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文帝要发火之际,万皇后淡笑着开了口,“也好。”

说着就探过头去,朝那肤白精致的小孙儿看去。

乍一眼看去,她还是怔了下,一般几个月的孩子因五官还没定型,看不出太大的好看来,但她这小皇孙,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那小鼻子已经有些发翘了,他闭着眼睛在睡,嘴边含着一丝丝甜蜜的浅笑…

只一眼,万皇后看得心都发酸,眼都柔了。

周文帝也是看到了孩子的真貌,被睡着的小孩子嘴边那抹甜蜜又乖巧的甜笑震住,眼睛也有些发直,连看了数眼,在万皇后身边小声嘀咕,“怎长得这般顺朕的眼?”

万皇后难得承认他的话,竟点了点头,眼睛往周容浚身边看去,想让他让她抱一会。

周容浚也是低着头看着他的儿子,对万皇后投来的眼神浑然不觉。

周文帝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过手就要去抱,却被周容浚一闪,他顿时就火了。

“朕也抱不得?”多少还是怕吵了那在睡梦中甜笑的孩子,周文帝说话的声音压得较低。

“渝儿觉轻。”周容浚不为所动。

“你…”周文帝已经伸起了手,要去抽周容浚的头。

“哎哟,皇上,您轻点,小世子又笑了,您看您看…”在旁察颜观色的恒常忙小心地挡了下周文帝的手,让他去看狮王家的小世子。

这时,周裕渝确实笑了,不知在梦中梦到了什么让他心花怒放的事,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笑仿如一阵春风吹过后,漫山遍野的春花全都盛开了在人的眼前。

“让朕抱抱。”周文帝管不了那么多,用眼神狠瞪了那吃里扒外的恒常一眼,把他吓退后,已经往周容浚的怀里明抢他的皇孙了。

周容浚本跟着儿子的笑在笑,见到周文帝强硬伸手过来要抱人,他往后大退了两步。

在他身后的柳贞吉眼明脚快地紧跟着退了几个小步。

“给朕!”周文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万皇后看了气势乍开的皇帝一眼,又朝小儿子看去,见他冷漠地直视着他们,浑然不为所动的样子,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在皇帝动手之前拦了他,挡了他的手,“皇上,皇孙在睡,小孩子闹醒了难受,就让皇儿抱着他吧。”

周文帝甩袖,对着她脸色还是难掩难看,低斥道,“那是朕的皇孙,没怪他欺罪之君已是格外开恩,能孙子都不让朕抱吗?那是朕的孙子!”

周文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没皇孙,他现在已有了五个皇孙,但一眼就让他觉得顺眼无比的,也就他这个孽子生的皇孙了。

别的皇孙,其父皆恨不得他抱了又抱,只有这谁都敢得罪的孽子,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如果不是怕惊了睡着的小皇孙,周文帝现在就想让他下去领二十个板子,“朕看你…”

周文帝正想拿着下江南的事威胁周容浚之时,这时常公公下面的翟公公急步进来跪下,“启禀皇上,容大人急求进宫,面鉴皇上,有要事要说。”

“朕没空,让他改日再来。”

“皇上…”

翟公公的声音这时有些发尖,恒常一听,飞一般跑过去拦了他的嘴,低声斥道,“小声点,惹了在睡的小世子,我看你是想脑袋搬家了!”

翟公公从常总管的口气里听出了厉色,浑身一激灵,声音也小了,“皇上,容大人是从宣武门求的见。”

宣武门?

周文帝怔了。

这下,即使是看着周容浚怀中的襁褓魂不守舍的万皇后也转脸看向了翟公公。

宣武门乃文武百官欲要死谏皇帝,才会进的门。那扇门一打开,就是百米长的尖刀路,皇帝要是不见,而官员非要死谏,踩过百米尖刀,如果没有失血而亡,就可进宫面见皇帝。

“是容老大人?”万皇后开了口。

“是。”

是太子妃的老父,史馆史官容温元。

“传进御书房。”周文帝这下不再犹豫,当下就道。

说话间就已提步往外走,在路过周容浚后,他又折返了回来,眼皮都懒得抬就道,“朕不抱,让朕再看一眼。”

周容浚漠然地扯了扯嘴,把抱回怀中的孩子探出了来点。

周裕渝还是在甜睡,嘴边那沾着蜜的甜笑还是挂在他的嘴边,周文帝刚紧绷起来的脸松驰了一点,他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小脸蛋,感觉到一阵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觉后,后来冷硬的帝王心都因之波动了好大的一下。

不等他再碰,周容浚就状似恭敬地弯了腰,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赶时间的周文帝瞪了他那明软内硬的四皇子一眼,大力地挥了下袖子,带着火气绷着脸急走而去。

“恭送父皇。”

“恭送父皇…”在她家王爷看似恭敬的送声下,狮王妃也是跟在其后小声地附和。

万皇后这才注意到她那儿媳,看她低着头小心谨慎的样子,万皇后突然展颜一笑,朝柳贞吉伸手道,“回来了,让我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柳贞吉抬起头,朝万皇后羞怯一笑,又朝她家王爷看去。

见他点了头,她方才提步往万皇后走去,嘴里恭敬地回道,“回母后,孩儿胖了一点点,不过狮王哥哥说挺好,他喜爱孩儿的这个样子。”

狮王妃这个时候还不忘以示自己在她家王爷心里的重要性,说完还回头朝周容浚甜甜一笑,“狮王哥哥,你说是不是?”

“嗯。”周容浚点了头,都没看她们一眼,看着怀中微笑在睡的儿子走到一边,挑了个位置坐下。

万皇后顿了一下,拉着柳贞吉的手,跟着他到了他那边也坐了下来,坐下的间隙还往她的小皇孙脸上瞄了一眼。

坐下后,她就问起了柳贞吉他们在山中的日子。

柳贞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到了行宫,没多久就有了小世子了,往后孩儿就没大出去了,日子也过得糊涂,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母后听。”

万皇后看她一眼,笑了笑,“随便捡点能说的来听就是,想来你怀渝儿的时候也是妥帖仔细,看渝儿的样子就知道了,他长得这般周正讨人喜欢,你功不可没。”

柳贞吉一听这是在夸人,在谦虚与不谦虚之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高兴地点了头,“我都听狮王哥哥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世子生下来后就和他长得很像,聪明也是一样一样的,还好我聪明,怀小世子的时候就特别爱听狮王哥哥的话,您看,小世子现在就可聪明伶俐了,睡觉打的呼噜,都特别好听…”

说着,柳贞吉还学了一下她家儿子打小呼噜的那个可爱劲,说完她自己乐得不行,握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万皇后被她笑得对她是看了又看,正想着要试探她句话的时候,这时却见她的近侍三德子弯着腰躬着背,往殿里急跑了进来,她不由往他看去。

“皇后娘娘…”急跑过来的三德子喘着气,眼睛往身边的狮王和狮王妃看去…

“说。”万皇后示意他马上说,不用忌讳。

“大事不好了,皇上大怒,叫太子马上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67章

皇后也去了。

德宏殿里,就他们夫妻两人了,柳贞吉挨到了周容浚身边,“狮王哥哥…”

“嗯,回府。”周容浚起身,抱了儿子往外走。

柳贞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们快要出德宏殿正殿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匆匆而来,是常总管,他叫住了周容浚。

“王爷,王爷…”恒常弯着腰,笑眯眯地小跑了过来。

“嗯?”周容浚见是他,顿了脚。

柳贞吉也不禁向他看去,眼睛瞪大。

恒常见他们夫妻都看向他,忙摇头,“没什么大事,是皇上来奴婢来送送王爷和王妃娘娘…”

“嗯。”

“王爷,”快到殿门时,恒常左右看了看,见身边不是狮王的人就是他这边的人,他叫了一声,从袖子边探了一小半块福玉出来,干笑了数声,道,“这个,给小世子的。”

他不敢说是他给小世子送的礼,他也知道狮王府不缺这个,狮王也不会稀罕他的东西,而且这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了,也难免会多想,但这东西恒常准备了好几天,忍了又忍,他还是想送。

周容浚仅瞥了他一眼,就掉了头,脚下步子没停。

只是他掉头的时候,朝柳贞吉细不可察地微额了下首。

柳贞吉便往常总管那边靠了靠,在过门的时候,在抱着孩子的王爷和他带的护卫拦在他们中间,两边的丫环都围在了她后面的时候,她飞快地探了手过去,把那块玉抓到了袖中。

“多谢。”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微笑点了下头。

说时迟那时快,她话一完,他们就出了德宏宫的门。

恒常站在宫门前,眉开眼笑地鞠躬,“奴婢恭送狮王爷,恭送狮王妃。”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不嫌弃他这阄人给小世子送的东西就好。

这厢狮王夫妻一路出了德宏宫,不少人暗中打望着他们,见狮王抱着儿子,王妃跟个小可怜一样跟在他后面,没少暗中腹诽这两夫妻可笑又不懂规矩。

在这抱孙不抱子的皇宫里,这当王爷的居然像个女人一样把儿子抱得紧紧的,真是够有出息,跟没见儿子似的。

柳贞吉一直低头跟着周容浚出了宫,等到了自家的马车上,狮王妃抬起了低得有些酸涩的头,揉了揉脖子,把还在甜睡着的儿子抱了过来。

“怎地这般爱笑?”见儿子嘴边的那抹笑还在,柳贞吉笑得眼都弯了。

“哼哼。”周容浚哼笑了两声,把娘俩都揽到了怀里,低头看了他的小狮王一眼,淡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那语气里,透着盖不住的自得,柳贞吉“噗嗤”笑出声来。

老实说,她还以为会生个小酷男出来,哪想,是个笑胚子…

可就是这样,见着他的人轻易就能喜爱他,长殳也是,一早送他们出来,眼睛也是从这小小子的身上挪不开…

“性子也要这般讨人喜欢才好,可莫像了你父王,爱逗弄人玩。”柳贞吉轻触了触他的小鼻子,对着甜睡的儿子苦口婆心地告诫着。

“像我有甚不好?”周容浚不以为然,懒懒地道。

柳贞吉笑,抬头朝他挤眉弄眼。

“怪。”周容浚拍了拍她的头。

见他语气轻松,柳贞吉眼睛转了转,心里也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容家的事,是他找人去说的,他们王府在东宫里的人,是太子怎么猜都猜不着的,现在太子妃被害的事捅到了皇上面前,太子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知道太子不会跟他抢下江南的差事,柳贞吉也高兴,但她不是太藏得住事的人,所以在宫里头那会,她就低头装傻,脑袋也不去想事,尽量显得愚蠢些,这一出来,脑子灵活了,嘴舌也麻利了起来,她抱着儿子往他怀里更靠近了点,小声问他,“你说这事最后会如何?”

“谁知道,”周容浚翘了翘嘴角,笑意很是冰冷,“出不了京就行。”

太子家里的事都弄不干净,手还伸那么长了,不给他找点事做,他是什么菜都敢往他自个儿碗里扒…

柳贞吉看了眼他,没说话。

前晚太子找他喝酒,就是为的下江南的事。

在太子主审的司马案中,她那个庶兄虽然被下了狱,但太子网开一面,她爹柳艏仅被革职,贿银充公,从而把罪名全推在了她那个庶兄柳之奇的身上,于她两个兄弟官途无碍,所以,她家王爷欠太子一道,太子拿这个出来说,让她家王爷到皇上面前举荐他下江南,这可把她家王爷憋屈得,第二天就给使了这个坏招出来。

太子太贪心,但她家王爷实在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宫中那个傻呼呼的孩子了,现在肚子里阴招多得是,每放一招出来柳贞吉都要听得眨好几下眼。

“我走了,太子可能会找人试探你,你注意着点。”见她眼睛清亮,周容浚看了她几眼,就调过了视线。

柳贞吉见他看两眼就看他了,小声地道,“我知道了,你信我,我不会出事。”

“嗯。”周容浚侧头,在她发上吻了吻,他沉吟了下,又道,“当年容氏嫁过来,顾氏肚子有孩子,容氏绝了顾氏的生育,尽管顾氏只是个妾,但她确是我皇兄的心头爱,容氏嫁进来之前也是知道的,这件事里头,顾氏的罪不轻,但我们皇家要是想平,有人出手的话还是平得了的。”

“谁平?皇上还是皇后娘娘?”柳贞吉还是不太习惯私底下叫皇帝皇后父皇母后。

“是娘娘。”周容浚淡淡地道。

只有娘娘,才会扶着太子走,他那父皇,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太子,比不喜欢他还不喜太子一些。

太子这人,虽跟他是同母,但周容浚也确实与他亲近不起来,他挨打挨骂的时候,他这个皇兄只会在旁看着,再来几句假惺惺的求情话,真章却一次也没使过,就是他们母后与他们父皇斗气斗法,他也只是两边和稀泥,看似谁都不偏帮,他谁都认,跟谁都亲,但他父皇其实厌憎太子这种两边都想讨巧的巧劲,全好了他自己,他与他的皇后可一点也没得好。

太子这人,一贯以来的太贪心。

“容家没那么好平吧?”容家乃周朝世代史官,看容温元求见都是从宣武见,可见这家人的傲骨。

“娘娘有得是办法,现在李家不都得缩着尾巴做人?”周容浚嘲讽味十足地翘起了嘴角,“这天下,有她办不到的事?”

柳贞吉这时也摸不准他嘲讽之下有没有不平,便止了话,起了身,把小裕渝往他怀里送,跟里娇道,“狮王哥哥,我手累了,你抱。”

周容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伸手按过了孩子,一接过孩子看到小狮子那张小脸,他的脸便柔和了下来,嘴边的那道讽意便褪了下来。

**

宫里不太平,这几天柳贞吉也只听听,她现在专注的是替她家王爷打点南下的行装。

江南她没有去过,长殳也没有去过,以前他们家王爷也没去过,所以诸多事也不知要怎么备好,他们就找了几个南方出身的家奴过来仔细问了问气候天气,还有吃食之类的事情,算是提前做了点准备。

“人算不如天算,准备是准备了,虽说有备无患,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用不用得上…”柳贞吉觉得自她嫁人后,她越来有有唠叨婆的风范了,她家王爷有事不能听她成天瞎叨叨,她叨叨的对象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了。

长殳笑,“您都说有备无患了,备上了,就有用得上的一天,您就放心。”

柳贞吉点头。

长殳见她眉眼之间有轻愁,猜她是在担心王爷南下有凶险,但这种事,除了她自己定心,谁也不能与她保证什么,他更没有出言安慰。

周容浚下江南的事,周文帝已经在朝廷中说了,此事已经定了下来,再两天,六月二十六那日就走。

他是六月二十八的生辰。

连个生辰也不让他在府里过,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柳贞吉都怀疑,那对父母,根本就没一个人记得住他生辰的日子。

一想,她就心酸不已。

又想着他是去南方查贿银,给他使绊子的人不知其多,这真是人还没走,她就觉得先有点操心不过来了…

这时他们说着话,杏雨进来报,说宫里的人回来了,有事要报。

长殳去园门口见了人。

等听了来人的报信,他讶异地挑起了眉,匆匆进了园子朝北阁走来,见到柳贞吉就道,“娘娘,容家次女容敏,进东宫为太子妃。”

“啊?”手中拿着狮王披风在叠的柳贞吉站了起来,脑子转得飞快,“不守三年?”

“还未过百日。”

“这也行?”

“太子行,容家行,皇上皇后也点了头。”

柳贞吉“哈”了一声,拿着披风又坐了下去,道,“这真是…”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说了三字,就知道往下如何说了,只能苦笑地摇了摇头,为这变化莫测的皇家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