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抓着他们的手,郑娥便觉得自己脚下的路无比平坦和安全,再无一丝的烦忧。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暮色四合,沉沉的压下来。天边的晚霞则如火一般蔓延开来,云霞漫天,明艳动人。

美得如同郑娥面上的微笑。

萧明钰的逍遥日子到底还是没过多久。

哪怕二公主不说,皇帝还是很容易的便知道了萧明钰如今的身体状况——很简单,皇帝直接抓了冯奉御和杨奉御问话:一月已经过去,魏王的毒伤仍旧未见好,他们这是打算赔命呢,还是赔命呢?

冯奉御和杨奉御深觉心累,跪在地上差点哭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毒伤按理早已解了,可魏王殿下至今还未想起前事,想必,”顿了顿,咬咬牙,他们还是直说了,“想必是王爷自己不愿想起。”

然后,萧明钰这“刻意欺君”的逆子就被皇帝狠狠的收拾了一顿,然后十分利落的丢去城外交由苏淮真收拾了。

当初萧明钰意外受伤,苏淮真心里头却也是担着不少心:这可是皇子,皇帝看重的未来储君,要是在他手上出了事,还要不要活了?故而,也是苏淮真一路派人护送着魏王返京的。后来,为了掩饰魏王的行踪,苏淮真还特意找了个“替身”来替萧明钰住在帐中,一起随军回京,提心吊胆的等着魏王与他汇合。

如今,好容易见着安然无恙的魏王殿下,哪怕是苏淮真这般见惯了生死的沙场老将,还是差点洒泪当场,颤巍巍的笑起来:“殿下没事就好。”

萧明钰见着苏淮真眼红鼻子红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伸手扶了人起来,道:“将军不必多礼。这一路上,倒是有烦劳苏将军了。”

苏淮真连忙摇头:“只要殿下您安好,臣这儿的一点事又如何称得上是烦劳?”

萧明钰叹了一口气,一面扶着苏淮真往里走,一面与他细细的商议了进城诸事。只是,他心里头到底还是惦记着郑娥,不免又在心里头叹了好几口气:这回他故意装失忆的事情被父皇揭穿了,阿娥好像是真生气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气消了没。要是阿娥气还没消,这此回京,他不会被人关在王府门口吧?

这般想着,等到几日后,萧明钰和苏淮真率军从城门而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左右的人群认真的找了找,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长安城的百姓们满面欢笑,载歌载舞的欢庆着保家卫国的兵士们,迎接着那才从战场回来的丈夫或是儿子,到处倒是鲜花、欢呼还有眼泪…

萧明钰左右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来接他的郑娥亦或是魏王府的人,他心里立刻便有了底:估计郑娥还在生他的气呢。怀着“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这般伟大情操,萧明钰转了一圈后便与苏淮真告辞分头,径直往魏王府去,准备去给自家王妃赔罪道歉。

只是,萧明钰没想到的是:他才走到了半路上,便碰见了魏王府那头派来找他的侍卫。

那侍卫面色甚是慌张,见着正坐在马上的萧明钰,腿一软便跪了下来:“王爷,总算是找着您了!您快回府吧,王妃,王妃她要生了!”

犹如九天玄雷霹雳而下。

萧明钰惊得险些没从马背上滚下来。

第125章

萧明钰赶回魏王府的时候, 已是正午时候。

阳光热烈的从上方铺撒而下,滚烫的很, 晒得人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萧明钰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滑腻腻的, 胸膛里的心跳声更是怎么都压不住——他真的是怕极了,就怕自己没能赶上。

早知郑娥是这个时候生,他便是再如何也要早些赶回来才是, 又或者当初皇帝就算打死他,他也要守在郑娥身边…

萧明钰满心担忧的入了内院, 果是见着皇帝还有二公主等人已侯在房外。泰和长公主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年长的女性长辈,前些日子便已搬到了魏王府就近照顾郑娥, 这会儿倒是有条不紊安排着诸事。

见着萧明钰回来,泰和长公主倒是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拉侄子, 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道:“幸好你也是今日回来, 也算是巧了, 怪道阿娥要给孩子取名团圆呢。”她一面说一面抬眼去看萧明钰的面色, 见侄子面色苍白, 额角满是细汗,颇是心疼, 拿了帕子给萧明钰擦汗, “你也是,跑这么急做什么,看这一头的汗…”

泰和长公主的话还未说完, 萧明钰已伸手抓住了泰和长公主那拿着帕子的手腕,语气匆匆的开口问道:“姑姑,阿娥她现今如何了?”

他的手掌已是出了一手的湿汗,泰和长公主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萧明钰那一头的汗不是跑出来的,似急出来、吓出来的…

泰和长公主到底是做长辈的,瞧萧明钰这般模样,心里倒是不由一软,原还想问几句薛斌的情况,这会儿倒是转了话音,轻声劝慰了几句:“还要再等等——阿娥她是早上的时候才刚发动的,最快也要晚上,急不得的。不过阿娥这胎养得好,都说能生得顺利,你便放心好了。”

萧明钰却着实是放心不了,一闭眼几乎就能看见郑娥浑身是血的躺在榻上,不怕一万就担心有个万一。

皇帝这时候也已在院中转了一圈,脚上走得有些累了,便也挑眉瞥了眼萧明钰。他心里当然也很担心郑娥,只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自是瞧不上萧明钰这掩不住的忧色,不免冷声训斥一句,吩咐道:“你先去换身衣裳,擦把脸——这满脸汗涔涔的,成什么样子?!你的仪容还不要不要了?!”

萧明钰也不知有没有把皇帝的话听进去,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只是定定的看着那闭着的雕花木门,杵在原地一不动不动。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极低的闷哼声,还有稳婆和医女那一叠声的“王妃…”

萧明钰的脸色更白了,眉睫乌黑,透白与浓墨一般的黑交错在一起,极其鲜明的颜色,使得整张脸看上去黑白分明。只是,他面上神色怔怔,明显的神魂不属。

皇帝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气恼,还要再说几句却被泰和长公主给瞪了回去。

泰和长公主微微扬眉,瞪着皇帝,嗔他道:“四郎这孩子都吓成这样了,皇帝你做父皇的就别添乱了。全当是看在阿娥的面上!”

皇帝气的一拂袖,面上冷沉,嘴里仍旧抱怨着:“人都说泰山本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倒好,这还是头一胎呢,就吓成了这鬼模样?日后再生几个孩子,岂不是要把他吓死?朕还能指望他什么?”

泰和长公主一面叫人给搬椅子过来给在场诸人落座,一面与皇帝哼道:“就是头一胎才吓人呢,当初元德皇后那会儿,你还不是…”

泰和长公主与皇帝争执声近的仿佛贴在耳边,可萧明钰却觉得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声,一点也没入耳,他只是努力的瞪着前面那扇朱红色的木门,想要透过门板去看里面,努力想要从一阵又一阵的噪声中辨别出郑娥的声音来。

脑中一片空白,种种思绪就像是成千上万的游丝,一点一点的散开来,他甚至都摸不着自己此时在想什么——

不知道阿娥还生不生我的气?

生孩子一定很疼吧?

会出意外吗?

该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盼女儿了,还是要个男孩好,这样生一个就够了。

当然,女儿也很好。

泰和长公主原是想要拉萧明钰坐下,只是侄子直愣愣的站着,她怎么也拉不了,只好自己先坐下了,顺便安慰萧明钰:“这头一胎啊,尤其折腾人,有些人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你这得站多久啊?赶紧坐下,安心等着!”

萧明钰定定的站在原地,仍旧是有些呆呆的。

泰和长公主那他没法子,不由一阵的气苦,索性不管了:“算了,不管你了!”当初二公主生孩子的时候,张长卿也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如今再瞧自家侄子,泰和长公主心里头倒是诡异的平衡了。

到底是午间,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滚热的参汤进屋去喂郑娥这个产妇,另有几个懂事的老嬷嬷已备好了膳食端上来,服侍着正在院中等着的诸人用膳。

只是,听着里头的声响,众人也都没什么胃口,皇帝略用了几筷子便也给搁下了,摆摆手叫人给端下去。

倒是萧明钰,泰和长公主之前瞧过自家小儿子那没出息的德行,这会儿倒也应付的十分熟练,摆摆手便让人也倒碗鸡汤过来,给萧明钰喝几口补补。

萧明钰这上头倒是十分配合——他想一直站这儿等,肯定也要有力气等才行。

皇帝看了几眼,心里头憋着火,只是顾着里头的郑娥,只得强忍了下来当做是没看见。

到了这个时候,萧明钰甚至觉得周侧时间的流逝都显得如此模糊,漫长的等待几乎是另一种折磨。他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屋内声响不断,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桂树枝头慢慢的挂起圆月,这才听到里头一声极清亮的哭声。

纵然已是夜深,可那一声清亮的哭声依旧如同黎明十分割破了夜空暗色的曦光一般,使得坐在椅子上等着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眸光发亮。

又等了一会儿,便见着稳婆抱着孩子从里头出来,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抱着,先去皇帝跟前报喜:“回陛下,是个小娘子,母女平安,王妃正在里头休息呢。”

之前郑娥月份大了的时候,尚药局那边便已看过,知道多半是个女孩。故而,皇帝这会儿也没太过惊讶,反倒是十分高兴的把孩子从稳婆手里接过来,打量了一会儿,不禁笑起来:“像她娘。”还好,不像萧明钰那个逆子,以后一定是个极可人疼的孩子…

二公主也凑过来看了几眼,打量了一会儿又道:“也有点像我啊,父皇你看嘴唇这儿…”才出生的孩子又红又皱,其实有点丑,可这到底是二公主早早替自家小平安订下的未来儿媳妇,自然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立刻便抱来养。

皇帝闻言一怔,细细的端详片刻,心中不知怎的一软,好似那最柔软的地方忽然间被人插了一支长针,轻轻一拨动,锥心的疼。他眼中亦是渐渐泛出酸楚的感觉来,忙垂头去看孩子,掩饰了一下,低声道:“哪里是像你?是你们两个都像你母后…”

二公主一贯怕皇帝难过,甚少与皇帝提起元德皇后的事情,这会儿忽然听到皇帝这话,不由也慢慢的红了眼睛,勉强应了一句:“孩子像祖母才好呢,以后一定有福气。”

话虽如此,元德皇后这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大福气——早年的时候,她虽是嫁了皇帝,夫妻两人两人却是聚少离多,还要替皇帝孝敬公婆,琐事缠身,便是一刻都不得清闲。哪怕后来贵为一国皇后,最后她却也不过落得耗尽心血、早早过世的结局。

皇帝与二公主抱着才出生的小团圆说起元德皇后,想起昔日许多温馨往事,心中自有几分难言的心绪和滋味。

明月当空,人人团圆,但元德皇后去后,他们一家却再也没办法真正团圆了。

边上的萧明钰却顾不得什么,他甚至只来得及瞥了孩子一眼,随即便抬步径直往屋内去。

因怕郑娥着凉,屋内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屋内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散开,依旧是隐隐约约的,勾得人心头也生出一丝的躁火来。

因为萧明钰匆忙间推门而入,屋内的烛火也跟着轻轻摇晃,使得萧明钰投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晃了晃。

萧明钰却没有理会这些,抬步便往榻边去,果是看见了躺在榻上的郑娥。

郑娥此回着实是吃了好大的苦头,她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了晚上,一头的乌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了,如同水藻一般软软的披撒着,乌鸦鸦的好似黑色的丝绸,更衬得她本就雪白的面颊犹如玉雕一般的透白易碎。

看到了郑娥,萧明钰才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安定了下来,仿佛是被泡在温水里,就连每一下的跳动都显得如此轻松而温柔。

他放缓步子,仿佛是怕惊动自己或是旁人的梦那样,轻轻的走过去,然后坐在榻边,握住了郑娥的手掌。他垂头看着郑娥,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微笑着唤了她一声:“阿娥妹妹…”

郑娥闻声,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湿漉漉的眼睫微微一颤,漆黑的瞳仁里正好映着萧明钰此时的笑容。

这一回,她再不会似第一次见面那样躲着他,反倒回握住他的手掌,慢慢的回了他一个微笑。

第一次见面时,萧明钰不喜欢她;现在,萧明钰爱极了她…

这个结局,真好。

第126章

(无责任番外,当前世的萧明钰遇上这一世的郑娥)请配合103章的番外一食用。

郑娥点头之后,她和萧明钰便一齐起身往冷宫的湖边去。郑娥心细,还特意交代了左右之人:“不必跟着了,我与陛下只是要去外头走一走,你们且不必跟着。”

甘露殿左右之人只当帝后二人是饭后散心,这倒也算是常事了,毕竟这对帝后一贯恩爱,朝夕不离,平日里兴致来了,便是在御花园都能过上一夜。故而,听到这吩咐,左右宫人皆低了头,诺诺应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目送着帝后二人并肩而去。

窦嬷嬷在郑娥边上伺候许久,也算是瞧着郑娥和萧明钰长大的,自觉对帝后二人的性情还算是了解,这会儿瞧着这两人的背影,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和站在自己边上的得福嘀咕了一句:“早上起来就瞧这不对。”

得福如今做了萧明钰身边的大内侍,倒是越发爱摆那高深莫测的模样,抬了抬眉头,便道:“这对还是不对,还是要由陛下和娘娘做主,咱们做奴才的,只需听候吩咐便是了。”

窦嬷嬷颔首应是,肚子里却暗自骂了一句:真是个马屁精!

话虽如此,郑娥不让人跟着,窦嬷嬷也不好再跟上去,只得看着那两越走越远,那方向似是冷宫,她心里多少还是添了几分少见的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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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那会儿便待后宫甚是冷淡,并无多少美人在侧,到了萧明钰这里,索性便只有一个皇后,后宫彻底冷清下来且不提,还放了不少宫人出去,这般一来,冷宫这一处地方是更加的人烟稀少。

他们二人缓步而来,竟是连个人声都没有听见。

萧明钰左右四顾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梢,忍不住笑了一声:“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冷清”他顿了顿,眸光微动,似有几分沉吟,随即便又道,“他我是说另一个我,他待你好吗?”

郑娥斜睨了他一眼,觉得这简直是废话,哼哼道:“你说呢?”虽说对方仅仅是这么一问,可郑娥却隐约觉得自家四哥哥受到了质疑,很是替他不平了一回,“四哥哥对我最好了。”

说到这里,郑娥又去看边上这个叫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问他:“你呢?”

萧明钰被她问得语塞——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待郑娥算不算是好?他们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婚后虽是相敬如宾却从未逾礼,他们甚至都没能白头到老

他顿了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从鼻尖到肺腑,将他冻得头皮发麻,轻轻哆嗦。随即,他便收敛了面上神色,不易察觉的转开话题:“对了,应该是这里吧”他若无其事的打量了一下周测,转口去问郑娥,“当初你们是在哪里遇上的?”

自从幼时差点落水之后,郑娥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自是甚少往冷宫那头跑。更何况,依着她的身份,原本也不可能来这里。这会儿与萧明钰来到这里,郑娥多少还有几分复杂心绪,话一被对方岔开,她便有些怔了怔,转身往湖边的茂林去。

郑娥回忆了一会儿,方才指着一棵树,轻声道:“当时我骗了那两个抱走我的宫人,慌不择路的往这边跑,正好看见四哥哥在这。”她的指腹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挲过去,语声柔软,“他当时就站在这儿,见着我便把我抱起来送回立政殿了。”

萧明钰却拧了眉头,接着问道:“我记得那会儿正是冷天,就算是我乱走,也不该走到这边才对?”这也太巧了。

郑娥却只是随口应道:“四哥哥说过的,他当时心情烦闷,就请了个病假。为了躲个清净,这才跑到这里的。”

听到这话,萧明钰的面色便显得更加凝重了:不该是这样的。郑娥自然是极了解他的,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以他性情,便是想要躲个清净也万万不会跑来冷宫湖边,甚至还如此巧合的遇见慌不择路的郑娥,救下郑娥。

这样的巧合反倒更像是早有预谋。

有那么一刻,看着郑娥面上的天真信赖,萧明钰几乎想要将此事戳破,好叫她知道另一个自己对她也并非是真正的毫不隐瞒,未尝没有欺骗。

可是,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压住了心头那忽然涌上来的恶意与嫉妒,面上漫不经心,只是颇为随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了,回去吧”

郑娥一怔,匆忙间只得扯住他的袖子,仰起头问他:“你不再看看?不是说这地方很重要吗?”她到底有些气不顺,哼哼着道,“你这样晃晃悠悠的,四哥哥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的一双眸子瞪得圆圆的,就像是炸毛的小猫咪似的,气得双颊鼓鼓的。

萧明钰挺想要顺手摸一摸她的鬓角,可是后来一想“朋友妻不可欺”,这到底是另一个自己的妻子,而他也有自己的阿娥。所以,他便克制的把手收回袖中,懒懒的笑道:“可这里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你不是还派人去请了法慧寺的主持吗?等见了他再说吧”

郑娥真有点怀疑对方是存心把自己拐出来吹冷风、逗乐的,暗暗嘀咕:虽然勉强算是同一个人,可还是四哥哥比较好。好一万倍!

郑娥憋着气走了一段路,忽而又想起件事来,便先把萧明钰给撇开了:“法慧寺那边的人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回到,你先回甘露殿吧,我还有事。”

萧明钰知她还生自己的气,只是他这会儿并不太想要一个人回甘露殿,随口便扯了个借口:“出来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的,这要是我一个人回去,还不知底下那些人会传出什么话来呢。”

郑娥瞥他一眼,并不是十分在意:“会传什么话?”

萧明钰倒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会儿对方的未经雕琢的天真,只得挑明了与她道:“至少有心人会传话说是帝后和,然后便会有只以为‘贴心’的臣子重提选美纳妃之事。你真的不在意?”

郑娥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都能被萧明钰说的如此严重,思忖片刻,只得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团圆和汤圆吧?”

这什么鬼名字?难不成是养了两条狗?或者猫?

萧明钰呆了片刻,随即从郑娥面上的神色里寻出了些许端倪,勉强问道:“是我,哦不,他和你的孩子?”这种事,他几乎想也想不到:他死的时候并无妻儿,一身干净,最后便也只得传位于皇弟,可没想到另一个自己都和郑娥“三年抱两”了,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萧明钰几乎又生出那种做梦一般的诡异感,几乎无法想象自己居然都有孩子了。他带着那种如梦一般的迷糊感,开口问道:“团圆和汤圆,是小名?”

郑娥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其实汤圆的名字还是团圆这个做姐姐的给起的呢。”

萧明钰“唔”了一声,紧紧跟着郑娥的步子,他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又有了新的问题:“他们住哪儿?”既然皇后与皇帝同住甘露殿,那两个孩子呢?听郑娥口气,似乎不住甘露殿?

听到这个问题,郑娥放到生出些许的不好意思来,双颊微微有些红——认真说起来,去年之前,两个孩子也都是跟着他们住甘露殿的。只是汤圆学会走路之后,越发能闹腾撒娇,时不时的便要借口“怕黑”、“怕冷”、“做噩梦”什么的来钻被窝,扰人好事。

原本,做爹的倒是满腔父爱,结果连着吃了好些日子的“素”,眼见着连“懂事”的女儿都要有样学样,最后终于忍不住,直接把儿子女儿一起丢去立政殿那边,嘴里倒是说得十分好听:“父皇和母后小的时候也住那儿呢,正好也能叫你们姐弟两个一起,体会体会。”

汤圆倒是哭着闹着不肯,结果最后还是被当爹的拎着脖子给丢过去了。

郑娥心疼儿子和女儿,便答应了他们两个,每日早上都要过去瞧他们——以往倒还好,他们两个小孩家起的晚,郑娥迟一些去也没事。结果今日因为所谓的换魂一时满心紧张,用了早膳便往冷宫湖边跑,倒是忘了两个孩子,这会儿方才想起来。

郑娥心里惦记着,脚上的不知不免也跟着快了一些。她匆匆赶到立政殿,果是见着两个孩子等在殿门边上,一脸不高兴——他们两个的小名里头都有一个“圆”字,不知怎的还真长得像是圆圆的小团子,小小软软的,粉白软糯,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捏。

偏偏他们这会儿故意生气摆脸色,两张小脸鼓起来,更像是小包子了。

萧明钰远远瞧见人,一怔神的功夫,还没等他稳住胸口那复杂的心绪,便见着其中一个更小些的“团子”已经一咕噜的窜到了他的怀里,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星霜、浅浅如风还有菩提洗净铅华梦三位姑娘的地雷(* ̄3)(e ̄*)

大家晚安~~~

第127章

(无责任番外,当前世的萧明钰遇上这世的郑娥)

萧明钰是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也能有孩子——一个留着他和郑娥的血脉的孩子,那是过去的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此时,此时扑倒他怀里的小团子却是真真切切的,低头的时候甚至还能嗅到他身上那种奶香味。

他是那样小、那样软,仿佛一捏就会碎的珍宝,那是搂在怀里都生怕会出事。叫萧明钰一时之间都有些呆住了,几乎无所适从了,不知该如何对待。

汤圆自是不像萧明钰想得那么多,他就像是以往和自家父皇撒娇时候一样,亲亲密密的把头贴在萧明钰的怀里,顺便用面颊在玄色金银线绣纹上蹭了蹭,白嫩的面颊被蹭的微微发红,好在他也不怕疼,随即便仰起头,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去看萧明钰,黑漆漆的眼瞳亮的就像是朔夜的星辰,那一点光亮几乎能照入旁人的心底。

萧明钰对上他的目光,想到眼前这人乃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动了动唇却也没能说出话,一颗心既是欢喜又是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要如何放。

汤圆仰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父皇的“摸头杀”,首先不依了,他牛皮糖似的扭来扭去,最后终于忍不住的去拉萧明钰的胳膊,软绵绵的和萧明钰撒娇道:“父皇你都不抱抱我、不摸摸我?你是不是不疼我啦?”他仰着头看人,乌黑的额发滑落下来,露出如墨一般的眉睫,那神态带了些不自觉的天真,格外的惹人怜爱。

萧明钰的一颗心早就软的如水一般,再沉的城府都有些忍不住了。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做足了准备,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揉了揉怀中这个白白嫩嫩的“团子”,嘴里极轻的唤了一声:“汤圆…”虽知道这是另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哪怕是梦,哪怕只有这么一刻,他也觉得满心欢喜,如获恩赐。

说起来,也多亏了郑娥先前的介绍——她说汤圆的名字乃是团圆取的,这般一来,谁大谁小、谁是团圆、谁是汤圆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只是,缩在他怀里的汤圆却半点也不给面子,反倒是从鼻子里头哼哼了两声。他还是孩子,哼哼哧哧的时候声音也是娇软软的,脆嫩的就像是杨柳枝上新出的嫩芽,嫩的能掐出水来,他哼哧道:“父皇你怎么也学母后和皇姐叫我汤圆了?明明你以前都是叫我朗儿的啊…”

萧明钰被问了个正着,只好求救的看向郑娥。

郑娥正抱着小团圆看着他们“父子”此时的模样,见着适才沉稳从容的萧明钰被汤圆磨成那样,心里倒是有些想笑。只是,眼下的萧明钰在她眼里更似那远道而来的“旧友”,多少也算是个贵客,自是不好叫人没脸,故而还是忍下笑,抬手和儿子招了招,道:“别磨你父皇了,快过来!”她最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长眉一扬,笑问道,“你先生教过你了没有,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这会儿倒是知道去你父皇那儿装好孩子撒娇了?”

汤圆一张皱成了十八个褶子的小包子,掩耳盗铃的把头埋到萧明钰的怀里,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人家本来就是好孩子啊,”说到这,他可怜巴巴的仰起头,问萧明钰,“父皇,你说对不对?”

萧明钰看着他那水汪汪的小眼睛,心头一软,差一点就要点头应是了。

结果另一头的团圆却很不客气的拆了自家的弟弟的台,直接道:“父皇,你别信他。他最不乖了,昨天晚上还把你藏的画本偷出来翻了,我都看见了!”

汤圆更是心虚,耳尖有些发红,整个人都缩到了萧明钰的怀里,嘴里嘀嘀咕咕:“皇姐就喜欢告我的状!”简直不像是亲姐!

团圆听得这句话也忍不住鼓着双颊瞪人,她气鼓鼓的模样倒是颇为白嫩可爱,惹得郑娥这个做母亲的还伸手戳了戳她那鼓鼓的面颊——还挺软的。

不过,眼见着一双儿女扯到画本什么的,顾忌着身边那个萧明钰,郑娥还是扬声叫停,先教训了两个孩子一通,然后直接赶人:“莫吵了!赶紧都去用早膳!这得要闹到什么时候?再不用早膳,是不是想要直接用午膳了?”

郑娥一贯是个慈母,鲜少发火,这会儿一扬声,两个孩子都眨巴着眼睛,闭上嘴。就连一直扭扭捏捏的汤圆都从萧明钰的怀里钻出来了,端正站好了。

萧明钰倒是不知郑娥还有这般威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唔,看样子身体好了,脾气也养得大了。不过发脾气的模样,也挺可爱的。

他这般想着,倒是顺手又摸了摸汤圆的发顶,很有些心软的安慰他:“快去用膳吧,等会儿饿了就不好了。”

汤圆得了父皇宽慰,心情倒是好多了,他左右四顾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男孩,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反倒是先和团圆这个小姐姐讲合了,笑着伸出手去道:“皇姐,去吃早膳?”

孩子之间吵起来,一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汤圆见他给了台阶便也扬了扬下巴,点头应道:“嗯。”

然后,他们姐弟两个便手牵手,一起入了内殿。

萧明钰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紧绷的肩膀和腰背也都跟着松了下去。

郑娥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说起来,你对着汤圆这么那副样子,你没有孩子吗?”顿了顿,她又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当初我落了水,身子不好,所以你们也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