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当年靠狠,在西北分了一大杯羹,可要是光靠老一套,就想再赢下去,还想进京翻江倒海,那还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只有些胆小怕事的,才会吃司家外强中干的那套。

说来是可笑,司家的权力是皇家给的,反过来,司家还敢反咬皇子一口,你不咬主子还能当你是条有用的看家狗,管你这看家狗的位置是跟谁抢过来的,但咬了你得罪不起的,那也只能姑且受之了。

明王到达西北的半月后,周文帝收到了前线的线报,让人叫了周容浚进宫。

“怎么回事?”周文帝把奏折往他的脸上扔。

周容浚捡起,看过后,抬头看周文帝,“这些事,确乃孩儿所为。”

“为何?”他说得平静,周文帝也记得要在问清楚之后再发火。

周容浚把司绯绯的要胁和谋杀王妃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司家向来狠绝。”周文帝听后火气小了点,不过也是没好气地道,“可你至于犯这么大动静?收了她又如何,也不需要把你几年的布局弄成一团乱,到处收拾烂摊子。”

周容浚没说话,看了看旁边椅子。

周文帝瞪他一眼,但还是勉强道,“坐吧。”

周容浚就坐在了他下首,周文帝看着他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心里到底是好受了些。

“你不是最擅利用该利用的,最不喜欢费事,何必为个女人大动干戈?”

“威胁我,孩儿不喜欢。”周容浚淡淡地道。

“王妃位置,就算换了司飞坐又如何?”周文帝语重心长,“你也就不用杀她父亲当年留下的那批老将了,更何况,她毕竟跟屈奴国熟,多少有震慑作用。”

“有比她更能打,更能杀,还更听话的,孩儿为何不用?”周容浚反问,“您容得了想把主子都吃了的恶狗?”

“她先前也只不过想威胁下你…”

“那她威胁错人了,也咬错了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换王妃。”周文帝是真拿那柳家女头疼,“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敢跟你母后对着干。”

“父皇何不把她敢跟母后对着干,能让我大动干戈也不换她,当成是她的本事?”周容浚面无表情地道。

周文帝眯眼看他,好半晌,他点了下头,没再就此说话了。

如此说来,确实算她有点本事,能把这么精明的儿子困在身边,还心甘情愿到了这步。

“你打算如何应对?”周文帝问了他这一句。

“您不是要给明王机会?”周容浚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告诉了您,您就不会偏帮明王。”

“你说呢?”周文帝咬牙,拿砚台往他身上砸去,知道他这孽子不会懂,就摔偏了点。

砚台往周容浚脑袋边一跃而过,重重砸在了远处的宫墙上,听着力道,就知道扔得不轻,这时周容浚开了口,“我明早就把司将军谋害王妃世子的折子呈上来,父皇是让我在朝廷上说,还是上折子。”

“上折子。”周文帝不耐烦地道,“你六皇弟还要拿她练手。”

“您也不怕他阴沟里翻船。”周容浚淡淡地道。

周文帝看他。

“明王本来恨我们兄弟,现在遇上个同样恨我的女人,两人正打得火热。”周容浚说着他知道,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司将军跟他说他们司家知道前朝遗留下来的玄武宝藏埋在哪,在他那里,司将军的能力就更不容小觑了。”

“司家知道玄武宝藏?”周文帝是第一次听说,稀奇了,“是真是假?”

“真假孩儿不好说,”周容浚笑了笑,“父皇何不让明王试试?”

“她也跟你说过?”周文帝又眯了眯眼。

“父皇英明。”周容浚诚心夸赞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试。”周文帝觉得他再过二十年,怕也不可能怎么喜欢他这四皇子。

“这种事,孩儿喜欢坐享其成,如果真有那其成的话。”他怎么可能为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浪费时间。

“你这说的什么话?”突然觉得他这孩子没以前那样一板一眼,哪怕他们大吵过一架,现在他的态度也绝没有以前强硬,周文帝不由多看了眼狮王。

“孩儿的意思是,那样的事情,就交给能干的明王吧,父皇不是要给他机会,何不看看明王能做到何步…”

“可你也不能老跟着司飞不放,你没看到,她都被你吓成疯子了。”周文帝到现在也是明白明王为何在奏折里为司飞拼命说情了。

“那孩儿总得让人看看,背叛我的人下场如何吧?要不然,我在西北这么多年的那点小功绩也就没了。”

“你还在怪去年朕调走你的人。”周文帝脸色也不好了。

“没怪,但您要是还回来就好。”

“你哪来的脸说这话?”

周容浚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淡淡道,“王妃说,她想让我带她和世子进宫看看您和母后。”

周文帝不由轻喝了口气。

“再说了,您都给明王机会,何不也给孩儿点机会?”周容浚也是在家里被婆娘念叨得烦了,他是觉得权力是需要拼才能拼到手的,但她所说的能走点捷径就走点捷径的话,也无可不无可。

也如她所说,毕竟也就他有这个机会能用,不用的不是死了的傻瓜,就是即将要死的傻瓜。

她天天念着,他竟然也有点这么认为了。

那就试试。

“那朕要改裕渝的名字。”周文帝嘴边有了点笑,打算得寸进尺。

“不行。”周容浚这下想也不想地道。

“那你也别想你那几个人调回西北。”

周容浚当下就准备起身走人,但在起身的时候,又想着他要是这样回去,她肯定一天到晚不是念,就是哭,然后还要抱着他儿子去隔屋睡,烦不胜烦…

“改名不行,世子可以留给你们带一晚。”周容浚半天,憋出了这句话。

周文帝看着他要起又留要就诧异,听他要留世子在宫中,他竟失声道,“真的?”

周容浚很不情愿,但还是抿着嘴颔了下首。

“太好了。”周文帝当下精神为之一振,“朕现在就吩咐人收拾寝宫。”

“会带他睡习惯了的摇篮进来…”周容浚不耐烦了,“他这么小,不需要寝宫。”

“朕收拾朕自己的。”周文帝也懒得跟他多说。

有小世子睡他那,皇后不也得来。

“恒常,恒常…”周文帝已经拉开嗓子叫人了。

“诶,皇上,奴婢这就来了…”常公公忙推了门进来。

“去告诉皇后,就说明天狮王和狮王妃要进宫,说要把孩子让我们带…”周文帝瞄了瞄脸色铁青的狮王一样,“一天,改天送回去。”

“皇上…”常公公满脸喜气,“真的?”

“快去快去。”周文帝也是笑了。

“哎哟,老天爷开眼,奴婢这就去。”弯着腰的常公公狠狠一揍大腿,转过身就往外跑,还朝着他带的公公大叫,“快,快,快,随我去皇后宫里。”

被安排明天就要带王妃世子进宫的周容浚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翻了白眼之后道,“带了我们家的一晚之后,你们最好带太子家的多带两晚,要不也不来。”

周文帝皱眉,“你眼里还有没有尊长了?”

“您看着办。”周文帝没说要杀他也没说要罚他,周容浚的态度也稍微和缓了点。

“朕会跟皇后说…”周文帝厌他这态度,但到底是想着周裕渝,还是忍了下来。

周容浚没料他竟是干脆答应,沉默了下来,半晌道,“回头我给您带壶酒来。”

“哦?”他冷不丁提起这个,周文帝挑了下眉。

“我在昆山酿的米酒,贞吉儿前两天去掀开盖闻了闻,说香味浓了,给您和皇后送点,冬日温了喝点活血。”周容浚是皱着眉,低着头说这话的,说得颇有点几分干巴巴。

“那就送一壶?”周文帝也不习惯他这样说话,轻咳了一下,才淡道,“不够朕与皇后分的,带两坛吧。”

见他又得寸进尺,周容浚眉头皱得更深,在他发飙之前,周文帝无奈地道,“总不能两坛都没有吧?一壶哪够喝的,尝尝味就没了。”

周容浚掀了掀眼皮,扯扯嘴角,“知道了,两坛。”

找两个小点的坛子装就是。

他自己酿的酒,他是要留着他与他儿子喝的,没想到,居然还给他父皇喝,如果不是她又是求又耍赖的,周容浚才不会提这些个事。

万皇后那边本在昏昏欲睡,最近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即使是皇帝看了也是胆颤心惊,真怕她一睡就在睡梦中不醒了。

恒常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翩虹姑姑皱着眉头就出了寝宫,不一会,她就带着恒常急走了进来,声音也是急了,“娘娘,娘娘…”

万皇后抚着麻疼的脑袋起身,见他们跑进来就朝她面前跪下,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又是哪个不想活的死了?”

“娘娘,皇上让常公公过来说,说,”翩虹姑姑说到这咽了咽口水,“说明天狮王要带狮王妃和小世子进宫与皇上和您请安,还说,要您带小世子一天,留一晚,回头再送回去。”

“是皇上和皇后带小世子一天。”常公公一听,天都要塌了,连忙把皇上补了进去。

“说什么,再说一遍。”万皇后觉得她还没醒醒过来,又揉了揉脑袋。

翩虹这次极快地又说了一遍。

万皇后听了,往窗外看去,“出去看看,太阳打哪边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事要忙,起了个早写完就更了,下午的更要晚上去了。

第82章

自从看过西北女将军的信之后,柳贞吉觉得有些事,必须得改一改了。

要换以前,她是肯定不会与周容浚建议什么,因为只要人不是真蠢,活到了一定岁数,道理谁都会懂得一些,那些道理可能早前就有无数人与他说过一遍,你再说一遍,未必有用还招人烦,有些事情他不做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等他自己想通了再去做,心甘情愿那才叫好。

反正逼是逼不出什么好效果来。

但明王去了西北后,柳贞吉就不这么想了。

她未必是个好人,也未必是个好妻子,她总有这样那样不如人意的地方,但她必须是个好母亲——她生了小狮子,就需对他负责。

而且,她还有溺爱她的母亲姐姐,她倒了,没了,最伤心的是她们。

她得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得活得不能让人觉得她狮王妃的身份可以被轻易取而代之。

柳家已经没落,她暂无娘家可靠,其父柳艏现在流连花街柳巷确实也给她丢面子,可这又如何,她没娘家可靠,那就得自己去创造底气让自己靠。

她靠自己,总是不会有闪失。

所以她软磨硬缠,软硬兼软,终于半强迫着根本不想低头的狮王向其父母低了头——本来这一步,柳贞吉还以为要等到他三十而立,心被补全了,在释怀之后才会试着向皇帝皇后抛出橄榄枝,学着去原谅。

而她逼,是因为觉得蹉跎不起了,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站在他的背后支持他的每一个决定,但她不能再隐在其后,万事让他先为她出头了再说,她如果不再试着让人觉得她其实是狮王府的一份子,半个能影响他的主人,那么等着她的,就是在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局势里,被轻易抛到弃子的地位,让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就觉得能威胁到她。

而这于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晚上,他从宫里回来说到明天带她与小世子进宫,还让小世子留宫一个晚上的事后,柳贞吉一改平日表现的撒娇与插诨打科,抱了他的腰,闷闷地道,“谢谢。”

她知道,这是他在成全她。

“嗯。”

周容浚从小被周文帝打到大,到现在还是难逃其教训,但他从未跟周文帝示过什么弱,往往都是打落牙齿都会和血吞,这是头一次他向周文帝温言,哪怕效果很好,但那种憋屈又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但,听过这声谢后,他心中蓦地好受了。

想想,也就算了,而且依她所说的去做,结果确实比他以为的要好上太多。

他走的时候,他父皇还送了他到门口,护卫拿披风过来与他披的时候,他还帮着拉了拉——奴婢们都吓得不轻,老实说,因他此举,周容浚这一路回来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那是他从没从文帝那得到过的温情,冷不防得到,震动有之,感动居然也有,那感觉逼得他有点想去武场劈柴。

但因她的这一抱,心中万千思绪的人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但嘴里还是口是心非了一把,“以后别闹了。”

“知道了。”柳贞吉抬起头来,朝他不好意思地笑。

她最近确实是过份了一点,为了逼他就范,她可是什么手段都使了,包括不行床事,他没被她逼疯,也没说要休她,她都觉得他可能真是爱她爱得不得了了。

柳贞吉知道其实这样不好,这种手段顶多使个一次两次,一两次男人还能当是新鲜,情趣,次数多了,也是会烦的厌。

她现在已经是用了一次了,想想这样的必杀技能不能多用,柳贞吉也觉得很可惜——这天下的好主意就是有这么个共同的毛病,在聪明人身上使过一两次,就不会太好使了。

“明天早点回来,请过安就回。”周容浚淡淡道。

“哦,”他的手已经去解她的腰带,探进前襟,探向了她的胸,柳贞吉清了清喉咙,有点尴尬地道,“知道了。”

尽管说是明天早点回来,当晚,周容浚也没放过她,柳贞吉疲惫入睡,刚睡到清晨,就又被弄醒了过来。

“狮王哥哥,让我睡会,呆会就要起身进宫呢。”

“你睡你的。”

柳贞吉身上热得要命,怎么可能睡得着,只好跟着清醒了过来,末了喘气喘不过来的时候,只能欲哭无泪地心道自作孽不可活,把人饿成了狼,最后还是得自个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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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十一月,周裕渝小王子也有半岁多了,精力旺盛得在睡梦中都要挥舞几下手脚,醒来更是见着谁都乐呵呵的,最近小王子长大成人了不少,尤其喜欢亲吻人,他爹每每都要被他“叭叭”吻出几个带口水的口水印出来,且傻爹还舍不得擦,被他王妃瞅着,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嫌弃他。

进了宫,柳贞吉还是没忍住,拉着抱着孩子的人倾□,把他脸上的口水印擦了,他手中抱着的小子一见他对他爹的“爱的印证”没有了,双手扯着他爹的双耳,又“叭唧”了好几个,重新印上了他的口水。

柳王妃顿时就想揍小混帐的小屁股。

“这有什么?”见王妃大惊小怪,狮王不以为然。

柳贞吉忍住没翻白眼。

今日朝休,皇帝没上朝,专门在德宏宫等这两夫妻,他们还没进殿门,就见恒常哈着腰在那等着了。

一见他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了过来见礼,“奴婢见过狮王爷,狮王妃,还有小世子爷…”

“嗯。”周容浚点了点头。

“公公,赏你的。”柳贞吉给了他一袋小银元宝。

“多谢娘娘。”恒常喜不自胜地接过,揣到怀里。

“那是小世子的小睡床,”柳贞吉示意恒常走到她身边来往后看,等恒常看过护卫抬着的摇篮后,她笑着道,“晚上我不在,还劳烦公公多费心看着些,不知奶娘找好了没有?”

“找好了,找的是楚乐侯家刚生子不久的媳妇,是皇后娘娘昨晚花了半个晚上从下面送过来的人选中细心挑的,今早内务府一早就带人过去验过了,刚把人带回来,等会奴婢就叫人过来拜见您。”恒常说得详详细细。“

“劳母后费心了。”柳贞吉叹道。

这一会说话的功夫,就进了德宏殿的大殿,皇上皇后也没坐在大殿上,站在阶下迎着他们。

“行了,”周容浚正要带着王妃见礼,就被周文帝不耐烦进喝止了,朝他伸手,“把裕渝给朕…”

周文帝简单粗暴得柳贞吉心中不禁抹了把汗,也有点明白这父子间为何越闹越僵,敢情两个人之间就没一个是懂得服点软退半步的。

周文帝这么一说话,周容浚当然不肯,柳贞吉暗中拉了下他的袖子,冷着脸的周容浚才不情不愿地把好奇看着他皇祖父的周裕渝放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