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居润因此当着众仆人的面,感激地看了章夫人一眼。

很快,就在章婉约报信后的两个小时后,临危受命的章定恒带了东西与章家武艺最高超的十人,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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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阁老做事稳妥不是一日两日,所以比章居润更快的是章家的密探,日行数百里,日夜不停,卞京到西歧最快也要三天的路程,他一天一夜就赶到了西北王府报信。

他座下的名驹也争气,到了西北王府山脚下才倒下。

探子进去王府不久,王府的暗探出动,急往京中方向,其中带领人是西北王周容浚。

王府暗探赶去之时,章家护卫,十人已死了六人,带头上章家的长孙章定恒身上中了一刀,血流不止。

由西北王带领的王府暗探杀伤力自不是章家可比,周容浚没有出手,仅在不远处背手旁观,他们当场把追杀章家之人格杀,给章定恒上了药,而章定恒带的东西,由周容浚拿到手,先行离开。

周容浚仅用半天,就跑回了西北王府。

王府内,宋涛恭候听令。

周容浚把贮在千年寒玉盒中的瓶子给了他。

“言王说这就是雪莲液,但他不知是真是假,是他从废太子那夺来的。”周容浚简言道。

宋涛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就关上,看向周容浚,迟疑道,“光看盒子,倒不是凡品…”

但究竟是真是假,他冒不起那个险。

“你先看看…”周容浚慢慢地吐了口气,要笑不笑道,“我已经让人给户公公送消息过去了,想来依我们户公公的本事,定不会让本王失望,本王希望你也别的好。”

宋涛汗颜。

但他知道,王爷只招他来不招吕梁,就足以说明他只信他这个府中人,那位吕圣手,他是不信的。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言王爷可有说,这雪莲液怎么服用?一瓶还是一滴?还是另一说法?”

“这些他一概不知,”周容浚淡道,“得你来,要不我要你何用?”

宋涛再次汗颜。

他在王府端的这碗饭,着实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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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公公是个做事喜爱慢条斯理,手下“伺候”的人好好听他话的人,一旦有人不如他所愿,逼急了他,他觉得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所以屈奴王不愿意说他喜爱听的话,瞎耽搁他的时辰后,他让他手下手工活最细致的小公公,拿针在屈奴王的□□上圈了根细如针头的铁丝,圈了个圈头,打了个结,圈了根绳,打算让狗拉着他出去散散步,散散心,也许走几圈,屈奴王就能说几句他喜爱听的话了。

可惜屈奴王不是个喜欢散步的人,看到狗拉着绳后,就把户公公想听的话告诉了户公公。

那话户公公爱听,但也还是告诉屈奴王道,“你若是有一字有假,我就把你子孙根子上的肉,一天让狗啃一块吃,把你身上的肉吃到只剩骨头了,我就找你们屈奴的大祭司做法,把骨头熬汤给我的狗儿用了,想来大祭司肯定有法子让我的狗儿替了你的命,世世为人。”

而他嘛,为畜为牲,都是他户公公还算有良心。

户公公的话没说全,但也屈奴王身体不停地抽搐,在户公公快要离开屋子之前,他大叫了一声,“慢着!”

户公公回头看他。

屈奴王把雪莲液的服用禁忌,又说道了出来。

户公公听了后,那惨白的脸上浮起了点笑,笑得他的那一群小公公,胆大的胆一般的,皆退后了几步。

可户公公是真高兴,因此,当晚多赏了碗汤,而不是辣椒水给屈奴王喝。

屈奴王不畏死,可他在几次求死不能之后,求生竟成了解脱,遂当晚在户公公的人喂他吃食的时候,他简直堪称狼吞虎咽。

把王爷要的消息送去西歧后,户公公坐在屋子里,把玩着他随身带着不离身的几件把戏,时不时挑一颗花生米吃着,有说不出的惬意。

他那几件把戏里,有先皇送的,有文帝送的,还有长殳送他的,王爷也有送,王妃见过他后,也是时不时给他送样极像样的东西来,他都放在了他的小箱子里。

户公公的一生,都在他的这个小箱子里,所以他能为他这小箱子里,每一样物件的主人,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这是他活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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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马最阵死的很快,但西北王觉得不打紧,好马死了,以后再去寻就是,遂他把他的两匹战马也给了他手下的暗卫骑。

西北王的千里挑一,跑得自然要比别的马快些,冻河的消息送到西北王府,往日要差不多两天,现在一天也就够了。

户公公的话送到后,得知手上的雪莲液是真不是假,但为了安全起见,宋涛还是斗胆从昏迷不醒,且身躯冰凉的王妃身上划了一碗血下来。

因此,他没少受西北王的冷眼逼视。

但宋涛已经是破罐想破摔了,王妃若是有事,他自然也逃不了一死,王妃要是活过来,按王妃的性子,他求求她,王爷再想把他撕尸万段,也会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所以就是王妃活,他也能活,王妃死,他也得死。

这时候,王爷的冷眼再咄咄逼人,宋涛也觉得他还是受得住的。

他也没用自己的徒弟,亲自了阵,把王妃的一碗血吞下后,又服用了一滴雪莲液,但在之后,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的头昏,宋涛想了一会,就又服了一滴雪莲液,这一次,头昏的症状消失,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多等了一会,等无事,才去喂了王妃的药。

喂的时候,他的手是抖的。

床下面,周辰安靠在济宁老和尚的怀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好一会,她嘴里轻声地道,“母妃在看我…”

济宁老和尚拍了拍她的头。

他的身上全是香火气,周辰安便靠他靠得近了些,又轻声道,“母妃哭了。”

这时,一直抱着柳贞吉的周容浚朝他们看来。

济宁老和尚抱了小郡主上前,在他身边低声重复了小郡主说的那几句话,又道,“王妃的魂,似是很快就要回归身体里了。”

周容浚一听,低头去看怀中冰冷的身躯,寒星一般的眼睛微微柔和,“承蒙大师吉言,但愿如此。”

“母妃,别走…”小郡主突然从济宁的怀里扑向柳贞吉。

周容浚眼睛急缩,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看向女儿,“什么意思?你母妃要去哪?”

他曾好几次在她睡梦中,听到她说她不回去了,生裕渝那一晚,她在梦呓说她有孩子了她不回去了,生辰安那晚也是,那晚,她随他喝多了酒,醉梦中也是这般说。

他从不知道她要回哪去…

也从不敢逼问她。

“母妃说,”小郡主哭了,斗大的眼泪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母妃说她家里人在等她回去,她要回去了…”

周容浚眼睛刹那血红一片,他抱着怀里的人,重重朝她吼,“你要去哪?你回来,本王才是你的家里人,裕渝辰安才是你的家里人,柳贞吉,你他妈的给老子回来!”

“柳贞吉!”

“周柳氏!”

周容浚怒目大睁,抱着怀里不为所动,依自沉睡的女人,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他恐惧许久的,终于要来了?

不…

眼看西北王手上的筋骨爆起,那力道快要把他怀中的王妃分为两段,长殳急忙把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泪的小世子抱到了小郡主的身边,与她同扑在王妃的怀里。

“喊母妃,喊啊…”长殳见小世子只知道哭,不知道喊,急了,顾不上尊卑,重重地拍了下小世子的背。

周裕渝被这一打,拉开嗓子长嚎,“母妃你要回哪,你带我回吧,我听您的话,我比父王听话,我不会吼您,您带我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柳王妃下章醒啊。

第149章

周裕渝这一嚎,除了周容浚父女不所为动,屋内仆从,便连济宁法师也是愣了一下。

“母后…”周浴渝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了他母亲的身上,哭得格外伤心。

周容浚这时已经停了嘴里的喊叫,把嘴狠狠地咬上了柳贞吉那没瘦多少肉的脸。

所以,当柳王妃缓缓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是近在眼前的她的丈夫,另外他的嘴里,还在叨着她的肉。

柳王妃很是不解,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随即,她想她还是再睡会的好。

想着她就闭上了眼。

“母妃…”在周辰安无声的一声喊叫后,是小世子另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母妃…”

“贞…贞…”周容浚抱着人,反而傻了,连连张口,却连人的名字也叫不出。

他措手无策地往人堆里找人,从最前面找到长殳,他朝长殳紧张地看去,长殳看得心酸,点头轻声道,“王爷,您没错,王妃刚睁眼了。”

周容浚看了看怀里的人,再看向长殳。

“母妃…”小世子还在嚎,还在往他母妃身上擦他的眼泪鼻涕,这让柳贞吉越发的不想再睁开眼。

“王妃,”长殳抱过小世子,低头朝那床上在鼻翼不断抽缩的王爷怀里的王妃娘娘轻声道,“您醒来了啊?醒来就再睁睁眼吧,老奴知道您睡疲了没力气,但您若是醒来了,就睁睁眼,让我们知道您醒来了可好?”

长殳就是会说话。

怎么他就没学会长殳这点长处呢?

为难长殳带他长这么大。

冲着长殳,柳贞吉再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这睁眼,让内殿的宋涛及奴婢仆从等喜极而泣,都下意识就跪地,“王妃福寿双全,谢天谢地,王妃总算醒了。”

他们喊得很是欢天喜地,柳贞吉眼里却只有那低着头,怔然愣着看她的男人。

她下意伸出双手,抱住了怀里的女儿,朝他小声道,“你别咬我,我肉又不多,还不知道洗脸没有。”

周容浚一听,慢慢松开他的手,下地穿了鞋,大步而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不多时,苏公公让人来报,说王爷去校场劈柴去了。

长殳看着由梨云领着人伺候的柳贞吉道,“这不高兴了劈柴,高兴了也劈柴,唉。”

柳贞吉心有戚戚然点头,又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儿。

“不过,王爷有天天给您洗脸。”长殳又道。

柳贞吉不由瞪了偏心周容浚的人一眼,尔后又宛尔一笑。

她没什么力气,等丫环给她梳洗过一遍后,她朝她们露了个大大的笑。

梨云,镜花,水月,如花都围着她,见到她的笑,四个丫环鼻间皆因酸楚酸疼得要命,善感一些的如花更是没留住眼圈里的泪,把泪掉了下来。

“小姐…”如花跪了下来,抱着坐在妆凳上的王妃的腿哭。

“好了,别哭脏王妃的衣裳。”梨云忙过来拉她,尽管她眼睛里也含着热泪。

“小姐,王爷这些日子对我们很好…”镜花这时靠近柳贞吉的耳朵,轻轻地道,“您昏迷的事,府里的人又全查过了一遍,但王爷还信我们,让我们照顾您…”

说到这,镜花也是别过脸,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我知道了,”柳贞吉微笑道,“你们很好。”

“王妃,小郡主让我来抱吧。”水月也是擦了泪,勉强笑道,朝柳贞吉伸手。

“我抱一会。”柳贞吉抱着怀里的女儿不撒手。

小世子被长殳抱在一边看着,委屈地啃着手指头,重重地抽了担鼻子。

柳贞吉看向了他。

“长殳,你把小世子洗好脸,换好衣裳,换回床上去,我想让他陪我躺一会,小世子,你陪母妃在被窝里说会儿好,可好?”

周裕渝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因此吹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只听他满不在乎地道,“要得喽。”

**

“王爷,”长殳很快找到了周容浚,“王妃让您回去。”

周容浚浑身的大汗,听到这话也没说什么,把剑扔给长殳,回去去水池那边很快洗了一下,就进了寝宫。

柳贞吉刚送走万皇后,把小世子哄睡,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她睁开了眼,看到他大步,恍如天神一般走到了她的跟前。

“有事?”他坐在床边,头发的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他连忙七手八脚慌忙地替她擦,柳贞吉笑了起来。

“怎么还抱着辰安?”周容浚视而不见她的笑,反而看向了她怀中的女儿。

“不敢放,怕得慌…”听他提起女儿,柳贞吉的脸色更苍白了起来,她看着丈夫,轻声道,“我听说你给辰安找了个法师护神,就是之前在我们内殿里的那个?”

“是,法号济宁,怎么了?”长殳忙过来给他擦了下头发,周容浚觉得不再掉水后,就让长殳退了下去,眼睛一动不动贪婪地看着她的眼睛。

哪怕这双眼睛不像之前那样明亮,但还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叫他进来,我想问他几句话。”

周容浚摸了摸她的脸,哑着嗓子答非所问,“你用了参汤了?”

“用了,你让厨房为我弄?”柳贞吉偏过头,用嘴唇碰了碰附在脸上的手掌。

“嗯。”周容浚淡淡道,随即转头,朝长殳道,“叫济宁法师过来。”

长殳忧虑地看了眼趴在王妃怀里不声不响的小郡主,带着十二分的忧心,下去没叫人,而是亲自去请济宁法师去了。

济宁到后,含了声佛号,朝周容浚与柳贞吉躬了下腰。

周文帝重佛,僧侣地位高,济宁又是经文帝亲认点墨过的法师,见到西北王与西北王王妃行躬礼,这礼也说得过去。

自济宁一进内殿,柳贞吉就一直动也不动看着济宁,直到济宁行过礼,她朝他笑了笑,“您是济宁法师?”

王妃用了尊称,济宁忙又低腰,“不敢。”

柳贞吉笑了笑,又道,“你知道我们家小郡主通灵之事?”

济宁这次点了头,“小郡主灵慧极高。”

“那,有损寿元吗?”柳贞吉问了她醒来后一直想问的话。

她的话,让周容浚极快地从他们相牵的手上移到了济宁脸上。

济宁沉默不语。

“我在睡着的时候,耳边一直都在听辰安在喊我母妃…”柳贞吉别过脸,把母女挨着的头挨近了他的腰侧,抬头与他道,“她只是个小女孩,狮王哥哥,我不想她把我叫醒后,我们的女儿却…”

说着,她止住了声音,不想再往下说。

如果说她睡着的时候,笼罩她全身上下的气息是黑色的,那么,她女儿现在身上的,则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