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恭敬地道:“是,三爷,那我先歇了。”

她这一说,他眼神有点异样,看着她:“好。”

安嬷嬷过来,扶着大腹便便的顾穗儿回屋去,萧珩回过头看江铮,结果见江铮的目光正扫向他身后。

转身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是顾穗儿。

他挑眉,眼神轻淡地望着江铮。

江铮陡然间发现萧珩在看他,猝然脸红,忙收回视线:“三爷,冯九那里有消息了。”

之前萧珩去丹东是要处理一件贪墨案,这桩案子算是大获全胜,不过有一个关键人物却没能活捉,如今萧珩的属下还在追捕这个关键人物。

听得此言,萧珩道:“进屋说吧。”

江铮忙跟着萧珩进去书房,低头行走间,不由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身为龙骑卫统领,萧珩不需要像自己兄长一样每日上朝,他的时间是比较自由散漫的,有事进宫见皇上,没事便在家随意闲着,也无人管束。

毕竟龙骑卫统领,能管他的也就是皇帝了。

萧珩坐在自己书房里,听着江铮详细的汇报,听完后,半晌没说话。

江铮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总觉得今天的三爷脸色有点不对劲。

好像比平时黑。

萧珩就这么黑脸黑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最后终于问道:“江铮,当初你去接她的事,再给我说一遍。”

啊?

她,她是谁,自然特指的那一位小夫人。

江铮跟在萧珩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萧珩提起一个人提得如此隐晦含蓄又直白。

江铮头大,后背发凉,他再次刻板而详细地把那次去接小夫人的事说了一遍,具体到在哪天在哪家客栈歇息,以及小夫人都吃了什么,全都说一遍。

说完后,萧珩也不言语,就那么静默地坐着。

谁也不知道这位主儿在想什么,猜不透。

谁也不敢去问这位主儿在想什么,没那胆子。

就在江铮站得后背都要湿了的时候,萧珩终于道:“先下去吧。”

江铮:“是!”

萧珩想起什么,又道:“最近让胡铁再带两个人值守在院外,你先全力调查丹东这件事。”

江铮一愣,之后果断地道:“是!”

目送着江铮离开,过了片刻,萧珩先去洗漱,之后准备回屋睡觉。

可是进了屋后,里面黑冷黑冷的。

他望向榻上,榻上空落落的,并没有任何的温度,更不要说有那个软软香香的娇人儿。

兀自站在那里,立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床,翻身躺上去。

这冷清被褥上好像还有她的味道,淡淡的乳香,有一丝丝甜。

他并不爱甜香,也不爱乳香,可是现在却开始喜欢这种香味儿了。

一时又想起了白日的糕点碎屑,从她唇边卷走的那点碎屑。

闭上眼睛,他准备睡觉。

可偏就在此时,秋风起来了,竹叶簌簌。

有一种寂寞,是长夜难耐,一个人望着帐幔顶子默听着秋叶的寂寞。

他骤然翻身坐起,下榻,穿屐,然后推门出去。

夜色清冷,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迈向了顾穗儿的房间。

此时安嬷嬷好像还收拾妥当,端着空了的托盘从里面走出来,迎面就见萧珩到了门跟前,唬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睡了吗?”他拧眉,神情有些不耐。

“睡了,睡了……”安嬷嬷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么烦躁的样子,吓得不行,苍白着脸哆嗦着回话,说完又想起来了:“刚躺下,还没睡呢,三爷你有事?”

然而萧珩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推门进去了。

第28章

顾穗儿已经躺下了,她正侧躺在那里回想着那信里说的。

信已经看了两三遍了,都快记住里面的话了。

心里想着爹娘现在的日子,再想想弟弟在县里学武艺的事儿,越想越喜欢。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安嬷嬷在和人说话的声音,她只以为是丫鬟们,便吩咐安嬷嬷道:“安嬷嬷,天也不早了,让她们几个都早点歇着去,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做也一样。”

她一向是不忍心使唤那些丫鬟的,总觉得她们也不容易,便每每让安嬷嬷对那些丫鬟宽容一些。

谁知道这话说完,门被推开了。

她有些纳罕,知道这侯府里的人都是很守规矩的,自己要歇下的时候,无论是安嬷嬷还是丫鬟都不会随意推门进来的。

抬眼看过去,一看,顿时怔了下。

“三,三爷……”

他怎么过来了。

萧珩却一言不发地走到跟前来,望着榻上侧躺着的女人。

屋外凉寒,他记得大夫说过她不宜沾凉,所以止步榻前,等待那身上寒气散去。

顾穗儿哪能安心躺着,就要爬起来:“三爷,你,你怎么了?是有事吗?”

萧珩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顾穗儿眨眨眼睛,犹豫下,只能不动了。

朦胧夜色中,她依然侧躺在那里,白净的小脸贴在水红枕套上,因为平躺着的缘故,那脸没有平时看着那么瘦弱,反而是在下巴处略显圆润,看着娇嫩水灵,添了几分娇憨之气。

他不言语,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用乌黑清澈的眸子安静地瞅着他。

这些日子,慢慢开始了解他这个人,知道他是不爱说话的人,能不说就不说。

现在不说,估计是等会再说。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没必要说。

他如果觉得没必要,那她就从旁安静地等着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后,他不再沉默地站在榻前了。

他竟然开始脱衣裳了。

顾穗儿顿时瞪大眼睛。

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萧珩已经抬腿上了床。

躺下后,他是贴在她后面的,两只大手从胳膊下方拢过来,轻轻贴靠在她的肚子上。

这个时候,小蝌蚪应该也已经睡了,并不曾动弹。

“三爷……”她低声唤了他一句。

“睡吧。”他竟然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上,低低地这么说。

“嗯……”

紧挨着这么一位,她就算是困,睡意也没有了丝毫。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那胸膛硬实得很,和她的完全不同。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晚。

那一晚,沉重坚硬的身体压下来,她平时第一次感觉到了男人的重量。

想到自己和这个男人身子贴身子,突然间便呼吸无能,说不出的滋味在胸臆间萦绕,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那种酥麻犹如雷雨天气里的闪电,脉冲向了身体各处。

她连手指尖都泛麻了。

偏偏男人呼吸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烫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她想逃都无处可逃,只能轻轻咬牙。

“为什么回来睡?”男人低哑模糊的声音突然就响起来。

那声音含糊得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气息呢喃萦绕耳边,以至于顾穗儿没听清楚。

“什么回来?”她纳罕,不明白了,于是费力地歪头想看他。

身后男人抬起手将她的小脑袋按在枕头上,不让她回头看。

沉默,无言。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窗外的竹叶依稀在响,那就是秋夜的声音。

顾穗儿在等了很久很久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三爷?”

然而男人却抬起手,缓慢地抚过她的肚子。

“睡吧。”

“嗯……”

这一夜,顾穗儿在萧珩怀里睡去。

梦里,她梦到了竹叶声响,也梦到了萧珩在耳边低低的喃声。

竹叶沙沙,他的低喃声沙哑动人。

让她想起舌尖滑过自己嘴角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顾穗儿醒来的时候,萧珩早已经起床了。

用早膳的时候他回来,陪着她一起用的。

因为是八月十五的缘故,早膳比平生丰盛,吃过早膳,萧珩带着她过去老祖宗那边请安。

今天的睿定侯府格外热闹,过节嘛,灯笼都挂起来,等着到了晚上时候点上,整个睿定侯府都是一派喜庆。

老祖宗难得见萧珩过来,好生叮嘱了一番萧珩。

“阿珩,穗儿别看出身不高,其实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这孩子懂事,真是难得,你要好好待她,可不能欺负了她。”

“阿珩,她如今怀着孩子,可得上心,你如果不懂的,就问问你嫂嫂,问问我,或者问问大夫,不可冒失,知道吗?”

“这怀着身子的女人也不能受气,你不要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没事多笑笑,让穗儿看了心情也好,对吧?”

就在老祖宗的絮絮叨叨中,萧珩低着头,面上恭敬,却依然是半点笑意都无,神色淡然,偶尔间回一句:“是,老祖宗。”

顾穗儿从旁看着这情境,心想让萧珩笑?

他……会笑吗?

反正她是没见过他笑的。

受训过后,萧珩终于带着顾穗儿走出房来,真好碰上大夫人带着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几个人正在谈家里过节的安排,看样子这中秋过节,家里女人都挺忙的。

一时大夫人看到了萧珩,便道:“阿珩,我正要差人过去你那里,今天过节,你晌午后抽时间去宫里一趟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带着进去就是。”

萧珩恭声道:“有劳母亲,费心了,只是今日我并没有要进宫面圣。”

大夫人好像有些意外:“怎么不去?”

萧珩没解释什么,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事,何必跑一趟。”

大夫人听了,默了片刻,也就没说什么:“也行,不去就不去吧,你白日在家多陪陪穗儿,晚上咱府里晚宴,你记得早点出来。”

萧珩微低头:“是,母亲。”

告别了大夫人,顾穗儿是满心的疑惑。

她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要特意叮嘱萧珩去宫里,更不明白为什么萧珩刚才虽然恭敬,可是脸色那么不好看。

臭臭的脸色呢。

不过她自然没敢问,他那么不爱笑,那么冷的一个人,问了也不会回答。

两人回到了自家院子,刚一进院,顾穗儿就发现不对劲,只见有几个小厮搬着家什来来回回的。

而其中几位,正要把一张大床搬到自己屋里去。

那张大床……好像是萧珩屋里的那个?

萧珩牵着她的手进院,自然感到了她的疑惑,淡声解释说:“你那张床太小。”

可是顾穗儿眨眨眼,她还是不明白,她的床小,然后呢,所以为什么要搬他的床?

于是她乖巧懂事地道:“三爷,床虽然小,但是也够我用的了,那张大的,还是留给三爷用吧。”

萧珩听闻这个,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黑眸中好像有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以后睡你那屋。”

“喔……”

顾穗儿想起昨晚的事,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他说的那个意思,是她以为的意思吗?

萧珩看她微微拧着小眉头认真思索,神情顿了下,微一个沉默,还是问道:“你不喜欢?”

“啊?”

顾穗儿仰起脸,惊讶地看向她,却恰好捕捉到了他墨黑的眼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其实很淡,淡得仿佛晴天里太阳下飘过的一缕云,丝丝缕缕,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的。

可也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清冷,也许是顾穗儿太关注这个人,以至于哪怕有一点点不同往日的情绪,她都捕捉到了。

他有些不高兴。

他也会不高兴?

萧珩这样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人,这样一个几乎需要她仰视的人,竟然会不高兴。

因为什么,因为自己吗?

“我,我没有不喜欢!”她睁大眼睛,认真又大声地说。

说出口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冒失,便脸红了,但还是辩解道:“你以后是要和我一起睡我那屋吗?如果是,我没有不喜欢啊!”

可是她说出这话后,他仍然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她突然有些心慌,仿佛看着夕阳滑落山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无可挽回。

当下连忙道:“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是我太笨了,我不知道你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要和我换换屋子……”

可是他好好地怎么会要求和自己换屋子睡呢,自己那个屋子不如他的大,没有道理啊,所以他一定是要搬到自己屋里去睡。

自己怎么这么笨。

她咬唇,自责,有些失落:“我开始没想到,是我太笨了,我真得没有不喜欢。”

她是真得真得没有不喜欢,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力,是她进入睿定侯府来第一次那么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珩定定地望着这样的一个她,蓦然间,低下头去。

顾穗儿还沉浸在自己做错了事自己领悟错误他的意思,以及想着怎么向他解释的时候,她就这么猛地被他搂住了。

牢牢地搂在怀里,然后那唇不加掩饰无法阻挡地亲上了她的。

“唔……”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却来不及发出什么声响,就被他的唇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