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你拿得起的,走吧。”万皇后淡道。

“母后,可小宝他们,也是您孙儿啊…”不轻易流眼泪的容敏脸边流下了两行轻泪。

“就是因为他们是,才让你们走。”

“母后…”

“下去吧。”

“母后…”

“夫人,去吧。”翩虹扶了她。

这些朝局中事,哪是她一介废妃可以影响的。

容敏走后不久,翩虹回来,看到沉默看着宫门的皇后,她轻叹了口气,道,“没有谁是甘心的,娘娘,您看宫里有谁是甘心的?”

谁都觉得自己觉得更多的,更好的。

即便是娘娘自己,不也是?

如果甘心,她又何必不原谅?

皆是因为在意得太过了。

“我知道。”半天,万皇后收回眼神,淡道。

她就是知道,太过于知道了,所以,她也就知道,她这个大儿媳再勉强,也无法得偿所愿,只会越陷越深。

而她就算知道这一切事实的真相,哪怕残忍,她也得亲自下手。

这皇家,哪来的心慈手软。

就是她那看着善良心软的小儿媳,狠起心来,这皇宫内外,又有几人能出其左右?

她下起手来,她比谁都狠,杀人于无形。

**

“王爷。”

“长公公,您请。”

听到长殳的声音,苏公公连忙走到门口道。

长殳朝他点头,进了门,看到王爷在沙盘那边跟家将说话,便一字不发,候在了旁边。

苏公公在他耳边轻道,“说了一会了,您再等一会就行了。”

“嗯。”长殳轻应了一声。

周容浚书房内规矩森严,两人交耳了两句后,就不再言语了。

一会,两个家将领命而去,苏公公也带门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周容浚与长殳两人,周容浚往主椅那边走去,边走边道,“有什么事?”

“果子刚来报,屈奴王城那边的使臣后日就要起程了。”这些来找屈奴王的人,长殳想还是不要进京的好。

现在京中局势太乱,章家女与他们王府的将军眼看成亲在际,还是别让屈奴再进去人趟浑水的好。

“后天?”

“是。”

“倒急。”周容浚扯了下嘴角。

长殳笑笑。

“坐。”周容浚让他坐下。

长殳坐了下来,道,“王爷,这次要怎么拦?”

他们的难处是不能让屈奴人在他们西北王的地界消失两次。

“这事飞舟会有主意,”周容浚倒不担心这事,“我先前有交待。”

长殳看他。

“现在大半个屈奴都是我王府的,他们走不出屈奴。”周容浚淡道,让他安心。

前线的事,长殳大多也不怎么过问了,听到周容浚这话后也不再问,又道,“王妃刚从拙园出来,回寝宫去了,我来的时候,听说她睡了。”

“这时候?”周容浚愣了一下。

辰时才过一会,还只上午,她怎么又睡上了?

“是。”

周容浚沉默了一下,起了身,一言不发出了门。

在门边等着的苏公公连忙跟上。

长殳也跟着身后。

“老总管,怎么了?”苏公公小跑步跟着大步急急往前迈的王爷,问身边一样小跑着的长殳公公。

“王妃在拙园只说了一会儿话,回去就躺下了。”

“啊?”苏公公惊了,那心刹那跳到了喉咙口。

王妃这是…

周容浚没用多久就走回了寝宫,刚进去,就看见了拎着药箱过来的宋涛。

“王爷。”

“进去。”周容浚简言,率先走在了前面。

寝宫里,梨云正跪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看到王爷,她转过身,朝周容浚弯腰,轻声道,“王爷,娘娘刚说她有些累,回来就睡下了,奴婢见不对,就叫了宋大夫过来。”

周容浚在床边坐下。

他这一坐下,在睡意中的柳贞吉醒了过来,看到他,她眨了眨满是困意的眼睛,“浚哥哥…”

“怎么了?”周容浚低下了头。

柳贞吉拉住了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她稳了稳神,吞了天口水,才与周容浚道,“宋大夫过来了吗?”

“娘娘,老奴在。”宋涛往前走近了一步。

柳贞吉偏过头,越过周容浚,看向宋涛,叹息着与他道,“宋大夫,我的毒,怕是没有解透…”

说着,她转回头,朝脸色已经完全铁青下来了的周容浚无奈道,“浚哥哥,我们怕还是在局中…”

“是吗?”周容浚好一会才憋出了两字。

殿中,长殳等人,脸色齐变。

三天后的宫中,周文帝看着跪在殿下,脸色不变的前太子,“你还真是胸有成竹。”

“父皇,无毒不丈夫,皇弟不就是如此,您不是最喜他这行事作风?难不成换到孩儿身上,您就不喜欢了,我…”周鸿渐抬起头,这时一字一句地道,“不也是您最爱的皇后生的儿子?”

第160章

“好一个无毒不丈夫…”周文帝半倚在龙椅上淡淡地道,神情慵懒。

他是帝王,还是一个对这个大儿子并不怎么喜欢的帝王。

他这大儿既然知道他的心是偏的,可做事又做不全,想杀了他那皇弟,他又杀不了,反倒拿妇孺不断下手。

周文帝都懒得对他失望。

从一开始,他就对他这个儿子没什么指望。

他这儿子还真是说得对,如果不是仗着那个生他的人,他哪还能活到如今。

周文帝扳了扳手指,嘴角微翘,漫不经心地道,“你确实是朕最爱的皇后生的儿子,如若不是,鸿渐,朕早把你送进皇陵了。”

他话太狠,废太子脸色苍白。

周文帝向来是个残忍的人,宠在怀里千娇百媚的美人,他转脸就能忘,甚至那真心想扶持的四皇子,在他眼里,也是个不适合帝位,也可牺牲的皇子,除了江山帝位,还有那个一同与他长大的皇后,他什么也没真正在乎过。

他其实也不觉得他那四皇子的痴情有什么,他最不喜他那四子的是,他不靠姻亲维持朝廷势力的平衡,给他自个儿带来了众多麻烦,但,如他失去皇后他还会是个好皇帝一样,他不觉得,失去了柳氏的四子,会败给他这个皇兄。

他这大儿,其实并不配给他的皇弟当对手。

他那些利用妇孺的后宫伎俩,周文帝一万个看不上。

“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周文帝的话让周鸿渐挺直地背,但他陡然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想为他那皇弟出头?

周文帝轻笑出声。

“朕不收拾你,”周文帝看着额上冒汗冒个不头的大儿,嘴角勾起,“朕等着你皇弟来。”

他那四皇子逼着他们的母后,要借她的手亲自收拾她的儿子,他的皇兄,可她现在都这么老了了,周文帝不允许有人这么欺负她…

他想收拾,那就得他亲自来。

就如他想要这个位子,他想要,就得自己来争,自己来抢。

他已经给够了他足够的权势地位和机会了,该到他亲自上阵的时候了。

**

京中的消息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打听,大内总管恒常以前还给狮王透露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自从有次被周文帝冷冰冰的盯视过一次后,这位总管已经不再跟任何狮王中人说任何消息。

尤其这时,除了他,宫中走了一个户公公不说,另两个主事公公,也被周文帝调去了另办他事,不在宫中。

除去这几个大头,狮王在宫中的内应,也就所剩无几了。

现太子对这事,欣喜若狂。

但恒常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家却在这时,朝西北王府送了消息过去——言王被软禁了起来。

而这时的西北王府,宋涛找出了柳贞吉的病因,她中了一种叫曼陀罗草的毒。

毒不深,却非常重,虽以烈药排毒。

而且这毒根本不是旧毒,而是新毒,而且那毒,是伴在这段时日内给王妃喝的药中才让王妃中招的,所以,除了查出来的秦顺,府里还是有人在下毒。

王妃的药,除了宋涛,只有她的丫环过手。

王妃甚至已经不喝万花宫里的一口茶。

户公公心中有怀疑之人,就是那一直留在府里没走的吕梁。

他当天调了人过去查,宋涛所执守的药庐里,被查出有两样味道较重的药里藏有曼陀罗粉末,曼陀罗本身无声无味,如若不是样样都挑出来细查,是发现不了异常之处…

而吕梁身为王妃的大夫,确实与宋涛一起挑起为她治疗的药,这两样药,也经吕梁过手过。

宋涛是周容浚的忠奴,是当着祖宗师尊卖身为奴的狮王府奴婢,又被周容浚重用,前次之事,更是让他对周容浚不可能有二心,这点,周容浚也是明白的,在他及时发现毒之后,他并无大碍,倒是吕梁,当天就被户公公带到了周容浚特地为他腾出来的审讯房去了。

柳贞吉这还没好上两天,就又吃上了解毒的苦药。

药不仅苦,还腥,喝一碗下去,不一会就满身的臭味。

折腾两天,她连万皇后的安都没请。

这边,宋涛在这天为她把过脉后,又去找了周容浚。

周容浚在书房与人说话,他在外面候了一会,才得已进去。

宋涛进去后,不敢看他的脸,一直都是低着头,哪怕请完安也如此。

周容浚见此脸色淡淡。

站一边的苏公公见此神情却凝重了起来。

宋大夫这样,怕不是来说什么好事的。

果不其然,不敢隐瞒狮王的宋涛带来了狮王最不想听的消息,只见他跪下磕了个头,对着地面无奈道,“王爷,王妃的药再吃下去,以后怕是不易有孕。”

苏公公迅速看向他们王爷。

周容浚一直挺直着腰坐着,他面相英俊,早年的戾气化为深不可测的沉稳后,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有股猜不透琢磨不明白的冷淡后,他身上尊贵气息反而浓了。

如此,没有了戾气的狮王,却让人更忌惮了。

让人以前对他的骇怕,变成了敬畏。

宋涛对他是这么感觉的,苏公公也是…

他代替老总管和果管家日夜跟在狮王的身边后,并没有因为与王爷的熟敛从而敢在王爷面前掉以轻心过。

苏公公一眼看过去,没有看到周容浚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依旧神情冷淡。

但书房里的气息,却无端地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饶是苏公公曾经见到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过,但这时,他还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脚,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张口轻声道,“宋大夫,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问,并没的打破书房里的冷凝,但宋涛却不敢不答话,只好抬起头来,硬着头皮道,“王妃的毒要以寒性最烈的腥草入药才能驱毒,这种事,即便是男子长期喝了,也会身虚十年五载才能得以缓过来,女子长期喝的话,这子宫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周容浚总算开了口,他声音轻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却听得宋涛与苏公公心口皆是一窒。

“怕是毁了。”宋涛再低下头去,声如蚊吟。

书房里顿时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良久,周容浚开了口,“嗯,本王知道了…”

见他口气还是平静,宋涛不敢置信地抬起了脸,对上了周容浚深不可测的眼。

“还要喝多久才能完全解毒?”周容浚依旧平静。

“至少还要半个月。”这也是哪怕一死,宋涛也不得不请来禀报的原因。

这半个月下去,王妃以后再怎么调理,要是再想有孕,也是难了。

“那就继续喝,”周容浚淡淡道,说到这,他语调依旧未变,“不过,宋涛,本王不希望再有什么变化。”

“老奴知道了,这次再有事,老奴以死谢罪。”

宋涛的话让周容浚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嘴边那抹淡笑,有着说不出的讥俏。

以死谢罪?

宋涛这话也真够有意思的。