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听闻,连连点头,不过又是疑惑:“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萧珩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淡声道:“还有一种可能,这个所谓的北狄侍卫,只不过是巴木荆虚晃一招。公主可能在他的宫中,也可能不在,但是他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引我们去探查北狄王宫,从而让我们陷入圈套。”

胡铁听得有点晕,他觉得萧珩分析得太有道理了。

他当时捉到那个侍卫,只觉得幸运太好了,却没想到这里面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他挠了挠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派出去的那些高手,是不是巴木荆已经觉察到了?这要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还能完成吗?”

萧珩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我们派去北狄的人马应该已经引起巴木荆的怀疑了,所以他虚晃一招,想以此试探,若是他所发现的那股人马真是我们的,自然会上钩。”

胡铁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可能就是这个目的!这也太狡猾了,这巴木荆看着挺豪爽的,怎么就知道耍这种小心眼!”

萧珩淡声道:“这一次,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吧,顺着他下的饵来咬,查清楚昭阳公主的下落。”

巴木荆下的钩子和鱼饵,他要钓鱼。

萧珩却想要那鱼饵。

不但要那鱼饵,还想顺着鱼线往上,干脆把那鱼竿也查个一清二楚。

萧珩转首,望向窗外。

窗外依然风沙漫天。

他便想起那一日巴木荆看着顾穗儿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一点不喜欢,连带着,不喜欢这个人。

第127章

顾穗儿自打怀了身子,便不敢太过劳累,遇到什么事就交给桂枝去办。而萧珩已经快马加鞭去请了诸葛管家过来。

这么过了约莫一个月,顾穗儿身子养得恢复了一些,诸葛管家也到了凉城。

诸葛管家一来,院子里那些事自然不在话下,顾穗儿总算是放心了。

因为她怀着身子,萧珩担心,怕她哪里不好,也怕边疆的大夫医术不够高明,这次除了把诸葛管家请来,还奏请了皇上,从太医院请了一位妇科圣手过来,专门照料顾穗儿。

这位妇科圣手姓张,张大夫来了边城后先过了下脉,便开始下笔,开安胎滋养的方子。依这位张大夫的意思,顾穗儿之前怀孕伤到过哪里,如今再次怀孕,怕是唯恐旧疾发作,所以得好好补着。

顾穗儿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是听这位大夫的,补药该吃的都吃起来。

萧珩听说这事,便把那张大夫叫来了,仔细地盘问一番后,回来却是默默地对着顾穗儿的肚子好半天不言语。

顾穗儿看他那样子,有些不对劲:“殿下,怎么了?”

萧珩拧眉,摸了摸她的肚子。

他修长的大手带着厚重的茧子,隔着衣服抚过她的小腹,她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微微咬唇,她凝着他。

“和我说说当时在顾家庄的事。”他这么道。

“顾家庄?”顾穗儿眨眨眼睛,不明白他怎么提起这个。

“嗯,我想听听。”

关于她当时回去顾家庄后发生的事,他当然是知道的,江铮给他禀报过,一五一十地禀报,他该知道的都知道。

可是现在,他还是想听她说。

“其实也没什么啊……”顾穗儿想起过去,突然觉得那虽然只过去那么两年多,但却遥远得很了,遥远到她只记得当时她绝望无措,却不记得那种感觉了。

曾经印在心头的伤痕,终于因为这流水一般的温馨岁月慢慢逝去,最后只剩下浅淡的一点回忆。

“刚开始回去后,大家都知道我的事了,都笑话我,背地里说我,我,我也觉得挺羞耻的。”顾穗儿还是一五一十地道:“我爹娘都急坏了,他们老实巴交,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说想让我吃打胎药,打胎药是隔壁二婶家的,我吃了。”

顾穗儿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萧珩的手好像轻轻动了下。

低头看过去时,他的手指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顾穗儿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了。

她当时怀着的是阿宸,阿宸,那么乖那么好的孩子,她竟然险些想害了他性命。

如果当时打胎药吃下去,真把阿宸打没了,她和萧珩还有现在的日子吗?她现在会是什么样,萧珩又会是什么样?

细想之下,不觉微颤。

想着人这一辈子,走到哪一步或许都是有定数的,一念之差,或者稍微一个不同,身边的人就会不一样,走上的路也会不同。

再重新开口时,她的声音竟有些异样:“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流了一些血,但是阿宸依然在我肚子里,当时是没办法了,我爹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也怕我死,只能忍着,一天天耽搁下去,我肚子大起来,阿宸在我肚子里也有了动静,我就开始舍不得他了。”

“我当时想着,怎么也要保下他,以后我带着他离开顾家庄,我吃苦受累也要养大他。”

“再后来,江铮就带着人来了。”

萧珩却忽然道:“穗儿,对不起。”

顾穗儿一怔,她望向萧珩。

外面天色有些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现在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萧珩握着她的手腕,哑声道:“我当时出门在外,并不知道你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让江铮过去接你,看来到底是晚了些,如果我当时抛下手里的公务直接过去,也许你就不会受这种苦。”

当时心里多少也是惦记着这件事的,她模样长得好,落在了他心里,他就记挂着。

可是,那个时候的在意是那么浅薄,风一吹都可能消散的。

那时候的在意还不会让他抛下一切过去接她,所以她就受罪了。

谁又能想到,如今她竟成了他刻在心头的人,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以至于回忆起当时的怠慢,心中之悔痛,难以形容。

“没什么啊……这不都过去了吗?”

顾穗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过去的事情,她会渐渐忘记了,如今她和萧珩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嗯,是。”他粗粝的拇指怜爱地摩挲过她的唇,声音温柔嘶哑:“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他凝视着她,抬起胳膊将她抱在怀里,又道:“以后,你再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任何人都不会有资格欺负到你。”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下巴抵靠在顾穗儿的头发上。

声音的震颤感从他下巴传到她柔软的发丝上。

她咬唇,点头:“好。”

萧珩的大手插到了她绵软柔顺的长发上,低声在她耳边道,轻声问道:“你想坐在那个位置上吗?”

“哪个位置?”

顾穗儿疑惑地眨眨眼,实在是不明白,什么位置?

萧珩的唇落在她的耳朵垂上:“我身边的位置。”

他突然这样亲她,以至于她的身子一阵颤栗。

……

一盏茶功夫后,一切落幕。

顾穗儿系着自己的衣裙,咬唇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仔细阿宸过来看到!”

如今阿宸也渐渐地大了,凡事总该是避着点了,只是萧珩这性子,也实在是为所欲为的。

萧珩穿上靴子,没吭声。

顾穗儿无奈地出了口气。

她想着,这也是她如今怀着身子,要不然他这样的男人,怕不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

萧珩穿过衣靴,只见身后女人娇软红润,弯腰间那纤细的腰肢细得惹人,又想起刚刚情境,眸色便有些转深,谁知道恰这时候有外面的将士过来禀事,萧珩微一咬牙,只能割舍,先去了。

唯独留了顾穗儿在那里,曼妙的身子倚靠在窗前,望着那男子挺拔的身影走出院门外,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今日说自己是否喜欢那个位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位置?

后来他回自己的话,分明是胡乱敷衍的。

想了一会儿,也不太明白,这时候阿宸醒过来了,蹬蹬蹬地跑到这屋,她少不得陪着阿宸玩耍。

最近这些日子因她怀着身子,陪着阿宸玩耍的时间倒是少了。阿宸这么小的孩子,也就是两周岁罢了,竟一下子懂事起来。

他平时是那么顽皮的孩子,跑跳打闹,任性妄为,端的是个小霸王,可是现在,他竟然用稀罕的眼神凝视着顾穗儿的肚子。

“妹妹,小妹妹,阿宸有个小妹妹了。”

“不一定是妹妹呢。”顾穗儿笑道:“也许是小弟弟。”

阿宸摇头,固执地道:“妹妹,就是妹妹,娘肚子里的是妹妹,娘要给阿宸生个小妹妹!”

说完这个,他突然绽唇笑开了,笑得清澈的眸子闪着光彩:“娘,你走路要小心,要好好休息喔!”

童言童语惹人怜,这么小的孩儿,竟然知道关心自己了。

顾穗儿一下子感动得不行了。

她搂住阿宸,惊喜地道:“阿宸这么懂事?这是谁教你的啊?”

阿宸在顾穗儿怀里仰起脸:“这是桂枝教我的啊,她一直这么说,说娘要走路小心,这样才能给我生小妹妹。娘,我要小妹妹。”

顾穗儿低下头,怜爱地亲了亲阿宸的小脸颊。

两周岁的阿宸依然是奶肥奶肥的,白嘟嘟的小脸蛋弹软稚嫩,顾穗儿亲了一口都舍不得放开,忍不住又亲了另外一边。

“阿宸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过阿宸也要记得,以后你是有小妹妹的人了,要学会吃菜菜,不能只吃肉,更不能顽皮,知道吗?”

阿宸听了,微微皱起小眉头,若有所思:“有了小妹妹,就要吃菜菜,就不能跑着玩?”

顾穗儿重重点头,心里欣慰极了,想着这孩子真是懂事了果然是要当哥哥的人呢。

阿宸仰起脸,一脸诚恳地对顾穗儿道:“娘,那咱们别要小妹妹了,好不好啊?”

顾穗儿:………………

到了这年临近冬天的时候,顾穗儿的肚子终于慢慢隆起来了,便是穿着棉衣,也能看出怀了身子的。

萧珩这几日都是早早地回家,会陪着她和阿宸一起吃饭。

而阿宸呢,却是越来越懂事了,还会用柔软的小手去摸顾穗儿的肚皮,甚至问起肚子里小妹妹的情境,童言童语,分外惹人喜欢。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到了年根底下,顾穗儿张罗着让诸葛管家开始准备过年了。

虽说是在边塞荒凉之地,不过年还是要过的。

可是谁知道这一日,顾穗儿正在房中帮着阿宸坐过冬的小皮袄,萧珩却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从未这时候回来过。

“你先离开这里一段日子,带着阿宸一起。”萧珩站在门前,没多余的话,直接这么道。

“为什么?”顾穗儿微微拧眉:“发生什么事了?是这里有危险吗?还是说要打仗?你自己留在这里?”

前几日宝儿在屋里和阿宸玩儿,她和宝儿聊起来,听说是正在布置边防,那意思好像是要打仗。

是以如今一听萧珩这么说,顾穗儿的心马上提起来了。

第128章

前几日宝儿在屋里和阿宸玩儿,她和宝儿聊起来,听说是正在布置边防,那意思好像是要打仗。

是以如今一听萧珩这么说,顾穗儿的心马上提起来了。

萧珩迈步,走到了顾穗儿面前,抬起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他两手握着她的肩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穗儿,这里是边疆,随时都可能发生我也无法预料的事。你现在怀着身子,我不想让你处于危险之中,所以我想让你带着阿宸离开。”

他微微抿唇,继续说道:“我会派侍卫护送你去,就去距离这里百里地的永城,那里虽然也是紧邻着北狄,但是却有城墙和峻岭,若边疆再起狼烟,永城也能守住。”

而这边的凉城,真的只是小小的一座边城而已,四周荒芜,连个遮拦都没有。

便是凉城附近,也时常有北狄的狩猎者骚扰边境。

他这么一说,顾穗儿的心都提起来了。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陪你在这里……”以前在燕京城,她还不懂,也不会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可是现在,她慢慢地明白了。

边疆战火,并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是稍不小心就能要人命的。

一旦离开了,说不得再也见不到了。

“真要出事,我陪你一起,我不要一个人离开。”

萧珩低头凝视着她,看她清澈眼眸中细碎的水光中折射出的固执,微微咬起的唇儿再再彰示了她的坚决。

“穗儿,你听我说。”萧珩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充满力道:“阿宸是我唯一的骨血,是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我不希望他处于这种危险之中。而你,你现在肚子里有我们另一个孩子,如果你有个好歹,可对得起这个孩子?你不要忘记了,当初你怀阿宸时,便因那虎狼之药而让他受创,如今我们的另一个孩子,难道你也要置他于危险之中?”

萧珩这么一说,顾穗儿一时怔了下,她迷惘地仰脸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应该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在两个孩子和萧珩之间,她得顾孩子。

她不由得抓紧了萧珩的衣衫,拼命地咬紧了颤动的唇。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她只希望能和男人孩子好好过日子,可是如今,突然地,她竟然要面对这种抉择。

一瞬间,曾经萧珩教给她的那些诗涌入脑中,关于边疆杀戮妻离子散的,关于征战沙场尸骨无回的,那些壮烈的热血的所有的一切,全都回荡在脑中。

曾经以为这都是诗罢了,古人写的,和自己没关系的,是故事里的事儿。

可是现在,这一切就在眼前,犹如汹涌着的大浪一般要将自己卷入其中。

她仰着脸,微微咬着唇儿,凝视着面前男人那俊美而刚强的容颜,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懂了许多以前不会懂的事。

“好……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都是带着些许颤的,不过这一次她没哭,也没有固执地要守着萧珩和萧珩生死与共。

她一下子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

“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听,都听你的。”

她心里凉得仿佛刚刚喝了一口含冰的冷水,不过却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来,再次重复说:“我听你的。”

凉城的冬日里,白天总是很短,夜晚总是很长,才吃过晌午饭而已,此时已经不见了太阳踪迹,只有一扇窗子的房屋里昏暗得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

在那昏暗的光线下,他却清晰看到了顾穗儿脸上一点点的变化,从惊惶茫然到无可奈何,再到一种奇异的坚定感浮现在她脸庞上。

他明白她想通了,也知道她会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这里。

他的手僵硬地握着顾穗儿纤弱的肩膀。

“其实,没事的。”萧珩哑声道:“其实不会出什么事,如果真得和北狄再次交锋,我们会赢的。”

他说这话,当然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既然是打仗,那怎么可能说一定能赢的,若是这个结局是注定的一定会赢,北狄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挑动这一场可能的战争呢?

胜负未分之前,谁都可以说自己赢。

护送顾穗儿离开的是胡铁带领的护卫队,同行的还有桂枝,谢大力以及宝鸭。

而诸葛管家和萧珩一起留在了凉城,帮着萧珩搭理城内诸事。

顾穗儿坐在马车里,搂着小阿宸,望着窗外。

她突然想起刚来的那时候。

那时候窗外艳阳高照,射在那枯燥苍茫的大地上,她满心雀跃,盼着能早点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现在才多久,竟到了离开的时候。

此时车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而下,收敛了锋芒的阳光温煦地笼罩在这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为这望不到边际的疆土涂抹上一层温柔的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