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她姐妹情深,李浅也没拒,端起来喝了。

连饮三杯,两人坐下说话。方袭人把自己做的精巧小菜夹到她碗中。

李浅对她做的小菜情有独钟,上次吃过一次便已惦念,此时正觉腹中饥饿,便多吃了一些。方袭人跟她一起吃,每样都尝过了才夹给她,让她疑心又去了几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都说些今后的愿望与担忧,她们本就命运相近,聊起来颇为投缘,一时间饭也吃下不少。不一刻一桌子菜都被她们吃尽了。

李浅打了个饱嗝。大赞她手艺太好,竟把人吃撑了。

方袭人笑道:“姐姐爱吃就好。今日这一顿是妹妹的赔罪宴,不管妹妹做了什么,都请姐姐不要记恨才好。”

这话听着甚是古怪,李浅一怔,正要问她什么意思,却忽然觉得头晕晕的,脑袋里面好像灌了铅一样。隐隐发沉。

“姐姐莫不是醉了?”方袭人口中说着却并不过来扶她,反而站得远远的,脸上笑容颇为诡异。

她虽酒量不好,却还不是三杯就醉,李浅暗道一声不对,她不做紫衣卫这些日子,怎么连警觉心都少了?这酒里应该下了药,应该不是蒙汗药,否则以她尝过蒙汗药的舌头,也不会品不出来。

“你为何要害我?”她冷声问,想去抓她,却只觉身子一晃,好险栽在地上。明明两人都喝了酒吃了菜,难道只有她一个有事吗?

方袭人也不是没事,她身子也晃了一下,强扶着椅子站稳。今日本就抱着和她一起的心思,所以酒里和菜里全下了药,其中有从兖州高价买来的迷药,还有李浅给她的忘忧散。只不过她比李浅吃喝都要少,药力发作也慢一些。

“姐姐莫怪我,我不是要害你,只是自救,姐姐若不救我,我便没有活路了。明天方家祖宅就过来接人。我已经有了好出路,今生都不想再回方家的,那些人来接,也没安好心,不如姐姐代我去吧。姐姐今日救了我,袭人一生感念姐姐大恩大德。”

“你奶奶的…”李浅气得大骂。这是什么鸟人,她不想做的事便要她去做,难道她愿当什么方家娘子吗?

心里有气,却再也动弹不得,只觉眼前一黑,便摔在地上,昏迷前隐约听到方袭人道:“从明天开始,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是花袭人,花袭人就是你。”

你丫的方袭人。李浅暗骂一声,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那么好心的给她忘忧散干什么?

看到李浅倒地,方袭人终于松口气,拿起床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这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外面一个婆子小声道:“娘子,都准备好了吗?”

方袭人打开门,指指地上的李浅,“麻烦张妈妈把人搬到床上,从今以后还请妈妈多多照应了。”

张妈妈点头应了,轻声道:“这里有我,总不会叫他们发现,庄子里的人也都不会叫他们见着人,不会穿帮的,你赶紧走,外面有人接应,否则就来不及了。”

“多谢妈妈。”方袭人垂了几滴泪,转身又对着床上的李浅拜了三拜,低低地声音道:“倾城姐姐,袭人对不起你,今日之恩来生再报吧。”

“快走。”

在张妈妈的催促声中,方袭人踉跄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至此之后,天下间只有一个方袭人,而她会有另一个身份,一个崭新的身份。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当晚梦娘收到一个姓张的婆子的口信,说娘子想留倾娘住两日,让她先行为城。梦娘以为她们有什么事要做,反正那个方袭人总是神神秘秘的。她也没在意,休息一晚,第二日便先回凉州了。

自此之后。天下间变少了一个叫方倾城的女人,多了一个方袭人的娘子。

头昏昏沉沉的,说不上疼,却憋胀的很是难受。

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可是陈设却很简陋。只有一个老旧的梳妆台和一套桌椅。

“这是哪儿?”她低低地声音问。一抬脸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一张脸笑得颇为和蔼。

“娘子,你醒了,可要用点膳食吗?”

“你是谁?”她问。

婆子慌张起来,叫道:“哎呀,娘子,你是怎么了。我是张妈妈啊,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张妈妈?她觉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什么张妈妈。

忽然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是谁?

“我是谁?”她问。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张妈妈惊叫起来,“哎呦,我的娘子唉,你不小心撞到头,居然失忆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看她惊慌的样子。似乎自己真的失忆了。她摸了摸头。确实很难受。

“我怎么了?”

“前几天娘子在院子里,不小心摔倒磕坏了头。估计是失去记忆了。”

听她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头越发疼起来。

“那我是谁?”

“你是方家的九娘,大名袭人。”

方九娘?方袭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使劲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照照镜子,里面是一张芙蓉脸,娇艳可人。只是脸色稍显苍白。摊开十指,那上面隐有一圈白印,大约是曾经戴过什么东西,可又不像戒指,谁家没事戴十个戒指?

她扶着床头坐起来,吩咐张妈妈,“妈妈给我弄点凉水,我要洗脸。”

或者用冷水冰一冰,混乱的脑子就会清醒,就会记起点什么吧。可事实是她洗了十一遍脸依然没想起自己是谁,依然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隐隐有一些片段,却还没等你抓到些什么,已经飘散不见。

这个张妈妈看起来一脸诚实,待人也和善,看着也不像在骗人,于是她只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她叫方九娘,大名袭人。

张妈妈端来一碗蔬菜粥给她吃,她正觉腹中饥饿,便坐下来大口吃了。耳中听她道:“娘子吃完了就换件衣服吧,方家的人已经来了,这就接娘子回家。”

她疑惑地看她,张妈妈忙道:“娘子离开方家已经九年了,这回是老夫人亲口同意接您回去,回去后必然要享受荣华富贵的,娘子日后可别忘了老婆子。”

她皱皱眉,“当年我是如何出来的?”

“这些事老婆子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好像娘子命里带煞,会冲撞了老夫人,所以才送出来的。”

方袭人撇撇嘴,心道,看来自己也是个命苦的,什么命里带煞,多半是某些方家人看她不顺眼,才送出来了。

只现在,她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人,这会儿也无从谈什么听不听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问了几句,从她嘴里得知得知她今年十六岁,腊月的小生日,没读过什么书,针线活很精通,也会做饭,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赚钱养活自己了。听完后,她有一些感慨,又有一些庆幸,看来自己也算一个自强不息的坚强人了。

吃过饭,换上一身水绿色衣裳。这衣服看起来应该是主人平日里很舍不得穿的,虽只有八成新,却保管的很好,衣服料子也算上等。张妈妈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头,又插了两朵珠花,还拿了一个面纱给她围上,说她刚病好,不能见风。

方袭人也不管这些,任她把自己打扮好了,便出去见客了。

小厅里坐着三个人,两个像是嬷嬷,另一个却是管家打扮,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三人一见她,皆站起来,轻叫道:“见过娘子。”

方袭人点头,问:“你们是方家派来的,老夫人可好?”这话是照张妈妈的意思问的,虽问了,却连老夫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管家模样的男子道:“老夫人尚好,只是惦记娘子,特叫小的来接。”

方袭人“哦”了一声,心里却不大相信,要真惦记早干嘛去了,何至于叫她在这里九年都不闻不问?

她也不说破,只笑道:“九娘也很想念老夫人,她老人家可有什么话说?”

三人见她行为举止进退有度,也不像个乡野长大的野丫头,暗里的轻视之心也收了两分。一个嬷嬷道:“老夫人嘱咐咱们好好照顾娘子,安全护送娘子回京。”

方袭人点头,“那就有劳三位了。”

问了三人姓名,管家摸样的叫庞三,是方府里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管事,两个嬷嬷是外院伺候的,一个苏氏,一个陈氏,瞧衣着打扮应该也不是府里得宠的。

方家那边催的紧,也容不得多耽搁,张妈妈一早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带的,就一个小包袱,里面包着两件换洗衣服。看那衣服,只能用“寒酸”两字来形容。真难为她在庄里这些年,居然连一点家当都没攒下。

张妈妈原本不想和他们一起走的,可方袭人顾念她是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人,心里多少有些亲近之意,又听说自己从小就跟着她,可以说是她的半个奶娘,便硬要她跟着一起走。

张妈妈推辞不过,只能应了,看表情却是老大不愿的。方袭人也不知她因的什么,猜测大约是一个地方住惯了,不想离开。可让她一个人跟他们上路,心里委实不愿。

一切准备停当,便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上了车,张妈妈才让她摘了面纱,苏嬷嬷和陈嬷嬷见她面容秀美绝伦,不由又多了几分敬意。暗道,凭这小模样到了家里就算不得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辆马车里坐四人有些挤,方袭人便叫了一个名叫秀姑的十三四的小丫鬟与她同车,让其余几人坐了另一辆车。

几人也没异议,都应了,换了车才吩咐车夫赶路。

这一次来接她的一共十来个人,除了两个嬷嬷和一个管事外,还有几个小厮和两个丫鬟。这个秀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方袭人看她年纪小,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便想着岁数越小的越好套话,就留下她与她独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马车楚美人

一路上问些方家的事,小姑娘也爱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倒把方家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她这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方家三爷的女儿,这位三爷也是个庶出,活着时就很不得宠,死了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一房里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算是嫡出,比她大一岁,还没嫁人,在府里也不怎么得宠,正室三夫人也不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一家子都靠别人活。

听完,方袭人不由一叹,她这身世还真是够悲催的,庶出的庶出,比个不受宠的姐姐还不如。

她已经能预料到这趟回家一定得吃些苦头了,其实方家既然放她出来,何必再接回去,放任她在庄子里,岂不更自由自在。

关于这事问过秀姑,可这小丫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只说这样的事,奴婢怎么知道?方袭人料定她是真不知,也不再问了。

马车一路到了凉州城,远远的看见一队人马正要进城,抬着大红的礼盒,足有几十抬,把个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暗自羡慕,这是谁家下聘礼,真是阔气。

他们人多东西多,堵了城门,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她无聊之下,便细看那坐在马上的下聘之人,只觉他面容白净,斯斯文文的看得很是可亲。

这人似乎人缘极好,一个路过的老者对他微笑着道:“恭喜”。他微一颔首,脸上便染上一抹红晕,模样可爱之极。

方袭人看在眼里。不由暗道,“也不知谁这么有福气,能嫁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下来。她也不知为的什么,好端端的伤的什么心?

掏出帕子拭了一把汗泪,忽听到车外有人赞叹:“方家女儿真是好福气。沈致沈大人可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了。”

原来他叫沈致…

方袭人微微一叹,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嫁个这样的好人?

下聘的礼队终于进了城,她的马车随后进来,眼看着礼队向城西而去,他们则要走城东,从东门出去。再转道西南,直奔京都。

京都,那是个从没去过的地方,对她来说很是陌生。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更不知未来又在哪里?

一路晓行夜宿。连走了十余日,终于快到江陵了,过了江陵城再向西走两天就是京都。这一路上方家人对她照顾的还算周到,下人们也都笑脸相迎,没一个难为她。只是没事可做,难免会多吃些。

眼看着快到江陵城时,方袭人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便开口叫停车,说要到草丛里方便一下。

秀姑要跟她一块去。被方袭人拒绝了。不管是谁要拉屎,旁边有个人不错眼珠的盯着,估计你也拉不出来。

要了几张玉扣纸,就钻进草丛。蹲在地上,一边往外使劲挤着秽物,一边感觉自己这模样似乎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演过一遍。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场景: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哗哗”呢,然后一个男子出现了,对着她叫娘子,还要誓死要娶她为妻。

这个桥段应该是很狗血的,唱戏的都未必能演出来,可居然在她脑中闪过。她不禁有些好奇,又想,果然这一路无聊,看了太多的话本。

杂草丛生的地方,四周围好像都差不多,她系好腰带从一处踩踏的杂草中出来,才发现好像走错方向了,这边根本不是方家人停车的地方。

正要转回去,忽见前面也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壮汉手里拿着棍棒赶着十几个姑娘上车。嘴里还骂骂咧咧着:“要死啊你们,一个个吃饱喝足了,都没力气了,走快点,否则打死你们。”

说着真的在后面一个女子腿上敲了一下,那女子呜咽地哭了起来,摸着腿往车上爬。

方袭人深觉自己应该不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更不爱多管闲事。她整了整衣服正打算视而不见的离开,却听最后一个壮汉叫道:“那边还有一个小娘们,是个绝品,抓住她。”

他所指方向正是她这里,方袭人一惊,转身就跑,可杂草丛生的地方哪儿跑的动,一不小心踩到刚拉出的那摊东西,也是个麻烦。

她扒开杂草往前跑,身形刚动就被几个壮汉围上来,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拎住。

脖领子被揪住了,她一挣扎,下意识的挥手竟然把那壮汉推了个踉跄,

壮汉大叫一声:“点子扎手,大家小心。”

方袭人看看自己的手,心道,她哪点扎手了,明明是一个青葱玉手,美得不得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推到壮汉,张妈妈明明说她不会武功的,自小身子也弱。难道这只是巧合?

一闪神的功夫,已被两个壮汉摁住,一个人压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把她一甩扛在肩上。

这应该算是绑架了吧。她很觉这会儿应该尖叫一声,大喊着:“救人啊。”

但从内心来说,也实在没觉得这些人有多可怕。一群乌合之众,只会抓她这样的弱女子而已。

不过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叫一声的,否则真不知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弱弱地喊了一声,“救命啊…。”末了又加一句,“救人啊…。”

这两声一喊,连扛她的壮汉都不禁失笑起来,“这小娘有意思,明明不害怕却假装害怕。”

方袭人瞪他,“谁说我不害怕来着。”她明明是个弱女子嘛。

两人一听都失笑起来。另一人笑道:“刚才那一下还以为她会武功呢。”

壮汉撇了撇嘴,“会武功能叫咱们抓住?”

方袭人深以为是,所有人都说她没学过武功,她自然也不会的。她要记得什么招式的话,何至于叫他们抓了?

他们扛着她,扔到车上。有人过来,把她的手脚都绑上,然后往人群里一推。方袭人只觉身子滚着就进去了,然后好像撞上一人,听到她的闷哼之声。

马车走动了,从忽闪的车帘中她望一眼草丛,心想着那些方家人发现她没了时,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其实就算刚才她的喊叫声,把那些方家的家丁呼唤过来,也无济于事,这些壮汉都是穷凶极恶的,又都练过几下子,就那几个小胳膊小腿的小厮,给人当麻杆撅了都觉不够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觉不出被他们抓和回方家,究竟哪个更坏一些?

车上有十来个女子,都是十多岁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手脚都被绑着,瑟缩在各个角落里,满脸惊慌之色。只有一个女子与众不同,她闭着眼坐在靠车窗的地方,头靠着车厢,似混不像被绑架的,若不是她手脚也绑着绳子,还以为她是哪家闺秀正驾车出游,累了小憩一下。

方袭人动了动屁股,又动了动胳膊,然后忽然醒悟自己是坐在她身上,而刚才的那身闷哼正是她发出的。想必她闭着眼也不是因为在小憩,而是被她的胳膊碰了眼,睁不开了。

那女子眼圈微红,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盯着她,那神色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还是奇货可居的那种。

她皱了皱鼻子,开始挪动压着她的屁股。

很有些纳闷这人眼神的奇特,不过以她睦邻友好的性格,还是送上一抹灿烂到极点的笑容,“咱们认识一下怎样?我叫方袭人,你叫什么?”

那女子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突地笑起来,那笑容很像狐狸看到了野兔,又像老虎在盯着山鸡。

“我姓楚…,叫…”她似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可以叫我楚娘。”

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不似女子的清脆,看着手脚和骨架也很大,若不是长得太过漂亮,倒有几分像男人。

方袭人总觉自己的性子应该是有几分自来熟的,尤其是在这陌生的地方,总要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于是,她很热情的跟人家攀谈起来,“我是下车解个了手,然后就被抓来了,你呢?你是怎么被抓的?”

看她以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解释着自己的倒霉透顶的遭遇,楚娘有些错愕,随后露出一抹浅笑,问她,“你不害怕吗?”

她反问,“害怕什么?”

“这些人绑咱们是要拉去卖的,或者卖给大户做妾,或者卖到青楼,好一点的可以到乐馆,不过也是贱籍。”

方袭人状似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忽的笑起来,现出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

“害怕有什么用,反正已经这样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女人到哪儿都是被压的命,嫁人和在妓院有什么区别?无非压的人不同,压的人数不同而已。”

这话说来够得上惊世骇俗了,车厢里的女子都失声叫起来,有的指责方袭人不守妇道,有的说她胡说八道。

方袭人皱皱鼻子,问楚娘,“你说我说错了吗?”

楚娘看着她,眼底带了一丝笑意,低低地声音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她晶亮的眸子又盯了她一会儿,笑得眉眼都弯了,“你很像一个人,不仅长得像,连说话也一模一样,恐怕天底下也只有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百八十章 楚娘的春天

方袭人大感兴趣,笑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一定得见见。”

“你见不着了。”她叹。

“为什么?”

“她已经死了。”楚娘说着,神情有些黯然。

方袭人道一声,“可惜”,也没往心里去,死的又不是她,关她屁事。她想跟楚娘套近乎,便问她是如何被抓的。

楚娘回想了一下自己被抓的过程,其中还真有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她怎么好意思说,她不是被抓来的,而是被人逼得没办法,为了逃命才躲到这里躲藏一下的吧。不过看这丫头一脸等着听故事的好奇表情,便配合着讲了一个很凄惨的故事:“我是一个孤女,父亲死后,后娘狠毒,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之下便到了这里。”

方袭人听得唏嘘不已,一脸同情的看她,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你真可怜,撒谎都不会撒,看来你娘没好好教你吧。”

天底下哪个被卖了的孤女能像她一样,一边讲着身世凄惨,一边还美得鼻涕冒泡。

楚娘表情错愕,忽的大笑起来,笑罢,很认真地道:“我也以为我不会说谎,我娘从小就说我是直肠子。”说完自己都觉有些想吐,她要是直肠子,那天底下就没人的肠子能打弯了。

不过,她看来这一趟出来也没走错,碰上了她,就算被人追杀一百回也值了。

似乎自那个人死后,她从没像这样大笑过,也没真正开心过。本以为一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悔那时为什么没亲自回京把她押出去?

老天怜悯她,这会儿又送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到他身边,慰藉她受伤的内心。不管这个她,是不是原来那个她。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了。

方袭人被她奇怪地火热眼神看得有些发冷。她用肩头蹭蹭自己的脸,口中喃喃道:“难道我真的美得天人共愤,连女人都对我动心了?”

楚娘的笑声更响亮了。

看着她张扬的笑容,仿佛得了天下至宝的兴奋,周围的女子都不禁挪开身子,恨不能离她们远远的。大约心里都在想,这根本就是个神经病。被绑在这儿。还能笑得如此开心的,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又是什么?

方袭人也是如此想的,心里不禁暗叹,好好的一个漂亮人儿。只可惜脑子坏了。

伴着楚娘的笑声,马车一路向前,到了江陵城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一家不大的宅子前,她们像赶鸭子一样被赶下车,有人解开她们脚上的绳子,喝道:“都老实点,谁要是跑了,被咱们抓回来,先强奸一百遍。再抓去卖。”

方袭人暗自数了数这里的人,男的也就十个,难道每人要做十次吗?若真如此,这些人可真够厉害的。

她也不是不害怕,只是性子似乎是如此,非到必要绝不会慌乱。而且总觉得自己应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从内心来说,真没把这次的遭遇当回事。或许等老了的时候,还可以向自己的子孙描述,曾经在当年奶奶是如何虎口脱险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笃定自己能解决,说实话,她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