般娇嫩的面颊,忽然福至心灵的道:“你穿嫁衣的样子,一定比她更好看…”

郑娥抬头瞪了他一眼,颊边晕红,随即又忍不住低下头去搓自己的袖子。

萧明钰左右瞧了瞧,看了眼正被众人围成一圈劝酒的张长卿,心中暗笑,随即便用指尖轻轻的勾住了郑娥的手指,轻声道:“这里乱糟糟的,我们去外头走一走,好不好?”

他的指尖轻轻的在郑娥的掌心挠了挠,不轻不重的,可被他挠过皮肤却是有些痒,不觉的紧绷起来。

郑娥觉得耳边有些热,忍不住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伸手将垂落在耳侧的乌发捋耳后。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好啊…”

萧明钰瞧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不知怎的心里也有些热热的,小心翼翼的牵着郑娥的手往外头的庭院去。

比起里面那热闹,外头的庭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凉风习习的吹过翠色的树梢,枝叶交触,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满地如水一般的月光也因着树梢的摇晃而跟着轻轻一荡,犹如水银徐徐滚动。

郑娥被凉风一吹,倒是觉得清醒了许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仰起头去问萧明钰:“对了,上回你还没告诉我你送了二娘什么呢…”她秀致的长眉不觉一挑,乌溜溜的眸子里显出几分狡黠的笑意,“现在二娘都要成婚了,难不成还不告诉我?”

萧明钰垂头看着她那比星星都要来的明亮的眸子,心中一软,嘴上却道:“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送了什么吗?”

郑娥哼了一声,扬起下颚,鼓着双颊。

萧明钰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她软软的面颊,这才道:“好吧,告诉你。”他垂下头,凑到郑娥耳边,轻声道,“我给她送了两个会做菜的丑丫头…”

郑娥忍不住笑起来——萧明钰这礼根本就是送给张长卿的,偏还刁钻的选了两个“丑”丫头。她笑得眉眼弯弯,还不忘调侃萧明钰:“二娘她一定要被你气死了。”

萧明钰却随口道:“怎么会?那两个丫头原就是我特意调教出来准备送长卿的,正好能把他身边那两个自小伺候他饮食的美貌丫头给换下去,也省的二娘日后再为这个生气。”

郑娥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也对…”她往前走了几步,踢了踢前头的一片落叶,似是在想着什么,一直走到一株桂树底下,这才站住了。

桂树投下的暗影有一小半遮在郑娥光洁白皙犹如玉石的下颚处,她似有几分踌蹴,许久方才开口道,“四哥哥,你说要是我们以后成婚了,会怎么样?”

这些日子,二公主因为马上就要出嫁,到底有些忐忑。因着皇后不在,她也拉不下脸去和皇帝或是贤妃等人说那些,只好拉着郑娥碎碎念了好一会儿,诸如“你说长卿他这么能吃,要是越来越胖,那可怎么办?我不喜欢胖子的!”又或者,“要是长卿他以后喜欢上了其他什么人,那怎么办?”

郑娥听了许多,渐渐地也对夫妻之间的事情越发明白起来,想着明年或许便要与萧明钰成婚,她心头也不觉渐渐地惶恐起来。

她原本以为,夫妻就是拜堂成亲,然后搬到一起住,再生几个孩子,把几个孩子养大成人,看他们娶妻生子…她不讨厌萧明钰,甚至很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自然也是愿意嫁给他的。只是现在想来,夫妻间不仅要做那些羞人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的事情——他们那么小的时候就订下了这是,可一辈子这么长,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依着萧明钰的身份,日后也许还会有侧妃等等,她能接受吗?…便是被世人视作是恩爱夫妻的元德皇后与皇帝,他们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好的吗?

萧明钰闻言倒是怔了怔,他垂下头去看郑娥,见她纤长的细眉微微蹙起,一贯天真的面上仿佛有些担忧的模样。他心里不知怎的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竟是有些的心疼:不知不觉间,他的小姑娘也渐渐长大了,开始去看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忧虑与担心。

他沉默片刻,忽而伸出手用指尖在郑娥的眉心处揉了揉替她舒开皱着的长眉:“阿娥,人生还很长,没有到最后一刻,或许我也无法承诺我们以后会有多好。可是,我答应你——”

他把手按在郑娥的肩头,垂头与她对视着,目光沉静而坚定,犹如铁石一般不可动摇:“我会很爱、很爱你,尽我全力让你过得幸福…”他重又把那句他说过许多次的话再度重复了一遍,“你是最重要的,阿娥。”

郑娥看着他,忽然咬了咬唇,眼中雾蒙蒙的。

萧明钰此时却挑了挑眉,忽而问了一句:“可以吗?”

郑娥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再问可不可以吻自己。她面上染霞,忽然闭上眼睛,乌黑的眉睫微微一颤,然后便鼓足了勇气,踮起脚仰头用唇碰了碰萧明钰的唇。

郑娥心里又羞又慌,没什么经验,全凭一腔心意,一不小心便撞上牙齿了,差点没把萧明钰的唇给咬破。

萧明钰却似乎一点也不疼,反倒是甘之如饴的伸出手按着她的腰,然后垂下头,认认真真的回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