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翩虹姑姑朝柳贞吉叹了口气,“王妃娘娘,皇后娘娘是喜欢您的,您只要稍稍顺她一点,她只会更喜欢您。”

说罢,朝柳贞吉恭敬地道了万福,这才转身离去。

她一走,今天跟着柳贞吉进宫的镜花水月没忍住眼中的泪,哭了出来。

她们也不敢哭得大声,无声地流着眼泪去看她们王妃的脸…

“您过来坐着,老奴看看。”长殳拉了柳贞吉一下。

柳贞吉勉强朝他一笑,坐到了面前的春凳上。

“有点重,明天就该肿起来了,擦点药,也许过个三四天就能全部消肿。”长殳吐了好几口气,压低了声音在她面前耳语,语气才跟平时一样的没有起伏,“这事得跟王爷说一下,等会老奴会递消息出去。”

柳贞吉点点头。

得了一巴掌,她当下脑海下意识就闪过一道愤怒,可过后,理智回笼,她也就接受了眼前的势态——没有他,在这天下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后面前,她举步维艰。

她不可能在这两个人面前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因为这就是换了别的皇子,也是做不到的,只略一想,柳贞吉就接受了现实。

这巴掌她必须得挨着,且最好一句哭诉也不要说出口。

这是皇后对她的罚,再哭,不过是抗旨,罪上加罪罢了。

她认清了。

“渝儿…”柳贞吉闭了闭眼,笑了笑,深吸了口气,道,“翩虹姑姑说得是,我应该听母后的话一点。”

长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贞吉觉得她对皇后的那点佩服之心已经没了,现在在她面前的万皇后,是这天下再尊贵不过的婆婆。

而她是她的儿媳,她儿子狮王的王妃。

她是她家王爷娶回来当家的妻子。

那个男人要是知道他的孩子被皇后抢到了身边,不知道会有多震怒——江南已够他操心不已了,这时候再分心,他怕是难受得紧吧?

她不能再拖后腿了。

当晚,周裕渝被送到了柳贞吉的手里。

万皇后看她顺从了不少,嘴边有了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淡道,“我那还有瓶广清液,等会让翩虹送过来。”

“多谢母后。”柳贞吉抱着孩子,朝她恭敬地福了个礼。

万皇后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抱着孩子那筋骨突出的手,心知她紧张害怕得紧,嘴角不由翘了翘。

这世上的人,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不治治,还真当她能翻了天去,认不清自个儿的样子。

看看,治治,不就好了。

想来她以后也不敢再逆她的意了,万皇后心中好受了不少,拉了柳贞吉到身边坐下,与她说起了皇上给皇孙的赏赐,就当是弥补了。

她殊不知,她朝人打完棒子后给的这一甜枣,和她以后所做的所谓弥补,已经于狮王夫妻没有任何意义了——往江南赶的狮王在数天后得知皇后娘娘所做之事后,他提了手中的剑,找了一片树林,把数百棵树砍倒后,平复了闻信后一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

“皇后娘娘…”他把剑扔给了俞飞舟,讥俏地翘起了嘴角,“您果然从没让我失望过。”

第70章

柳贞吉在凤宫呆到第三天,脸上的指痕不细看的话就注意不到了,这几天白天,万皇后会把孩子抱去大半天,柳贞吉就守在身边。

第三天的时候,凤宫里来了奶娘。

柳贞吉奶水够,一直都没安排奶娘。

万皇后觉得不是太体面,就叫翩虹去挑了两个奶娘进宫…

柳贞吉头一次看着奶娘喂奶,人都呆了。

小孩子头先可能没吃到熟悉的奶味,别了别脑袋,奶娘一直往他嘴里塞□,他别了又别,最后扁嘴哭了起来。

柳贞吉的心都疼得木了,站起来想去抱孩子时,翩虹姑姑拦了她,朝她摇了摇头。

万皇后也是皱了眉,朝柳贞吉安抚道,“没事,可能不习惯,习惯了就好。”

奶娘这时哄了周裕渝一会,再塞进□的时候,饿极了的小世子已经顾不上哭嚎了,贪婪地吸起了奶。

果然是习惯了就好。

柳贞吉一下子,就倒在了椅子上,面色惨白。

万皇后见她如此失态,不禁摇了摇头,低声斥道,“这点事都经不住,糊涂!”

柳贞吉低下头,惨笑了一下。

她没什么好说的,皇后连她小儿子都不懂,就更不会来懂她这个儿媳了…

这一天,柳贞吉连水都很少喝,恭房都没去过两趟,守在儿子的身边没动,为的就是自己能抢着多喂他次奶。

这晚直到深夜,她的眼睛都没合上,她看着在睡梦中的儿子,她可能是白天心头疼得过狠了,现在全身除了说不尽的疲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许是这天她守着人不动,抢着喂奶的动作过于急切,晚上翩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私下与万皇后道,“许是王爷和王妃想用娘乳喂呢?要是想找奶娘,岂不是早就备着了?”

没往这上想的万皇后怔了。

随即,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淡道,“奶娘不过是喂口奶而已,不喜欢,到时候打发了出去就是,碍不着什么,这世上还有孩子不跟自己亲娘亲,跟奶娘亲的吗?我不也没喂过太子他们什么奶,他们难道就不是我儿子了?我看她辛苦,天天守着孩子,替她找两个干净的奶娘而已。”

“您这是好心,可…”翩虹说到这止了话,轻叹了口气。

娘娘是好心,可王爷王妃未必领情啊。

这不领情的话,是也是不是了,好也不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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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子带了皇长孙周呈益,皇小孙周呈安和淑仪小郡主到凤宫与万皇后请安,万皇后这才想起,她把小儿的儿子留得太长了。

她再想把得她心的皇孙儿留下,也是不行了,毕竟皇长孙和刚生出来也不久的皇小孙失恃,没有母亲照顾,她就算是身边要带皇孙,也该带他们。

七月六日的这天,因太子的造访,柳贞吉终于带着他们的孩子可以离开凤宫了。

临走前,万皇后看着这几天沉默得就像只不会说话的小羔羊的媳妇,心中莫名觉得有丝不忍,与她道,“我看渝儿也是不习惯吃奶娘的奶,你若是有奶的话,就吃你的,奶娘就不给你带回去了。”

柳贞吉没料她竟如此说话,当下就朝她感激一笑,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抱着周裕渝就朝万皇后跪下,哭着道,“多谢母后,多谢母后,孩儿有奶,孩儿喂就行,谢谢您,谢谢您。”

如若不是抱着儿子,柳贞吉这次真是想给皇后诚心磕头了。

她总算是没把她往死里逼…

看她哭红了眼,万皇后呆了一下,最后苦笑了一声,“就回吧,若是府里呆得闷了,不乏带着渝儿到宫里多走动走动。”

“是。”柳贞吉朝她感激一笑。

她一走,有些疲惫的万皇后搭上了翩虹的手回寝宫,路上悠悠地道,“想来,下次叫她,也不会跟本宫推三阻四了。”

“是呢。”翩虹附应了一声。

万皇后微微一笑,小女孩就是这样,不经几番调*教,如何知道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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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镜花在马车外轻敲了一下窗棱。

“嘘。”守在里头的水月连忙轻嘘了一下,贴着窗子朝外面轻声道,“小世子在吃奶呢,等会再禀。”

“诶。”

柳贞吉看着急急吞咽着奶的孩子,嘴角总算有了点笑。

“小世子只爱吃您的奶呢。”水月笑道。

柳贞吉笑了笑。

小孩子,懂什么爱不爱的,饿了什么都吃…

不用心养着他,再怎么亲,也是会有隔阂的。

“怎么可能让别人带走你…”柳贞吉看着孩子,无声地跟他呢喃,“你是你父王与我的心头肉,谁抢走你,谁就是我们的…”

念到这,柳贞吉停了,她笑了起来。

她放什么狠话,做到才是真章。

小世子吃着奶就又含着□睡了过去,柳贞吉等确定他睡了,穿好衣裳,与水月道,“让如花进来吧。”

“是。”

镜花进来后,见到小世子又睡了,笑了一下之后跪在柳贞吉的脚边,轻声与她道,“长公公刚接到府里人的消息,说夫人病了。”

“病了?”柳贞吉直起了腰。

“是。”

“什么病?”

“老太太那边好像也病了,”镜花含蓄地说,“老太太闹到了大公子的府里去,回头回去就病了,当天,夫人也病了。”

“这…”柳贞吉有些料不准了。

“如花似玉过去照顾夫人去了,说夫人是累病了,又被人气病了。”镜花又禀。

“这就好。”柳贞吉这才松下腰,松了口气。

过几天就是太子迎娶新太子妃的日子,她作为皇族女眷,少不得要参加皇族女眷的几个会头的宴会,说来,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去探她娘,她刚从宫里出来,又进娘家,这忙忙碌碌的,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说归说,过了一会,柳贞吉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怕真是累着气着了,还是得好生伺候着才行…”

说着想起自她一回来,她还没见过母亲和姐姐,她们也没见过他们的小世子,柳贞吉苦笑着摇了摇头。

才回来几天啊,就出了什么多事。

等回了府,柳贞吉休整了一下,就让长殳进了北阁的案堂。

“小世子?”长殳一进就四处看。

“在卧屋睡着呢,杏雨梨云看着。”

“诶。”长殳点头,走近后跪坐在底下,把袖中的王爷的信拿出,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接过,看到信封上狂放的“妻启”两字,眼睛不由柔和了下来。

她握着信,没有先拆开了来,而是问了长殳,“那容家小姐的性情查明了?”

“查明了,”长殳点头道,“是个有主意的。”

说着把探子传过来的话,低声与柳贞吉说了一遍。

柳贞吉听后点了下头,“也是个不简单的。”

“是个简单的,就不会自愿要嫁进东宫了。”长殳淡道。

“是啊。”柳贞吉摸着手中的信,她也不知她家王爷到哪了,南方水灾过去快有两月了,不知道满是饥民的江南,会不会有凶险。

“明日东宫有宴,我要去上一天…”柳贞吉摸着信,垂眼道,“我看皇后娘娘到时会让人带小世子进宫。”

长殳皱起了眉,“才回来一天。”

“她会。”柳贞吉笑了笑,皇后现在的心思不难猜,在被教训过的她面前,皇后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

“娘娘老抱她在宫外的皇孙也没什么意思,皇长孙他们刚失了亲母,更需要祖母的安抚不是?”

“这朝廷里,现在无人想得罪皇后娘妨。”长殳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没人有胆敢去说皇后娘娘,他看向一脸猜不出心思的王妃,又道,“您更不能能去与谁说这事,您不能再得罪皇后娘娘了。”

“我倒也不是怕得罪她,”柳贞吉闻言失笑,“我也顺不了她什么,现在也不过是在王爷没回来之前为自保识占时务,王爷回来后,他说什么,我还是要做什么,到时候还是一样会得罪。”

总之,她站在他身边,两夫妻都不会得皇帝皇后的喜,所以她不怕得罪皇后,就是怕得罪了,也得不了什么好。

“那…”

“何不让容大人去说?”柳贞吉淡淡道,“我看太子也很愿意皇长孙呆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得很。”

岂是愿意,应该是乐意至极,皇上最近可是常往凤宫走的。

长殳想了想,让病中的容大人去皇后面前说这个事,没准还真能成,皇长孙养在宫中最为尊贵的皇后身边,于容家也有好处。

“是个好主意。”长殳点了头。

“嗯,想想办法,给容大人提个醒…”

“那明天也来不及了啊…”

柳贞吉这时已经拆开了信,在看她丈夫写给她的信,边看边道,“明天…”

她本想说明天只能先让皇后顺意,但却突然噤了声。

“娘娘,王爷说什么了?”长殳看她脸色乍然一变,不禁问道。

“他说,”柳贞吉用没拿信纸的那只手摸了摸纸面,苦笑道,“就是我们整个王府的人被全诛,也不会再让娘娘碰渝儿一下。”

第71章

狮王的信是隔天一早,送到了周文帝的案前。

当天下朝带着几个臣子进御书房的周文帝看过信后,脸色大变,抛下一屋子的大臣去了凤宫,把信扔了万皇后的脸上。

三德子急忙捡起这信,拿给了万皇后,万皇后见过信后,也是脸色大变,连嘴唇都变得发白。

“要么弄死他,要么让他滚,要么按他说的做,你选。”周文帝冷冷地道。

万皇后拿信的手一直在抖,抖得翩虹都看不过去了,跪在她脚前握住了她的手,“娘娘…”

半晌,万皇后失声痛哭,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他就这么恨我?”

周文帝看着她,脸上闪过一道哀伤,“你选吧。”

万皇后痛苦欲绝,一时之间竟泣不成声,周文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走近了她,把她抱在了怀里,他闭上了眼,脸上也是难掩痛苦,“他说了,这是我们欠他的,该还给他…”

他也是料不到,他那儿子竟如此激烈至此,竟说他死也好,被贬庶民也好,就是被逐出皇族,也不愿意他们碰他的孩子一下…

他这性子,太激狂了。

周文帝以为他昆山回来,他自己有了儿子,是真的温和了不少,可这一下,原形毕露,他依旧还是那个惹了他,他就不计代价疯狂反击的小孩。

他甚至因此不怕与他们彻底翻脸。

“欠他的,呵呵,”万皇后哭着笑了好一会,越笑眼泪越多,“好,好,好,那我就还他,还他,我还他,我的儿啊…”

说罢,她哀恸至极,昏倒在了周文帝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