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突然猛一拍,那刚领来的书案顿时裂了好大一条纹路。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朵生疼。

荣嫔吓了一跳,拿茶碗的手都开始哆嗦。

而就在这时,李浅擦擦手,开始大骂。她从盘古开天辟地,直骂到荣嫔这个小贱人出生,吓得她出溜到桌子底下,抖如筛糠,最后还是被太监们抬着出去的。

此后,宫里人都在传贵妃娘娘会打人,便鲜少有人来了。就连花妃这样曾跋扈过的,也只远远望见她的宫门绕道走。

冀皇后也没来过,甚至连叫人探视都没有。她本就不待见她,这不来也不稀奇,如果来了,反倒可能是问罪的。

当然也有那不怕死的,宁嫔就是带着礼物来看她的,一进门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如春日鲜花。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气,李浅也不好意思大巴掌拍人脸上,最多只是听她说了几句话,就端茶送客而已。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方美人和付嫔来过,这两人性子最好,平日里不招灾不惹事的,李浅对她们倒很是和颜悦色。

付嫔还带来了付言明的口信,他说前些日子的事是他对不起了。

李浅知道说的是在朝堂上参奏她的事,那会儿他虽没开口,但他父亲却是出了力的。想必他听了她最近状况,找妹妹来安慰她了。

她对这事并不在意,本就是她把他强拉进来的,要是有错那也是她对不起他更多些。

只是付嫔实在不善言辞,说了两句便在一边抿嘴笑着,只方美人跟只小麻雀似地叽叽喳喳把进来宫里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

第一件是齐曦澜养好了伤,又开始上朝,皇上待他与以前无异。

这事李浅知道,齐曦澜怕她在宫里寂寞,特别送了点小玩意进来,说谢谢她帮忙。只是她忙着抄诗,根本没时间碰。

第二件是荣嫔受宠,新近晋为荣妃。

宫里妃嫔的位分大都是进宫什么样,还什么样,皇上对女色一事上清淡,也就没下旨晋过几人位分。除了花妃从贵人晋到妃位,李浅一进宫就是贵妃外,这倒是第三个了。

荣嫔接旨后自是欣喜万分,越发不知进退。

李浅也猜不出齐曦炎在想什么,不过这样没有分寸的女人在宫里能长久得了才怪,自会有人想办法收拾她。

第三百一十一章 侍寝绿头牌

第三件却是冀皇后,是最要紧的一件。听说她近日身体不好,终日缠绵卧榻,越发不爱出门了。

李浅对冀皇后的感情是百般滋味儿,说不上多好,可也时而挂心。她不希望她出什么事,这位皇后娘娘也曾习过武,身体一直不错,这回怎么又突然病倒了。

让人去皇后殿探望了一次,还送了些补品过去,不过派去的人却没见到皇后,只说皇后在静养,连面也没照。

李浅心中有疑,皇后这病来得太过蹊跷,可惜她现在自身都难保,实在没有心力管别人。她每日还是待在昭阳殿,继续抄她的诗书。但有件事,她还是留了心的,那个女官她让小夏子去查了凤鸣殿,看看那里有没有一个看着脸生的宫女。

小夏子回来禀报说,那里每个人都是荣嫔刚进宫时就跟着的老人,也没听说最近去过什么新人?

李浅心中疑惑,不是凤鸣殿却出现在凤鸣殿,又是去过皇后殿,这里面会有什么隐秘吗?奶奶的,她到底是哪个宫的?

本来她也不想费劲巴力的找人,可就是觉得心中不安,这会儿回想起来,那个女人走路时脚步沉稳,会武功是绝对不假的。一个会武功的陌生女人在宫里出现,不让人怀疑才怪呢。

可查探之后的结果却是,这个女人好像从宫里消失了。小夏子在各个宫里都打听过,都没看见这样的人。

李浅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日之后,齐曦炎终于肯见她了。

前来传旨的是小路子,一进门便笑道:“皇上体恤娘娘这些日子的辛苦,想召娘娘去寝宫叙话。”

李浅瞅他一眼,骂道:“你少给我说冠冕堂皇的话,就老实说皇上叫我去做什么吧。”

“这…奴才不知。”

这小子越来越滑头了,还真懂得撇清关系?

李浅冷冷一笑,“不知吗?听说近来路公公收入颇丰,莫不是又攀了什么高枝了?”

这几日小夏子四处奔走,虽没查到那女人的线索,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关于小路子的消息。

据说这位路公公新近在宫外买了一座豪宅,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在里面伺候,真真是好一个风流太监,风光无限啊。

这消息是一个路公公平日里最亲信的人无意间露出的,被小夏子听到,禀报了李浅。

而她听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小路子收了黑钱了。送钱的人不一般,所收的数目的恐怕也惊人吧。否则以他一个太监总管,又哪来那么多钱买宅子?

想当初她做总管时,也收过一些,可就算这样,再加上齐曦炎多年上次,最后攒下的也不过是两万两而已。

而那宅子,没有十万是买不下的。

这小子果然翅膀硬了,现在也学着玩黑的了。可小心把他自己玩进去啊!齐曦炎眼里又岂是揉沙子的?

他为什么收礼,收的是谁的礼,现在又为谁办事,这些且等日后再说。不过这会儿,还不是完全拆穿他的时候。

小路子听得心惊,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娘娘恕罪,奴才不敢,您永远是奴才的主子。”

“你知道就好。”她说着站起来,吩咐小夏子给她更衣。这几日每日抄写诗词,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手上也尽是墨汁。

她进寝宫时,齐曦炎如往常一样倚在榻上看折子。瞧她进来,招招手令她坐下。

李浅听话的坐在对面的椅上,半月没见,他没什么变化,神情依旧淡然,对他也似乎如以前一般。

这是消气了吗?

她暗自嘀咕着,越发偷偷瞧着他脸上表情。

齐曦炎甩了奏折,直直地盯了她许久,突然问道:“你猜朕在想什么?”

李浅咧嘴,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又怎么知道?

“臣妾不知。”

“你若猜中了就免了你抄诗的惩罚,若是猜不中处罚加倍。”

李浅努力想,只隐约觉得这很像是他借故要发落她了。可这样的话能说出去才怪?

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李浅,你要镇定…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几啊?

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脑子里像灌了浆糊一样,好半天才道:“皇上刚才想什么,臣妾不知道,不过皇上这会儿想什么我却知道。”

齐曦炎挑眉,“哦?”

“皇上一定在想,臣妾现在要说的是什么?”

齐曦炎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丫头永远有那么多鬼主意,只是这些主意用的太不是地方,若她用到如何教养孩儿,如何与宫中女子和睦上,倒更得圣心。但如果真那样的话,她也就不是李浅,与宫中嫔妃一般无二。

那么…那样的她,他还会喜欢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忍不住有些头痛,头痛的是自己什么人不好喜欢,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齐曦炎眼神才从她脸上调开,“行了,今**猜不中,朕也不为难你了,明**就去学规矩吧。”

李浅一吓,这是来真的吗?

宫里的嬷嬷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真要教到她们手里,不脱她一层皮才怪。

她求道:“皇上,能不能不把我交给宫里的嬷嬷?”

看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齐曦炎难得开心了一回。

她也有怕的时候?

“放心,朕不会把你交给嬷嬷。”

李浅刚松了半口气,却听他又道:“朕这里有个签筒,里面装着所有宫中之人的名字,你随便抽一个,那个人就是你的教习了。”

小路子拿过来一个签筒,李浅留了个心眼,偷偷数了数,那里面正是二十二个。

这宫里妃嫔,算上她是二十三个,这里面却是二十二,难道皇上竟把她交给他那二十二个嫔妃之一吗?

齐曦炎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抽吗?”。

李浅顿时像吞了黄连,心里直恨他害人太狠,把她交给他的女人,还不如嬷嬷呢。可这会儿抗旨结果会怎样?

李浅大约能想象得到,他虽宠她,可她若敢把签筒摔在他脸上,那也不会得了好。虽然她确实很想这么做…

她问:“抽了有何好处?”

“抽了…就免了你的抄书吧。”

李浅衡量了一下,就算没好处,她也得抽啊。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她吟唱着,长笑一声,伸手打翻签筒,然后把最近的一个踩在脚底,自始至终都没多瞟一眼。

不过,等捡起来她才发现,这…竟然他招幸嫔妃的绿头牌?

心里忽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把绿头牌都当儿戏,这是要向她证明什么,还是又憋上什么坏主意?

小路子接过她手中牌子,看了看,高声唱道:“皇上今日宠幸宁嫔娘娘——”

李浅怔了怔,抬腿就对他一脚,“你胡咧咧什么。”

小路子这才想到自己失言了,往常念惯了绿头牌,竟一时错口了。

齐曦炎轻笑一声,顺手推舟,“这样也好,今日就召宁嫔侍寝吧。”

这是故意气她吗?

李浅钢牙磨碎,却也无可奈何。皇上召哪个女人侍寝她能忍,可为什么偏偏把她交给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呢?

让她跟个小丫头学习礼仪,是说她连个小丫头都不如吗?

心里恨得要命,齐曦炎说更大的惩罚在后面,看来这惩罚果然比抄诗更甚啊。抢过小路子手中的绿头牌,使劲撅折了,然后大跨步走出皇上寝宫。

奶奶个圈,下回他请她,她还不来了呢。

看见李浅身影消失,小路子小声问:“皇上,绿头牌折了,要重做一个吗?”。

齐曦炎淡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不用,地上多得是呢。”

小路子“啊”了一声,把地上的绿头牌一一捡起来,竟发现每一个都写着宁嫔。他暗叹一声,真搞不懂这位万岁爷,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幸亏贵妃主子没发现,否则今日的寝宫还不上演一场全武行?

摇摇头,把绿头牌一一放回签筒,皇上的事他管不了,他只需做好本分就好…

当夜齐曦炎确实进了宁嫔的宫里,小夏子一听说这事,就跑来告诉李浅。还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宁嫔的寝宫里是多么热闹。似乎生怕气不死她。

李浅狠狠瞪他一眼,她不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这小子在宫里越活越抽抽了。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皇上的旨意是要她次日到宁嫔的永安宫报到,她虽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遵旨。心里越发后悔不该来皇宫,他说会对她好,一转脸就移情别恋,还真是无情。

以她现在的年岁,难道真要到一个小丫头面前听训吗?

齐曦炎此举,可真是戳人软肋啊。

叹口气,吩咐小夏子赶紧准备驾辇。

小夏子却不肯动,轻声劝道:“娘娘,恕奴才多嘴,奴才以为您还是顺从着点皇上吧。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老对着干。正所谓物极必反,太出头了不好,咱们现在虽显落魄,可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秀姑也劝,“现在与往日不同,娘娘处事应该低调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女人啊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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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浅也知道近些日子她持宠而骄了,想做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顾全齐曦炎的想法,也难怪他会想疏离自己。

秀姑和小夏子说的都对,这会儿她失了宠,实在不宜张扬,否则倒霉的还是她。驾辇坐不了,她靠两条腿走过去总行了吧。

宫里要看她笑话的不知有多少,齐曦炎让她去受气,那便去又如何?她保证很听话很听话,低低调调地做人,最后…还不知道谁能气到谁呢。黄门女痞312

李浅若那么容易打倒,就不叫李浅了。

她穿上一身正紫色的宫装,头戴五凤金钗,然后带着小夏子和几个宫女,非常“低调”地走在前往永安宫的路上。

宫里闲人多,好事之人更多,短短百余米的路,就碰上不少上这儿来巧遇的后宫嫔妃,什么陆贵人,苏美人,张嫔,杜嫔,平日里连听都没听说的人都出现了,一个个站在不算宽大的甬道上,“和颜悦色”地跟她行礼问候,“贵妃娘娘好巧,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浅也很“和气”地跟他们打招呼,耳听着她们的讪笑之声,不由心中暗叹,看来她得罪的人还不少啊。

那也难怪,以一个私女身份受尽皇上宠爱,一进宫就是皇后之下,众人之上,还诞下了大皇子,没人嫉妒那才奇怪呢。

一路走到永安宫,远远地便已看见那里人影攒动。

这个宁嫔倒也懂礼数,早在大门处迎接,一见她便笑着施礼,“贵妃娘娘来了,快到里面坐吧。”

李浅点点头,笑着握住她的手,“妹妹真是客气,姐姐现在是待罪之身,蒙妹妹不弃,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笑,真的好像一对亲姐妹一般相携着手走进大殿。

宁嫔不是妃位,按说是不能居一宫正殿的,不过皇上体恤她岁数小,离家又远,特别下旨让她暂住正殿。

步入殿门,李浅看着里面奢华万分的摆设,不禁泛起一阵酸味儿,这殿里的布置,一点都不比她的昭阳殿差。齐曦炎还说多么喜欢她,看来也不过是放屁。就算是皇帝,放屁依然是臭不可闻。

其实这也不怪齐曦炎,这永和宫乃是申正帝,也就是齐曦炎的祖父最宠爱的贵妃所住,因为保护的好,里面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稍加修饰自显得富丽堂皇。

这座宫殿他本来打算留给李浅的,可奈何这里离他寝宫太远了。虽然后来修缮好了,最终也没让她住成,偏巧这时宁嫔进宫,便给了她。

至于李浅的昭阳殿,里面一茶一杯,一草一木,都是他费心操持过的,里面的东西也大都是新近添置。这里面的情意可比区区永安不知强了多少。可谁叫女人都爱吃醋呢,看见别人稍好点就心生妒意,根本辨不清自己是好还是坏。

分宾主落了座,宁嫔却不急着召唤嬷嬷过来教规矩,只让人备了茶,和李浅在一起品茗聊天。

她动作优雅地执着酒杯,甜腻地声音问:“姐姐,不知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李浅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肯定是她抄诗书抄的手疼。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还不是养养性情,也好跟妹妹学学礼仪。”

这话说得谦虚以极,宁嫔有些错愕的看她,就好像眼前的是另外一个人。黄门女痞312

不是说这位贵妃娘娘心高气傲,皇上都敢顶撞,怎的今日这般伏低了?虽心中有疑,可事情计划了许久,不进行下去就太浪费了。

她嫣然一笑道:“姐姐这么说可真是羞煞妹妹,妹妹何德何能,怎能当姐姐的老师?”

她不动声色的一句话,竟把师徒的名分定下来。李浅暗自佩服。她也不遑多让,笑吟吟道:“妹妹怎么说这样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以后妹妹就是本宫的教习了。”

她说的是教习,而不是“老师”或“师父”。教习是教授宫中歌舞伎的职位,也就是贱籍。

宁嫔自然不是西鲁王的亲女,而是他认的义女,未进宫之前曾做过歌舞伎。李浅让人打听过,对她的出身多少也知道一点,这番话说出来,可真是刺中人痛处了。

难得宁嫔竟然忍住了,脸色只僵了僵,“姐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要想收拾一个人方法很多,正面起冲突是最不明智的。她心里发狠,早晚有一天叫这个女人好看。

李浅其实也只是说说,也不会当真叫她“教习”,她若是教习,那她是什么?一个歌舞伎岂不连教习也不如?

两人瞬间有些冷场,都很知趣的谁也没再理谁。

过了一会儿,教规矩的嬷嬷也到了。这第一日,嬷嬷也没难为李浅,只背诵了一遍皇宫守则,让她记牢。

对宫里的规矩,李浅其实知之甚深的,她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学。在宫中十多年,什么规矩不知道,以前她就是个教规矩的。只是她这人本性非常随意,被拘束了那么多年,实在不愿再被拘着,可这一放纵,就放纵出事来了。在宫外惹了那么多乱子,也合该被人教规矩。

说起来,以前她阳奉阴违的事也做过不少,不过谁让那会儿是个太监呢,一旦做回女人,注定被约束的更多一些。

她跟着嬷嬷背规矩,宁嫔在一旁品茶,优雅地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点点用牙磨着,那小口,吃得比蚂蚁还少。

她的动作妩媚之极,那是种深入骨髓的媚态,就像是人们所说的狐媚子,天生的那种。她时而还睨她一眼,那小模样顿时没了大家闺秀的娴静。

李浅装没看见,心里却道,果然是做过风尘的女子,就算再装名门出身,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变。

跟嬷嬷背规矩,之后再也没看她一眼,结束后就匆匆告辞了。

从永和正殿出来,正要往回走,忽然瞧见墙角的地方有两个宫女在说话。鬼使神差的,她多瞧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乃是前些日遍寻不到的女人。

李浅摩挲着下巴,甚是感慨,若说她们有缘吧,为何找遍皇宫也找不到她?可若说没缘吧,却偏偏接二连三的遇上她?

她问送她出来的小宫女,“那边两人是谁?”

小宫女“啊”了一声,“娘娘,那儿哪有两人?”

李浅定睛一看,原本站着两人的墙根只剩下一个,另一个却早不知去哪儿。这是活见鬼了吗?

她咧嘴,吩咐,“你去把那个宫女叫过来。”黄门女痞312

小宫女倒也听话,不一会儿把人带过来。

李浅也不绕弯,直接问:“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

那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也是刚巧碰上她,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李浅不死心,问她问了什么?

“就是问…问宁主子今天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