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帐中,这样的深夜传唤医官自是不妥,此刻也想到这女子来历不明,身份神秘,也不能贸贸然。

这当儿,白鸿轩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你感觉如何?”林承泽问道,言语里十分关切。

白鸿轩点点头,目光落在一边的茶壶上,微微一笑:“有些口渴。”

林承泽连忙倒出一杯热茶,又一想,重新取过杯子,倒了杯热水递过来。

白鸿轩裹着他的外袍,伸出玉般手指接过,盈盈一笑道了声谢。

林承泽盯着这位美人,解释般道:“你似病了,那茶还是不喝的好。”

白鸿轩点点头,慢慢饮尽一杯温水,感觉气力回来了些,可还是不够,如果能小眠个一炷香的功夫,便能恢复少半,也足以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了。

这样一想,便朝后一靠,以手覆额,显出一副羸羸之态。

“有些晕。”白鸿轩的声音带了七分疲惫,三分恳求:“可否借公子这里眠一眠?”

其实他自幼从未学过如何像女子般动作说话,可做起来却十分自然,充满魅惑。

林承泽只觉得自己喉头一动,身体涌起一股燥热,当下低了头不敢看对面的美人。

“姑娘好好休息。”他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在此实在不妥,便道:“在下就在附近,姑娘若有需要直接唤我。”

说完不等回应便出去了。

白鸿轩坐直身子,露出一个满意笑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里的亲密。

“傻子,真没想到京中的菊公子,竟是这般的老实人。”

以自己对林承泽的了解,这是男儿中顶天立地的人物,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也是一诺千金的豪杰。他既出去了,就一定不会贸然闯进来。

白鸿轩放下心来好好睡了一觉,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醒来依旧夜色深沉。他穿好衣服,想了想,将那发插搁在榻上,轻轻掀帘,竟发现林承泽靠在门边睡着了。

山中夜露重,白鸿轩见他袍子湿了些,心中感动,取来一张毯子覆在他身上,便凌空而去了。

林承泽只觉得身上多了什么,一睁眼,身上盖了张毯子,他急忙进去帐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轻轻从天而降,迅速钻进了一间帐篷中。

梦断美人沉信息2

次日清晨,乌图雅端着热水、膳食走进白鸿轩帐篷时已是天将亮之际,往日里这个时辰,白鸿轩早已起身,可今日却还躺在榻上,尚在深沉的梦中未醒。

乌图雅十分诧异,忙将手中东西搁下,走近看,白鸿轩头发濡湿,身体虽一动不动,可紧皱的眉头,听不清又仿佛自语的唇动,说明他此刻十分难受。

乌图雅将手放在他额上,还好,冰凉凉,可探进脖颈,却是一手汗。

就在此时,白鸿轩左翻右转,脸上出现痛苦神色,他的手突然向上伸,乌图雅只隐约听到他喊了一声“不”,声音凄厉,旋即又跌落下来。

门外光影一暗,似有身影接近,乌图雅警觉,低声喝道:“是谁?”

“是我,林承泽。”林承泽说话间已走到帐篷门前:“白兄在吗?我可以进来吗?”说着手已搁在门帘上。

乌图雅几乎是同一时间闪到门边,赶在他掀起前低声浅笑道:“是林大人啊。”她柔声道:“白大人还未起身,此刻您进来,怕是不方便呢。”

她声音里带了点暧昧,林承泽立刻就退开一步,解释道:“昨天分别时,和白兄约了一早去河边练剑。”他笑了笑:“那就天吧。对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了,还请乌图雅姑娘帮白兄做好准备。”

乌图雅露出半张脸,笑道:“不瞒林大人,昨夜白大人饮了好些酒,不小心喝醉了,奴婢一直伺候着……”她垂下长睫:“奴婢替白大人跟您道个歉,不能赴今日之约了。”

林承泽点点头:“本也不是正式的约定,没什么的。乌图雅姑娘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林承泽走开了,乌图雅这才掩好帐篷门,一回头,白鸿轩仍紧闭双眼,这与他平日里的机警完全不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大人。”乌图雅轻轻晃白鸿轩:“大人醒醒。”

白鸿轩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却没有睁开眼睛。

乌图雅稍微使劲推了推他,可白鸿轩依旧没有醒来。

乌图雅心中焦急,不得已只好加大力度,这一次,白鸿轩总算睁开了眼睛,可他眼神迷茫,看向乌图雅时眼底空蒙,好像不认识她,却又毫无防备。

乌图雅被他这种罕见的表现惊到,不过又觉得好笑,不由莞尔。

“怎么了?”不过片刻,白鸿轩已恢复神智,问道。

“大人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晚?”乌图雅拧了个热帕子递给白鸿轩,又摆开早餐来。

白鸿轩擦了把脸,感觉气爽神清了许多,这才迅速的洗漱更衣,坐下用起早餐来。

早餐简单,一碗白粥,两道咸菜并一个干饼,另有一份点心。

白鸿轩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白粥便推开了。

“大人怎么了?”乌图雅觉得他今日异常,不由关切道:“今天要到晚上才能休息,中午定然就是些干饼,大人还是多用一点吧。”

白鸿轩却没理会,仔细戴好了面具与障面,这才道:“昨夜我中毒了。”

乌图雅正收拾洗漱用具,听到他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手一松,铜盆落在地上,洒了一地水。

“大人,你还好?”乌图雅迅速走到白鸿轩身边,仔仔细细看着他。

白鸿轩淡然道:“还好,总死不了。”

“大人不可这样讲。到底怎么回事?”乌图雅一脸严肃:“可知是谁?”

白鸿轩笑笑,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大概猜到了。只是,没什么证据。”

乌图雅却十分认真:“还请大人告诉奴婢,大人怀疑谁?大人的安危关系国体,不能有任何犯险。”

白鸿轩盯着她,语气是玩笑的,可眼里却无一丝戏谑:“那么乌图雅,你告诉我,你觉得谁最希望我消失呢?”

乌图雅一愣,不由朝夏丽雅的帐篷看去,但她语气十分犹疑:“你说金城公主?可是据奴婢所知,她应该不知道您的身份啊。”

白鸿轩点点头:“她确实应该是不知道的,可不知道,不代表她不会做。”

“奴婢不明白。”乌图雅皱了眉。

“如果我让你去除掉一个人,不告诉你为什么,你会去吗?”白鸿轩问道。

乌图雅点点头:“只要是大人的吩咐,做什么奴婢都不会有疑问。”

白鸿轩笑了:“那便是了

他见乌图雅还是不解,也不再多解释,只是仔细将衣服上的带子系好。

乌图雅走近帮他系,那些带子繁琐,尤其里衣,乌图雅一边系一边道:“大人的意思是,夏顺里?”

白鸿轩没有说话,眼底里闪过一丝不悦与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悲伤。

乌图雅感觉到了他的不快,知道这是不能提及的禁忌,便换了话题:“大人随身带了解毒丸?”

白鸿轩笑了笑:“算是吧。”

“解毒丸的功效素来不能尽除,大人若是知道如何中的毒,奴婢就可以让医官配出清毒的方子来。”她担忧地看一眼白鸿轩:“不然有余毒,总是不好。”

白鸿轩想了想:“中的什么毒我倒真不清楚,仿佛是好几种。至于余毒应该没有多少,不足为虑,只是这几日我的功力大减,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他的目光落在搁在一旁的外袍上,对乌图雅道:“那件衣服,想办法处理掉,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那是前一日乌图雅送来的换替衣服,正好是件新衣,此刻她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今日启程前,奴婢会处理好。”

“你去吧。”白鸿轩站直身子,突然,从小腹处传来一丝刺痛,那么轻那么快,仿佛只是错觉。

白鸿轩微微皱了眉,旋即松开,心里却在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圈套。

“等等。”见乌图雅要出去,白鸿轩唤住她:“跟他们说,我昨天闹肚子,今日骑不得马,再准备些止泻药来。”

“大人?”乌图雅探究道。

“你说的不错,还是需要查清楚,到底中了什么毒。”白鸿轩的笑容冷冷:“以及,到底是谁想要我的性命。”

当日,白鸿轩闹肚子的事情引起了两个人的格外注意。

一个自然是林承泽,不过只是正常的关心,当下安排了一辆马车给他,又特别嘱咐医官诊查。只是白鸿轩坚持要尼婆罗的医官医治,林承泽也没在意什么。他的心思,大半还停留在前一晚的奇遇之中,那枚金刚石发插,此刻被锦帕包好,收在他贴身的衣袋里,只盼望还能有机会重逢。

另一个,就是阿玛勒。她其实一早便起来了,做什么事都不甚专心,最后找了个理由过来尼婆罗这边,眼看着乌图雅走进白鸿轩帐篷,她等着那声“尖叫”,可是没有,又看到林承泽过去,也没什么异常,她不便在此多留,只好回去,专等着尼婆罗那边传来“噩耗”。可左等右等,只等来了白鸿轩“闹肚子”的消息。

“闹肚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来传话的侍从道:“你确定?”

那侍从低着头:“方才白大人的侍女向林大人禀告,林大人特派小的过来告诉娘娘。”这侍从年纪尚小,是宫中派来打杂的小太监,此刻有点害怕:“至于其他,小的不清楚。”

“怎么了?”夏丽雅听到声音,从屏风后走出,她已换好了启程的衣服,简单的一件月色齐胸外套了件水色半袖,裙摆上印染了水墨萧竹,长发挽成堕马髻,一支简单的碧玉长簪垂下银丝流苏,看去倒是自然天成,多了几分仙姿。

“公主准备好了?”阿玛勒笑着迎上去:“公主今日打扮的好素净。”

夏丽雅没理会她,只是看向那小侍从:“你刚才说,白大人怎么了?”

“白大人昨夜闹肚子,闹得挺厉害,今天身体不适,稍后启程将坐在马车里,小的奉林大人之命向娘娘禀告此情况。”

夏丽雅道:“知道了,还请转告白大人,注意身体,若是需要什么药物补品,尽管从我这边支取。”她说着对跟出来的娜托雅道:“待会儿你找些补品送过去,也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公主,不如奴婢去吧。”阿玛勒堆上笑容:“奴婢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奴婢去,更显得公主对白大人的关心啊。”

夏丽雅自那次阿玛勒惹林承泽不快之后,对她不如从前,此刻心里也有疑惑,当下冷冷道:“娜托雅也是孤的贴身侍女,她去也是一样。”说完见阿玛勒脸上难堪,也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了,便柔声道:“这边很多东西是孤用惯的,你来收拾孤更放心。”

阿玛勒咬咬嘴唇,回应道:“是,公主。”之后对娜托雅道:“你去看白大人,可要仔细些,尤其大人怎么突然闹肚子,这深山之中,闹肚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言语里仿佛十分担忧,可娜托雅出身影卫,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自然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别样的东西来。

当下自然十分恭谨:“谢阿玛勒姐姐指点,我一定将公主的关心带到。”

说着便跟那小侍从出去了。

“你进来。”夏丽雅朝屏风后走去,对阿玛勒道。

阿玛勒跟了进去,只见夏丽雅一脸严肃坐在榻上,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森冷。

“你做了什么?”

梦断美人沉信息3

“公主。”阿玛勒“扑通”跪在地上:“请公主原谅。”

“真的是你?”夏丽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腹侍女会不顾自己的想法擅自有所动作。

“奴婢也是昨晚才发现的。”转瞬间,阿玛勒已做了决定,决不能让夏丽雅知道自己故意下毒,反正对于今日白鸿轩“暴毙”她早想好了说辞,此刻拿来应付夏丽雅也是正好。

“发现什么?”夏丽雅倒被她这一句辩解搞得疑惑了。

“昨日奴婢采了很多蘑菇,其中有一种珍珠菇和咱们尼婆罗那边的很像,我知道公主不喜欢珍珠菇的味道,故就重新煮过一份放在了白大人的饭食里。”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恐慌:“不想晚一点的时候,彰轩的司膳见到筐里残存的几个,才说那是有毒的蘑菇,叫做高把菌,若是吃了后饮酒则会中毒呢。”

阿玛勒垂着眼睛,有点委屈道:“其实奴婢也怕野外的蘑菇有毒,还特意和大蒜一起煮了。而且我们吃了都没什么问题。也不知为何,白大人发了毒性。”

夏丽雅听她这样说,自然归于无心之失,加上昨夜吃了烩饭的人不止一二,大家都好好的,饭菜又是娜托雅送去的,仿佛与阿玛勒没特别干系。

“是孤错怪你了。”夏丽雅对阿玛勒到底还是十分信任,此刻扶她起来:“孤还以为……”

“公主,虽然花蕊夫人那样说,可是奴婢是您的人,您不愿意的事,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做的啊。”阿玛勒声泪俱下:“奴婢理解公主,毕竟只有奴婢知道花蕊夫人的命令,可是还请公主相信奴婢啊。”

夏丽雅点点头,语气里也有点愧疚:“孤应该相信你的,阿玛勒。”她握住阿玛勒的手:“你也别怪孤。”

阿玛勒心里冷笑,面上却是诚挚:“公主千万别这样说,奴婢担不起啊。”

夏丽雅也没再放在心上,只是感慨道:“你从小就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长大,可说情比姐妹,这去了彰轩,我唯一信赖的,也只有你了。”

阿玛勒眼里蓄满泪水,仿佛已感动的无法言语。

“你也觉得太素净了是吗?”夏丽雅转了话题:“娜托雅说这样挺特别的,可是孤觉得太简单了。”

阿玛勒堆上笑容:“素雅倒是素雅,可是公主正值花龄,自然应该穿的娇艳。”她撇撇嘴:“娜托雅毕竟不是一直跟着您,这样的衣服怎能显出您的尊贵来。”

说着她在衣箱里翻了翻,捡出一件蜜橙色银丝绣西番莲纹百褶裙,一件鹅黄贴金箔花上襦,又取出一条浅碧色刺绣蝴蝶披帛来。

“这身衣服的颜色是公主喜欢的,要不换这个吧。今天要在马车里待一整天,还是堕马髻,首饰换成金簪吧,奴婢记得有根黄晶玉兰的,倒是挺搭的。”阿玛勒说着,手下也飞快的找了出来。

“你记得真清楚。”夏丽雅掩口笑道:“还是你在我身边最放心。”

“公主的喜好奴婢自然要记得清楚啊。”阿玛勒回头灿然笑道:“公主喜欢的,不喜欢的,奴婢可都记得呢。”

夏丽雅点点头:“是啊,还好有你。”

这时蕙兰过来看看收拾的进度,便帮着阿玛勒一同给夏丽雅换了衣饰。换完不久,娜托雅也回来了,白鸿轩托她感谢夏丽雅的关心,自己也并无大碍。

“奴婢看白大人气色不太好,说话也不如平日里有中气,不过随行的医官诊查了,并无大碍。”娜托雅站在一边回禀道:“乌图雅姑娘说,白大人昨夜饮了许多酒,可能也是由此引起的。”

夏丽雅朝阿玛勒看了一眼,阿玛勒回以了“原来如此,难怪”的眼神,此事便按下不表了。

其实娜托雅将夏丽雅与阿玛勒听闻白鸿轩中毒的消息后的反应告诉他后,白鸿轩心里已有了想法。

那饭食中确有高把菌,但那是阿玛勒故意采来推脱责任用的,至于真正引起白鸿轩中毒的,是白鹅膏菌。此种毒菇含有剧毒,寻常人吃一点便会在两个时辰内毒发且无药可解。

阿玛勒熟悉各种毒物的毒性大小及解毒之法,但她隐藏的十分好,除了专门花功夫教她的人,其他人,包括夏丽雅则全不知道。

因此,当她在林中看到那些蘑菇中还有颜色普通的高把菌及白鹅膏时,不由便想起来要除掉白鸿轩的命令,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可以以“无心之失”推掉责任,在前往崇京的路上,不会有人把她怎样,这也是她敢做的原因。

却不想……白鸿轩只是闹肚子……这怎么可能?

因此,启程之后,阿玛勒找了个理由到了白鸿轩的马车上。

“乌图雅,白大人是在这辆马车上吗?”阿玛勒问跟在一边的乌图雅。

“是的,阿玛勒姐姐,不知姐姐来是?”乌图雅笑一笑,看向阿玛勒的眼神却与以往略有不同。

“都是我的错,采了会引起腹泻的蘑菇,因此特来跟大人赔罪。”阿玛勒一脸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