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书桌上有了浮尘,总是想抹去。

“嗯,是有些奇怪……”

然而顾穗儿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小宝贝,哪里知道男人那心思。

“怎么奇怪?”

说着间,他伸出臂膀将她揽住。

因为她是抱着小阿宸的,所以他就是一下子把她们母子都揽在怀里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皇上,我觉得皇上有些眼熟,看到三皇子,我又觉得三皇子有些神情好像和你相似,就是那个挑眉的样子……”

说着间,顾穗儿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为什么我看着皇上眼熟了!”

“为什么?”

“咦……”顾穗儿在萧珩怀里仰起脸看他,借着马车内夜明珠朦胧的光,去看他那张总是俊美冷漠的脸庞。

仰着脸,她望定他,喃喃地道:“皇上好像和你有点像呢。”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和她日日都会看到的人相似。

因为皇上到底四十多岁了,又是皇上,她便没往萧珩身上想。

萧珩微微抿唇,还是没言语。

不过他转首,透过马车上稀薄的垂纱看向窗外。

垂纱随着马车的前进轻轻晃动,他嘴角抽搐了下,突然有些想笑。

“嗳,我也太傻了……”怀里的女人低声呢喃。

萧珩心情大好。

他忽然发现,他自己才是傻,比顾穗儿傻。

这么想着间,他将顾穗儿手里的小娃儿接过来。

“小心些,刚睡着……”顾穗儿不舍地把孩子换到他手里。

萧珩接过孩子后,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胳膊揽住顾穗儿,低低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他突然这么亲下来,颇为亲昵,顾穗儿忍不住越发靠在他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那胸膛坚实得很,不过她却是喜欢。

突然很喜欢这样出门,和在家里不太一样呢。

在家里总是丫鬟嬷嬷环绕着。

萧珩环着怀中女人,只觉仿佛软香温玉,又有淡淡奶香萦绕,不觉心神微荡,忍不住越发低头,用唇轻轻地啄她脸颊。

那脸颊滑嫩得很,几乎可以与小娃儿媲美。

顾穗儿自从生了后,并未和萧珩这般亲密过,如今他乍这样,不觉微微颤动,又想躲闪,又想迎他。

“还有吗……”他低哑的声音凑在她耳边,那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绝对不会被世间第三个人听到的声音:“恶露。”

“没,没了……”她咬唇,低声道。

萧珩深吸口气,轻轻地用口裹着她的脸颊,那嫩滑软弹的皮肤,轻轻咬起,再放下,之后又来到唇畔,慢慢磨,轻轻磋。

“虽是没了,但听大夫说,还是过些日子的好。”

男人的呼吸沉重,语音粗哑得不像是他了。

“嗯。”虽然这话没头没尾的,不过顾穗儿却听懂了。

经历过生产之痛,才出月子,她确实是有些许惧怕的,他这么体贴,倒是让她心里泛暖。

这时候,另外一边的小阿宸轻轻动了下小腿儿,那小胖腿腿就踢在他腰上。

他待要去看时,只见小阿宸已经软趴趴地继续睡了,睡得香甜可人。

转过头来再瞧这边,妇人偎依在他胸膛上,软软乖乖的,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一时心中泛起万千疼爱,丝丝缕缕地牵扯着心肺。

小婴儿尚且稚嫩,他需抚养他长大成人,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这是作为父亲的责任。

可是她,也是脆弱得很,柔顺乖巧,让他忍不住想用所有的力气来疼爱,给她所有自己能给予的一切。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头,小声问道:“三爷,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觉得皇上和你像吗?”

她突然提起这个,倒是破坏了他心里那泛疼的温柔。

他大手摩挲着她顺滑的头发,稍微用力,算是小小的惩罚。

她却丝毫无觉的样子,依然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没办法,他只好低声道:“你傻吗?”

“嘎?”

萧珩无奈,低头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巴:“你这眼睛,倒是尖得很。”

一点不傻好不好。

得到这个答案,顾穗儿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她还是不太满足,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到底为什么啊,三爷怎么会和皇上长得像,还有……他对咱们小阿宸这么好啊?”

小阿宸闯了大祸,把皇上的头冠都给扯下来了,就算顾穗儿不太懂宫里的规矩,可是当时侍卫都进来了,胡太监的脸色也那么难看,想必是很严重的了。

谁知道皇上一点不恼。

萧珩已经从咬她下巴,挪移到颈子那里。

修长洁白的颈子,如玉一般的肌肤下面隐隐有纤细的浅蓝色血管在跃动。

他忍不住裹了一大口,之后深吸口气,哑声道:“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他母亲的娘家还有人,是他的三舅左城辉并家人,如今昔日的那一桩冤屈大案终于要平冤昭雪大白天下,安国公的爵位也即将重新恢复。到时候三舅会带着家里人过来燕京城重新得回爵位。

而他,依皇上的意思,是要他认祖归宗的。

只有他认祖归宗了,他母亲才能顺理成章地被追封,才能作为妇人被埋入皇陵之中。

他低头,端详着怀中的女人,轻轻揉捏着,哑声道:“你的弟弟今年十二岁了吧?”

顾穗儿惊讶地眨眨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到了自己弟弟。

“是,过了年就十三了。”

萧珩点头,手底下依然动作着,却没再说什么。

如今她的弟弟顾宝儿在学武,也些许认得几个字,等到明天开春便十三岁了。

十三岁,可以入军营了。

他也已经寻好了妥善的去处,先把他扔到军营里好生磨炼。

但凡不是个无能之辈,他稍加提拔,混些军功还是可以的。

有了军功,封个一官半职,她娘家就不再是白身,也是她以后的助力。

月若弯钩,窗外的街道上一片清冷。

车厢里,萧珩搂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没再说话。

闭上眼睛,他听到了街道上不知道谁家骂孩子的声音,还有浆洗衣服的捶打声。

外面就是燕京城,就是这无涯的人世间。

而车厢里,一室的温暖软香,这就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这就是他的家。

萧珩的下巴轻轻埋在她馨香的发髻中,深吸了口气。

第54章

这次进宫,皇上赏赐了各样珠宝绸缎绫罗并吃食,都是第二天胡太监亲自带着人送过来的,里面各样物事应有尽有。

这些物事都是装在用明黄缎子包裹着的盒子里,一样一样流水一般往听竹苑搬,最后都堆满了一个角落。

老夫人大夫人都在,一个个穿戴上了命妇的衣裳,跪在外面谢恩。

顾穗儿不过是个寻常妾,又没诰命,自然是远远跟在后面跪拜,拜谢皇上。

谁知道那胡太监在和老夫人说过话后,见到了顾穗儿,竟然亲自走到她面前,笑呵呵地道:“夫人快快请起吧,这才出满月没多久,外面寒凉,还请好好保重身子。”

胡太监来这一出,倒是看得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跪在前面的有老夫人大夫人,那都是身上有诰命的,胡太监竟然先对个顾穗儿说话,又是如此和颜悦色。

旁边的萧栩也就罢了,只是暗暗震惊罢了,唯独那萧槿,却是纳罕不懂,忍不住偷偷地扯了下她嫂子的袖子,低声问道;“胡太监怎么对小嫂子这么敬重?”

大少奶奶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却也隐约猜到了。

她也是侯门嫡长女,娘家为福瑞侯爷,家中兄弟在朝中为官,都有些门路的。虽然父亲兄弟都没敢和她细说,但是那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知道朝中即将有大变动,就连皇后娘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甚至看起来那变动定然是牵扯到自家三房。

是以这些日子,她是格外小心,对三房的诸般事宜也都是上心得很。

甚至她还看出来,二少奶奶眼巴巴地把自己的奶娘送给三房,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弟妹定然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于是当下她抿唇笑了笑,摇头,示意小姑子别吭声。

然而萧槿却更加纳闷了,疑惑地看向顾穗儿那边。

顾穗儿也是受宠若惊,毕竟前面这么多人呢,怎么单挑她出来,好在她也学过这些礼仪,当下恭敬地拜过胡太监后,温声道:“谢胡总管,妾身身子还好。”

胡太监又问起小少爷如何,拉扯了几句,之后和老夫人大夫人打了个招呼,说起皇上对老夫人的问候,就此离去了。

老夫人带着顾穗儿进了屋,又特意嘱咐了顾穗儿几句,也就渐渐散了。

顾穗儿让桂枝去归置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各房都送一些,还挑了些碎银子分给底下的丫鬟们。

桂枝办事是个利索的,当下取了银子来,按照底下丫鬟的等级,各自分散了一些,多的有一两,少的也有一两百文钱的样子。

大家得了赏钱,也都开心得很,一个个跟过年一样。

当然了暗地里也有人提起来,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特特地来三房赏赐东西,便是得了一个孙少爷,可是哪家侯府不得啊?

慢慢地也有些人开始乱猜起来,但是也都是暗地说说而已,谁改公开就嚼嘴,怕家规处置,所以这事儿也没怎么往外传。

顾穗儿对这些浑然不知。

萧珩并不想让她去提前面临这种纷扰,所以安嬷嬷和桂枝也都没敢在顾穗儿面前提起这种事。

纵然她们多少有些感觉了。

不知道这些事的顾穗儿,被好汤好水地养着身子,浑身肌肤犹如粉玉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莹润剔透,越来越动人。

而她奶水好,把那小阿宸也养得越发胖乎,肥厚的小拳头像个小包子一样软软嫩嫩,小脸蛋白白胖胖,一双眼儿更是犹如黑珍珠一般动人。

脖子里佩戴着皇上赏的玉坠儿,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长命金锁链,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富贵小奶娃儿,喜庆得就跟观音菩萨身边的小娃娃儿一般。

这日外面阳光好,她让桂枝把房中被子都拿出去晒晒:“进了腊月天就更冷了,趁着这个时候把该晒的都晒晒。”

桂枝应着,便带了几个丫鬟,把屋内都拾掇过,又把顾穗儿和萧宸用的锦被都放在外面日头好的地方晒着。

顾穗儿招呼嬷嬷抱着小阿宸,也在外面走动,小娃儿多晒太阳好,身子长得壮实。

此时小阿宸已经快两个月了,到了这阳光底下,被那温煦的眼光一照,只见皮肤显得格外白细,雪粉可爱,晶莹剔透,就跟用上等软玉雕琢出来的一般。

顾穗儿摩挲着这孩子脸颊,喜欢得不舍挪眼。

就在这时,安嬷嬷过来,喜滋滋地说:“小夫人,刚刚外面胡铁回来,说是三爷托他先把东西给送回来,免得小夫人心急。”

顾穗儿纳闷:“什么东西?”

她并没有要着急等什么,萧珩也并没有提过。

安嬷嬷掏出来一样:“好像是一封信。”

顾穗儿微怔了下,之后突然想到了,忙拿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爹娘的信。

当下忙将小阿宸给了安嬷嬷抱着,自己拆开信来看。

这次的信和之前不同,字迹竟然是歪歪扭扭的。

她的弟弟顾宝儿是多少会写一些字的,看来这就是宝儿写的了?

磕磕绊绊的读下去,读完之后,惊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信上说了,过了年,开春把家里的地都给春耕了,种好了,就收拾下过来燕京城看她。

她喜得拿着那信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看阿宝那稚嫩的笔迹,也看爹娘提起家中种种。

其实信中说的颇为琐碎,甚至还写了家里的鸡每天能下两个鸡蛋现在家里已经攒了几十只鸡蛋都写上了。

最后还说“等明年开春,能攒九十九个鸡蛋,到时候染成红色的,带着过去给你吃”。

看到这些,顾穗儿险些哭出来。

她那爹娘,哪里知道外面这锦绣繁华之乡是如何过活,女儿在这里穿金戴银,自有燕窝鹿茸地好吃好喝,根本不缺那眼巴巴的几个鸡蛋。如今说要给自己攒,还不知道要克扣父母嘴上多久,怎么勒紧裤腰带才能攒出来呢。

当下她就要提笔回信,恨不得马上告诉他们,不必攒着这个,燕京城里不缺鸡蛋。

不过写来写去,说了自己诸般情境,也没提那鸡蛋的事,最后只是道“女儿在这燕京城里过得极好,小阿宸也颇为粉嫩可爱,这里人都很好,爹娘不必牵挂,平时不要太过克俭,好生养着身子,等到明年开春团聚。”

她想着爹娘攒鸡蛋也是讨吉利,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若不让攒鸡蛋,爹娘少不得动心思想办法带点其他东西来,又是一顿思量,还不如就攒鸡蛋。

写完后,又翻来覆去看了一番,这才收进信封里,想着等萧珩回来交给萧珩,托他把信给寄出去。

这边顾穗儿又是晒被又是写信的,还要抽空给小阿宸喂奶,好生忙碌。而就在听竹苑一个角落,却有二人,正在那里小声嘀咕商量着。

这两人正是宝鸭金凫。

她们本是皇上赏赐给萧珩的,姿色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本以为凭着自己样貌,定能获得萧珩宠爱,谁曾想萧珩却是冷淡至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甚至让她们做着丫鬟的活儿。

本来她们还能心甘情愿地认为萧珩就是个不爱女色的,偏生又出来个顾穗儿,模样是水嫩玉润,这她们也承认,可到底是个乡下丫头,就这么跑她们前头,竟然大了肚子。

不甘心得很,也憋屈得很,总是想着寻个机会自己也大起肚子,只是一直没寻到罢了。

如今顾穗儿生了个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少爷,皇上赏赐了那么多东西给顾穗儿,自是看得眼馋。

那宝鸭委屈地把顾穗儿赏过来的银子扔地上:“当初我等也是宫里的,见过世面的,如今却得这乡下丫头的赏!”

金凫撇嘴:“那你倒是想法啊!”

宝鸭叹息:“就是没办法好想,你有办法,你去想啊!”

金凫皱眉想了一会儿:“之前皇上来赏那么多东西,据说这是有个缘由的,你可听说了……”

宝鸭脸色顿时一变,看看外面:“听说了又如何,不还是没法子!”

金凫却是道:“我们必须设法,怎么也得爬上三爷的床,要不然等到哪日三爷飞黄腾达了,我们就更没机会了!”

宝鸭想想也是,于是这两个人苦思冥想,到底是两个臭皮匠能顶半个诸葛亮,总算想出一个办法,便开始筹谋着要依计行事了。

顾穗儿自是不知道这两位竟然还有这计较,她已经差不多忘记萧珩还有这么两位“侍妾”了。

此时的正屋里烧着炭盆,桂枝特地在那靠着床榻的小案几摆了熏香炉,香炉中升起袅袅细烟,让屋内流淌着融融暖意。

顾穗儿穿着宽松的里衣,倚着引枕靠坐在床榻上,雪白的玉臂轻轻揽着怀里那软糯的小娃儿,口中发出温柔的低哄声。

小阿宸红润的小奶嘴一裹一裹的,吃得好生香甜。

等吃饱了,他伸了一个气壮山河的大懒腰,又打了一个奶嗝儿,之后便睁着清澈乌黑的眼睛,靠在顾穗儿绵软的胸口,舒舒服服地看人儿。

别看才两个月的小人儿,他已经喜欢睁着大眼睛,看屋子里来来去去的人了。

安嬷嬷在那里蹑手蹑脚地端来了糯米红枣粥,却见小阿宸的眼神马上刷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