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吉已经先坐到了迎客堂,见到她们来,等她们行过礼,也没与她们多客套,让她们坐在了她下首。

她没坐在高堂之上,就让人摆了个案桌在下堂的前面,左右隔得不远,摆了两个小案几,让她们坐在她左右,好让她与她们说话。

这几月,尽管打仗的不是她们女人,但火也是烧到她们身上来了,柳贞吉也明白,依墨钱两家夫人的本事,她们绝对是再明白不过这几月的局势的,这方面,墨钱两家的夫人是与她同一个层次的人,所以无须担心鸡跟鸭讲,有些话她不必细说,她们也明白她即将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家,先前就很让王爷不满。”柳贞吉等她们坐下后,喝了口茶,没看她们就道。

仅一句话,就让墨,钱两家的夫人都直起了腰,看向了柳贞吉。

连从来不与柳贞吉眼睛对视的钱毕氏,都看向了柳贞吉。

柳贞吉也还是没看她们,继续道,“至于中间,后来,这不满是一天天递增,有时候就算是我,也在想,留你们干什么?”

她没明言他们的野心与不忠,但这话的严重程度,让墨钱两家的夫人脸色一白,墨余氏首先就跪了下来,失声道,“我等的错。”

钱毕氏白着脸,瞥了一眼失常示弱的墨余氏。

柳贞吉没看墨余氏,而是看向了硬骨的钱夫人,她眼神清澈,但又冷漠无比,“尤其你们钱家,不知道哪来的本事,连西域王都唆使得动,让西域王向朝廷进意,让你们钱家在玉北设定节度府。”

这事她怎么知道?西域王不是还没进京吗?

钱毕氏的腰都软了,心都有些慌乱了起来。

“王妃娘娘…”钱毕氏勉强出了声。

“别叫我王妃娘娘,”柳贞吉厌烦地皱了下眉,“墨家还好,不过就是想继续占着他们家的那点好,就算再胆大包天,也是看着王爷的脸色做事,可你们钱家?呵,倒是好,从头逆到尾,你们家这是想干嘛?是想想我们王府的人死光了,你们好取而代之!”

“娘娘,”钱毕氏失声惊叫,这一次,她也跪了下来,“娘娘何出此言?钱家万万不敢有这想法啊!”

“呵,万万不敢?”柳贞吉冷笑出声,“钱夫人,你当我关你那儿子,关得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错字回头改。

一直注意着,但这几天还是身体不适,昨天没更新是因为烧得没力气抬手,今天会尽量按量更新,请追更新的同学见谅。

第127章 钱保丰

钱保丰确实关得不容易。

由柳贞吉身边的护卫首领严大成带了二十个人,在全城严戒的西歧城里捉了三天,才捉到王府。

途中,钱保丰倒是没有反抗,这点还算聪明。

但他就是就是太聪明了,被捉后,关在王府还是心怀天下,与钱家暗通来信。

“保丰有不对之处,还请王妃娘娘责罚。”钱毕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磕向了地。

她尚不知其中深浅,现只能嘴头上服个软。

柳贞吉也没打算再与她们装了,一个两个,她都不想再跟她们兜圈子,“墨夫人…”

“妾身在,”明明钱夫人比他们墨家还惨,墨夫人却被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您说,您说。”

“把你们墨家的手从西北城里拔出去,一个指印都别想留,这事,你回去与你们家墨将军商量好了,过几天再来王府说话,墨玖你今天带回去。”柳贞吉淡道。

“王妃娘娘…”墨余氏痛哭失声,“墨家知道了。”

“知道了?”柳贞吉看她一脸惊骇不定,冷静地看着她,“确定知道了就好。”

她不再多说,看向钱毕氏,“钱夫人也回去好好与你们将军说说,该怎么给王府一个交待吧。”

说着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拿起茶盖慢慢地往杯身放,“过几天等你们想好了,王爷见你们两家将军。”

说罢,茶盖合上,门边的梨云带了丫环过来,与她们俩人道,“墨夫人,钱夫人,请…”

**

玉北是屈奴靠西,产玉与各色宝石的地方,柳贞吉好几套珍奇稀贵的头面上的翠玉,毕来自玉北。

她把墨,钱两家的人抓起关起来的时候,仅想的是镇慑墨,钱两家,让这两家知道西北王府不是不能动他们,而是暂时不动而已。

但相对墨家的安份,钱家的就要肆意妄为太多了。

他们想要玉北,但想发战争财也不看看上头的主子是谁。

钱保丰被关后看守他的人,柳贞吉派去的都是王府养着的探子,他是很聪明地策反了他们,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柳贞吉其实也佩服胆大之人,但钱保丰的这种太过于吊以轻心的胆大,在她看来就是愚蠢了。

柳贞吉现在看钱家万分刺眼,她已经给了钱家不少次与墨家对等的机会,可钱家每次都让她失望。

钱家这次确实打仗有功,但他们犯的错,足以把他们的功给抵了。

相比柳贞吉对钱家的刺眼,但她的想法还是想收拢钱家——所以才有了这次她与墨钱两家夫人的对话。

周容浚之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直随她的意思办。

柳贞吉等给墨钱两家的时间快到的这天,来找他说话,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拉了他王妃到身边同坐,把写了“钱”字的册本给了她。

柳贞吉翻开,墨迹很新,看得出是这两天才新写的。

第一页全是人名,第二页也全是…

等她翻过五页,周容浚与站在下面的下属说完事,让他退下,回过头与她道,“这是果子这两天理出来的钱家人数。”

柳贞吉默默看他。

“一千九百多人,不知还有没有漏的。”

“狮王哥哥…”

周容浚笑了笑,抬手摸了下她的脸,“我知道你是想驯服了收为己用,但没一个钱家,会有刘家,张家,王家,这个时候,不缺想与我们王府做事的人。”

所以杀了又如何?

她想得太多了。

“有些人是驯不服的,反倒养虎为患。”

柳贞吉听后,点了下头。

“我们必须把钱家从西北清除出去,”周容浚淡道。

不铲除,以后西北的官员都不知道忠心耿耿为何物。

“那,就有得忙了。”柳贞吉不是没想过大办钱家,但王府现在这时候人手不够,朝廷里关于西北的事还在争,各方都想占便宜,而且,成为屈奴王的屈奴国君,还定会给他们找茬。

这等时候,再添一个办钱家,他们不至于四面楚歌,但确实忙不过来。

所以论起清除,如果收服,要省事得多。

“有些事,再麻烦也得做。”周容浚又摸了摸她清瘦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的容颜,然后微微一笑。

柳贞吉跟着呵呵笑了两声,起身道,“狮王哥哥,你忙着,我去忙我的事去。”

门边还有人等着与他说话,周容浚点了头。

等她一走,西北王的脸就冷了下来。

来人禀完事又走了,不一会,小果子就进来了。

周容浚看向他。

小果子迎上他们王爷冰冷的眼神,背后凉了凉,走近他身边轻声道,“钱公子说要见您。”

“见我?”周容浚好笑。

“是,他说玉北的事,想与您说几句。”

“我让你干嘛去的?”周容浚挑了眉。

小果子背后都有冷汗了,苦笑道,“钱公子说与您说完玉北的事,他就喝那杯酒。”

王爷与王妃两个人完全不同,那天钱夫人走后,钱保丰在王府说了句激怒王妃的话,王妃毫不在意,可这一位,就想把人给毒哑了,再抄他的家灭他的族。

偏偏他抄家灭族还有道理,小果子都不好跟王妃都言道什么。

美则美矣,心毒如蛇蝎。

这是那位钱家公子前两天见王爷所说的话,之后王妃听了抿嘴一笑,王爷却就此定了钱家的前程。

“他还想跟本王讨价还价?”见小果子还有话与他说,周容浚摇了头,“不管他还能交出什么,他不配与本王再言道什么。”

“奴婢知道了。”小果子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别想与王妃去说,”周容浚知道小果子的禀性,他看着这个从小就跟着他,亦仆亦友的下人,道,“我是众多事都听她的,你知究竟为何?”

小果子看向他,吱唔了一声,小声道,“因您知道,娘娘有这能耐。”

周容浚笑了一声。

再批过一本公文后,他才与那一直提着心等他回复的人道,“我听她的,是因为我想让她知道,这个王府有她的一半,让她知道,只想她想,她可以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所以,他才放任她。

他是放任她,但并不表示,他会放任皇帝皇后,还有他身边的亲近人,拿她要挟他。

“你记着,只有她才是我的王妃。”

而别的人都不是。

他为她能做到的,别人都不能,也休想。

**

周容浚早上练过武,从寝宫用完膳后没与柳贞吉一道去书房,直接进了议事厅。

墨守成与钱良多一早就来了,看到西北王,两人都跪向了地面。

周容浚也没让他们起,坐在了首位,淡道,“想清楚了?”

“末将想清楚了。”墨守成首先抬起头,举手作揖沉声道,“臣等一族以后但凭王爷吩咐。”

钱守城也起身,白着张脸道,“末将也与墨将军同等,以后愿誓死追随王爷左右。”

“别,钱大人,你这个本王担不起。”周容浚朝钱良多摇了头。

这时门边起了声响,“报。”

长殳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挑了挑眉,朝他点了下头。

“进。”

进来的是守在钱保丰身边的人。

那护卫,在走来的长殳耳边耳语了几句,长殳听说,略挑了下眉,就转身前往周容浚身边,低下头轻语道,“钱保丰说,他知道鹕京近多王公高官的致命之处。”

鹕京乃原先屈奴京都。

这也就是说,钱保丰知道怎么操控这些王公高官。

“还说钱家答应王爷的一切条件,只求王爷放过钱家一脉。”长殳的话越说越大,眼睛看向下面的钱良多。

钱良多面无血色,满脸悲凉。

看起来不像作假。

“这是老臣,刚送给我儿的口信,让他朝您认输,”已有无数日夜不得好睡的钱良多脸上疲惫不堪,“王爷应该也知道,我这二子是我钱家的暗门,堪称半个家主,有些事他自有能力作主,我管教不当,还求王爷赐我一死,已弥补钱家不尊不敬之罪。”

说罢,恭恭敬敬地给周容浚磕了个头。

周容浚盯着他,直盯到钱良多额头冒了冷汗,他才张口淡道,“你们家,还真是个个都是能人。”

**

这厢在书房的柳贞吉也知道了议事厅的事,知道钱保丰居然掌握还在屈奴国的内线后,她眉毛挑得老搞,与那今天有点空来与她报事的小结巴军师道,“钱家这些年还真是瞒得好。”

小结巴军师才十五岁,但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史书百经,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与他父亲几人走过了百山千河,后来父亲等兄弟遇事皆亡,他才拿信上了京城投靠狮王。

他人聪明,见识多,但结巴却没因此好过,这时只听他结巴道,“钱…钱…钱家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钱…钱家…”

“钱家钱多?”柳贞吉逗他。

小军师脸红红的,急了,“钱,钱,钱,钱…”

“我知道钱家都是钱。”

小军师眼都红了,急得扑到书案前,拿过纸笔,写道,“钱家一直打胜仗,不是没有道理的,钱家有他们家的法子,在屈奴应该一直有内应,这些年来,他们年年打胜仗,他们家死的士兵也是最少的,就忠国这一点,不能否其功。”

想了想,又写,“忠国难得,王爷还是别让他等寒心才好。”

“这个不怕,到时候是黑是白,我们王府说了算。”柳贞吉轻笑了一声。

他就算是忠国,他们也能给他打成叛贼。

“娘娘…”小军师苦恼地跪下了,“不…不能这样的,会…会失军心。”

“军心可以哄回来。”

小军师摇头,“不行的,王爷再厉害,也厉害不到一人独撑万里河山的地步。”

“不结巴了?”柳贞吉见他这话说得利索,不由笑道。

小军师的脸更红了。

柳贞吉这时叹了口气,与他道,“我明白你要说的,但这等事,我不能劝,我劝了他听了又如何?不过是让他觉得我与他不同心,我只是嫁给他一个人,又不是嫁给天下,我与他同心就够了。”

所以明知道他对钱家动了杀念,她一句也没劝。

这时候,全天下都可违逆他的意思,但她不会。

王府门客幕僚都有他们的大义,这几月下来,觉得她也是有大智慧大义的人,一个一个都告诉她,何为天下,何为大义,曾当过翰林院掌司的许师爷也好,还是眼前这可爱爱脸红的小军师也好,就是小果子也好,都希望她深明大义,继续为王府的事担忧,也继续把他们对王爷的劝告通过她告之他。

柳贞吉要把他们的话当话那才怪了。

她要是听他们的,他们夫妻关系准得完蛋。

比周文帝跟万皇后还完得彻底。

他不是无能之辈,还用不到她事事告诉他该怎么办,前面是他□□乏术,不知道西北情况,也没办法处置众多事宜,所以才由得了她代管。

可现在他回来了,她再牛逼轰轰地一脸万能主对他指手划脚,柳贞吉自个儿都想给自个儿上三柱香——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她知道别人几斤几两,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那…那是错的。”小军师继续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