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黛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行了,想问什么便问吧。真受不了你这个模样。”

云婕妤被她一顿呵斥,反倒松了口气般,神色缓了下来:“诺。嫔妾是想问,娘娘的人可曾探到,昨夜后山到底是个什么情状?”

万黛素手抚摸着臂上的披帛,指间锦缎微凉:“昨夜出动的全是陛下的亲卫死士,里三层外三层将后山围得跟铁桶一般。任凭本宫能耐再大,也实在插不进手去。”

云婕妤神色一变:“如此,娘娘对昨夜之事,竟是一无所知么?”

万黛瞥她一眼,云婕妤神色一凛,颔首低眉:“嫔妾失言。”

万黛移开视线:“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二人摊牌之时能我安插|进眼线去。有些事情你并不需要亲眼看到,只要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完全可以推断出来。”

“娘娘的意思是?”

“今晨本宫的探子在山下认出了一批伪装成百姓的羽林郎,皆是身手不凡的精卫。他们在山脚四周出没,像是在搜寻什么。本宫想着,如果有什么事情能一次性出动这么多羽林精兵,也只能是寻找咱们的皇后娘娘了。”

“娘娘是说,皇后娘娘她,逃掉了?”云婕妤不可置信,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可您方才不是说昨夜后山戒备森严犹如铁桶么?”

“戒备再森严又如何?离止殿可是有个天然缺口,”万黛道,“断崖飞桥…”

云婕妤蹙眉,万黛看她依旧不解,冷冷道:“温慕仪她多半是从那上头跳下去了。”

云婕妤这回方是真正骇然,顿了很久方结结巴巴道:“那,皇后她岂不是…”

万黛嗤笑:“她要是那么容易死了便好了。”顿了顿,“她既然敢跳下去,便是有十全的把握。本宫已派人去了断崖之下查看,只是许是要避开陛下派去的人,颇费周折,此刻还未有消息回来…”

云婕妤今晨已经发了无数次问,本不欲继续显得自己如同一个无知少女一般,但耐不住心头疑惑,还是问了出口:“纵是想好了自保之策,跳下万丈深渊也太过惊险。皇后娘娘一贯理智谨慎,为何此番甘冒大险?”

万黛瞅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会跳下去的理由,就跟你甘愿置家族利益于不顾,此刻坐在这里与我密谈,是一样的…”

云婕妤神色一凝,微微垂首,黑眸中情绪莫测。

万黛没理睬她,而是凝视着错金博山炉上袅袅的白烟,神情似讥似嘲,仔细瞧,似乎还有隐约的悲伤:“能让一个聪明的女人犯傻的,无非是为了心悦的男人。温慕仪她,也不例外…”

感觉到阳光射在眼皮上的温热,慕仪微微蹙眉,终于从无边的混沌梦境中挣脱出来,睁开了眼睛。

素手按在地上,触手所及是冰凉的青草和泥土。她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浑身上下却像散了架一样,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略一打量,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不远处有一条清冽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叮咚悦耳。

“啾——”一个青碧的影子不知从哪里蹿出,猛地朝她冲来。慕仪一惊,凝神细看才发现是只小鸟,正落在她的肩上,尖喙轻啄她的脸颊,十分亲密的样子。

“你是…小青?”慕仪睁大了眼睛,“不,小青已经不在了。你到底…”

“它叫采萧。”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是小青的孩子。”

慕仪闻言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般不能动一下。

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轻软的声响,她却觉得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站住,然后蹲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她。慕仪被他的目光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和他对视,无法移开。

英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这张脸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那样好看,足以令天下所有女子心动。可是却又不一样了。

那黑沉沉的眸子不再如从前那样,秋水般浸润着磊落与慷慨,变得幽深难测;那张脸上也再没有曾经那世间万般皆不上心的淡然,变得隐忍、克制。

和她如今如出一辙的隐忍、克制。

他们都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想透这一点,她忽然心头大恸,似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痛苦地弯下腰。

他见状扶住她肩膀,轻声问:“怎么了?身上很痛吗?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急湍中,虽然我已抱着你化解了大部分冲击,但恐怕还是伤着了。我刚去采了草药,你忍一忍,等敷了药就好了。”

她没接他的话头,而是轻声问道:“那你呢?你的伤要紧么?”

他微笑:“我不像你身子这般柔弱,自然不会有事。”

“我不是问这个。”她看着他,声音轻得似乎害怕惊扰了他,“三年前,你逃脱时,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吧。还要紧么?”

他神色微凝,半晌,淡淡地笑了:“都过了这么久了,早就不要紧了。”幽深的双眸在看向她时依旧是和从前一般的温柔,“傻瓜。”

淡淡的语气,她却因这两个字倏忽红了眼眶。她低下头,睁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泪珠却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落在她手背上。她气恼地伸手捂住眼睛,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语带哭腔地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你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么?你知道我和姒墨…”

语声忽然顿住,因他忽然伸手将她重重搂入怀中:“我知道。”顿了顿,换上更坚定的语气,“我一直知道。”

她靠在他的肩膀,眼泪滴上他的裳服:“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跟那个人一样坏?所以,你都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消息,不愿意再见到我。”

他松开她,捧住她的脸,粗砺的手指为她擦干眼泪:“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顿了顿,“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到,它叫什么名字?”

慕仪看向那只青鸟,凝视良久,才轻声念道:“采萧。”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重新抱住她,脸贴着她冰凉的乌发,语声低沉却难掩深情:“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渴盼着,再见到你。我的阿仪。”

阴暗潮湿的地牢。

暨宣被挂在刑架上,头颅微微下垂,面上和身上遍布血痕,发髻散乱,十指及手腕都是血肉模糊。

两个时辰以前,他身中数箭被羽林郎生擒,扔进了这间地牢。没有任何问话,他被绑上刑架之后直接先过了十道大刑。

竹签刺进指甲里又□,烧红的铁烙印上皮肉上带出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牙关紧咬不愿示了弱,却仍旧因扛不住重刑而晕过去一次,但几乎是晕过去的那一瞬就立刻被凉水泼醒。

行刑的过程中身上的箭伤仍在不断流出殷红鲜血,他们任由他流了一会儿之后,估计是担心这么下去等不到上完刑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挂掉,这才十分仁慈地抽空为他止了止血。

纵然如此,待到十道大刑悉数过完,他已然去了大半条命。

“嘎——”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他嘴边带出一抹讥讽的笑,吃力地睁开肿胀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人影。

大晋年轻的君王面容冷肃,静静看着他。

“您来了?”他气息微弱,一开口喉咙里就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烧疼,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姬骞待他咳嗽到中场休息时,方淡淡道:“果然不愧是天机卫里排得上号的高手,真是铁打的身子和意志。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再经过这一番锻炼,怕是早就活不成了,你倒还精神。”

“是陛下仁慈,不舍得取了小人的一条贱命。”

“你既明白,便该猜到朕留下你,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陛下异想天开,以为可以从小人这里逼问出左相大人的什么把柄吧?”

姬骞唇角微微牵动:“朕的岳父可不会蠢到犯这种错误。”

“陛下既然明白这点,还留着小人,便只能是您遍寻皇后娘娘不得,来找小人为您出主意了。”

姬骞不语。

暨宣又是一番猛咳,一边咳一边笑道:“看来小人猜对了。可惜如今小人这副人鬼不辨的模样,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恐怕难以帮上陛下。”他伤得极重,这么猛咳再一笑,立刻牵动心肺胸腔,痛得有如刀绞。偏偏越是痛他笑得越是欢,真是令人高山仰止的英雄情操,不服不行。

姬骞神色冷淡:“温氏精心训养的天机卫自有其过人之处。此前皇后被朕藏在离止殿也没能逃脱你的眼睛,你现在却打算告诉朕,你没有联络到她的办法?”

暨宣笑意越深:“小人是有办法联络到皇后娘娘。但这却有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她愿意被我联络到。如今娘娘情愿跳下万丈悬崖也不肯与您待在一起,您当她会想被我找到?”

姬骞神色微动,右手拳头紧握,身形都略略有些摇晃。

暨宣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陛下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倒真是挺着急的!怎么,昨夜把人往绝路上逼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姬骞不语,黑眸中情绪莫测。

“其实这一点以您的睿智英明,早该猜到才对,却还是跑来白费这许多功夫,若是不知道您与娘娘之间的情况,小人真要以为您是恩义深重的好夫君了。”

姬骞冷冷地看着他良久,笑起来:“你骨头很硬。”

“您过奖了。”

“你以为没你的帮忙,朕就找不回朕的皇后么?”

暨宣看着他不说话。

姬骞笑容笃定而悠然,每当他成竹在胸、掌控了一切的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她会回到朕的身边,乖乖待着哪里都不去。你会看到这一幕的。”然后一甩袍袖大步而去。

暨宣在原处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冷笑出声。

诉请

燃烧的柴火堆上架着几只正在炙烤的肥鱼,慕仪的坐在火堆旁,隔着袅袅白烟凝视着对面那个专心烤鱼的男子。

她半蜷着身子,身下铺着他的外袍,一双纤足被裹在其中,没有露出来分毫。

昨夜从悬崖上跳下来时她连鞋都没有穿,赤着一双足,片刻前反应过来就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发觉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脱下了外袍铺在地上,扶着她让她在上面坐好,再用袍子将她的双足裹在其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半跪在她面前,隔着衣料握住她的双足,以一种仆从仰视主人的姿态,微微抬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

她被他的行为和眼神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仓皇地左顾右盼。

还好他的动作仅仅维持了短短五息①,然后便起身去拾柴抓鱼,留她一人在原地心绪起伏。

直到现在。

察觉到她的视线,秦继抬起头微微一笑:“你肚子很饿吗?怎么这样看着我?”

慕仪抿唇一笑:“对呀!我从前天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昨晚还跳了一次崖,体力消耗太大,现在都要饿死了!”

秦继笑意更深:“那你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慕仪点头,半柱香后秦继把烤鱼从火架上取下来,将其中一只递给慕仪,并轻声嘱咐道:“当心烫。”

慕仪应了一声,就低头专心啃鱼。

烤鱼十分美味,秦继甚至在附近找到了甘草当调料,慕仪却吃得神思恍惚。很早以前她就知道,秦继烤鱼的手艺是一绝,时隔多年,再在这荒山野岭吃到熟悉的味道,她忽然涌起一阵想要流泪的冲动。

见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秦继轻声道:“怎么了,不喜欢?”

他是知道她的。

她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名门贵女,是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纵然他的鱼烤得再美味,对她来说却仍不是什么合心上佳的食物。

心里刚泛起一股涩意,却见她忽然抬头直视着她,美丽的大眼里湿气涌动:“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能够吃到绍之君②做的东西,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眼中流露出温柔,语声低沉:“能再跟你坐在一起,我才觉得像做梦一样。”

山涧鸟鸣啁啁,一如当年。

“你怎么那么冲动呢?”秦继忽然蹙眉道,“昨晚你吓坏我了!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就敢由着性子往下跳?出了事如何是好!”

“我早就算好了,才不会有事呐!”慕仪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姬骞想要以我引你出来,居然下这样的狠手,简直是混蛋!我才不要让他得逞!”

“他不会伤到你。”秦继低声道,“事发当时太紧急没有看出来,可现在回忆起来,那些弓箭手每一箭都是避开了你的身体。更何况就算他们失手,你的那个影卫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实在没必要冒这样的大险。”

“我知道。”慕仪垂眸,“只是我当时…我当时…”

只是她当时被迷药混乱了心智,失去了清醒的判断,眼中只看到姬骞冰冷的面庞和如雨点般射向她的箭矢,一个悲愤交加,就潇洒地跳崖了…

“你什么?”

“没什么。”她抬头微笑,语气轻快,“跳崖才不危险!我总结过了,那些传奇里跳崖的主人公,没有一个是顺利死成了的!所以你看,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途径!”

秦继哑然,半晌无力道:“那些是故事,怎么能当真?”

“我知道啊!所以我还特意命人去调查了,从断崖飞桥上跳下来正好落到崖底的河中。很安全。”

“你又不会凫水,掉进河里也是一个死,哪里安全了!”秦继有些崩溃。

慕仪闻言有些理亏,但是依然面色不变,甚至还诚恳地安慰道:“计划总有偏差嘛!别在意别在意!”

她怎么能告诉他,打从一开始她的计划就是引姬骞对她出狠手,好把他引出来,然后抱着他一起跳崖。他功夫那么好,想必两个人都能顺利逃脱。奈何姬骞的狠手实在太狠,她又被迷药搞得稀里糊涂,一个激愤就逻辑混乱、忘记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十分乌龙地先跳了,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抱住了她,不然她这回就真的英勇捐躯了。

若真的那样,也不知道姬骞会给她整个什么样的谥号…

秦继面无表情瞅她半晌,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笑纹如碧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醉人:“你居然还是这个样子!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许你早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居然还是这样。”

慕仪笑意敛去,看着手中的烤鱼:“怎么会没变呢?你不觉得,我面目可憎了许多?”

“怎会?”他凑近她,“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清若莲蕊,洁如栀子,让我心动。”

慕仪与他对视许久,移开视线:“我没变,你却变了。绍之君从前可最是严肃,不苟言笑,哪里会这般花言巧语?”

秦继敏锐地察觉到慕仪的不自在,明白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骨子里的男女大防意识开始找回阵地,已不能如方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

自嘲地一笑,他正打算岔开话题,却听得慕仪一声惊呼:“暨宣!”

“谁?”

“就是我的那个影卫!”慕仪神色焦灼,“不知道他逃掉了没有!绍之君你跳下来比较晚,上面什么情况?”

秦继失笑:“我几乎是跟你一起跳下来的,你没看到,我自然也没看到。”

慕仪失望地看着他,想想确实也是,只得无奈地叹口气:“但愿他不要有事。”语气颓丧,“你也好,他也好,都是被我连累的。我真是天下第一大麻烦。”

“你怎么会是麻烦?”秦继安慰道,“他是你的影卫,为你赴死都是应当的。更何况,也不一定会有事啊!”

慕仪垂眸:“可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了…”无论是她的朋友还是护卫。

秦继闻言默然。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忽然问道。

慕仪回过神来,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顿了顿,“那晚我在椒房殿看到的青鸟,就是采萧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继捡起一根柴火,拨了拨已经熄灭的火堆,淡淡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也不想骗你。所以,你可以不要问么?”

慕仪低头不语。

“生气了?”

慕仪摇头:“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现在有太多的人对我虚与委蛇,满嘴谎言。有一个肯对我以诚相待的人,我觉得很难得。”

秦继闻言沉默许久,方一字一句道:“可我曾经,也骗过你。”

“身不由己的状况,我会不明白吗?从前的事不怪你,甚至就算以后你出于某些原因再来骗我,我也不会怪你。”慕仪凝视着他,“故人凋零,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秦继一时颇为动容:“阿仪…”

“所以,答应我,不要以身涉险,好么?”慕仪眼中水泽隐隐,“好好珍重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你能回来是老天给我的恩赐,我真的不能见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这就是她的目的。甘冒生命危险跳下万丈深渊,她所求的,无非是跟他说出这么一番话。

秦继看着她,用力地看着她,良久忽然攥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好。我不死。我会好好活着,一定比你活得长久!”

慕仪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这是一个誓言。她知道如秦继这样重信守诺的君子,不说则矣,一旦立下了誓言必然是要以生命去践行的。偏偏她的要求便是让他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他肯答应,便一定不会再去自蹈死路。

自从猜到他还未死起,她便一直担心他此番回来是为了复仇。纵然他武功盖世,可如今姬骞身为一国之君,哪里是他轻易动得了的,一着不慎自己反倒是身首异处,故而一颗心一直高高的悬着,就怕来不及阻止以致铸成大错。直到此时听了他的承诺,她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采萧忽然叽叽喳喳地冲过来,在二人头顶盘旋。秦继见状立刻起身:“有人找过来了。我们走。”

慕仪瞥一眼熄灭的火堆,暗道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生火烤鱼,那些人现在才赶过来真是有够废柴的,估计回去就得被罚俸。

她起身欲跟上他,然而还没迈出一步便僵在原地。

秦继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只见她雪玉般的纤足踩在自己的外袍上,不知该怎么走。

他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子:“上来。”

仿佛知道身后人的犹疑,秦继沉声道:“你若不上来,我们今日便都走不了了。我无心冒犯你,只是事从权宜,你大可当我是服侍你的奴仆,这样便不会别扭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慕仪也不好再忸捏,趴上他宽阔的背部,小心地用手攀住他的肩膀。

秦继略略回头,瞅了她一眼,忽然低笑一声,直笑得慕仪莫名其妙:“干…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笑。”语气轻快地说完这句话,他背起慕仪,纵身朝前奔去。

太主

茂山距离煜都不过一百里的路程,慕仪与秦继离开崖底之后就从隐僻的小道到了煜都城外。本以为会在城门处见到严密的搜查,但令她惊讶的是,居然一路畅行无阻。

他们顺利进了城,秦继带她去了一处隐蔽的宅子,然后从房内拿出一套素色齐胸襦裙:“先换上这个吧。”

慕仪接过衣服,盯了一会,抬头:“你怎么会准备有女子的裳服?”

秦继失笑:“你以为呢?”见慕仪不语,复道,“你没瞧清楚,这裙子是你的尺寸么?多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我也只能凭着猜测和印象来描述,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快去试试。”

慕仪哦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

换装的时候她想,其实秦继误会她了。她不是在担心他有什么别的女子,相反,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比谁都开心。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真心的男人,她由衷地希望他能够过得幸福。

换上了裙子,她又用清水洗了洗脸,再对着铜镜给自己梳了一个小巧的发髻。铜镜前放了一枚束发的铃兰錾刻毛笔头银双尖,做工精细、造型别致,她拾起它仔细打量,目光里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